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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里的旧时光

2013-04-29西洲

安徽文学 2013年8期
关键词:昭苏菊科天竺葵

西洲

谁叫天竺葵

经常在一些外国小说中见到天竺葵的踪迹,我想当然以为是某种“外国植物”,并未加注意,昨夜读《费玛》,那个刚从耶路撒冷石头铺成的小径上爬起来“心不在焉地站在雨中,看上去像个茫然不知从何而来又不知去向何方”的费玛,抬头看到了许多窗户,紧闭的,或者虽打开却被窗帘遮蔽的,那些阳台上几乎都放着一盆天竺葵。“雨水使天竺葵发出肉感的光亮,让费玛想起一个荡妇那两片涂着口红的嘴唇。”

我被这个茫然的人茫然时看到天竺葵而“想起一个荡妇那两片涂着口红的嘴唇”而惊动。这算是天竺葵的魔力吗?我于是特意对之做了标记,等早上上网查询。

可第二天直到下午翻书看到标记,才想起来,于是搜来天竺葵的图片。

不看则已,你猜它是谁?

在昭苏,无论是我的办公室,还是宿舍里,都有它的踪迹:深红、浅粉、淡白、桃红,单瓣的、重瓣的,也有小朵秀气的、亦有大簇热烈的……我一直被告知,它叫做“月月红”,曾网上搜寻多次,可能不得法,除了搜到月季被叫做月月红之外,并没有了解更多。

但是如今,它叫做天竺葵。

就叫它天竺葵。

天竺葵易活,随便掐一截,或无意揪掉叶片根底长出小芽随便往土里一放,就能长出一株来,也因之易活,大家似对它不甚在意,好坏自随它去。花期又长,色彩繁多,在窗台上若有一排,五颜六色,也很好看。只是,春天去看,它在开,冬天再看它仍在开,据说夏天半休眠,但在昭苏,夏天它也开得热烈。昭苏各家小院、窗台都有一两种天竺葵。只并无甚香味,凑近了嗅,有股腥味,类似秫秸花的叶片味道,对的,叶片也有点相似,起初并未想到一起,现在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秫秸花叫蜀葵,它叫天竺葵,应是一属吧?

只是我对“葵”的印象几乎全部来自向日葵,从前我还以为《十五从君征》“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的葵也是向日葵,看了汪曾祺的《葵·薤》篇,才略有区分:哦,此葵是冬苋菜,而非向日葵。

子曾经曰过读《诗经》可“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然而,我常常疑惑于此。小时候田野里的草木,那些被我们采来吃的小野果,如今随着除草剂之类药物的普及,大约也绝种了吧,不然怎么它们的小名儿也不被提起了呢?那些兔子爱吃的草叫做“打鼓条子”的,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天竺葵在我身边、经我亲手种植,我却并不知晓它的名字(至少是通用的学名),如它者尚有许多,比如房间里,那叶子大状如铜钱草的叫什么,本地人叫它铁树的多肉植物又叫什么?长满刺,花长着长着会长成叶子的,又叫什么?也许,在下一个无意中,如天竺葵般被我知晓,但也许永不知晓。

念及此,我要感谢阿摩司·奥兹,正是他让费玛在那茫然之下,望见了雨中一盆盆摆在窗台上的天竺葵。

只是天竺葵又何以名含天竺呢?我再不知道了。也许第一个命名的人如此叫它,它便叫做它。倘使从前,我们把兔子叫做驴,虎叫做猫,鹰叫做小鸡,如今会怎样?

由蓟想到的

在安歌的《植物记》中,看到《蓟花飞扬》篇,一朵紫红色的花“飞扬”着占据了很大的篇幅,那色彩和若隐若现的叶子让我觉得面熟,于是又网上搜来细看,原来是路边常见的野草花。

株高,花大,紫色,叶大锯齿状,刺手。

原来它叫蓟。百度百科中介绍说:菊科,世界上约150种,我国约50种,于是一个个名字都跳了出来:大蓟、薄叶蓟,覆瓦蓟、葵花大蓟、莲座蓟……

不知道为何,对于菊科植物我总联想到细丝一样的瓣,也许是先入为主,以菊花作为基础,见到某种叶片颜色、气味、形状类似菊花或者花朵瓣多、细细簇拥成团的不知名的植物我总疑心它是菊科。但已然闹了不少笑话,因为在我想当然的植物知识体系里,木菊花应该是菊科,大丽花应该和牡丹一样享受同等“待遇”……然而实际上,被我叫做木菊花的木槿其实是锦葵科,而大丽花才是菊科,至于牡丹,则是芍药科。前面我可以理解,但是把牡丹归为芍药科,我很吃惊,如同以前刚刚知道老虎属于猫科一样。

但人类给它们命名,总有一定的因由吧,尽管有时候很可能包含着某种高傲和自以为是。

我想起小时候常见的植物,在布口,我们叫它萋萋芽。大片小麦掀起碧绿麦浪的时候,萋萋芽紫色的花在田野盛开,白蝴蝶、黄蝴蝶飞来飞去。青河里芦苇正盛,是春末夏初的清新光景,割草的孩子不小心划破了手,就掐萋萋芽的叶子揉碎敷在伤口处,止血止疼。

对比起来,这萋萋芽应该也是蓟的一种,只是长势并没有我在昭苏看到的那么壮硕,像是蓟种类里的小妹妹,可能就是被称作小蓟的,也许,正应了我们所称呼的它的名字:萋萋芽,是优雅又娇小却泼辣的女性。

继而,我又想起卷柏。

中学时候,学校门口有卖花的人,枯萎的卷曲的、形状像菊花、皮肤像松枝一样的植物,散落在蛇皮袋上,打印出的照片上,似是同种植物复活,青翠欲滴,花朵颜色鲜丽。卖花人说,这种花脱水而枯,遇水便活,我大为惊讶,用攒了很久的一块钱买了一株,放在玻璃瓶中,日日盼它返青并开花,但后来呢?它怎样了我全然忘记了,只一点可以肯定:没有花。

后来我知道,它并不是什么花,而是卷柏,一种蕨类植物,因为这种特性,又被称作九死还魂草。我想象它的故乡应是在荒漠戈壁之上,什么时候干旱得支撑不了自身的翠绿,就随风而动,再遇水而荣,重新安家。

在它的“故乡”,还有一种被称作风滚草的植物,干旱的时候,风滚草们把根从土里收起,随风奔跑,什么时候遇到了适合的环境,它们就再停下来,重新生根发芽开花。而在随风流浪的旅途中,它们早已把自己的种子撒在路上。

乘火车穿过无边的戈壁荒漠,目之所及,那一簇簇近于干枯的植物是不是就是风滚草?

我不得而知。昨天夜里看《植物王国》,那些快速的镜头展示叶的舒展生长、花的绽放闭合,还有与小昆虫的进化相辅相成、与天敌斗智斗勇而产生的拟态、为了传播花粉而改变的颜色和气味……其中还提到一种兰花,为了传播花粉繁衍生息,在进化中,竟将自己的花朵的底瓣长成雌蜂的模样,不仅如此,它散发的味道和雌蜂寻找雄蜂交配时散发的味道一模一样!

生命的力量真让人肃然起敬。

从那株偶然的蓟开始,所有认真过的生命都是值得尊敬的。

槐 花

在布口,说到槐花,其实指的就是洋槐花。春天的时候,一树一树的槐花在河边、村头、门前、院内,甚至是在地头,摇曳生姿。村里的女人孩子们就挎个篮子,带上绑了镰刀的竹竿到树下采槐花了,自然多数是女人和孩子,男人是不屑做这种事的,顶多给你出个主意,或者被孩子缠得没办法,才起身四处找一根合手的竹竿。

白色的洋槐花带点淡淡的奶油黄,一串串在树叶中闪,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甜香味。个子高的,举着竹竿钩树枝,小孩子们就往篮子里捋槐花,一边捋一边一把一把地往嘴巴里塞,有时,也把洋槐树叶一并吃到了嘴里。洋槐花生吃是很好的,甜丝丝的,带着花瓣特有的柔软,等吃得差不多了,篮子也满了。

新鲜细嫩的洋槐花采下来,用刚刚打出的井水淘上两遍,在烧开的水里一过,就会有许多种不同的吃法。

想吃槐花饼,好说,拌了面,放葱花,碎姜末,搁上盐,味精,胡椒粉,搅拌均匀了,把刚刚用开水焯过的洋槐花放在面盆里,当然也要搅拌均匀。这时候,锅里要热热地烧了油,最好是猪油,香。热油过锅,揪一块儿,略拍一拍,锅里一丢,掌握住火候,翻上两翻,只一分钟的时间就能闻见香味了。这可是不是个好干的活儿,小时候我只烧锅,心想,以后总会会的嘛,不想工作后,有次想吃茄丝饼,折腾了好久,结果弄得一手面糊糊,煎出来的饼子不是不熟就是黑糊糊的,还粘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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