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者（外二首）

落日滚下山崖的时候

他正好将最后一株苗周围的杂草除去

一切安静下来，除了帮他将锄头扛上肩头的虫鸣和山风

一只尾随他回家的狐狸，在灯光背后

熟练地撬开鸡舍的门闩

炊烟在暗处孤独起舞。午夜抛出大段的黑以及沉默，供他辗转反侧

从指缝间溜走的那粒种子

已在千里之外。在钢筋水泥丛林的缝隙里

生根，发芽，结果。那一段辉煌的记忆慢慢湮灭于岁月的年轮

它们在暗处密谋许久了

埋设在关节、腰椎、喉咙、肝、肺部位的引线即将点燃一场哗变。只要一闭上眼睛

他的田地就被荒草掩没

一个农民失去双腿

他醒来后，发现病床前站着他的

妻子、儿子

姐姐、哥哥、弟弟、妹妹

姐夫、嫂子、弟媳、妹夫

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

侄媳妇、侄女婿、外甥媳妇、外甥女婿，还有被大人呵斥的

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一起站着的

是他们的悲戚、哀婉、同情、叹息和眼泪

他失去了双腿

所有的人都在诅咒那张肇事的铁犁

除了一直捂着自己肋骨的七十八岁的母亲她抓着他的手，坚固得像一座雕塑

在天童寺

夏天消瘦下去，秋天丰腴起来尾随一枚落叶来到天童寺

我悄悄地隐去了眉间的不恭走进僧人的颂唱

佛门重地，那怕是无缘人也要正容肃穆

我这个无神论者，必须客随主便

在烛泪香灰的交错中

我看到了无关贵贱的虔诚

合十，屈膝，叩首

这让我这个局外人顿生孤独和卑微

坚持不在佛前许愿的人在回家的路上

一遍遍地向自己倾诉着积年的心事

【作者简介】哑者无言，男，本名吕付平，1980年5月生于陕西旬阳，现居浙江宁波；作品散见《文学港》《星星》《诗潮》《诗歌月刊》《躬耕》《草原（下半月）》《延河（下半月）》《西北军事文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