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蚌、偷瓜、寻蝉蜕

朱秀坤

我们那时的暑假真的非常有趣，可以下河——游泳、斗浪或站在大石桥上接二连三“扑通扑通”直往凉意沁人的大河里跳，浮出水面时或许手里就举起了一条大青鱼！人人都嘻嘻笑着仰泳蛙泳蝶泳自由泳，最不济也会狗刨。可以上树，摘桃采梨捉知了看露天电影，调皮的甚至想着摘天上的星星。可以到广袤的田野里，捉蝈蝈下鳝筒采莲蓬折蒲棒，顶一张翠生生的硕大荷叶到莲塘里垂钓。晚饭过后，则可以躺在竹床或凉席上，在渐渐隐去的残霞中，在母亲的大蒲扇下，面对一闪一闪的萤火，听村头的杏儿妈唱小曲儿听对门的歪嘴伯讲那古老的民间故事。不知谁忽然大叫一声：“呀——扫帚星！”大家赶紧伸长脖子举头凝望，一院乘凉的人们顿时全体噤声，静得只听到一阵阵蛙鸣自田间芬芳而来，唱得人心里又凉爽又惬意……

我们那时的暑假就是在树上、水中、村边及无边的原野间度过的，我们的暑假自由、舒畅、趣味无穷，比那浮游在碧清河水里的小鱼儿、飞翔在夜空中的蝙蝠、高唱在清晨枝头的黄鹂鸟，还要快意无限。

相比以上种种，最让我喜欢的暑假活动，还要数摸蚌、偷瓜、寻蝉蜕这三项。

摸蚌，并不刻意为之，不过是游泳之余的小小收获罢了。那时整个暑假我们几乎就是泡在水里的，像一条不怕沤的柳条鱼，下河在我们心中那真是无与伦比的一种享受！因此，只要有机会，我们就下河，钻猛子，打水仗，用大毛巾在浅水处捞白米虾，直接就能吞下去，鲜活得不行。运气好时甚至能在水沿边寻到一两只青皮大鸭蛋。最寻常的还是摸河蚌，钻到水底，脚在河床上探，感觉微微突起、硬硬的有弧度的一截，那就是了。双手抠出，出水时手里已握了一只硕大的三角蚌了。摸上几只，回家用清水养上一宿，第二天劈开来，嗬！还有珍珠呢。那鲜美的蚌肉，或红烧或清炒，就是一盘好菜，看父亲美美地就着自己摸得的蚌肉，喝上两盅酒，心中特有成就感。

若嫌游泳、斗浪、摸蚌还不过瘾，又馋得难受，我们干脆悄悄地潜水到对岸的瓜地里，偷西瓜。那才刺激呐，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一张嘴仿佛能跳出来。生怕那只大黄狗发现我们，至于看瓜的瘸叔我们才不怕哪，反正他追不上。还好，黄狗不在，我们在瓜地里匍匐前行，以最快的速度奔向看好的大西瓜，手指甲一掐，瓜与藤便分了家，掐不动，干脆用牙齿咬，一人抱上一两只，赶紧回头。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快点，瘸叔回来了！”随着喊声，大黄狗汪汪狂吠着冲了过来，我们赶紧抱上西瓜跳进了水中。游到河中央，身后兀自传来声声狗叫——它到底没有追，被瘸叔喝住了。回到家终是躲不过家长的斥骂，挨了几巴掌也是有的，但那种冒险的乐趣实在让人着迷，过不了几天又会好戏重演。

寻蝉蜕一般在清早，趁着早凉，到树林里，杨柳榆槐梧桐水杉，上面都有，活灵活现地趴在树干上、枝叶上，肉体已经飞走了。轻轻地摘下来就是，顺手也能捉到几只蝉，用指尖轻轻地刮它的肚子，它怕痒似的使劲儿叫，声音格外清脆，逗得我哈哈大笑。玩完也就放了，让它惊惶失措地逃生去，并不伤害它。那时候，我喜欢挂一顶蚊帐在屋外睡觉。翌日大早，偶尔也会发现蚊帐上有蝉蜕，摸到手里，软软的还沾着露水。碰巧了还会遇上刚脱了壳的蝉，琥珀色的身子，雪白的翅膀，翅翼伸展开来，蝉蜕还挂在尾上，有意思极了。但当我盛了早饭，再来看时，哪里还有？只剩下一只蝉蜕，它金蝉脱壳，飞了。我们寻蝉蜕，是为了卖钱，蝉蜕是一味药，可治风热感冒、咽痛音哑、目赤翳障、惊风抽搐。聚满一书包就拿到中药店里去卖，三分钱一只，两只蝉蜕就可以买一只绿豆棒冰了。剩下的钱，我们可以买文具，买小人书，甚至可以交学费。

直到暑假快结束了，我们才赶紧坐下来，耐着性子，在蝉鸣声里写暑假作业。

至今，那清亮悦耳的蝉鸣声还在我的耳畔不知疲倦地歌吟。只是如今的孩子，哪里知道寻蝉蜕的乐趣啊，更别提在天然的泳池里摸蚌、斗浪、捞虾、潜水以及爬树、乘凉、面对星光与萤火听故事的浪漫情怀了。而且许多的人生体验与生活常识，包括对自然的观察，对生活的感知，对苦难与快乐的理解，对土地与庄稼的深情，对乡情与文学的懵懂之爱，其实就是在这些暑假与童年生活中一点点培养起来的。

发稿/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