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的碎片
2013-04-29毅剑
毅剑
秦岭山下
青春无奈流落的足音,漫过关中厚重的千年黄土。横贯东西——八百里的秦川大道是一条远去的绳索,我的狗一样的冲动蜷缩着,茫然的目光是一川跌宕的渭水,澎湃着野性的浊黄。
我的东奔西跑,我的左冲右突,困兽般的狂吼漫过四野。没有一滴水,能润我冒烟的喉;没有一朵花旋过季节,点亮我梦想的视野。
冰冷的石头,孤傲的秦岭,同样以猎人的名义在我的面前出现。但不同的是,却不见了寒光闪闪的猎枪。
面对秦岭,我以奔逃和躲避的姿势投入。我感到一只无形的大手说不上是温暖,还是冰凉的揽入,在那个春梦复苏的季节我气喘不息。
这是一幅我至今无法描述的悲壮画面,也是我至今念之神伤又神往的场景。
在秦岭山下,从此——白天,我伫望黑夜来临;夜晚,我远眺太阳升起。
消失的寨墙
四面环水的北方小村,我在梦里折转着走回。准确地说,我记不清是走的小西门,还是南寨豁?记不清是初夏的夜晚,还是早春的清晨?
高高的土寨墙上长满了刺槐、垂柳和苦楝,一处又一处的裂缝和洞穴,像一只又一只眯缝和睁大的眼睛。寨墙下的石臼依在,废弃的石碾旁,一帮垂暮的老人在晾晒着小村的古朴。
有一些陈年的旧事像幽灵般在飞,许多小村的人物走来走去,脚步很重。恍惚间,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天空中没有月亮,也没有太阳,只有落叶的碎片宛若蝙蝠的满天飞舞。
只是,那寨墙确已不在多年,许多新盖的房子,林立在它的旧址。
想念一场遥远的雪
在那个冬天,一场大雪一直纷纷扬扬。
雪的螈地,雪的渭河,雪的黄昏中我一直抬头望天,望不远处一条叫做桥峪河岸的一排老柿树,望老树下那一片被深深掩埋了的乱石头。
我有一个现在看起来有点罪恶的念头:让雪就这样一直飘下去吧,飘它一个星期、一个月、一个整年,将远处的近处的一切都深深地埋藏起来吧,包括眼前的我、身后的我、将来的我,全都完完整整地埋起来吧,让原本的一切,都等到来世里发芽。
但,那场原本无休无止的大雪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
我也最终从那片雪地里走过,只是许多年后的今天,我依然放不下想念。想念它让我懂得:生命中所有的灾难和困苦都是有极限的。
而一切美好的愿望总是野性地不停疯长!
搭在背上的目光
许多年来,那目光总一直搭在他的背上。那是一位乡村老妇人的期盼、等待、祈祷和伫望。
这是一位朴实又天真的男孩,他沿着一条乡间的小路走向一个又一个远方。一处又一处陌生的风景中,他硬朗了身骨、增长了胆识、拉长了背影……只是忘不了身后的村庄,忘不了那个村庄中一户小院里的苦楝树,忘不了老妇人倚门的叮咛和凝望。
如今,在老妇人到死也没有走到过的陌生城市,被喧嚣紧紧地缠绕的男孩,他一次次地跌倒了又一次次地站起来。他有过哭泣也有过笑脸,匆忙的赶路中他丢失了许多不该丢失的东西,却怎么也丢不下那一束搭在他背上的目光。
行走中,过多的伤害他都一一忘记了,可他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当年他离去的村庄。记得那个村庄里的苦楝树,记得那小河、草地。还有那袅袅的炊烟。
在他身后——很远很远的地方。
一直想象着你的美丽
那个冬天,总是很冷。
那个很冷的冬天里,我一直望天,望天边厚厚的积雪,望积雪尽头一直被封埋着的一条遥远的山路。
你说,你终将踏雪而来,我就一直想象着你迎风而立的样子,你踏雪奔跑的样子,那一团火红太阳的样子,那一只跳如银狐的样子,那一片飘若落花的样子,那一阵卷似疾风的样子。
但你——始终没有来。越积越厚的积雪掩埋了我所有拔节的日子,越来越远的路、越拉越长的岁月早已注定了我和你今生今世的走失。
如今,所有的誓言都如雪一样融化了,但我依然能够看到你在风里的奔走,想象着你迎风冒雪飘逸的美丽。
一种不确定归宿的流动
子夜时分,总有一只鸟的鸣叫穿透岁月,让我习惯了于此刻写诗的手一瞬间战栗。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农场,当时的我,就在这个农场的学校里教书。
雪,纷纷扬扬的雪,从黄昏一直下到子夜。
那鸟的鸣叫,是伴着推开雪封已久的房门,让我惊心地听到的——充满了警觉的声音,从雪夜的空中划过,长长的,穿透我记忆深处所有光亮和黯淡的日子。
我不知道,这是怎样一只不容易停留的鸟,但我能够想象出它一直在飞。
许多年来,每当此刻,不眠的我,总能莫名其妙地感觉到那鸟的翅膀在空气里的振动。
那是一种喧嚣而凛冽的,充满恐惧又奋起抗击着的声音。一种无法确定归宿的流动……
冬日的深处
白天总是很短,老是填不饱的肚子在夜深人静中一再抗议,瞪大的眼睛被黑暗悠久地围困,拉长着冬梦的清冷。
一个女孩子,一个叫做卖火柴的女孩子从记忆的童话里走进又走出,一根又一根火柴的光亮点燃,在那个饥饿的年代,一丝虚幻的光芒一天又一天温存着遥远的梦景。
风将遍地的土坷垃吹得石块般坚硬,冬封的大地不见一丝生机。只有夕阳红红的,在暮色渐浓的地平线燃烧成跳动的火焰。
一个挎篮的孩子是这个偌大世界上唯一的活物,在那漫长的冬日深处,没有果实更谈不上收割的季节,也就注定着他的拾荒总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