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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杨焕明

2013-04-29俞胜

安徽文学 2013年8期
关键词:搪瓷四海老杨

俞胜

6月28日这一天是个好日子,因为这一天,石桥子乡岗后村的村民要用手中的选票,选出自己心目中的新一届村委会主任。

在阐述此次村委会选举不同以往的意义时,石桥子乡人大主席团方玉笙主席说:“此前,村委会主任的候选人都是由乡党委提名的,而这次的两名候选人,完全是通过我们岗后村的村民选举选出来的。”

岗后村现任村委会主任江四海说:“方主席的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吧,6月28日这一天,父老乡亲还得用手中的选票在我和杨焕明当中选一个人,选出我们岗后村的致富带头人。我们岗后村的父老乡亲心目中有杆秤啊,如果称出杨焕明的分量比我重,我江四海跟着杨焕明干,绝对心服口服。会就这样散了啊,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村塑料模具厂副厂长费小满有问题,说:“四海哥,四海哥,那要是6月28日那天下雨怎么办?”

江四海把手一挥,说:“日期是乡党委定下的,下雨也照常举行。大家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费小满还有问题,说:“那要是刮风呢?”

江四海说:“刮风也照常举行。”

费小满说:“那要是刮七八级的大风呢,七八级的大风都能把临时搭起的帐篷掀翻了。”

江四海朝费小满瞪眼睛,说:“那要真是刮七八级的大风,我就把帐篷的一角拴到你身上。”

来村委会办公室开会的村委会委员以及各个庄子的生产小队队长听了,都哄的一声笑了。

费小满觉得没了面子,心里对江四海不满,就跑到村西边的小杨庄来找我。

我就是杨焕明。费小满来找我的那天,我不在家。我爹杨世贵正坐在厅堂的椅子上喝茶。我爹喜欢喝茶,茶泡在一个大搪瓷缸里,我爹捧起搪瓷缸,像头牛饮水一般,“咕咚咕咚”几大口下去,搪瓷缸里的茶水就浅了。我爹抓起暖壶刚要续水,费小满这时就进来嚷嚷了:“老杨大叔,你家焕明呢?”

我爹连头都不抬地说:“他是只花脚猫,能在家待得住?”鬼都能听出来,我爹的语气透露着对我的不满呢。

我爹对我不满,是因为我4月7日就跑回家,为了竞选村委会主任,已经在家待两个月了。4月7日之前我在苏州工业园区的一家工厂上班,一个月能挣差不多三千元钱。回家待了两个多月,等于六千元的收入就没有了,我爹目光短浅,这笔明白账让他心疼得紧。

我刚回家的那两天,我说我要参选村委会主任,我爹没有不高兴,只是迟疑了一下,问:“你在苏州干得好好的,怎么就不干了呢?也是因为工厂受了金融危机的影响?”

我爹常看电视,也知道“金融危机”这个词了。我对他说,不是我所在的工厂受金融危机影响了,是我自己想回来的。我想回来是因为我不是苏州人,没有苏州的户口,苏州的房价还那么高。像我这样的,在苏州干一辈子也别想买一套苏州的房子,买不上苏州的房子怎么可能娶上苏州的媳妇呢?娶不上苏州的媳妇,那也不能不娶媳妇是不是?那还得回老家来娶。娶了老家的媳妇早晚还得回来,那与其晚回来,还不如早回来呢。

其实我在苏州有个女朋友,我有意藏了个心眼儿,不想这么早就告诉我爹和我娘。因为我在苏州找不到女朋友,可以作为我回来竞选村委会主任而说服我爹的一个筹码。

果然,我娘听说我在苏州找不着女朋友就急了,说:“那回来就回来吧,焕明也老大不小了,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还等着抱孙子呢。”

我爹听了,迟疑了一下,问我:“竞选村长?你能行?”村长就是村委会主任,我爹不习惯管村长叫村委会主任。

我底气十足地说:“怎么不行呢?乡里的储书记都支持我呢。”

我爹说:“尽瞎吹,储书记哪能支持你呢。”

我说:“真的,爹。”

我爹说:“那储书记是怎么说的?”

我说:“储书记说欢迎我回来为岗后村做贡献。”

我爹说:“储书记不过是这么说说的,电视上当官的都这样说话。你愿意竞选你就竞选吧。”

我回来竞选村委会主任,我爹是同意了。我刚回来的那些天,我爹对我的态度还算不错。可两个月时间我不能挣一分钱回家,我爹看我就别扭了,我爹的目光太短浅了。

鬼都能听出我爹对我不满了,可费小满就是听不出来。费小满凑到我爹跟前说:“老杨大叔,你生了个有出息的儿子啊。”

我爹续完了水,放下了搪瓷缸,问:“他哪里出息了?”

费小满又往我爹跟前凑了凑,才说:“老杨大叔,你也听说了吧,6月28日这一天,最终选举就要举行啦。焕明年轻,又在外面见过大世面。老杨大叔,你想想,我这一票不投给他,投给谁?”

天很热,知了在我家门前的槐树上叫得声嘶力竭。我爹没理会费小满,自个儿捧起了大搪瓷缸,“咕咚”喝了一大口茶。费小满的口也渴了,我爹“咕咚”一大口茶下去,费小满的喉头也跟着“咕咚”了一下。

那天,我娘去菜园子里摘菜去了。要不然,我娘会给费小满沏一杯茶,我娘比我爹会做人,但我爹一点都没有要给费小满沏茶的意思。

费小满有点怏怏不乐了,说:“老杨大叔,既然焕明不在家,那我就走了啊。回头你告诉他,我来过了。”

但我爹不放他走,我爹自己喝罢了茶,不渴了,放下搪瓷缸,问口干舌燥的费小满:“小满,你说焕明那浑小子要当那个村长干什么?他是真的犯浑了,你说他当一年村长能比他在苏州一年挣的钱多?现在农业税都免收了,农民谁还理你村长是老几?”

费小满说:“这你就不懂了,杨大叔,村长一年是挣不了几个钱,可好歹也是个官呢。当官的好处只有当官的自己知道,俗话说,马无夜草不肥。要是没有夜草,人家江四海干两届了,为什么还想再接着干?真的是有献身精神?”

我爹说:“小满啊,这钱来得干净,才会花得心安呢。你说你在塑料模具厂吃点夜草,你能花得心安吗?”我爹的口吻像极了乡里面的纪委书记。

费小满立刻跺着脚说:“天地良心,掌握塑料模具厂财务大权的是厂长江朝阳和会计何红莲,我这个副厂长连财务的边都靠不上。不信,你问问我们厂子里的人,我费小满何曾多拿过厂子里的一分钱?说出来也不怕人寒碜,我费小满这样的副厂长其实只是顶个木人头。”

我爹又捧起搪瓷缸,有滋有味地喝了一口,然后慢悠悠地说:“看把你急的,你没多拿过模具厂的一分钱,你脸红脖子粗的干什么?”

费小满被我爹气得够戗,他从我家出来,眼睛还被白花花的太阳晃了一下。费小满抹了一把额上的汗,骂我爹:“杨世贵,不是看你儿子杨焕明的面,我理你个(尸求)!你算老几?”

费小满来找我的那天,我一大早就去乡党委大院找储书记了。储书记不在,祝乡长在。祝乡长早上不知道吃什么东西塞了牙,我招呼他时,他站在乡长办公室前面的走廊里,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捏着根牙签正往牙缝里戳。

也许是我招呼得不是时候,让祝乡长牙缝里的东西没剔下来,祝乡长不高兴地说:“这么早你就往乡政府跑,是来赶集?”

现在已经是早上八点半了。我在苏州工作的时候,我们厂子八点上班,要是谁迟到了两分钟,这一天的工资就没有了。这位说,既然一天的工资都没了,那还不如这一天就不来了。不来不行,不来算旷工。不来,我这一月的工资就没有了。

真应该让祝乡长到我们厂子实习一个月。我这样想,可我没有这么说。我说:“祝乡长,我准备了一个比较完善的关于带领岗后村群众致富的绿色致富计划,您一会儿有时间吗?我向您汇报下?”

祝乡长把眉头皱了一下,塞在牙缝里的东西终于被剔出来了,祝乡长把眉头舒展开了,说:“焕明啊,你这种精神非常值得肯定。我就常想啊,要是岗后村的青年都像你这样想着家乡,谋划着家乡的未来,岗后村还不早就富起来了?但你现在不用找我谈,你先把、先把那个什么……”

“绿色致富计划,祝乡长。”

祝乡长把牙签随手一丢,说:“对,对,你先把那个绿色致富计划再完善完善。你想啊,6月28日岗后村就要举行村民选举了,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你这个时候来找我,让别的同志看见了,会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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