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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长与〈山海经〉》发出的呐喊

2013-04-29代世海

语文教学与研究(综合天地) 2013年8期
关键词:阿长山海经鲁迅

《阿长与〈山海经〉》(《朝花夕拾》1927年)读后令人深思。鲁迅先生很怀念儿时的保姆阿长(即长妈妈)。他深情地祈祷:“仁厚黑暗的地母啊,愿在你怀里永安她的魂灵!”鲁迅先生写这篇回忆性散文时,已经46岁了,阿长“辞了这人世,大概也有三十年了吧”,鲁迅还纪念着她,可见阿长是多么值得怀念,鲁迅对长妈妈怀有多么深厚的情感。(八年级语文上册《教师教学用书》)

阿长跟孔乙己一样,出身社会底层,身份低微到连名字都不为人知,就连外号也是周围的人随便起的,鲁迅对孔乙己这样一个读书人的态度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阿长比之于同等社会地位的祥林嫂,可谓是幸运之女神了。祥林嫂的不幸则更多发生在其失去孩子(阿毛)之后。而阿长的幸运转机又是怎样出现的呢?

难道仅仅是因为长妈妈给他买了一部《山海经》吗?我们知道,鲁迅先生一生读书无数,是一辈子跟书打交道的大文学家,难道这部《山海经》就是如此珍贵吗?想必其中定有深意。那深意又是什么呢?

还是让我们从鲁迅先生的其它作品中寻找答案吧!

鲁迅先生于1902年去日本学医,后改为从事文艺创作,企图以此改变国民精神。1918年5月,首次用笔名“鲁迅”发表中国现代历史上第一篇白话文小说《狂人日记》(《呐喊》首篇),大胆揭露封建礼教人吃人的本质。该文的最后一句话是:“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救救孩子……”当时的社会,人们大都已受到封建思想的毒害,总会有意无意的迫害别人,即“吃人”,作者希望未来的光明,希望有人改变当时的黑暗社会,寄希望于孩子,救出那些还没有被侵害的孩子来改造社会。可是孩子是整个社会中最弱势的群体,又怎能摆脱“被吃”的命运呢?《狂人日记》中狂人的妹妹,被狂人一家吃掉了;《故乡》(《呐喊》)中的闰土由“少年英雄”沦为中年木偶人,亦是被吃掉了;《风筝》(《野草》)中“我”那孱弱多病、追逐春天的弟弟也被“我”在无知中吃掉了。“救救孩子……”这一声声的呐喊,有几人理会,又有谁能够做到?

而“长妈妈”,一个下层劳动妇女,一个没有文化的“粗人”却做到了,做得是那样不折不扣,爽快彻底,在此,让我们看到,长妈妈所为的意义已经不再局限于购买《山海经》这部书本身了。

因此,当阿长买来《山海经》时,作者写道:“我似乎遇着一个霹雳,全体都震悚起来。”“这又使我发生新的敬意了,别人不肯做,或不能做的事,她却能够做成功。”真可谓又惊又喜,感激不尽。

儿时的作者非常想得到画了图的《山海经》。“问别人呢,谁也不肯真实地回答我”。“别人不能做”乃是不愿做或不屑于做啊,只有阿长那样知“我”心,把一个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由此可见,是长妈妈救了“我”一颗失去希望、日渐干枯的心,“我”又何尝不永久地怀念着她呢?

对比同一时期的回忆性散文《五猖会》(《朝花夕拾》1927年)。 “五猖会”,民俗的一种。五猖会之日,四乡百姓云集海阳烧香,祈求五猖神主驱鬼祛邪,消凶化吉,场面热闹异常。它是鲁迅儿时喜爱去看的一种盛会。

鲁迅这样描述当时去看庙会前的情景:“因为东关离县城远,大清早大家就起来。昨夜预定好的三道明瓦窗的大船,已经泊在河埠头,船椅饭菜、茶饮、点心盒子,都陆续搬下去了。我笑着跳着,催他们要搬得快。忽然,工人的脸色很谨肃了,我知道有些蹊跷,四面一看,父亲就站在我背后。去拿你的书来。他慢慢地说。这所谓的‘书,是指我开蒙时候所读的《鉴略》。因为我再没有第二本了。我们那里上学的岁数是多拣单数的,所以这使我记住我其时是七岁。

……

‘给我读熟。背不出,就不准去看会。

他说完,便站起来,走进房里去了。

我似乎从头上浇了一盆冷水。但是,有什么法子呢?自然是读着,读着,强记着,——而且要背出来。

……

在百静中,我似乎头里要伸出许多铁钳,将什么‘生于太荒之流夹住;也听到自己急急诵读的声音发着抖,仿佛深秋的蟋蟀,在夜中鸣叫似的。

他们都等候着;太阳也升得更高了。

我忽然似乎已经很有把握,便即站了起来,拿书走进父亲的书房,一气背将下去,梦似的就背完了。

‘不错。去罢。父亲点着头说。

大家同时活动起来,脸上都露出笑容,向河埠走去。工人将我高高地抱起,仿佛在祝贺我的成功一般,快步走在最前头。

我却并没有他们那么高兴。开船以后,水路中的风景,盒子里的点心,以及到了东关的五猖会的热闹,对于我似乎都没有什么大意思。

我至今一想起,还诧异我父亲何以要在那时候叫我来背书。”

选文描绘了作者儿时去看一场难逢的盛大的庙会前,十分急切兴奋的心情。但在出发的时候,父亲却让作者背诵一字也不懂的《鉴略》。令人痛心的是,作者长大以后仍没有忘记背书时的痛苦,反而忘记了那一年的五猖会是什么样子,当时所背的《鉴略》也只有前四句还记得。从中看出当时父亲的做法在“我”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多么沉重的阴影,试想那次去看五猖会有什么开心可言呢?

可是受到如此摧残的“我”又何尝清洗过这一漠视弱小灵魂的封建遗毒,当作为兄长的“我”出现在《风筝》(《野草》)中时,又以更恶劣方式虐杀着弟弟的精神,这是何等的悲哀。虐杀者与被虐杀者都被愚昧观念所支配,彼此都不知道有什么错。相比于父亲和“我”,长妈妈又是何等的伟大,怎么不值得我永久的怀念啊!

综观鲁迅先生所创作的文艺作品,我们可以发现每当他的笔锋触及到孩子时,总是那样的鲜活与灵动。而其笔下的成年人则多为死寂与不堪。

鲁迅先生逝世于1936年,于之前的1934年,他写下了杂文《看图识字》(《且介亭杂文》),里面有这样一段话:“孩子是可以敬服的,他常常想到星月以上的境界,想到地面以下的情形,想到花卉的用处,想到昆虫的语言。他想飞上天空,他想潜入蚁穴……然而,我们是忘却了自己曾经为孩子的情形,将他们看作一个蠢才,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即使因为时势所趋,只得施一点所谓教育,也以为只要付给蠢才去教就足够。于是,他们长大起来,就真的成了蠢才,和我们一样了。然而我们这些蠢才,却还在变本加厉的愚弄孩子。”“救救孩子……”,这可算是鲁迅为孩子发出的最后的呐喊了。

尽管鲁迅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首祭打倒“孔家店”的大旗,我还是要引用孔子的“吾道一以贯之”来强调:终鲁迅先生的一生,都是把“救救孩子……”作为“道”来执行的。

从1918年鲁迅为孩子发出的第一声呐喊算起,至今差不多近百年了,然而我们的民族真的被惊醒了吗?

笔者曾经收到这样的一则段子:一位医生死后被打入第十八层地狱,气得跺脚鸣冤,不料脚下竟发出怒吼:“别跺脚,灰尘很大!”医生奇怪:“不是说地狱只有十八层吗?原来下面还有的。”于是连忙问:“谁在下面,做什么工作的?”答曰:“我是做老师的。”医生茫然问道:“我进第十八层,是因为阎王说我们医德恶劣,把病人的身体给治死了。那么你们做老师的,不是被誉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吗?为什么比我还惨?”那位老师答道:“阎王说我们师德不好,让学生的灵魂死掉了。”

这则黑色幽默,看似荒诞,实则反映出当前教育出现的问题:素质教育喊得震天响,应试教育却大行其道。

考试分数成为评价老师和学生升学的主要依据,甚至是唯一的依据。迫于考分的压力,中小教师在拼命地加班加点,搞题海战术,试想,全国2亿多中小学生该有多少被等身的试卷所淹没?并因此产生畏学、厌学心理的学生又有多少呢?君不见:近年来一些地方中考、高考前后出现的一起起毕业生焚烧试卷、书籍的事件,不正折射出我们教育的弊端吗?

鲁迅先生很注重理解孩子,早在1919年10月创作的杂文《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坟》)中,就有这样的语言:“直到近来,经过许多学者研究,才知道孩子的世界,与成人截然不同,倘不先行理解,一味蛮做,便大碍于孩子的发达。”

只有家长、老师乃至所有的成年人都真正地理解了孩子的需求,才能挽救孩子。

“救救孩子……”救救我们民族的未来吧!

我想,这正是鲁迅先生创作《阿长与〈山海经〉》的深意所在吧。

代世海,教师,现居广东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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