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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房奴”的心灵家园

2013-04-29住庆鸿王诗垫

农村农业农民·A版 2013年8期
关键词:打工者王涛回老家

住庆鸿 王诗垫

当越来越多的城里人沦为“房奴”的时候,“农村房奴”一族也在悄然壮大。他们外出打工挣钱,然后回农村盖房子,为“彼岸”进行着投入,这是他们艰苦生活的安慰剂,是现在努力拼搏的兴奋剂。当他们觉得城市生活无法忍受的时候,实在不行还可以回去。

40岁的打工者冉艳(化名),生活在一个自己也没法解释的“悖论”里。她一家人在东莞的小屋,只能放下一张床。她选择这样的生活,是因为要在农村老家建一座“空巢”。面对这个悖论的,不只是她一个人。

“当前我国有2.36亿外出流动人口,其中1.63亿为外出农民工,还有7000多万城镇间流动人口。到2020年,我国城镇人口将达8亿,预计流动人口将达3亿。如果再不着手解决城市外来人口的身份转换问题,将对经济发展形成制约和阻碍。”国家发改委城市和小城镇改革发展中心主任李铁近日表示。

青年学者吕途调查发现,户籍制约下,这个庞大群体中的许多人有一个共同选择——供血农村,盖“空巢”。

“农村房奴”之路:买房背债打工

冉艳的打工,可以说是由房子推动的。2004年,她丈夫工作的煤矿倒闭了。“他从1994年开始就一直在煤矿里上班,一共做了将近11年。”同一年,他们“咬咬牙”在村里买了房子。房款是两万多元,装修又花了1.6万元。其中不少钱是借的。

她买的是同村人刚建好的房子。“他建好之后,也因为欠债,就出去打工了,把那房子卖给我们。”为了还买房子的欠款,他们一家三口也踏上了原房东的路——出来打工。

46岁的丈夫念过4年书,在外面上班,1个月可以挣1300多元。冉艳就在东莞出租房狭窄的楼道里做手工活,一个月可以挣500~600元。

从江苏到广东东莞,这些年来,冉艳一家三口在外面打工,家里的房子就闲着。他们有一个1991年出生的儿子,也在东莞长大。冉艳觉得买了房子有点后悔。“因为现在也没人在家住,就是用锁锁着的。”

“新工人在城市工作,盘桓于局促的居室,劳动的汗水换来的工资绝大多数都用在了老家盖房子上。”吕途说。

她在《中国新工人:迷失与崛起》一书中,统计了包括冉艳在内的在东莞打工、老家在重庆市奉节县农村的新工人的买房和盖房情况,全部8位新工人中,6位在镇上买的房子,两位在村子里买房或者建房。这8人当中,出来打工时间最短的,也已经超过了10年。

在四川邻水县柑子镇斑竹村,吕途调研发现的情况更甚奉节。这里的房子造价从几万元到几十万元,年轻的主人都不在,但很多人为此花光了一生积蓄。56岁的老朱就是其中一人。他一家都在广州打工,包括老两口、女儿、两个儿子和儿媳妇。2009年,老朱辞了工,回到斑竹村,盖了4层楼,一共花了17万元。“这些年打工的钱,一下子就花完了。”但老朱认为自己的花销观念毫无问题:“在这里,家家户户都这样,打工的钱基本上都花在房子上。”

提及未来的打算,老朱还打算出去打工,儿女们也不回来。因此,新盖起的四层楼立刻沦为了空巢。

同村81岁的林婆婆家情况同样夸张:4层的楼,连厕所装修得也很豪华;太阳能热水器、家具是红木的。400多平方米的房子里,却只有林婆婆和10岁的小孙女两个人住,其余儿女都在外面打工。

“这个房子花了20多万块。儿子打工的钱都花在这上面啦,还欠了几万元的债。”林婆婆说。

“回老家是一种没有办法的退路”

调查过程中,吕途觉得越来越奇怪:“他们建房子,自己又不住,到底为什么?”她发现,冉艳这一代打工者在打工日子非常难熬的时候会幻想:“等挣够了钱,就可以回老家了。”

据全国总工会2010年的抽样调查数据,新工人占整个打工者群体人数的60.9%,他们已经成功取代了第一代打工者,成为大多数。然而,对于他们的未来,回老家仍是绝大多数人的选择。

但他们真的会回去吗?调查发现,“回老家”恐怕是新工人们无路可走的选择。在北京工友之家2009年做的《打工者居住现状和未来发展调查报告》中,就“如果你以后在城市找不到工作怎么办”这个问题,65.1%的新工人选择了“回老家”。但如果问题换作“以后的打算是什么”,仅有9.1%的新工人选择“回老家”。

“显然,回老家只能是一种没有办法的退路。”吕途说,“在老家买的房子,不但是他们的退路,也是他们自我麻痹的方式:有了这套房子,每当觉得城市生活无法忍受的时候,就安慰自己,实在不行还可以回去”。

目前,我国的城镇化率已经超过了50%。但今年年初,全国人大财经委副主任贺铿就表示,按真实的城镇化来看,城市化率不到35%。“因为2亿多城市流动人口,不是真实的城市人口。”

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的许小年教授,把冉艳的状态称为“进城不落户”。“1.6亿或者2亿的农民工还不是我们城镇经济的一部分,也不是城镇社会的一部分。”

农民为什么进了城之后住不下来?在和网友的访谈中,许小年再次抨击了这个老问题:“因为没有户口,不能享受城镇居民所能享受的医疗、教育等公共设施和公共服务,这对农民的自由流动构成了很大的束缚。”

“把家小留在农村,自己住在拥挤不堪的集体宿舍里,每年就回一趟家,都没有正常的生活。靠这样的农民,社会稳定怎么能够实现?靠这样的农民工,他怎么可能有真正3倍于过去的消费呢?”许小年问。

目前,冉艳们还是把“物质的家”安在了老家。有的把房子盖在村子里,有的在离自己村子比较近的镇上或者县上买了房子。

在调查中,吕途认为,打工群体长期处在一种分裂的状态中:“他们长期生活的地方不是自己的‘家,被称为‘家的地方,是想象中的养老院,老了以后才能回去。”

“农民工在城市每年就消费一次,因为他的消费主体没跟他在一起,还在农村。要让他和家小、子女在一起生活,成为城镇经济的一部分,城镇化的效益才能发挥出来。”许小年说。

“城镇化”的80后农民工

问题是,当年轻的农民工逐渐成长后,农村的房子怎么办?“现在把房子都修好啦,等两个孙子结婚的时候都不用再修房啦。”林婆婆说。与林婆婆的期盼相比,她的儿孙辈离农村已经太远。

冉艳的儿子王涛生于1991年,上学到高二,就出来打工了。现在在东莞的一家厂里做芭比娃娃,一个月工资有2000元左右。

王涛谈及自己的工作,明显与父母不同:“我们做的芭比娃娃,一般会卖到美国,高的要卖7000多美金,现在是高科技的,前面有摄像头、显示屏。我们厂一天可以做这种高端的芭比娃娃四五千个。也有一些低端的,我们厂是美国和香港合资的。”

他的生活,也并不“苦哈哈”。他每个月的开销主要是:买衣服、打球、上网或者和朋友一起吃饭。他每个月不给父母交工资,只是会给父母买衣服和充电话费等等。

“现在我买衣服有时一个月花500元,上网的钱不多,打球也不多,在厂里住,扣水电费80多元,生活费一个月扣180元。但是我没有在厂里吃,中午到厂外吃饭,因为厂里的伙食很差,有80%的人没有在厂里吃饭。现在消费太高了,叫几个人一起吃饭,喝点酒就要花200多元,一个月的生活开销要花700多元。”

“新工人们在城市生活了一段时间以后,从生活方式到消费模式,都已经是城市人了,很难重新适应乡村生活。像王涛这一代,甚至没有种过地,很小就在城市里生活,对土地和农村缺乏认同感。”吕途分析说。

据国家统计局住户调查办公室发布的2009年调查数据,80后新工人平均寄回、带回老家的金额为5564元,占外出从业总收入的37.2%。而他们的父辈农民工平均寄回、带回家的金额为8218元,占外出从业总收入的51.1%。

在吕途眼中,冉艳们是夹在城乡之间的一代:“有在农村生产生活的经历,但是外出打工谋生已经是他们现在的生活方式。”

而王涛则是迷失在城市之中的一代。年轻打工者生活方式的“城镇化”速度,已经逐渐超过了制度的“城镇化”速度。

“他的工作已经是工业化的一部分,他的生活方式是娱乐和消费主义的一部分,他的发展梦想是城市化的一部分。即使意识到了艰难,80后、90后打工群体也很少将老家作为退路。”吕途说。

那么打工者辛苦做“房奴”,到底意义何在?

“他们在为‘彼岸进行着投入,这是他们现在艰苦生活的安慰剂,是现在努力拼搏的兴奋剂。”吕途为此感到担忧和悲哀。

让打工者逐渐融入城镇,已是大势所趋。

今年5月27日,国务院转发了国家发改委《关于2010年深化经济体制改革重点工作的意见》,首次在国务院文件中提出在全国范围内实行居住证制度。

该意见的“推进城乡改革”部分提到,深化户籍制度改革将加快落实放宽中小城市、小城镇特别是县城和中心镇落户条件的政策。进一步完善暂住人口登记制度,逐步在全国范围内实行居住证制度。

李铁指出,对重点人群的改革,可根据不同规模的城市、外来人口所占的比重设置落户条件。如京沪居住和就业年限可以相对长一些,京沪辖区的郊区县和小城镇条件应适当放宽。“其他城市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明确条件。除居住和就业年限外,不可再行设置其他条件。”

对于未来,王涛有明确的期待。

“我不太喜欢老家和东莞,这里不好玩,工资也不高。等有钱了想到上海开超市,那里发展空间大。”这个来自重庆农村的青年,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上海。

来源:2013年7月20日《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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