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辑台的秘密
2013-04-29覃柳笛
覃柳笛
当人们注意到剪辑的存在时，这个剪辑可能就已经失败了，因为你的重点是在努力诉说一个故事。剪辑不是炫耀自己的手法，所以我更情愿观众没能在我的影片里发现剪辑的痕迹。
——鲍比·奥斯廷
在神秘的剪辑室里，剪辑师对一部电影的素材都做了什么？
剪辑师工作的最大秘密就是，设置各种“圈套”来诱惑我们对故事的发展欲罢不能。
一个炸弹就要爆炸，剪辑师可以通过来回切换镜头来制造紧张的气愤，让观众窒息。一个在三十秒之内就要爆炸的炸弹最终变成了两分钟的电影时间，而观众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剪辑师有义务维持影片紧张的节奏，演员的表演有拖沓，剪辑师就要小心翼翼地剪去演员的动作停顿，除非动作停顿有特定的原因（比如传达一种沉默的气氛），剪辑师要避免显示出他正在等着表演或者松弛下来的状态。
在喜剧片中，剪辑决定了观众发笑的节奏。剪辑师既不能让人等待发笑的时间过长，又要在观众笑得肚皮痛的时候见好就收。比如一个演员不停跌倒、爬起、再跌倒，他跌倒得越多就越滑稽，但是在一个时间点上幽默就会达到高峰，这时剪辑师就要干脆利落地让这个场景戛然而止。
剪辑师不仅要剪辑影像，还要剪辑声音。一个高明的剪辑师明白，音乐必须节制，如果故事本身已足够有力，那么音乐就是画蛇添足。一个临终场景，是否应该配上一首悲伤的音乐？不一定。因为导演希望此刻故事所带来的痛苦感受让观众难以背负，而音乐却提高了观众对悲伤的承受能力，软化一个不该被软化的时刻。
如果说导演是在片场挥斥方遒，剪辑师则需要一个人的战斗。
剪辑师必须放松身心，让这些影像材料引领他思考。犹如一个艺术家用黏土制作雕塑，他必须首先构建出一个基本的形状，然后再考虑精雕细琢。
剪辑师给导演一些期待之外的惊喜。有时候他甚至需要充当唱反调的人来推翻导演的期望。同时他也不得不帮助导演接受这样的现实：他的意愿只能部分地在影片中得到实现。
无论如何，剪辑师都不能因为自己懂得更多的技术知识或对电影更熟悉而堕入唯我独尊的思维陷阱。充当一名协调者是剪辑师所扮演的关键角色之一。
剪辑师的工作会受到多方干扰，导演、制片人、电影公司主管在不同立场上对剪辑师进行挤压。虽然制片人拥有更大的权利，但剪辑师仍要对导演保持忠诚。如果剪辑师确实在制片人的干预下做出了违背导演意愿的改变，那么他必须让导演知情。欺骗导演，或是两头讨好，都是剪辑师的大忌。
其实，大多数看似平庸的电影都被剪辑师挽救，才不至于夭折。但奇迹是不会在剪辑室上演的。即使剪辑师尽全力来拯救一部坏剧本或糟糕的工作样片，他也无法靠这样的东西剪出一部优秀的影片。
以上，是剪辑师出身的作家鲍比·奥斯廷在《看不见的剪辑》一书中对剪辑工作的精彩诠释（此书已在国内引进出版）。长居纽约的她出身剪辑家庭，父亲为著名电影剪辑师理查德·梅尔（代表作《虎豹小霸王》），丈夫为好莱坞传奇剪辑师山姆·奥斯廷（代表作《唐人街》、《毕业生》）。在开始自己的电影事业之前，奥斯廷在斯坦福大学取得了人类学学士学位，不久就加入了剪辑师的行列，凭借电视电影《世界上最好的小女孩》获得了艾美奖提名。2002年，她与丈夫合著了讲述剪辑工作的著作Cut to the Chase，该书广受赞誉。
她对剪辑台上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Q：《影视圈》杂志社
A：鲍比.奥斯廷
Q：在坐到剪辑台前之前，剪辑师需要做哪些准备工作？
A：首先他们要熟读剧本，并且尽可能多的和导演沟通交流，以此了解导演的视角和意图。他们必须清楚所有主角的动机和历程，正如建筑师在开始筑楼前首先必须得熟悉建筑的蓝图一样。总之剪辑师知道的越多，剪辑出来的电影也会越好。
Q：你如何形容剪辑师和导演的关系？
A：导演和剪辑师就像夫妻，他们必须有相同的目标，而不是让各自的自我意识阻碍他们的合作。他们必须尊重彼此的意见，并且不惧怕他人提出的批评和建议，只有这样才能制作出最佳的电影。
Q：那剪辑师能体现自我风格吗？
A：剪辑师不能有自己的风格，他们应该依据影片长度、电影类型以及演员和导演的风格做出合适的剪辑。
Q：不同类型的电影的剪辑手法也大相径庭吧？比如恐怖片中，如果要创造悬念，在剪辑上有哪些常用的技巧？
A：是的，一些电影需要快节奏的剪辑，甚至是一些有目的性的风格技巧，而有一些则需要慢镜头去制造张力或突出某种情感。这视一部电影的具体要求而定。恐怖片主要是灵活运用观众和演员的视角，在真正高潮揭晓以前制造紧张的氛围。音效也十分重要。
Q：电影的情色情节处理的尺度需要小心拿捏，在这方面你有什么经验？
A：我认为这跟其他场景没什么区别：首先必须从视觉上和情感上感染观众，运用悬念和预期，再制造一个满意的结果。
Q：在一部电影中，音乐和旁白在什么时候插入是高明的？
A：这要依具体电影而定，不过在剧情讲述得并不十分明朗的情况下，旁白通常在人物思考后插入。音乐往往对电影的基调或情感有着巨大的支撑作用。不过也有例外，对于一些特殊场景来说，没有音乐反而效果会更好。
Q：如何判断一部电影剪辑水平的高下？
A：这很难说。如果你在观看一部电影，你对于某一场景的人物反应很好奇，而剪辑师恰恰漏掉了那一块，又或者是某一处很明显该用流畅的剪辑而他却没有，这就不能说是一次好的剪辑。但整体来说，你很难从视觉上去分辨剪辑的好坏，因为只有剪辑师本人才知道导演原本的拍摄水平，以及导演和工作室在最后剪辑中有过多少改动。
Q：你喜欢《罗拉快跑》的剪辑吗？
A：是的，但我认为有关于平行时空、多重视角以及多米诺效应这些设定看起来大部分像是来自作者或导演之手，而非剪辑师的创作。不过动作场面的力量和强度的确是剪辑师的功劳。
Q：通常，一个剪辑师在工作中会遇到哪些困难？
A：在制作过程中，他们往往需要做出很多妥协。演员的表现、电影时长控制、预算和天气都可能成为影响因素，这时候就需要剪辑师运用自己的技巧去解决这些问题。对于长期工作在电影界的剪辑师和导演来说，如何客观地做出明智的选择是很困难的，他们必须了解观众的需求。当导演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场景过分纠结时，剪辑师必须提醒导演。不管怎么说，剪辑师需要站在导演的角度考虑问题。
Q：为了避免思维中断，剪辑师有时要不间断工作，比如熬夜？
A：不，这是一个很大的误解。剪辑师当然需要时间和空间去放松自己。长时间不间断的工作会让人陷入混乱之中。剪辑是一部电影的最后阶段，电影即将上映，导演也处于战斗状态，这些都是压力来源。在压力重重的剪辑室里，更需要耐心、灵活性和幽默感。
Q：看起来这份工作不容易。你觉得剪辑师这个职业的乐趣是什么？
A：我所采访过的每一个剪辑师都十分享受他们的工作。他们热衷于将一些片段拼凑成一部完整的电影，并期待他们的成果能够使导演满意。这个工作也许有压力且沉闷，但最终来说它是一份具有高创造性和高回报性的工作。
Q：但是，因为剪辑师的职业特性，熟稔一部电影如何出炉，是否失去了做单纯的影迷的快乐？
A：如果他们从事电影行业已久，这样的情况是有可能发生的。他们变得不再客观，从前那些有趣的场景现在对于他们来说也许索然无味。但当他们与其他观众一起观看的时候，也许能够重拾最初的感官刺激。
Q：有人说，从事电影各个行当的人，都有一个最终梦想就是成为导演，你怎么看？
A：不，我不这么认为。作为一名导演必须有独特的个性和品质，比如有领导众人的意愿和能力，同时也要果然地做出许多决定。很多剪辑师更喜欢呆在安静的剪辑室里工作。
Q：要想成为行业顶尖的剪辑师，需要具备哪些能力？
A：一个好的剪辑师必须天生对节奏和视觉十分敏感，他们需要很强的逻辑思考能力去将续发事件有条理地整合起来。同时他们还必须对主角和剧情产生强烈的共鸣，将它们完美地呈现出来。剪辑室是一个密闭空间，剪辑师很容易产生过度强烈的自我意识，因此他们必须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和很好的协作能力。
Q：据说剪辑师往往不善言辞？
A：我并不认为剪辑师不善言辞，他们只是做着大部分的幕后工作，因此观众才不了解这个职业。但事实上这样并不坏——但你沉溺于一部好电影的情节中，这个时候你是不应该察觉到它所应用的剪辑技巧的，除非是特殊情节要求有目的性的剪辑。
（实习生蒲怡霖、余筱对此文亦有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