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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欠一句我爱你

2013-04-29潘佳慧

北方文学·下旬 2013年7期
关键词:长发妈妈

潘佳慧

读过刘亮程的《先父》,我已泪流满面,在这个说冷不冷却寒风刺骨的十月。

开始想念你,妈妈。

借一袭日光也温暖不了我心中的惆怅,任一阵暖风也吹不走我心中的寒凉。

我怎么会忘记,你载我上学放学的日子?我怎么会忘记,你生了我气却比我先流下泪滴?

任时间的流动像粘稠的血液一样鲜红,你留在我心里那些斑驳的记忆,如一层透明的白纱,被风轻轻地吹开。

这么些年过去了,我终于理解了你的苛求和严厉。

(一)

曾经,我是那样恨你。

记忆中的你总是穿着一件蓝色的洗得发白的连衣裙,你不会像别的小朋友的妈妈一样,陪着我玩老鹰捉小鸡,也不会陪在我身边,讲我最爱听的故事。你总是忙碌着,早出晚归。你白天上班,早晨还要去市场摆小摊。你常常把我丢在对面丁阿姨的家里,备好午饭,再塞给我一本少儿图画册,就风风火火地走了。你不会给我买一只漂亮的洋娃娃,也不会表扬我画的可爱的图画。你总是给我买回一些看不懂又很无趣的带拼音注释的图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鲁滨逊漂流记》……你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多看看书,别像你妈我一样没文化。”

还未上小学你就让我学书法,你说小女孩不能像假小子一样整天疯疯癫癫地乱跑瞎闹。我不从,你就把我关在房里,直到我肚子饿得咕咕叫,哭着求饶,你才满意地递给我一只鸡腿和一碗香喷喷的米饭,笑了笑说:“快点吃,吃完咱们上课去!”

吃完饭,你就骑着你那辆从二手车店买来的五成新的凤凰牌自行车,风风火火地载着我去学书法。你还偷偷地告诉书法老师,写不好,不让我回家!那个老师还真听话,不但把我一个人留在下课已久的教室里,而且还一遍遍骂我写得不好,写得越来越差,是啊,我偏不好好写!谁让你和那个讨厌的老师说了悄悄话,谁让你下了课也不接我回家。我倔强地扭过早已是满脸委屈泪水的小脸,一不小心,看见了站在门外的你。

我坐在一坐上去便咯吱咯吱响的自行车上,你一路无语,我知道这沉默便是你暴风雨来临前的序幕曲。我还记得有一次听到有人夸奖你,说你的笑容是夏日里盛开的玫瑰,芳香四溢沁人心脾。可你对我生起气来却好像是被拔掉了胡须的野猫一样,暴怒、狂躁、颤抖。你用扫把一端的硬头无情地打着我的屁股,我骄傲任性地抬起头,用牙咬住自己的嘴唇,不屈服,可是我分明还是看见了你眼中的泪和你发抖的唇。

小学开学报到回来,你就带我去了附近的理发店。7岁的我,过肩的长发,在你的指令下,被理发师无情地剪短了,剪成了彻头彻尾的小子头。记得你心情好的时候,曾让我乖乖地坐在镜子前,用一把很大的木梳子,轻轻地为我梳头,你一边梳一边对我说,女孩子留长发最美,留长发可以梳好看的小辫儿。可是,你却让理发师剪掉了我漂亮的长发。看着满地落下的头发,我哇地一声哭了。剪完之后,你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上学了,时间紧,早上要起来很早梳头发,会耽误学习,先剪短吧,以后有的是机会再留。”至此,直到高中毕业,我一直都是丑陋的短发。

(二)

我本该美好快乐的童年时光伴着你的打骂变成了可悲的灰白色。

长大一点儿的我常常怀疑,你真的是怀胎十月把我生下的人么?

我开始叛逆。

我开始不叫你“妈”,不和你说话。

因为一件小事,因为你不停的唠叨,我不顾你的阻拦,冒着大雨冲出家门,雨水打湿了我的全身,也掩盖住了你在背后拼命喊我的声音。

离开家,离开你,永远!

可最终你还是在夜晚的露天公园里的旋转木马前,将早已冻得瑟瑟发抖的我找到了。你惊慌失措地脱掉自己的外衣,用它来包裹住了我的身体,小心缓慢地把我扶起,还带我去了外面24小时营业的汉堡快餐店。以前经过这里的时候求了你很久你都不肯带我进来,这次却什么不说地给我点了汉堡、鸡腿、鸡翅、薯条、可乐等满满一桌子好吃的。后来偶然与同学的对话时听同学提起,说你那天几乎跑遍了这座小城,几乎打遍了每个同学家里的电话,带着哭腔,声音沙哑。

我狼吞虎咽地吃光了你点的所有东西,你是怎么知道从家里跑出来之后我就一直没有吃饭,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了?吃完了你便又带我坐上了你的凤凰自行车,一路上你还是沉默不语,可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我分明地看到你单手骑车,用另一只手去擦拭你脸上的泪水。

下过雨的夜空清晰明亮,有无数的钻石在夜空中闪烁。那天晚上的月光格外皎洁,路灯下的自行车被放大成了船的模样,你和我好像划着小船来到了银河,银河好像缀满了珍珠的绸带一般横跨夜空,四周都是黄晕的光,还有那洁白的月亮姑娘。

回到家已是深夜,你为我打好洗脚水,铺好床,我躺在床上却浑身难受睡不着,悄悄地从被子里爬起来走到你那屋,你那屋的灯还亮着,我轻轻地把门拉开,你低着头正在织一件只有我才能穿的毛衣,毛衣剩一个袖子就可以穿了。你发现了我,招我进去,用手背轻轻地碰了碰我的额头和小脸,你就赶紧放下手中的毛衣,把我抱回床上。我把刚刚吃过的好吃的吐了一地,脸上出了好多汗,脑袋也昏沉沉的。我低声对你说:“妈妈,我想吃西瓜。”那应该是四月里的深夜,我不知道你在我迷迷糊糊睡着之后都去过哪里,我只知道我一觉醒来,你趴在我的床边,床头的柜子上还有半个又大又红的西瓜。

(三)

到了高中,你变得更唠叨了。不过,你没再打过我。或许你已经没有力气再打我了,或许你已经懒得再打我了。岁月的蹉跎带给你或多或少的鱼尾纹,带走你光洁如花的面容;时间的流逝带给你怎么染也遮盖不住的白发,带走了你乌黑浓密的秀发。

我的学习成绩太烂,烂得让你心寒,可即便这样,你还是硬让我在高三的晚自习中上到深夜。

那一年冬天,你重新拾起了很久不骑的自行车,每晚十点半准时出现在校门外。说实话,我很羞于坐在你那辆生了锈的老车上。我说你是为了省钱,你却说你不放心送子车,不安全;还说不放心合伙打车,怕司机不安好心。

就这样,一整个学期的十点半的夜晚,都会看见一个干巴瘦的中年弱女子,骑着一辆吱嘎响的凤凰自行车,载着一个重达120多斤的胖丫头,一路颠簸而行。夏天的时候还好些,到了冬季,一遇上下雪天,你都是骑两米就下来推一段路,推一段路再上去骑它个两三米,你还执意要我坐在后座上不下来,我看着车子后面那一条深深的车辙,居然泪流满面了……

你骂我神经,却还是艰难地爬上了车,载我而归。

朦胧的月光下,薄雾般的夜色里,一路望着月光,看着月光下你和我在自行车上跌跌撞撞的影子。天很凉,心却热了。

天知道,那一天,我多想对你说一句,妈妈,我爱你。

(四)

如今23岁的我即将大学毕业了。远在异乡的我放假回家,看见你一个人坐在床上,戴着前几年我陪着你去配的那副老花镜,很认真地在缝那件从我上高中你就穿的大衣,你看见我拎着学校那边买回来的特产,慌忙地放下手里的针线,责备说:“回来又买东西,打工挣点钱给自己买两件衣服穿呗。”

将近50岁的你,在我大学这四年里,默默地忍受着孤寂的人生,你的衰老已经开始,你的手已不似年轻时的纤细,织毛衣也不比从前了,在学校打电话让你闲暇时帮我织一条毛裤,结果放假回家的时候,看见那条毛裤才只是刚起个头。你开始不爱吃饭了,只是做一些稀粥,弄一点咸菜。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一会儿就用手扶两下脖子,我知道,你的颈椎病又犯了。没有我陪伴的四年,你一个人怎样在深夜里独自忍受着孤独?你的老寒腿又是怎样挺过这一个又一个潮湿的天气?你总是在我放假回家的时候,又开始卖力地劳作,做满一桌子的菜,替我洗脱下来换洗的衣服,你还真是能干呐,殊不知,你的皱纹出卖了你,你的白发曝光了你。

而这一切,也触动了我内心深处那个柔软的角落,只是,曾经的叛逆,让我羞于向你表达。

有时我就在想,当耄耋之年,你满脸皱纹,眼皮耷拉,一张嘴只有仅剩的几颗牙齿,我们坐在同一张圆桌上吃着晚饭,你颤颤巍巍地伸出你那只早已变成青筋暴骨的手,抖着从盘子中夹起一块排骨,缓缓地放进我的碗里,没有说话。你勉强地用仅剩的几颗牙,艰难地咀嚼着含在嘴里的菜叶,不知怎么,你突然不住地咳嗽,嘴里的饭菜吐了一地,你大口地喘气,我走过去扶你,想用手轻柔地拍拍你的后背,你好像知晓一般,费力地伸出一只手臂,挥了挥。

我每每这样想时,心就会隐隐作痛,不过即使这样也还好,至少在我50多岁的时候,我的身边还有一位陪伴我半个世纪的老母。即使你白发苍苍,牙齿掉光,即使你唠唠叨叨,喋喋不休,可你依旧会在我的碗里夹菜,你依旧会给你的外孙做棉裤棉衣,你依旧会步履蹒跚地颤抖着给你精心栽培的花花草草浇上那么两下。你不再同我发脾气了,反而还会笑笑,你把你全部的衰老姿态展现在你的女儿面前,一改往昔的威风与凌厉。

有你陪伴,真的挺好!

23岁了,妈妈,我终于感受到了你曾经的爱。

请恕我现在才发自内心地深情地叫你一声妈妈。

妈妈,我知道,我还欠一句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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