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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环境(组诗)

2013-04-29雪女

安徽文学 2013年8期
关键词:长尾巴身形扇动

雪女

内心环境

这些树把房子掩盖起来。

推开门,天空迷失,绿意互相扇动。

我的上半身是驳杂斑影,

下半身在阳光里像张开的剪刀。

栏杆和水洼让我停留一会儿,

灰尘和车辆又让我快速逃离。

拐了几个弯想抄一条近路,

发现一个疯子已事先到达。

他旁若无人,以笑当哭,

身上披着沉重的污垢。

衣不遮体他不要衣裳,

食不果腹它不要食物,

手无分文他不要金钱。

我被疯子挡在路口,

听他解释一次重大事件。

橱窗里的模特有点左斜,

我情不自禁向右歪了歪身体。

善良的愿望总是使我倾斜。

挥挥手想赶走几只苍蝇,

疯子却吓得抱头鼠窜,

剩余的精神继续分裂。

绿意在头顶互相扇动,

灰尘在脚下轻轻飞扬。

我内心也有重大事件,

惯常的行走像剪刀铰碎光亮。

蜘 蛛

——致雕塑家路易斯·布尔乔亚

尽其所能地靠近一个中心。

它所有的腿,因为回忆

变得细长和弯曲。所有的腿

抬起来无从跨越,又全然落于地上。

你七十岁的脸上有它织过的网,

有它爬行的线路。

相对于你呈现出来的皱纹,

它不用老去,也能表达岁月的漫长。

由于孤独而悬垂的身躯,

用那么多腿支撑着,还是下坠。

一个下坠的中心,动摇了你

一部分控制欲。

它丑陋的头部和羞怯的尾部

为了爱,分别顺应了引力。

你必须虚构它,才能使它

看起来真实而温暖。

你必须放大它,才会发现

它的私生活乱成一团。

没有人怀疑你的想像力

来自童年的痛楚和悲伤,

当你张开口叫它——妈妈。

当它也张开口,发出无声。

一棵玉兰闪进夜空

推开窗,一棵玉兰闪进夜空。

她站在七米之外,一动不动。

漆黑的枝条举着白花,

披月光、洒香水,神秘庄重。

我凝神看她,等待一个仪式

在这个三月的夜晚揭开,

等待一个我不了解的真相

向我显现。

星空闪烁,万物寂静。

我开始隐隐不安,心中惊恐。

我怕她突然把手伸进窗口,

递给我雪白的一朵。

体检报告

在一双眼睛审视下,没有另一双眼

可供求助。帘幕后显出身形的我,

开始为这显出的身形接受体检。

一个白衣人操纵着医学仪器,

把我变成某种符号前,紧盯我不放。

然而,我坚持我是个有身体的人。

我坚持至少有两个我作出反应,

怀着临床的忐忑和偏安一隅的淡定。

一个代另一个看,满眼肃穆。

一个代另一个闻,鼻腔里弥漫消毒水味道。

一个代另一个伸出胳膊,抽去四毫升血。

一个代另一个端着尿液,送到化验室。

一个代另一个出镜,被透视、扫描、测压——

所谓自我,也无法避免这些琐事。

自我取样,

自我散发化学气味,

自我排着队等待被叫号,

自我去了内科、外科、五官科、妇科、放射科、心电科——

自我露出的部位,就是身体

呈现的部位。尽管,它耽于隐秘。

身体被检查过了。

明伤似已痊愈,暗疾

被白衣人写进报告单以备医治。

这具不太软弱的身体,从未排除过

大小病痛的侵袭。

这具印满了眼睛的身体,由于被看

渐渐开始发热。

雪中清晨

每一根枝条都接住了雪。

在这凛冽的早晨,它们

暂时停止摇曳。

欢乐或凄苦的摇曳

从未使它们离开过半步。

此刻,我是否可以称呼

这些与活跃起来的动物相对峙的静物

为寒骨,为翘楚,为站住的世界

向跌落的世界保留的耐受力?

环绕着它们的,是飞鸟、走兽、行人。

离开它们的,也是飞鸟、走兽、行人。

古老生物的尊严

物种的日渐稀少印证了

人类生活的斑斑劣迹。

在长江浑浊的深水下,

悄悄游弋着恐龙时期的鱼群。

它们叫中华鲟,也叫腊子、鳇鱼、覃龙、鲟鲨。

对于人类这些命名,它们置若罔闻,

仿佛由于身形庞大而忽略了对自我的归类。

为了穿越到今天,

它们保留了白垩纪的棱形体。

软骨硬鳞,与漫漫时光

擦出一路水花。

当它们顺流涌入海口

度过了盐分充足的生长期,

我更赞美它们在发情期

摇摆着美丽的长尾巴逆流而上。

尤其是,到了繁衍期,

在被葛洲坝和三峡大坝拦住了生育航道后,

它们怀着自生自灭的愿望葬身坝下,

以此拒绝人工繁殖,拒绝保护者

对它们侮辱性的保护。

当它们摇摆着美丽的长尾巴

逆流而上,一条江水

经过它们的吐纳,变成了一片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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