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火苗
2013-04-29郝天晓
郝天晓
一
那一撮一撮的小火苗在侠客镇刚刚出现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因为它们基本是在夜里出现，天一放亮便会自动熄灭。它们就像萤火虫那样浮荡在空中，并不会妨碍到谁。所以即便它们是鬼火也好，外星生物也好，既然它们没有妨碍到谁，那也就没有必要去管它们了，要知道大人们总是有很多事情要忙。
最先发现小火苗不对劲的是癞子，那天晚上他和他的死党老皮正打算把一只死老鼠放在校长羊秀才的被窝里，作为白天被校长惩罚的回报。
蹲在羊秀才家的屋顶上，癞子小心地掀开了一片瓦片。向里望去，作案的形势一片大好，和预期的一样，羊秀才没在卧室里。这个时间，他应该是在卫生间用他那把草刷子刷牙，他很喜欢刷牙，每次都要刷上个半个小时，之后便会回到卧室，坐在桌旁一边喝茶，一边看书，半个小时之后再上床睡觉。这只做事死板的羊，做什么事情都分秒不差，所以只要摸透了他的时间规律，那就绝对不会出差错。
老皮晃了晃手里的老鼠问癞子：“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也许他会被吓得尿裤子。”
“绝对不过分。我们只不过逃了一节课，他就罚我们扫厕所，他才过分呢！”癞子理所应当地说，“我要让他知道我们猫咪不是吃素的，尤其是我飞猫侠更不是吃素的。”
尽管侠客时代早已成为历史，但是终日做着大侠梦的癞子却依然依照侠客镇古老的传统为自己起了一个响亮的侠名——“飞猫侠”。
本来这个颇具杀伤力的恶作剧应该由我们的“飞猫侠”亲自动手，但是就在他打算跳进屋里的那一刻，他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人在看着我们？”癞子问老皮。
胆小的老皮立刻便哆嗦起来：“你别吓我，周围没有什么人啊！除了那些小火苗。”
老皮的话提醒了癞子，他向那些火苗望去，眉头不禁越皱越紧。
“你有没有感觉到那些火苗在看着我们，而且它们散发着一种愤怒的气息？”
“没感觉到。”老皮说，“不过我知道现在有一种非常热门的游戏，叫愤怒的火苗。”
癞子很瞧不起地白了他一眼：“真是网盲，那游戏叫‘愤怒的小鸟。”
正说着，那些小火苗竟然飘飘悠悠地飞过来了，像一只只充满着怒火的眼睛望着癞子和老皮。
“喂！”癞子试探性地问道，“你们真的很愤怒吗？”
癞子只是随便问问，并没有打算让这些火苗回答他，但是没想到，这些火苗竟然点了点头，然后所有的火苗一起移动，摆成了一只手的形状。那只“手”一边向远处飞，一边冲癞子勾动着“手指”，似乎在示意癞子跟过来。
癞子按捺不住好奇心，拉起还在哆嗦不停的老皮追了上去：“走，去看看。”
他们没注意，那只老鼠已经从老皮的手里滑了下去，正好掉进了羊秀才的茶杯里。
当天晚上，侠客镇里传出了一声凄惨得不能再凄惨的羊叫声。
二
第二天一大早，侠客镇便炸开了窝。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就在昨天晚上，羊秀才喝下了一杯老鼠茶。而如今，被担架抬到镇长面前的羊秀才，正带着他的两件证物——一只死老鼠和一只打碎的茶杯，向镇长告状。
“喝下一口老鼠茶，不可怕；喝一杯老鼠茶也不可怕；喝完老鼠茶，被老鼠卡在喉咙里才是最最可怕的！”羊秀才相当激动，“我敢用我的胡子发誓，一定是那两只猫崽子干的。只有他们才敢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来，也只有猫类才能干得出这么阴损的事情来！”
同样属于猫类的镇长脸色不太好看，但他仍礼节性地拍着羊秀才的脑袋：“少安毋躁，我会找到癞子和老皮把事情调查清楚的。”
“不用找了，我们在这。”癞子和老皮从屋檐上跳了下来。
只见癞子的手里还拿着一块石头，石头的表面上泛着点点火星。
羊秀才一看到那石头，立刻“砰”的一下从担架上跳了起来：“是火苗！你是怎么找到它的？”
“是昨晚那些飘浮在空中的小火苗带我们找到它的。”老皮说。
“我真是疏忽了。”羊秀才急得直转圈，“我早就应该想到，每晚都出现的那些小火苗就应该和它有关，它苏醒了，要从石头里出来了。”
众人一脸惊愕地看着羊秀才，他们搞不懂羊秀才为什么会把一块石头叫火苗。
癞子举起了那块石头：“没错！它就叫‘火苗。那就让火苗自己来说说，这只道貌岸然的羊到底对它做了什么吧！”
火苗声情并茂的叙述把众人带到了一百年前，那个时候侠客镇有一个名闻江湖的兵器铺，那里出产的兵器锋利无比、吹毛立断。而所有的功劳都要归功于兵器铺的那炉烈火，据说那火是女娲补天的时候遗留到人间的，这个传说是否属实无从考证，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炉火是有灵性的，甚至可以说是有生命的。所以当侠客时代已经渐渐退出历史舞台，兵器铺的生意由兴隆到惨淡，最终到了铺子倒闭的时候，这堆炉火却说什么都熄不灭。于是兵器铺的老板就把它封在了一块石头里。
“你们知道那个老板是谁吗？”石头从癞子的手里蹦了出来，“就是那只羊的祖爷爷。之后他们一代代不停地催眠我，让我一直睡啊睡啊！如果不是前些天山体滑坡，把石头撞开了一条缝，我也没机会用小火苗找人来把我从山底挖出来。”
羊秀才激动极了：“癞子，快抓住它！快抓住它！让它出来就坏了。”
“它只是一个可怜的、不想再睡觉的小火苗。”癞子耸耸肩膀，没有想帮忙的意思。
“不是的，它是一个愤怒的火苗。当初我祖爷爷想熄灭它的时候，它就愤怒了，愤怒之后……”
羊秀才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那石头把自己往墙上使劲一撞，一团冲天大火就从撞成两半的石头里蹿了出来，把周围照得火红一片。
“哈哈！我出来了！我要燃烧，我要尽情地燃烧。我要实现我的人生价值！”火苗一边呐喊着一边膨胀着自己的身躯。
“天哪！它愤怒起来真可怕，它会膨胀到多大啊？”老皮问羊秀才。
“只要它一直愤怒，就会一直膨胀，到时候整个侠客镇，甚至是整个世界都会被它烧成灰烬，看看，你闯了多大的祸呀！”羊秀才质问癞子。
癞子想辩解几句，但是事实胜于雄辩。火苗的所作所为让他觉得任何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
三
火苗很快便点燃了镇公所，镇长一边拍打着已经冒烟的猫尾巴一边喊叫着：“快拨119，快叫消防车，快找消防队长。”
他完全忘记了在这个不足二百人的侠客镇，除了镇长一职，他还兼任警长、消防队长。
“校长，你快给它催眠，让它重新睡觉啊！”老皮拉着羊秀才的胡子使劲摇晃着。
羊秀才努力地救回自己的胡子：“除非把它引到我的地里，我在那里种了一大片催眠草。不过，要怎么把它引过去呢？它很狡猾的，谁会比它更狡猾呢？”
大家听了这话之后，全都把头扭向了癞子。
被全票通过的“最狡猾”的癞子决定将功补过，他跳到火苗面前喊道：“火苗，烧房子不够解气。你应该把他们辛辛苦苦种的庄稼都烧了，那才解恨呢！来，我给你带路。”
终于，狡猾的火苗被更狡猾的癞子给骗走了。不过有一点癞子疏忽了，羊秀才的那块地在整个村镇的田地的中央，在癞子把它引向催眠草的时候，它已经把别人的地真的点着了。
“我的地瓜啊！”
“我的玉米啊！”
“我的豌豆啊！”
伴随着熊熊烈火，众人的叫喊声也一声大过一声。
终于火苗来到了那片催眠草面前。但是羊秀才却没有丝毫举动，他呆若木鸡地看着那片已经干枯而死的催眠草，仰天大哭：“苍天啊！你为什么和我开这种玩笑啊？难道水库的水都干掉了吗？”
“好像这事和苍天没有关系。”癞子不打自招，“昨天我们逃课到水库去玩，为了能抓到更多的鱼，我关掉了水闸……”
羊秀才使劲地揪着自己的胡子：“和你共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是我今生最大的悲哀。”
“还有其他办法吗？”大家问羊秀才。
“没了。愤怒的火苗会烧掉整个世界的。”羊秀才扔下胡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打算心甘情愿地做一只烤全羊了。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只是我还没有找到它。”癞子对自己说，“愤怒的火苗……愤怒的……”
一阵香气突然扑面而来，那是已经被烤熟的地瓜、玉米和豌豆的香气。
癞子突然灵机一动，他跳到已经有几十米高的火苗面前：“火苗，你不用愤怒了，你已经实现了你的人生价值了。虽然你不能继续在兵器铺制造兵器，但是你看看这些香喷喷的烤玉米，烤地瓜，它们有多好吃。”
癞子冲大家使了使眼色，立刻心领神会的众人便捡起地上的美味大吃特吃起来。
“好吃！太好吃了！真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在众人的称赞声中，火苗的怒气渐渐消了，它的身体也开始缩小了。
“人生价值不一定非要在兵器铺里实现，当一个烧烤师一样也可以发挥你的专长，实现你的人生价值。”
“当个烧烤师？”火苗有点动心了。
“当然。你看你烤出来的东西多受欢迎。”癞子指着那些吃东西已经吃得满嘴漆黑的众人说，“我敢用羊秀才的胡子打赌，如果你愿意当个烧烤师，肯定会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烧烤师，因为你会控制火候啊！”
癞子对着已经缩小到拳头大小的火苗微笑着：“回头我就让人给你做一个精致的铁炉子，专门给你做烧烤用。烤出的东西，先内销再出口，你看，这多有人生价值啊！”
“校长，你来做这个铁炉子怎么样？”癞子用脚尖踢了踢羊秀才。
羊秀才拼命地点头，似乎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癞子冲羊秀才眨眨眼：“看，改对抗为疏导，换一种思路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从此侠客镇多了一个备受欢迎的烧烤屋。火苗很喜欢自己的新工作，除了白天做烧烤外，晚上还和癞子、老皮一起开发新游戏。游戏的名字就叫“愤怒的火苗”，据说问世之后，比“愤怒的小鸟”还要火爆。
而羊秀才也有了很大的变化，不再那么呆板教条。他还把数学教室搬到了水库边上，让孩子们在抓鱼的乐趣中学习数学。在新式教学方式下，孩子们的进步突飞猛进，而羊秀才也作为创新型教师的代表被派到国际教师交流大会上去发言。
发言的内容就不多介绍了，总之最后一句话是“当你觉得无计可施的时候，换一种思路试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