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诗歌创作艺术的集大成者刘希夷
2013-04-29牛燕
牛燕
摘要:从陈子昂、王维到李白、杜甫,他们诗歌的特点有骨力刚劲、兴象玲珑、浪漫飘逸、自然平淡等。这些特点经初唐不断积累,到盛唐而全面形成,到中晚唐又发生变化。刘希夷是初唐诗人当中唯一兼备这几个特点的诗人,他是作为初唐诗歌创作总结者出现的,所以刘希夷诗价值也体现于此。
关键词:刘希夷;初唐;诗境;风格
在初唐后期诗坛上出现的几位重要诗人中,刘希夷与张若虚应是榜上有名的,人们也常常把他们相提并论。也许是二人创作都经历了被误解与被理解的过程。程千帆先生写了《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的被理解和被误解》一文,目前《春江花月夜》已经得到人们的充分理解,而刘希夷的诗还有待被人更深层次地去理解。因此对刘希夷在诗歌史上的价值要重新定位。
一、诗境的开拓
一开始人们并不接受刘希夷的诗。唐刘肃《大唐新语·文章》载:“希夷少有文章,好为宫体,词旨悲苦,不为时所重。……后孙翌撰《正声集》,以希夷诗为集中之最。由是稍为时人所称。”[1]孙翌为尹知章门人,所编《正声集》流行于开元间。说明到了开元间刘希夷诗才逐渐得到人们赏识。而刘希夷的是之所以不被人们赏识可能“词情哀怨”、“多依古调,体势与时不合”。元代辛文房作《唐才子传》时说:“希夷,字廷芝,颍川人……苦篇咏,特善闺帷之作,词情哀怨,多依古调,体势与时不合。”[2]不管是宋魏泰还是明人高棅,这些唐后的诗评家对刘希夷创作评价都不高,他们没有看到刘希夷的真正价值。只有少数诗评家对其个别作品给予了赞赏。如清人赵翼《瓯北诗话》在谈到其“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诗句时说:“此等句,人人意中所有,却未有人道过,一经说出,便人人如其意之所欲出,而易于流播,虽足传当时后名后世。”[3]
闻一多是真正肯定刘希夷的地位。他《宫体诗的自赎》一文详细分析了刘诗表现出来的情感价值,指出刘诗蕴含着一种“宇宙意识”,表现出兴象玲珑的意境。如云:“他已从美的暂促性中认识到了那玄学家所谓的‘永恒——一个最缥缈,又最实在,令人惊喜,又令人震怖的存在,在他面前一切都变得渺小了,一切都没有了。……相传刘希夷吟到‘今年花落……二句时,吃一惊,吟到‘年年岁岁……二句又吃一惊。……刘希夷泄漏了天机,论理该遭天谴……所谓泄漏天机者,便是悟到了宇宙意识之谓。”[4]对刘希夷诗这样的解读是前所未见的。
后来由章培恒、骆玉明主编的《中国文学史》中卷就指出了刘诗中所蕴含着“更广泛的人生哲理”:“他的代表作是《代悲白头翁》:……一方面是韶华易逝,青春不永,另一方面是万物生生不息,衰而又新。所以在伤感之中,又透露出对大自然的永恒生命力的向往。诗中的情思,也并不限于女子的自叹自怜,而包含了更广泛的人生哲理。”[5]刘希夷对诗境的开拓,创造出兴象玲珑意境,在袁行霈、罗宗强主编的《中国文学史》给刘希夷、张若虚专设一节,节下题记云:“张若虚、刘希夷所创造的诗歌意境美,他们对盛唐诗兴象玲珑之美的影响。”卷中云:“他的代表作《代悲白头翁》,触景生情,……在深微的叹息声中,有一种朦胧的生命意识的觉醒,由对自然的周而复始与青春年华的转瞬即逝的领悟,诗人写出了千古传诵的名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花相似而人不同的意象,深藏着诗人对生命短促的悼惜之情。这种带有青春伤感的情思贯穿全篇,并通过对红颜美少年和鹤发白头翁的对比描写而愈显浓烈,创造出兴象鲜明而韵味无穷的诗境。”又云:“张若虚和刘希夷在诗歌意境创造上取得的进展,如将真切的生命体验融入美的兴象,诗情与画意相结合,浓烈的情思氛围,空明纯美的诗境,表明唐诗意境的创造已进入炉火纯青的阶段,为盛唐诗的到来作了艺术上的充分准备。兴象玲珑、不可凑泊的盛唐诗的随之出现,也就是十分自然的了。”[6]这里明确地揭示了把因生命感叹而引发的哲学思考与构成兴象玲珑意境的关系,从而突显了刘诗在创造“兴象玲珑”风格上的贡献。然而刘希夷对唐代诗歌史的贡献不止于创造“兴象玲珑”风格这一点。
二、风格的多变
在唐代诗歌史描述中,人们习惯把盛唐诗歌的总体风格也叫盛唐之音,以此设为标准,看此前的诗歌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盛唐的,此后的诗是如何相对盛唐发展变化的。从陈子昂、王维到李白、杜甫,他们诗歌的特点由骨力刚劲、兴象玲珑、浪漫飘逸、自然平淡等。这些特点经初唐不断积累,到盛唐而全面形成,到中晚唐又发生变化。刘希夷是初唐诗人当中唯一兼备这几个特点的诗人,他是作为初唐诗歌创作总结者出现的,所以刘希夷诗价值也体现于此。
骨力刚劲是初唐许多诗人追求的目标。到陈子昂标举“兴寄”一词,把表现风骨的主张变成了可以操作的方法,使初唐诗人在追求风骨的道路上走上了最后的台阶。兴象玲珑的风格在唐前就已经出现,陶渊明就有许多兴象玲珑之作,后来许多诗人偶尔也能写出这样的作品,但一直不如陶诗那样集中。入唐以来情况没有明显改变。兴象玲珑的风格主要得益于诗人兴会的构思方式。浪漫飘逸的风格在初唐很少见到,只有王绩刻意学习陶渊明作诗,写下了个别带有该特点的作品。而初唐更多的诗人,虽然偶尔表现出潇洒出尘之想,但由于精神境界不够高远,难以真正超越尘缘俗累,因而诗中很少有浪漫飘逸之句,只有少数人的一二首作品表现出这种神采。最能体现这一风格是游仙诗,而初唐的游仙诗本身就很少。自然平淡的风格历代有之,《诗经》、《楚辞》、汉诗当中都有许多这样的作品。陶渊明诗风格以平淡著称,语言平易是这一风格形成的必要条件。宫廷以外的诗人如王绩有意学陶,不乏平易自然的作品。陈子昂诗中没有南朝人的绮丽,但由于诗艺尚未臻纯熟之境,也没有写出更多的自然平淡的作品。
总的说来,在刘希夷之前还没有人同时兼有以上这几个特点。刘希夷诗多为乐府。其表现边塞题材的乐府诗写得场面生动,气势宏伟,骨力刚劲又极其自然本色。如《从军行》写从军报国的志向,发出“平生怀仗剑,慷慨即投笔。……丈夫清万里,谁能扫一室”的豪迈誓言。如《代闺人春日》:“花鸟惜芳菲,鸟鸣花乱飞。人今伴花鸟,日暮不能归。池月怜歌扇,山云爱舞衣。佳期杨柳陌,携手莫相违。”这些诗既有南朝乐府的风调,又加入了精工的笔法,风格蕴藉风流,用语平易自然。而他的山水诗也写得非常成功。如《嵩岳闻笙》就同时体现了兴象玲珑和浪漫飘逸两个特点:
月出嵩山东,月明山益空。山人爱清景,散发卧秋风。风止夜何清,独夜草虫鸣。仙人不可见,乘月近吹笙。绛唇吸灵气,玉指调真声。真声是何曲,三山鸾鹤情。昔去落尘俗,愿言闻此曲。今来卧嵩岑,何幸承幽音。神仙乐吾事,笙歌铭夙心。
诗写嵩山月夜闻笙的感受,画面空灵清澈,音乐美妙动听,仿佛使人步入了仙境,带上了飘逸和浪漫。这样的意境是前人诗中所少有的。
他诗歌的语言采用不同的修辞方式,也使得诗歌走向盛唐做足了准备。如《代悲白头翁》:“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洛阳女儿惜颜色,坐见落花长叹息。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不仅使用重复的句式,而且重复同一意象,借以强化韶光难留、年华易逝的主题。再如《公子行》等,或为辘轳体,或为顶针格,或叠用一字,或在一句中间反复,重复的修辞技巧在这里已经运用到了极致。这些艺术特征,既可以满足歌者对唱和记忆的需要,也可以满足读者的心理期待。
总之刘希夷的诗中已经同时具备了盛唐之音骨力刚劲、兴象玲珑、浪漫飘逸、自然平淡等。刘希夷他是一个人们知之不多的诗人,却成了初唐诗歌发展的总结者。他为初唐诗歌的发展历程画上了近乎完美的句号,以实际创作预示着新的诗歌高潮即将到来。
参考文献:
[1]刘 肃.《大唐新语》第8卷[M].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128页。
[2]傅璇琮主编.《唐才子传校笺》第1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97—98页。
[3]郭绍虞编选,富寿荪校点:《清诗话续编》[M],第1333页。
[4]闻一多.《唐诗杂论》[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16—17页。
[5]章培恒,骆玉明.《中国文学史》,中卷[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46页。
[6]袁行霈,罗宗强.《中国文学史》第2卷[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231—23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