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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现当代诗歌中对古典意象的继承与立异

2013-04-29朱一鸣

课程教育研究 2013年7期
关键词:双溪红烛蚱蜢

【中图分类号】I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3089(2013)07-0056-01

当代美国著名文学批评家、理论家哈罗德·布鲁姆曾在其代表作《影响的焦虑:一种诗歌理论》中提出,诗人面对伟大的前驱都自觉是后来者,而诗之历史的形成正是一代代后辈诗人误读各自前驱的结果。这一论点曾引起文学评论界的高度关注与讨论。“影响的焦虑”产生于诗人对“立言”的渴望,希望诗作流芳百世。然而诗人都将或多或少受到前驱影响的渗入,那么在前人丰硕成果与遗产的“阴影”下,如何使自己的作品加入经典的行列并具备同前人并驾齐驱的资格?理所当然,“立异”成了诗人的言说方式。这也给中国诗歌带来了新视角。中国现当代诗歌从传统诗词继承了许多意境之美,不少诗人使用准确、包容性很强的古典意象使表述更具张力与感染力。通过互文对比唐宋时期的杰出诗人与现代中国诗坛的主力诗人对相同意象的使用,我们得以发现诗人在意象使用中的“创造性继承”。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李商隐的《无题》中的突出意象是“春蚕”与“蜡炬”。“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现在常用来形容教师的无私奉献和牺牲精神,但原诗本为爱情诗,“蜡炬”比喻爱情的至死不渝,渲染了伤感的情绪。在现代新诗史上,新月派诗人较为追求意境美,注重意象的创造与借用,对古典意象的继承和“创造性继承”也较普遍。在闻一多《红烛》一诗中,“红烛”得到了新的诠释,这一意象已从忧伤感性蜕变,被赋予更多力量。

烧吧!烧吧!

烧破世人的梦,

烧沸世人的血——

也救出他们的灵魂,

也捣破他们的监狱!

红烛燃烧,可悲可叹;然而闻一多并未沿用这套路,而是避开“红烛”伤感的一面,进行创新。他笔下的红烛并不是“被动”燃烧,而是“主动”选择燃烧。他写出了红烛的责任和挣扎,不仅歌颂红烛自我牺牲的奉献精神,而且歌颂它解救灵魂的光明,将它描绘成具有斗争性与力量性的一个意象。这一扭转意义重大,将原本哀伤被动的形象转化为积极主动的形象。这或许也是“影响的焦虑”的体现。这种立异的方式可以说是“反动”,即布鲁姆所谓的“魔鬼化”,意指诗人表达跟前辈相反的立意并反衬得前辈凡人化了:李商隐等人笔下的“红烛”倒显得“气力不足”,闻一多的“红烛”反而大气,整首诗气势更强。

手卷真珠上玉钩,依前春恨锁重楼。

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

回首绿波三楚暮,接天流。

丁香花开仲春,一簇簇花苞像解不开的心结,因此“丁香结”经常被用作固结不解之愁思的象征。上面的《浣溪沙》是南唐诗人李璟的一首伤春词。青鸟无法传递远方思念之人的消息,那细密春雨中的丁香花蕾就像我心中的一团团愁怨。这首诗中的“丁香”象征了内心的愁苦,特别是不能与思念之人见面的忧愁。在现代著名诗人戴望舒的成名作和前期代表作《雨巷》中,“丁香”同样是主角。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戴望舒早年学习法文,受到法国象征派的影响,因此也偏好使用意象。虽然《雨巷》的意象同是丁香,但内容与形式却和古代前辈诗人不同。此处并未简单地重复表现这一古典意象所指的愁绪,而是以固有的忧愁意境作引,借题发挥新的体验,表达新的情感。诗中融合了诗人自己的情感,使“丁香”得到了更富有诗意的阐释:不仅“愁”,而且有其愁的“姿态”、“行为”以及“美感”;将传统的“愁”当作审美对像,将重点放在了“愁”的“美”。这种继承不是亦步亦趋的效仿,而是对原义内涵的丰富。这种美感的注入符合布鲁姆所说的第二种立异方式,即 “补充”。此诗仿佛之前诗作的“扩充版”或“慢速播放”,诗人把前辈看作是未完成从而去补充完满。这种补充通常为扩充,而且扩充之后前辈看起来的确并不那么完满,诗人也由此立异。自从有了戴望舒的《雨巷》,只要一提到“丁香”,大部分人都会联想到这个诗作而不是之前的作品,仿佛李商隐等人笔下的丁香过于轻描淡写,只有此诗的诠释是全面完整的。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宋代女词人李清照是婉约词派代表,词作语言清丽,也不乏意象,这首《武陵春》在不经意中流露愁绪,“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仿佛“愁”有千斤之重,怕双溪上那蚱蜢般小船载不动自己沉沉哀愁,抽象的情绪“愁”被赋予了具象特质,让人深刻感到哀愁的沉重。与此对应的是当代诗人余光中在《碧潭》中对“蚱蜢舟”这一意象的沿用。

十六柄桂浆敲碎青琉璃

几则罗曼史躲在阳伞下

我的,没带来的,我的罗曼史

在河的下游

如果碧潭再玻璃些

就可以照我忧伤的侧影

如果蚱蜢舟再蚱蜢些

我的忧伤就灭顶

这首诗继承了讲究意境的传统美学风格,也大胆运用了西方诗歌的技巧。同前面一词相比,“蚱蜢舟”的意思基本相同,但内涵上存有差别。前者指想泛舟出行却怕船载不动心情沉重的自己;后者以此为基础,诉求蚱蜢舟变更小以完全冲走自己的忧伤。前者是静态的观察,后者则多了想要改变、摆脱忧伤的意味。也因此,《碧潭》可视为对《武陵春》的“偏移”式立异,即在关键之处与前辈产生分歧。通过偏移,表达了诗人不同的情感世界,使他与前辈区别开来,达到立异的目的。

几种不同的立异方式均展现了诗人对古典意象的创造性继承。诗决不能是对前作的机械或变相复制,诗人须有异于前辈之处才能自立于传统。然而既已站于伟人之肩,只有在继承中“立异”才能“立言”。刘勰讲“通变”,也是此理。同中见异尤为重要,通变的玄机在于不断变才会通,所以传统在改变中不断前行。这种“立异”不仅是推动诗歌发展创新的动力,也是对文学发展中继承与革新两者关系的最好诠释。

参考文献:

[1]Harold Bloom. The Anxiety of Influence: A Theory of Poetry (2nd Edition).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7.

[2][美] 哈罗德·布鲁姆著. 徐文博译. 影响的焦虑. 北京: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1992.

作者简介:

朱一鸣(1990 -),女,汉族,浙江台州人,浙江大学外国语言文化与国际交流学院,在读硕士。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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