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你遥远的身旁
2013-04-29孙喜慧
评委意见:似乎每个女孩的年少岁月里都出现过这样一个男孩,他干净、帅气、冷傲,却唯独对自己温暖、柔情。这是我们青春里无法忘记的回忆。本文的特别之处在于,它并没有止步于此,在文章最后,反而给出了决绝、热烈的结局——作者没有追求合家欢的完美结局,在主人公们再次相遇后,在大家都期待接下来的浪漫爱情时,用米斯的自杀戛然而止。让读者在难过、惊讶之中明白:有些爱情错过了,将永无再修补的可能。
(葵花籽)
【1】
米斯是新来的孩子。
她很是与众不同。
阴雨连绵的天气里,他穿着旧的牛仔裤,裤腿微微卷起,露出米黄色的洗得发白的板鞋,鞋底边缘已经被磨得起纹了。她赤裸着脚,因为脚瘦,脚踝显得很突兀。她的双马尾搭在前肩,在湿漉漉的风中,刘海有些凌乱。
她站在门口,看雨滴从玻璃上滑过的紊乱轨迹。她的样子全神贯注,她的表情似笑非笑。
她并沒有过多的行李,怀里只有一个布娃娃,一个同样双马尾的、沾染了些许灰尘的布娃娃。她不够漂亮且脸色苍白,眼睛里却充满着孤傲的冷漠与倔强。
社区大婶把她送来的时候,她不哭也不闹。她从社区大院一路跟来,感受到了天空中冰冷的雨滴以及中午拥挤的车流和人流。在走过了好多条阴暗的门廊后,她有些释然了,因为她感觉一路上始终有预想中的寂静,安谧的气氛恰到好处,像是身处孤山荒冢。
孤儿院在郊外,从外面看是一幢陈旧的欧式建筑,以前极有可能是恢弘华丽的富人山庄,而现今它已被时间抚摸得颓败不堪。水泥抑或肉体,都抗拒不了时间的摧残。
开始她站在积水上,面无表情。当她探着身子看到院落里那些肮脏的、不熟悉的、眼神同样漠然的孩子的那一刻,她的脸色便愈加苍白暗淡,心底有破碎的声音。
她一个人在外面等了很长时间,她一直在听院内细密的话语。
“乖哦,”大婶轻轻拍了拍米斯的脸,“要听阿姨们的话。”
米斯侧过脸躲开那只手,轻轻地背过身去。当看到来时的车子驶远后,她抬起头看着天空。春天温暖的阳光照在沉静的脸上,北方春日的天空,颜色是蔚蓝的。
她紧紧地抱着布娃娃,因为紧张与克制,她的指节开始变白。
其实她头顶是翻涌着的乌云。
“这孩子可能有轻微的抑郁症。”身后传来轻轻的叹息:“跟我来吧,米斯。”
【2】
是近期梦中见过最多的房子。
红色尖顶的洋楼,精致的铁质凸窗内有镂花的亚麻布窗纱,甬道幽暗窄小,空气污浊,甚至有腐烂的气息。身边是一扇扇紧闭的门,门上的油漆剥落,门锁生锈。推开门,便能看到小块褐色木板拼起来的地板,纯木结构的小家具,这些往往让人产生怀旧的错觉。
米斯不说话,她心里已经有预感。一个唯一爱她,给她温暖与亲情的人,她始终无法留住。
自那天起,米斯就知道自己会待在这里,也许是短暂的瞬间,也许是漫长的永远。
“阿姨,我想睡觉。”等到收拾完毕后,站在一旁的米斯开始讲话。她始终站在阴影里,声音像一股风,本身就有着别人无法捕捉的气息。
“好好休息,米斯。”阿姨起身,看着一脸洁净的米斯,她读得懂这孩子内心遮掩着的恐惧。米斯看上去落拓却纯真,她心生不忍:“快乐些,我的宝贝。”并吻了吻米斯那天真无惧的眼睛。
阿姨是个聪明的人。
【3】
米斯在黑暗中醒来,身体因寒冷而微微颤抖。她把脸靠近雾气蒙蒙的玻璃,玻璃上粘满了雪花。白天看到的藤蔓、秋千、斑驳的墙壁都被大雪覆盖,她轻轻地哈着气,凝望窗外,大雪无声。
“现在不是春天了么?”
曾经的她是快乐的,对这个世界毫无要求。而今她只得清醒自知。她把头埋在被子里,哭声听上去急促碎裂。为了抑制哭声,她狠狠地咬着自己的手臂,她总是能够闻到死亡的味道。
想起那个冬日的夜晚,那个她蜷缩在其怀里哭泣的女人,心跳慢慢停止。自那个雪天起,她的眼中开始存留泪光。
恐惧的浪潮一波波地扑过来,她听到天空有鸟群飞过的声音,就像杂言。白天她站在外面的时候就听到,有人说她有抑郁症。她只有十岁,在那些人看来,这是烂漫的年纪,无关忧虑。
曾经,父母也是这样说她的,她和他们关系冷漠。她的父母是两个互相利用的人,他们对任何人都心存怀疑。即便如此,当她看到他们把奶奶的财产争夺到手后匆忙离开的背影时,当她看到他们血肉模糊的脸停在那辆日夜行驶的长途汽车下时,她还是哭得几近晕厥。
她常常觉得自己是不干净的,只有在奶奶面前,她才能看到自己的天真。那时候的她不再是一个古怪的女孩。
“我只是想要懂事些,奶奶。”
【4】
院子里始终喧闹个不停。
她喝了一碗粥就回到房间,倚着窗帘,把身子埋在阴影里。她看见那些调皮的孩子翻看邮箱的信件,手指上有蹂躏的粗鲁和激情。门口那只绿色的欧式邮筒被雨淋得斑驳破损,旁边的藤蔓好像已经很老了,蔓根被淘气的孩子扯掉,露出滋生苔藓的砖头。
那是春天的早上,风中有粉白的樱花花瓣。她感觉自己暂时逃脱了某种恐惧感的驱逐,心情轻松,没有任何负担。她抱着那个破损的布娃娃,在窗口想着自己离奇的经历。
“女巫。”他们叫她。他们是那些大院里的人。
她回到卧室阳台上缓缓蹲下,透过防护栏看着陌生的建筑,突然发出歇斯底里的声音,混杂着暴躁和哭泣。她的哭泣在太阳下厮杀,挣扎。楼下陪着其他孩子的阿姨起身看她,微微蹙着眉毛,眼神却很温和。阿姨并没有安慰或是斥责她。阿姨是一个聪明人。
“过来,米斯。”头顶传来声音,不带任何怜悯或嘲讽。
他能够看出她那些坚硬的伤疤,对于她的不理睬他并不妥协。
她的姿势浸在深不可测的黑暗里,她的心支离破碎无法动弹,这些他都知道。他知道不能靠近她亦不能离开她。
然后他让她听曲子,谈不上动听,却很是真实。这种感觉就像柔软的手指在疲惫的心上轻轻掠过,她需要这种时刻,毛茸茸的,是思念、关爱的时刻。她探出头往天台处看,逆光处,只见一个英俊的男孩。他的容颜仿佛可以遥远地抚摸到,他的嘴唇触碰着白色的口琴,发出令她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微微战栗的声音。
她闭着眼睛默不作声,直到他看到了她。
“嗨,要上来吗?”他说。
他看到她在风中赤裸的小腿,挥了挥他身旁的衣服。
她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他的笑有些迟疑,不过他还是说了:“哇,你毛茸茸的耳朵真是可爱,你不上来吗?”
明亮的阳光到处照耀,她仍旧一言不发。
不过她最终还是很快穿过楼梯来到天台。脚步蹬在一节一节的台阶上时,她终于感到自己不是轻盈、空白的魂魄。
空气清凉湿润,带着植物的气息。
他站起来,拿起身边的衣服,朝米斯走过去。
【5】
深夜和凌晨交接的时间里,她是平静而敏锐的。她把挑染的黄色头发通过倒梳的方式显现出来。她用了一只栗色的眉笔,以及一管红色系的唇膏。在上场的间隙内,她通常会放一些曲子。与房外突然爆发的混乱至极的电子音乐相较,显得渺小。在其他人眼中,她是一个孤傲冷漠但漂亮的女孩。她喜欢听口琴吹出的曲子,并且常常掉眼泪。
但是她的眼里常有恨,这种恨使她安全,没有男人敢轻易地接近她——这是不易的——在充斥着恐怖叫声的酒吧里。
“Miss,”有人进来叩了一下门,“该你喽。”
于是她把落在纸上的烟灰吹掉,把衣服整齐地叠好。她嘲笑镜子里的自己眼角有泪,过后她狠狠地拭掉它。
她正在调酒,调酒是她的工作。酒里的泡沫在灯光下跃动,她常常为此而微笑着闭起眼睛倾听。
“你听到什么了吗?”有一个男人问。
“破碎的时光。”
她抬起眼看他,他是一个英俊的男人。在阴暗的酒吧里,因为光线的衬托,他的眼睛、他的疲惫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他的眼里有星辰。
吧台边挤满跳舞的人群,肌肤上散发着病毒的腐臭,灯光和充满迷幻的电子音乐,带有怀旧意味的木质调酒台,使她感到血液流动的声音以及喉咙的干渴。这一幕,熟悉得仿佛在某个时间和地点里演习过无数遍,可她开始感到困惑。
“我从未见过你,你刚来不久么?”
可是她只是看着他额头的疤,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接着她淡漠地问他:“这个游戏你喜欢吗?”
“什么游戏?”他看着她微微眯起却肆无忌惮注视着他的眼睛,有些惊愕。
“你的疤。”
“哦,你说这个吗?”他用手点了点,“本以为消失了呢。”
“怎么弄的?”她并没有妥协。
“小时候磕的。”他轻轻地笑,然后默不作声,接着喝酒。
话题被明显地敷衍了。
临走时,在同事招呼计程车送他回家之前,她伏在醉成烂泥的他的耳边以极其微弱的声音对他说:“你在撒谎。”
你在撒谎,你不断地说着假话。
【6】
他眼神淡定地,带着探究深深地凝望着她。他一只手插进裤兜,微微侧身,站在她面前,用手轻轻地覆盖着她的眼睛。“跟我来,我是睿。”他说。
“很久没有看风景了。”她说。
她第一次跟他讲话,她的声音很轻,他无法捕捉。
坐在天台上,脚下延伸着弯曲的小道,路径上种着会结出果实的树。天空中有架飞机驶过,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她蹙着眉从孤儿院房顶的十字架的方向看向远处,看到了田野和轨道。
“睿,我一定要到那段铁路上走走。在暮色和雨雾中,在火车呼啸而至时再奋力地爬上来。”她紧紧地抱住肩,“那一天,我定会摆脱所有的束缚,去更远的地方。”
他再也不忍打量单薄如一张白纸的她。他不忍看她眼中的泪水。她是如此的年幼和美好,她的生活不该充斥这么多的苦涩和脆弱。
“告诉我,为什么?”他擦拭着口琴,看着她的侧脸,眯起眼睛。
她把她的辫子解开,把皮筋放在手掌上。她的发丝发出清冽的香味。她圈住那个皮筋举到他面前:“送我皮筋的那个女人,她死了。她是我奶奶。”
“奶奶曾经告诉过我,她会和所有人一样,用大把的时间来爱一个人,然后仓促地分离,死去。”
“你呢,你又为什么?”她告诉了他那么多,她需要等价的补偿。
他的笑容很温和,他微笑着轻轻叹了口气:“我从未体会过爱。”
“我不相信,你不是一个孤儿。”
她低下头,把玩着手心里繁复的花瓣。
“遗忘也是纪念。”他突然说,眼睛直视前方。
“不,”她接住他的视线:“遗忘让这时候的感觉像是世界末日。”
他把她的手指放在他的手心里,他想令这双冰凉的手有地方取暖。他转过脸看她,她也看着他,不设防备也并不害怕。她感到晕眩中有温暖的眼泪,她屏住呼吸,不让它流下来。
“你那样可爱,我不会离开。”
【7】
她拿出钥匙开门,门开了。
寂静的黑暗中,能够闻到灰尘和厚重的檀木气味。她的头发上残余着酒精,她嫌恶地把头抵在窗边,看着下面的万家灯火,疲惫地闭上眼睛。
于凌晨的冰凉细雨中,她走出酒吧。
她的存在让酒吧经理很高兴,因为是无法让她在一个酒吧久留的。她独自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租不同角落的房子,在不同的酒吧赚钱生存。可是她好像又不是单纯为谋生,她的学校不在这个城市,家庭也不在。她的调酒技能很高,但她却不停地换酒吧。
“我不想再做一个孤独的人。”她回答他们。
“这是一个能够让我真正留下来的地方。”
【8】
再过几个小时又可以下班了,这是一个放纵的夜晚。
他推开门径直朝吧台走来,他左手边的女人穿着丝绸的刺绣短裙,裹着粉红的披肩,赤裸的脚上穿着一双细高跟的拖鞋式凉鞋,上面缀着人造水钻和金丝线。这是千金所搭配的时髦装束。
他向他身旁的女人介绍她:“她是个可爱的独特的女孩。”
当他笑着想要交换她笑容的时候,她只感到寒冷。
“嗨,怎么了,你不开心么?”黑暗中,微醺的灯光下,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他只觉得她生气了。
她淡淡地微笑:“我生病了。”
于是她推开旧旧的雕花矮门,走到舞区和一个舞女耳语,然后她跟那个舞女一前一后走进了更远一点的化妆室,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他开始产生莫名的幻觉,感觉她会消失在黑暗通道的枯萎花香里。
他坐在吧台边和身边的女人继续饮酒。原木做的吧台,是她亲自做木工并涂漆的。在短暂的饮酒时间里中,他预感到那个调酒师是一棵散发着诡异浓郁芳香的植物,会开出让人恐惧的迷离花朵,抑或是没有风的寂寞森林。
先前的那个舞女穿过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呛人的烟草味道挤到吧台旁,问那个华丽的女人:“睿在吗?”那个女人抬起尖尖的下巴冷冷地看了一眼,然后冲身边的男人发出娇柔的声音:“joe,有人找。”
然后他就随着那个舞女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远远地看着铁笼里有一个穿漆皮舞衣的女孩在跳艳舞,她的动作是那样地不熟练。她的眼睛闭着,头发竖起,耳朵给人毛茸茸的感觉。她在不停地流泪,她的泪把妆冲洗得只留下污浊的妆痕。
他慢慢走近笼子,站在笼前却未正视她。然后他的眼睛被熟悉的气息覆盖住,笼内的那双手手指冰凉。
“米斯。”他的眼睛在流泪。
【9】
“别走!别走!”她站在天台上高声地叫着。
火车没日没夜地在广阔的田野上奔驰。她和其他孩子学会了如何快速踢掉鞋子,然后用几分钟的时间爬到树杈的最高处。那是棵很老的树,树叶会发出刺鼻的清香。
那天她穿着洗得褪了色的牛仔裤和白体恤,光脚穿着一双球鞋,保持她一贯冷漠的样子。
那天阳光很明媚,她决定去看看那条铁路。她走了很久,一直到暮色迷离,也没有走到田野处的铁轨。
有时候她在梦里看到那条大雪中的铁轨。她看到睿伫立在那回头观望的一刻,火车也没有停下。睿向她挥手,她捏住拳头拼命地跑,头发和衣服在风中疾飞。她甘愿自己死在这没有希望的追逐中。火车的尾巴成了记忆中的往事片断。当时她不停地奔跑,心脏激烈地跳动着,似乎要破裂般的痛,只为让他留下。
现在也是。
她的落魄不堪,也只为让他留下。
他总是如此,大她两岁,总是能够轻易地离去。
他在她受欺侮时出现,在留下一块伤疤后又很轻易地离去。
即使他的母亲呵斥他:“不要和一个来路不明的孤儿做朋友,你和她是不同的。”
是在稍大一些后她才知道,他是孤儿院投资者的儿子,他的父亲还拥有很多酒吧。但她还是倔强地拿着信来找他。
米斯:
请原谅我的离开。
即使我希望你是快乐的,我也不得不离开。
也许我们是不同的。不同的人在一起往往会不快乐。我得回去上学了,我的母亲一直很势利,但她是个善良的人,你不要责怪她。
院里的朋友都是天真可爱的,希望你能加入他们,我希望你快乐。
我不晓得何时会再遇见你。原谅我的离开。
那个耳朵毛茸茸的女生,你笑起来比较可爱。
那个耳朵毛茸茸的女生,我一直是爱你的。
这些天一直下雨,广播说明天不会下雨,谁知道呢。要照顾好自己。
但愿天晴。
左睿
那是曾经的字迹。
【10】
他在舞曲结束后粗鲁地推开那些人,他打开笼子,表情阴郁地看着她。
她在灯光下微笑着扬起脸,一些清甜的笑声在他心底响起。面前的这个女孩,她明亮的眼睛水光潋滟。他听到心底所有被时间填满的裂缝被一 一撑开。
“睿。”她轻轻唤他。
“你还好吗?”她的声音仍旧像小时候,无法捕捉。
他几近恼羞成怒,一把拉住她的头发,把她从笼子里拖了出来,拖到了吧台。他把她配成的、所有搁置在吧台上的酒,统统灌入她的口腔。她还是如此倔强地挣扎着,就像小时候孤儿院里那个肮脏的男孩用泥巴愤愤地砸她,骂她是害死奶奶的女巫的时候,她也是一言不发。她只是死死地抱住她的布娃娃。
当时他的母亲陪他收拾衣物。他原本想离开得悄无声息,当他看到米斯静默地站在那里受欺负时,内心有着和今日相似的愤怒,他像一只兽,把那个男孩子扑倒在地。他的母亲从楼上的卧室尖叫着跑了下来,那个男孩拾起手边的小石子,朝他的额头上砸去。
当时他没有感觉疼痛,可现在愤怒和绝望让他战栗起来。他的离去让他感觉自己有负于她。所有有关年少的爱与往事,让他在流泻出惊艳的高脚杯下一次次泪流满面。而他现在对这份感情感到痛苦和失望。
“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他气喘吁吁地蹲坐在地上看着她。
“告诉我,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他一个耳光打了过去。他看着自己的指印在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只见红肿的伤痕。他紧紧地扭住她的手臂,突然抱住她。他说:“为什么,米斯?”
“我恨你。”她哭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泪,她的眼睛里有泪水,但她从不妥协从不软弱,即使嘴唇因为克制失去血色,她也不让它流下来。他也感觉自己眼里的泪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我所有的自尊和羞愧在那一刻无声地崩溃。”她跑了出去。
他感到心脏很痛,有窒息的迹象。
【11】
米斯赤着一只脚跑着。她开始笑,她有着甜美脆弱花朵一样的容颜。她是一个赤裸的疼痛着的伤口。她的灵魂是喜欢躲在黑暗中的孩子。顺着酒吧的街道往前走,青石板的路面上有很多坑坑洼洼的缝隙。米斯想起在那个同样斑驳的泥墙边,停留着大朵大朵的血色玫瑰。
她越走越熟悉,越走越坚信,果然,只一个拐角,她就看到奶奶在溪边洗布娃娃。奶奶招呼着站在樱花树下的米斯:“不要哭啊,米斯。”
“米斯啊。”睿穿着白色的衬衣,拿着他的黑色套衫,一只手插在裤兜里,站在溪水里。她冲他微笑着,她也能够看到他很白的牙齿。
是春天了,天气很晴朗,风也清凉。院子里的桃树上开着朵朵繁复的花。
她接过睿送给她的一捧花,一步步走近他。她用手覆盖着他的眼睛:“我爱你。因为你的离开,我恨你。可我的恨是个谎言,我仍旧爱你。”
她微笑着冲他表白,她走近他。
水面泛起涟漪,一个少女的白色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她是米斯。
孤儿院的老师说过,Miss不是想念,是错过。
(本文获第十二届放胆作文大赛高中组二等奖)
获奖者感言
孙喜慧
《我在你遥远的身旁》是我在住校回家的当晚熬了一个通宵写完的。按原计划写完后看了下时间——4:44,我开玩笑似的吓唬自己“孙喜慧一会儿鬼就来了”云云。可当我关闭word,关闭写作,打开一定要听的放松心情的音乐频道后,显示的仍旧是4:44,我当时就感觉脊梁骨凉凉的。好处是这启发了我,要不要把结尾修改成略感遗憾的伤感的揪心的,以便让大家从这个整体氛围都较为忧虑的文字中把握住微明时分的光亮,懂得珍惜之类的。于是我继续打开文件夹修改。结果还是很让人欣慰的。这篇文章也只能定在这个水平,因为用老爸的话说,我的见识还太少,对事物没有彻底的认识。所以事情的表述会不清晰,语言上也不够抵达人心或是华丽。但是我喜欢我的文章散发出的感觉——有些苦涩,但也令人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