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说各话乎,公共对话乎?(上)
2013-04-29李金铨
一、 前言
中国近代报刊大致有三个范式:第一个范式是国共两方面的党报,这里不必多说;第二个是以《申报》、《新闻报》为代表的商业报;第三种范式是以《大公报》为代表的专业报。《申报》、《新闻报》和《大公报》商业运作都相当成功,但《大公报》更受知识人尊敬。林语堂毒骂《申报》 “编得很滥”,《新闻报》则是“根本没有编”,却赞扬《大公报》是“最进步、编得最好的报纸”,“肯定是诉诸教育过高的民众”(《中国新闻舆论史》,刘小磊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此外还有许许多多风花雪月、有闻必录的猎奇“小报”,为文人所唾弃,但近年来有学者为它们“洗冤”。当然,任何分类都不能绝对化而导致非白即黑,当时许多大报也以小报作风招徕读者。
唐小兵博士的《现代中国的公共舆论:以〈大公报〉“星期论文”和〈申报〉“自由谈”为例》(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2年),企图比较《大公报》的“星期论文”(1934-1937)和《申报》黎烈文主编时期的“自由谈”(1933-1934)。他分析的重点是:“为什么这两个知识群体选择了这两家报纸作为舆论阵地,这两个知识群体是怎样历史形成的,其内部交往结构又是怎样的,体现了怎样的一种文化权力的场域?”本书有清楚的问题意识,涉及的层面甚广,包括这两个诠释社群的话语,自我意识和内在紧张,论述的义理、主题、价值取向和风格。唐著证据充足,分析细致,推论步步为营,最后联系并归结到公共舆论的宏大叙述。我在拜读以后颇受启发,愿意狗尾续貂,发表一些粗浅的读后感,以求教于作者和各路方家。
一九○五年科举制度取消以后,知识群体日趋边缘化,于是传统士大夫转型为现代知识人,纷纷透过媒介、学校和学会,重新进入政治中心。本书所关切的毋宁是近代中国知识界“救亡图存”和追求现代性方兴未艾的一部分。场景是一九三一年日本引爆“九一八”事变,侵华日亟,中国何去何从?知识人“想象”哪些方案、思想、办法可以拯救一个贫穷落后、愚昧无知、内忧外患的文明古国?他们对“亡国”、“亡天下”有切肤之痛,也普遍认同“以天下为己任”的理念,在政治上、经济上或文化上皆以“中国”为安身立命的“实在”共同体,绝不会把它当成一个抽象而缥缈的建构。他们对于“现代化”的想象一直是相当实在的,不是虚无的遐想。(Leo Ou-fan Lee (1990), “In Search of Modernity: Some Reflections on a New Mode of Consciousness in Twentieth Century Chinese History and Literature,” in Paul Cohen and Merle Goldman, (eds.), Ideas across Cultures: Essays on Chinese Thought in Honor of Benjamin I. Schwartz,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pp. 109-135.)这些救国方案从文化保守主义、自由主义(包括杜威[John Dewey]/胡适的实践主义[pragmatism])、无政府主义,到社会主义(包括从英国引进温和的费边社会主义[Fabian socialism],乃至激进的共产主义),不一而足。但中国思想界病急乱投医,“主义”驳杂,“问题”混乱,各种势力的滋长与斗争,更反射报人的热情与无奈。本书选择两个关键的论坛园地,作具体而微的话语个案研究,企图以小见大,以刻画出“现代中国的公共舆论”的样貌和问题,透露了“后五四时代”启蒙知识界和文化界的分道扬镳,他们在上世纪三十年代以后在两条政治和思想路线上产生分歧,其间更隐隐约约预示国共政权的消长与更替。
这两个报纸牵涉几个重要的时代背景和社会生态。第一,晚清到民国,通商口岸(尤其是上海)是中国报业和出版业汇聚的中心。因为这些口岸代表资本主义初兴的基地,是中国现代化的前沿,不仅工商和交通发达,而且华洋杂处,容易接受外来的新思潮。报纸寄生于租界管治的权力缝隙,享受较大的言论自由;一九三三年国民政府中宣部在租界成立新闻检查所,在这以前上海租界的言论是免于政治审查的。《申报》在上海,《大公报》在天津,南北辉映,都是拜赐于租界对言论自由的保护。第二,“五四”运动爆发十年以后,文化重心南移,文人纷纷由北平南下,“上海这十里洋场既是革命作家的发祥地,又是旧派文人的大本营,家国前途未卜,上海文坛却初放异彩”(王德威《如此繁华》,天地图书有限公司2005年)。全中国只有上海这个“国中之国”,有能力包容、支持这么庞杂的文艺活动和报刊声音。一些左派异议文人在当局的迫害下,躲到租界寻求庇护,即使人身安全未必完全有保障,至少可以钻空子在租界宣扬政治理念;有趣的是他们基于民族主义,对租界既认同又排斥,可谓爱憎交加(唐小兵)。第三,这两派共同面对的国民党是“弱势独裁政权”,有独裁之心,无独裁之力,新闻控制表面严厉,实质上存在很多漏洞。最生动的例子莫过于鲁迅本身,他为《申报》的“自由谈”写文章,屡遭宣传部的书报检查员删除若干句子和段落,但他在编成文集出版时,不但把那些文字补全,还特意在还原的文字下面画黑点标示出来。一般来说,国民党势力显然渗透不到报社的底层,只能在外部选定异己的报社老板和主笔,或威胁,或利诱,或暗杀,但这些手段往往产生与预期相反的效果。第四,一九二○年代中国的教育界和法律界开始有职业觉醒,不惜挺身捍卫他们的权益,而一九三○年代新闻记者的群体日益成熟,也努力争取新闻自由,言论独立,力图摆脱政党的控制。江浙人士得风气之先,在知识界和新闻界尤其如此。晚清时,报业是这些科举落第、仕途失意、落魄文人的归宿,但民国以后新式学堂毕业生和留学生渐渐成为主流,记者的社会地位提高,大报主笔和老板俨然成为社会名流,甚至跃居党国要人的行列(王敏《上海報人社会生活(1872-1949)》,上海辞书出版社2008年)。第五,对本书更重要的背景,如前所述,就是日本在东北制造“九一八”事变,又接踵在上海制造“一二八”事变,全国抗日情绪高昂,更激发报人以“文章报国”的迫切心理,《大公报》开设“星期论文”,《申报》“自由谈”改变风格与论调。
二、 文本与脉络:两个诠释社群
商业市场勃兴是报纸专业化的原动力,这从美国报业发展史可以看得很清楚。在上海和全国,《申报》是最老牌的报纸,《新闻报》则是销路最大的报纸。《申报》创刊于一八七二年,史量才于一九一二年接办。清末民初《申报》只有访员,没有记者,是江浙落拓文人的归宿,内容以奏折、官方文书、各省琐录、诗词和广告(商家市价、轮船航期、戏馆剧目)为主,没有太多新闻。以一九二二年为例,《申报》新闻占不到报纸篇幅的三分之一,而国际新闻只占新闻的百分之四,根本微不足道;北平《晨报》和天津《益世报》也好不了多少(林语堂《中国新闻舆论史》)。话说回来,如果说《新闻报》纯属商业经营,《申报》却在上个世紀三十年代编印全国地图,发行年鉴、《点石斋画报》和《申报月刊》,成立新闻函授学校和业余补习学校,形成文化事业经营(王敏《上海报人社会生活(1872-1949)》)。直到那个时候,中国知识人对《申报》评价还颇苛刻,林语堂抱怨它因循守旧,以一些无聊的消遣性文章充篇幅,徐铸成也批评该报文字“不关痛痒”(徐铸成《报海旧闻》,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与此截然异趣的,则是德国海德堡大学汉学系瓦格纳教授及其同事们。他们民粹式地美化《申报》、《点石斋画报》和沪上小报,宣称这些报刊把中国带进了“全球公共体”(global public)。我怀疑他们借用中国史料,过度迎合哈贝马斯的“公共领域”宏大架构(Rudolph Wagner, ed.[2007], Joining the Global Public: Word, Image, and City in Early Chinese Newspapers, 1870-1910. Albany: SUNY Press.书评见李金铨:《过度阐释公共领域》,载《二十一世纪》,2008年12月,110期)。
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以后,举国沸腾,面对日本侵华的民族危机。《大公报》为了巩固中央的领导中心,转而成为国民政府当局的诤友。对比之下,《申报》的史量才却由温和转趋激进,他邀请黄炎培、陶行知等人撰写评论,大声疾呼团结抗日,严厉谴责国民党“安内攘外”的剿共政策,导致于一九三二年七八月间,长达三十七天,《申报》被国民党禁止邮递到上海租界以外的全国各地(黄瑚、葛怡廷《从九一八事变后〈申报〉所刊内容看史量才政治立场的转向进步》,载傅德华、庞荣棣、杨继光主编《史量才与〈申报〉的发展》,复旦大学出版社2013年)。后来虽然言和,但史量才拒绝党部派员到报社内指导。当他赴南京见蒋介石时,还对蒋说:“‘你手握几十万大军,我有申、新两报几十万读者,你我合作还有什么问题!蒋立刻变了脸色。”(转引自熊月之《〈申报〉与近代上海文化》,载《史量才与〈申报〉的发展》)一九三三年起,他请由法国回来的黎烈文接编“自由谈”,锐意革新,一登场就宣称要“牢牢站定进步和现代的立足点”,宣扬民主科学,反对专制黑暗,“绝不敢以茶余饭后‘消遣之资的‘报屁股自限”。黎烈文首先停掉张资平的三角恋爱小说,接着带进鲁迅、茅盾、郁达夫、巴金、老舍、叶圣陶等作家,“自由谈”俨然成为左翼的喉舌。但黎烈文饱受国民党的压力,在一九三三年五月三日撰《编辑室启事》,讽刺时局为“天下有道,庶人不议”,故“呈请海内文豪,从兹多谈风月,妄谈大事,少发牢骚”。他的编辑生涯只做了一年五个月,一九三二年冬起,一九三四年五月九日止。史量才于一九三四年遇刺身亡,接着鲁迅于一九三六年病逝。
鲁迅为“自由谈”写过一百三十三篇杂文,用过三十九个笔名。一九三三年前半年批判国民党剿共不抗日,下半年集中于社会与文艺批判,一九三四年则是批判帮闲文人、文坛及文化现象,这些文章全部编入《伪自由书》、《准风月谈》,其余编为《花边文学》。他自言“论时事不留面子,贬锢弊常取类型”。根据鲁迅新闻系年的资料,从一九三三到一九三五年,我的统计显示他的笔炮所及,至少轰炸四十八人次(包括黎烈文编务时期34人次,张梓生时期14人次),“重灾”对象包括林语堂(7次)、胡适(4次)、杨邨人(4次)、梁实秋(3次)、张若谷(3次)和施蛰存(3次)。他“不留面子”,照轰同党的廖沫沙和田汉(王春森、许兰芳编著《鲁迅新闻观及其报业缘》,江苏大学出版社2012年)。鲁迅在为“自由谈”投稿以前,已经在许多报刊炮轰过许多人(如章士钊、陈西滢、梁实秋、徐志摩),这个统计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自由谈”固然以鲁迅为中心,但不仅止于鲁迅,鲁迅和其他同文的话语和关系网络都必须作更细致的整理,才能看到比较整体的图景。
《大公报》自称是文人论政、言论报国的公器,不惜高薪养士,希望能有《泰晤士报》般的影响力。《大公报》正因为经营方式和管理制度成功,客观上保障了它的言论独立。但该报却始终怀疑商业和金钱的腐蚀力量,矢言“不求权、不求财、不求名”,极力维持儒家自由知识分子轻财重义的作风。它认为言论独立必须来自知识人的良心,而不是市场机制的调节,故高悬“不党、不卖、不私、不盲”的原则,并获得一九四一年密苏里新闻学院颁发的外国报纸奖,允为中国新闻界最高的专业和道德标杆(李金铨《序言—文人论政:知识分子与报刊》,载李金铨主编《文人论政:知识分子与报刊》,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星期论文”(1934-1949)学自欧美的传统,出自张季鸾的主意,商请胡适登高一呼,并由胡适出面组稿,象征学界与报界的合作,蔚为自由派知识阵营的言论重镇。十五年间总共注销七百五十篇,作者多达二百多位,一直维持到国共政权易手为止。
一直以来,左派控诉《大公报》对国民党当局“小骂大帮忙,俨然成为颠扑不破的定论了。其实,在抗战以前《大公报》批评国民党和蒋介石颇为严厉,但“九一八”事变以后,张季鸾为了巩固领导中心,转而支持国民政府,蒋且以国士待之。张季鸾于一九四一年去世后,胡政之与蒋介石来往并不密切,继任主笔王芸生与国府若即若离,其言论更受到国共双方的责难。近年来学界开始出现翻案文章,尤其以方汉奇的见解最受重视,他认为《大公报》实际上帮的不是国民党,而是替共产党争取中间力量的支持(方汉奇《再论〈大公报〉的历史地位》,载方汉奇等著《〈大公报〉的百年史》,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必须指出,《大公报》以 “不党”为号召,一旦发现记者有国民党的背景即以辞退,但国民党的身份是公开的,而共产党的地下活动却是秘密的,党员的身份更是隐蔽的。最后一九四九年杨刚和李纯青策反时,谜底揭晓,发现《大公报》有许多地下党员长期埋伏其间(李金铨《记者与时代相遇》,载李金铨编著《报人报国:中国新闻史的另一种读法》,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13年)。天津《大公报》的地下党员多为周恩来在南方局的旧部,见杨奎松《新中国新闻报刊统制机制的形成过程:以建国前后王芸生的“投降”与〈大公报〉的改造为例》)。《申报》的社会教育事业本来就任用李公朴、艾思奇(化名李崇基)等一批左翼人物,撰写抗日反蒋的文章。若谓《申报》与左联和地下党没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谓地下党对该报的编辑政策和言论方向毫无影响,当属匪夷所思。可能囿于数据未解密或政治禁忌,本书在这个问题上面着墨不多。
本书作者唐小兵引述王汎森的话:“思想之于社会就像血液透过微血管运行周身,因此,这必定与地方社群、政治、官方意识形态、宗教、士人生活等复杂的层面相关涉,故应该关注思想概念在实际甚或世界总的动态构成,并追寻时代思潮、心灵的复杂情状。”这是作者认定的研究取向和分析策略。一言以蔽之,我想作者是企图联系文本(text)到语境(context),即是把文本放到政治、经济和文化脉络来理解。由于“读后感”不能取代文本阅读,又限于篇幅,我无意也无法详介唐著丰富的主题和细微的分析。我仅歸纳几个重点于下表,挂一漏万,自所难免:
先说文本的解读。唐著说要辨析关键词的意义,其实他用的还是朴素阅读的老办法,使文本的意义在阅读中跳出来,并找到内在联系。这是不可或缺或取代的步骤,但如能用一种“话语分析”的方法进一步解读,主题应该更鲜明有序,更有系统,层次更分明。“话语分析”的方法仍在各学科领域发展之中,差异甚大,有的还不太稳定。我推荐的是社会学家盖姆森(W.A.Gamson)所提出的“建构性话语分析”,步骤是先把报纸言论的文本解构打散,再往返反复重构,归纳集合成为几个“意识形态丛束”(ideological packages),从而在解构和重构的过程中获得一种全面而崭新的理解。每个“意识形态丛束”由隐喻、举例、警句、描写、视觉映像、后果、道德原则等元素烘托而成。一个总结性话语包括几个次级话语,一个次级话语又可能包括几个第三级的话语,形成既提纲挈领、层次分明而又意义丰富的枝叶网状结构(William A. Gamson[1988], “A Constructionist Approach to Mass Media and Public Opinion,”Symbolic Interactionism, 11:161-174; William Gamson, A. David Croteau, William Hoynes, and Theodore Sasson[1992], “Media Images and 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Reality,”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 95:1-37)。这个分析方法当然不是万灵丹,但若配以成熟而灵活的学术判断,却有助于深刻解读文本。我获益于此,颇愿推荐一试。
其次,作者把两个诠释社群成员的“生命世界”(lifeworld)联系到话语的解读。概括来说,平津派学者以江浙籍美英归国学人居多,在著名大学任教,他们从自由主义的学理出发,自许凭借“公心”,多以具名的方式为国是建言,说的是正面话,其论述目的是追求“制度内改革”(change within the system),督促政府温和渐进,实行民主宪政。胡适在《新月》时期对国民党批评严厉,后来与蒋介石的关系改善,又加上共赴国难,转而与蒋温和合作,也是温和的批评者(高力克《在自由与国家之间:新月社、独立社留美学人的歧路》,载李金铨编著《报人报国:中国新闻史的另一种读法》)。其他学者也先后入阁或当政府顾问。
相对的,上海左翼文人也以江浙人居多,多半教育不完整,生活穷愁潦倒,大多以匿名方式,凭新闻阅读的敏感性,再通过瞿秋白等地下党人所提供的政治情势和动态,在十里洋场卖文为生。他们多半和左翼文联有组织和思想的关系,故以半懂非全懂的阶级立场看问题,诉诸民粹和道德主义,“正面文章反看法”,反话正说,即以号称“推背图”的方法分析具体的社会现象,为的是挑战或颠覆主流话语。这批文人否定国民政府的合法性,矛头指向当局,希望从根本上“改革制度” (change of the system)。被鲁迅称为“正人君子”、“博士”(胡适、刘半农)、“汉子”绝非好事,因为那纯是挖苦。他骂梁实秋为“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更是毫无保留的人身攻击了。他对国民党的否定几乎是全盘的、彻底的,连政府为策安全转移北平文物到南方,在鲁迅看来也成了置北平民众(包括青年学生)安危于不顾的证据。
用英国文化研究的术语来说,平津学者提出的是“主流(支配)论述“(dominant discourse),与当局的基本立场若符合节,或“另类论述”(alternative discourse),肯定当局的主旨或假设,再提出另一种途径以达成之;而上海文人提出的则是“敌对论述”(oppositional discourse),与支配性的论述针锋相对(Raymond Williams [1977], Marxism and Literature.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最后,何不按图索骥,从这张人际网络图里,寻找在各自的社群中谁是意见领袖,谁是追随者,谁是当中的桥梁,谁是偶尔投稿的边缘人物?它们的组织形式、互动方法是什么?他们的言论和组织、行动之间的关系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