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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萨尔茨堡寻找卡拉扬

2013-04-29唐若甫

音乐爱好者 2013年8期
关键词:卡拉扬萨尔茨堡复活节

唐若甫

3月底4月初的萨尔茨堡偶尔还在下雪,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后,树枝也光秃秃的,一派深冬情景,唯有满大街的莫扎特糖球红色包装为城市的阴霾平添了几分活泼。我的酒店Motel One离老城要走半小时,在中央火车站附近的河边,河对岸是一座建筑规整的学校。打开房间的落地窗就是这条安静得出奇的河,既没有船也没有水上运动,只有水禽在水面上漂着。想必这座城市还未从隆冬里苏醒过来。

在与萨尔茨堡大学一街之隔的节庆大厅,那里已经充满了节庆氛围。一年一度的萨尔茨堡复活节音乐节便是从3月下旬举办至4月初。这个音乐节是赫伯特·冯·卡拉扬一手创建于1967年的,也为夏季的萨尔茨堡音乐节增添了一个姊妹品牌。于是这座人口还不足十五万的小镇,有着两个世界闻名的音乐节,如果把夏季音乐节附属品牌圣灵降临节音乐节以及独立的莫扎特周也算上的话,那么萨尔茨堡每年3月到8月可谓月月过节。

当地人很明白他们的幸运星是谁。萨尔茨堡首先是莫扎特的故乡,小镇的街头巷尾处处可见以莫扎特形象为招牌的店铺。莫扎特的剪影贴和油画像遍布在巧克力、香水、香肠、酒杯、旅店、晴雨伞和墙上。显然,萨尔茨堡属于莫扎特,但倘若没有卡拉扬,莫扎特会很寂寞。卡拉扬出生在老城萨尔扎河边的一幢别墅里,与城里最显贵的酒店“沙赫”仅一街之隔,他在去维也纳上大学前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家乡度过的。

我对萨尔茨堡的联想来自于纪录片《卡拉扬在萨尔茨堡》。这部1988年的纪录片记述了1987年卡拉扬在萨尔茨堡音乐节的点点滴滴。纪录片里,卡拉扬走在后花园,或者开着保时捷959穿梭在林间小道,飞奔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到镜头,画面里传出瓦格纳《唐豪瑟》雄浑的音乐。一想到这些都足以让人热血沸腾。

在VCD影碟机和拨号上网的年代,这部片子构成了我对萨尔茨堡的全部想象,也在我心里进一步竖起了对卡拉扬的偶像崇拜。晚年的卡拉扬在萨尔茨堡呼风唤雨,不仅是复活节音乐节的主席兼创始人,也是夏季音乐节的主席兼总监,确立了柏林爱乐乐团在复活节音乐节和维也纳爱乐乐团在夏季音乐节的二元格局。于是拜卡拉扬所赐,每年都会有两支全球数一数二的乐团在萨尔茨堡安闲地住上个十天八天,丰富这座小镇的音乐生活,这是莫扎特做不到的。当然,这两个音乐节也吸引了数量庞大的游客,这是莫扎特始料未及的。为了纪念卡拉扬,萨尔茨堡把节庆大厅外的一处繁忙的三叉路口命名为“赫伯特·冯·卡拉扬广场”,门牌号从1排到8。

柏林爱乐乐团与复活节音乐节的渊源一直维持到了2012年,那年是柏林爱乐在萨尔茨堡的最后一届驻场。今年起,乐团移师德国巴登-巴登,复活节音乐节的驻场乐团成了德累斯顿国家管弦乐团,乐团音乐总监克里斯蒂安·蒂勒曼也理所当然地成为音乐节的灵魂人物。蒂勒曼的入主确保了卡拉扬的“衣钵”得以延续。

1980年,卡拉扬在复活节音乐节指挥瓦格纳《帕西法尔》,时任的助理指挥就是蒂勒曼,当时的唱片制作人就是现任萨尔茨堡复活节音乐节总监彼得·阿尔瓦(Peter Alward)。在卡拉扬遗孀埃利耶特·冯·卡拉扬的祝福下,2013年的复活节音乐节揭开了历史性的新篇章。巧合的是,今年的压轴歌剧也是《帕西法尔》。这部歌剧早在2011年便确定制作,那时没人预料到两年之中发生的巨变,然而卡拉扬的精神仿佛在冥冥之中掌控着这一切,二十四年过去了,音乐节转到了他的得意门生兼助理指挥手中,并以这部瓦格纳的终极之作的再现完成了轮回。

虽然这是我近两年来第五次踏足萨尔茨堡,但之前都是行程匆匆,或有出访任务在身。唯有此次,得益于拿督黄纪达基金会的资助,总算抱着聆赏音乐的虔诚,在萨尔茨堡小住五天。音乐节的观众年岁偏大,每逢散场和进场都要极有耐心地排队慢行。中场休息时,场内基本撤空,大家都聚集在大堂或者赞助人休息室里喝饮料聊天,领位员竟然叫得出每一位赞助人的姓名并知道他们的专座,让人感受到强大的赞助人制度和古典音乐的光环在音乐节的根深蒂固。

五天里,我听了郑明勋指挥的马勒《第一交响曲》以及他与叶甫根尼·基辛合作的贝多芬《第四钢琴协奏曲》,还有蒂勒曼指挥的勃拉姆斯《第四交响曲》和《德意志安魂曲》以及他与叶芬·布隆夫曼合作的贝多芬《第五钢琴协奏曲》,最后则是瓦格纳的《帕西法尔》。我从未在一地如此高密度地欣赏到如此高水准的音乐会,不仅是乐团、歌唱家和独奏家们的精湛表现,就连平时容易忽视的合唱团的表现也精彩至极,尤其是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合唱团在《德意志安魂曲》中的优异发挥甚至盖住了乐团的光芒。而《帕西法尔》则是复活节音乐节与北京国际音乐节的联合制作,将于2013年10月29日搬上北京保利剧院的舞台。在卡拉扬诞辰一百零五年到来前,他的影响力将随着复活节音乐节的落户北京再次来到中国。

尽管有着出生地缘和两大音乐节的加持,成名后的卡拉扬和他的太太及三个女儿并没有定居在萨尔茨堡的祖宅,而是搬到了萨尔茨堡南边的小村庄阿尼夫(Anif),他的墓也在那里。参加音乐节的最后一天上午是愚人节,也恰逢清明前夕,我决定利用难得的闲暇探访他的旧居和墓地,这也是我长久以来的梦想。

在萨尔茨堡中央火车站买一张4.5欧元的日票,坐25路公车,不出半小时便到了阿尼夫村外,从Anif Zoo Salzburg站下车,走几分钟就进了村,还不到上午10点。半道上走来一位老妇人,我用洋泾浜德语问她阿尼夫教区教堂在哪里,因为卡拉扬就葬在教堂的墓地里。老妇人指了一下不远处的一个尖顶。我一想也是,在这种优雅的小村,最高的建筑往往就是教堂。

阿尼夫一看就是个高尚别墅区,假日的上午安静得出奇,刚下的雪把草地和房顶裹得严严实实,连个鸟影都没有。我推开教堂院子的木门,教堂里面正在做礼拜。院子的墓地里大约有七十多座墓碑,在教堂尖塔下的一株冬青树旁,我找到了差点被白雪覆盖掉名字的卡拉扬墓。墓碑上竖着十字架,地上放着鲜艳的花束,应该是不久前才献的。我站在墓碑前,出神地看着上面写的两行简单的字“赫伯特·冯·卡拉扬,1908-1989”,但没有遗像,也没有子女的名字,他就静静地躺在远处阿尔卑斯山脉温特山的一片白茫茫的背景中。

为了纪念卡拉扬,阿尼夫把村里的一条窄窄但延绵的路命名为“赫伯特·冯·卡拉扬大街”,卡拉扬的寓所就在大街的41号,现在他的遗孀便住在里面。那是一幢处在一大片草原里的孤零零的大宅子,近处的草原和远处的温特山都被大气的白色覆盖,没有盖住的草地显出嫩绿色。卡拉扬便是在这座宅子里因心脏病突然辞世的。

离卡拉扬旧居最近的一处宅子位于卡拉扬大街朝北的尽头,竟然是一座农场。我闻着扑鼻的肉禽的粪臭味,踩着泥泞的地走过农场,当回眸那条延绵的卡拉扬和无数他的音乐家伙伴们曾经走过的这条小路时,右边三头母牛叫唤了起来,七八只公鸡从我面前旁若无人地穿过。

卡拉扬相信来世,像关于他的最新传记片的片名《第二生命》,讲述的是卡拉扬对科技的热衷。他信奉东方哲学里的“得道”之说,就是当精神和理念足够强大的话,它们便能超越肉体而存在。如今我能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他的精神永驻,他对唱片的热衷源自对现场的不满,他对科技的追求来自不断超越自我的本性和敏锐的预见,他对后期加工的苛刻是完美主义的体现。从萨尔茨堡的别墅到阿尼夫朴素的墓碑只有七公里的路程,这是他从起点迈向终点的距离,但这一路上他留下了无以穷尽的财富,至今恩泽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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