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的行吟
2013-04-29吴立志
吴立志
1
绛云挂在天空,山在暮色中洗过黛青后,只剩黑色,刚刚出发的影子仍停在风中,母爱般圣洁的抿笑,夜晚还很远,一切都在蒙蒙期待。
雨依旧打湿肉质的丝衫,富有水分的褶皱靠近了体温,她从雨中跑过,溅起的水声在渐暗的暮色里清脆悦耳。那山谷之外的风吹过微醺的额际,眼睛在一抹暗红中亮起来。
自己煮米喂养漏风的身体,自己把自己降落在灵感之地。夏日后,雨湿闷而生出青苔的嫩绿,不可安放的身体开始呐喊、奔跑,让自由渐染洁白的裤管,山中自有流泉洗去故意的罪愆。
同屋的两棵树彼此阴蔽,它们的根连在一起,在夜晚生出细腻的私心。它们商量好在傍晚沿着湿漉漉的公路一直向西。
孪生的一对兄弟,没有过多言语,一方小瀑布把自己安放在流利之声里。
2
庙就在路边,供有神像,我愿跪下,祈祷那三个(实际上是一个)目的。只是你在一旁看着,那一刻我宁愿相信上帝,一起跪下吧,但愿原始的符咒像媒妁之言,坐着的神是你的双亲。
你的理性让人可怕,你领我们去看了深邃的洞穴,你不相信的东西也许藏在洞中,有路我们前行,无路我们自己挖掘。
涉河的神打湿了脚背,河滩上晾晒酥软的身体,我们对自己的不敬,也伤害到神,河滩铺开,闷热的石头惦记之前的一场大雨。
3
树叶翻过白色,暴雨在午后就要来临,还是这一条路,那时路外的漆树长出秀红的芽,太阳下冒出油来,它内部的白浆看似干净,粘在肉上便是洗不净的脏,深入肌肤,像阳光的毒。很短的一程让人艰难,清冽的泉呀,在什么路边。
午后,人们醒来,又是一截早晨,向下的眼睛盯着水红的拖鞋,大趾夹紧拖鞋的鼻梁,几根汗毛吐着细细的呼吸,一层粉腻垫在之间;地灰中爬过一只蚂蚁,它的口中有巨大的午餐。
父亲去了梯田高处,向阳的坡上,有清澈的水响,才插的秧苗适应了成长之地。一条到煤矿的路被染成黑色,从远处看,运煤的三轮车像一支画线段的铅笔,那笔尖是矿工雪白的眼睛。
4
我们在酒中饮醉,醉后的天空有刻意的云在堆积。哦,这一条泉,平滑过青苔表面,它的水花,有无尽的温情。再饮一杯吧,她流过我的口唇,继续在山涧奔流,还有散发香气的树叶。
预报的雨落下竟成了冰雹,我伸出的前额,被砸回体内。
坐下吧,我们不去擦发间的水,让她流吧,悬在发梢的薇奥拉!我们和欢愉的日子蹑足站在鸟鸣的山间,照亮通向王国的路,在你的液体中,我将复活,像一枚杏仁噙在沙哑的喉间。
所有的味道,不像真实的苦流入稻田。
5
水从崖上引来,草木味粘在潮湿的雾里,山坡曾是天堂,可明天它准备枯黄。我们去路的尽头,在倒下的树上坐下,点燃烟囱,青青的蒲草仍在池塘,少女的清水,波动两片耀人的乐章。
诗人的肠胃脆弱如蕊,常常能够想到被照料的午后,一片熟悉的云,把影子俯下来,给他水分,却不让他说话。
村镇隐约不远,有一条隧道暗暗地穿过腹中,叠成心形的事被太阳看见,你伸出双手捂住我明媚的世界,像湿润的毛笔在脸上写下两行五言绝句。
水鸟伸长脖子在苇丛里,湖水几乎平静得像秋天,有点凉了。
不让他看。还捂住他焦渴的嘴巴不让他说。
6
在镜前用凝望记录那些片刻,我醒着的梦中,我等待的时日,有伟大的日出和黎明。
青嫩的芦笋,刚刚出土,山间的雪还有湿润的脚印,桃花含情而开。高处的水忽然落下,像一把潮湿的伞,让我们沉浸其中,你粉红的裙子溅湿了,贴在身上,你脸上的水就要滴下来了,你的手伸在下巴下,噙着有味的微笑。
你跑起来,像一只小兽,你张开双臂,声音谨慎而低沉,在歌声中,传来森林宁静的幽深。
7
山间的叶子闪动,眼睛遮住了脚印的意志。你端详着细小的瀑布,你就在那飞洒的水花之上,你就是那一段安静的虹。你站在彩虹上,你在更深的雾端。
拄在手中的木头,还在喘息,物质的黑暗冷却了它,脱离枝头的果实,在水中融化。它有充足的躯体,维持一棵树的真理。
茂盛的年月,雨过如初。
咬合的骨中之声,抖动圆形的火,照亮路旁,站立的石头,犹感冷气上身,睁眼的魂灵,讨厌了世间的景物。
芽自腋间而生,她是皮下的一口井,早日的干渴已爬出自身,陷落的泥土捧着你,每日里,至少的泉源,只流过低处,山坡依旧苍茫。
8
十五的月光里,木屋的榫头因为干燥而透漏缝隙。
她躺在床上,呼吸有草药的味道。青春的藤叶,一夜间爬满窗前,张望的一面,有灰色的耳朵,几滴带病的方言,挂在口中,随风而起。
小鹿怕冷,试着把脊梁递给墙壁,里面的火光无人照看,它们手捧小灯,在自己制造的黑暗里,慢慢过渡黎明。
梦悄悄开放,雨中透过颜色之香,你倚在窗前,额头泛着女神雕像的白光,潮湿的粉尘盖住你的忧伤。
时间的果子被鸟兽看中,淌下爱慕的毒汁,广阔的草原一夜枯黄,钟摆叩击的声音簌簌而下,无数被击中的节日,卷潮退去。
我没有给它们看黑暗的枝梗,张开双臂报答少女的海洋,蔚蓝的波涛吻着海岸线。我被关在岛上,啄食细碎的陈年麦粒,渴了喝罐中的清水,云中的消息一会儿在瓶里,一会儿在心上。
塔楼里的钟声传出,落叶的尖枝刺激天空,倒下的影子是其中的一部分,更深的路旁,经过一匹半夜归家的马驹,它的前蹄有走失的预兆。
后来是生活的腰肢间,伸出两只黑色的翅膀,它用一种假设,让所有的真实飞翔。那里黑暗是对光明的确认,就像脉中之象,清澈地流过拿病的指纹。
只是世界里的一段木头,缠绕的年轮层层加深,你不能自明,词语之声来自外部,敲击仅是节奏的唤醒。
手中握住的年月,相隔不厚,判若两人。
9
一个人,坐下来。像一棵树,就是一片森林。
走过之后,逃离的灰尘营造了忽然的王国,原野敞开胸膛,洞开的门前,杉尖指向更高的天空,仰望一片风景。
山坡自由流动,我躺下后,大片芦苇,浩荡地铺开在夕阳里,一排安宁的石坎有了呐喊的欲望,细碎的虫声不能容忍,阶梯的田野保持原来的沉默,由此往下的目光,结有时间的浆果。
蔚蓝色的湖面,已经结冰,我翻开一页,拨动僵硬的稻草,该不会如此容易断裂成冬天脆弱的伤口,如果是,一把雪也能够掩盖理由。那么,堆起来像一堆白色的火熊熊燃烧,我触摸到你冰冷的鼻子和漫长的前蹄:叠起来像一床安静的棉被,我触摸到一段干净的事情。
小鹿在雪地,也有消息来联系茫茫的世界。
10
让我们以更大的平静去爱我们不确定的生活,呐喊的暮色有深沉的蓝,宽阔的湿地周围,落叶松林细碎的叶子有细腻的心事。搁置的石头,断断续续有兽迹逃走。
让我们回去吧,你坐下来修补扯坏的衣服,中间流过的水,保持清澈的源头,更远的山间,似有飘荡的几缕水声,如雾无依。我们坐下来,用两片湿润的鸟鸣连起话题。
盲目的风忘了方向,肉红的叶子旋转着落下,光滑的林间,润过多事的脚印,渴望到来的答案,安定详细的明日。
或许潺潺的疼痛,有过依稀的蒸腾,掩埋的路自暴自弃,穿行也让活着的树木有了深远的颜色,沉下去。
趴在树干上的时间,久之疲倦如叶,表达的过程像挥发一样虚无。
充满忧伤的水井里两块晶润的石头,撞击着闷沉的浪花,数不尽暗定的日程,在绳子的摆动中一次次脱落,依旧悬着的轮子转述往事。
我们刚刚相遇过的马车。留下冰冷的辙痕,草抬起颤抖的头,汁水挤出平常的根茎,折过的花忽然碎了。完全的挣扎如丑陋的世界制造自身,我们忍受着远去的光明。湖泊和山林,不远不近,闪耀的是虚幻的星辰。
微薄的黎明,把病捂在胸口,深处山间,有了雪雾,飞过负伤的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