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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家的协定

2013-04-29颜士州

民间文学 2013年9期
关键词:文秀和文老陆

颜士州

陆桥乡有一对儿女亲家,一个是白家庄的养鸡老板,叫白志雄,一个是陆家村服装公司的经理,叫陆才定,都是赫赫有名的企业家。白志雄的儿子白水泉身材魁梧,器宇轩昂,是养殖技术员。陆才定的女儿陆文秀娇小玲珑,面目姣好,在服装公司当会计。这门亲事,说得上是天作之合,门当户对。两家讲好,十月下聘,元旦结婚。两个人听得这个喜讯,真是又喜又急。特别是白水泉,喜得数着手指算日子,恨不能飞上天去推着太阳快点走。

偏偏这当口生出一宗事来,闹得两亲家差点翻脸,他俩的婚事也险些吹了。

一宗什么事?

话说有一天下午,老白来到社区文化服务中心的棋室里,等候亲家老陆。原来,两人都爱好下象棋,平日里两人一碰面,就会不约而同地说声:“杀!”而且,二人也常常借这个场地碰头,商量两家的大事。因此,二人有个规定,除了特殊情况,每逢三六九下午棋室对弈。

今天是三号,老白跟往常一样,放下饭碗就赶来了。他左等右等,不见陆才定来。后来听别人说老陆病了,他想了想,回家对儿子说:“你未来老丈人病了,我买了点东西,你去看看他。”

白水泉马上来到陆家,把礼品放在桌上,走到床前,亲亲热热地喊了声“陆老伯”。

老陆挥手示意小白在沙发上坐下。他感慨地说:“毕竟上了年纪。上午蛮好,吃午饭时就浑身不舒服。不过,也只是偶染小恙,出身汗就好了。”老陆是七十年代的高中生,肚里墨水不少,有时说话,文白相间,兴致高时还会吟诗作对。

小白听了丈人的话,把埋在沙发里的屁股挪了挪,说:“小痒?小痒怎么出身汗就会好了?是不是生癣了?是癣的话,应该涂癣药水,不过很痛,要忍着点。”

老陆知道女婿把“恙”字想成了“痒”字,摇了摇头正要解释,小白误认为丈人不信他的话,抢着说:“真的痛得很呢!去年我背上生了块癣,涂药水痛得双脚跳,文秀还拿了把扇子替我扇呢!”

等白水泉说完,老陆坐起身子,用食指在空中划了个“恙”字说:“此恙不是那痒……”话还没有说完,白水泉又抢着说:“那是差字,出差的差。”

“水泉!这是恙字,生病的意思。亏你还是个大专生,连这个字也不认识!”老陆说完,见小白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觉得话重了一点,就指着桌上的礼品说:“怎么又买了这么多东西?”

“也没有什么,两瓶中华礼酒和两瓶参耳补膏。”

“什么?参什么?”这时,陆文秀从厨房里收拾好碗筷出来,听见小白把“参茸”两字读成了“参耳”,就大声问了起来。

“参什么,参耳。”小白重复了一遍。

“那念茸,不念耳。参茸就是人参鹿茸,你这个白字先生!你姓白,以后就叫你白先生吧!” 陆文秀说着,乐得拍手大笑起来。

未来的女婿接连念了几个白字,老陆心里着实气恼。但想到他是堂前娇客,说多了不好意思,就把气出到女儿身上:“文秀,念了白字固然可笑,但它的严重性还不仅仅这些,上次那张汇款单你还记得吗?”

老陆这么一问,陆文秀本来眉开眼笑的,顿时变得狼狈起来。

原来,去年初冬,公司接到南京一家时装店的订单,要求生产一千件全毛雪花呢大衣。当时,市场上全毛雪花呢紧缺,老陆好不容易在上海一家毛纺织染厂搞到了原料,就连夜打电话要女儿带上支票,第二天赶到上海。谁知纺织厂财务科不肯收他们的支票。老陆一看,女儿把上海毛纺织染厂的“染”字,写成了“柒”字!陆文秀只好赶回乡下重新办理。这样,就拖延了时间,耽误了生产,失去了信誉,好好的业务就这样泡汤了。

老陆见二人低着头一声不响,就说:“水泉,等会儿你回家时,替我带个信给你爹,叫他明天棋室等我。”

翌日午后,老白准时来到棋室,见老陆早已泡好了两杯茶,摆好了棋子在等他了。

二人说了声“杀”,就“当头炮”、“马来跳”地走了起来。往日二人是你胜我一局,我赢你一盘,今天老陆却连输了三局。三局结束,老陆指着残局问白志雄说:“老白,这一局棋,你替我分析分析输在何处?”

老白想了想说:“刚才我进中兵反架中炮,一方面,右路跃马河头,窥伺前沿,摆下了马后炮的架势;另一方面,左路进炮封车,逼你兑车,同时又冒险送你吃了一只车。你一时贪吃,犯了心切的毛病,结果中了我暗度陈仓之计,以致全军覆灭。老陆,你说是不是?”

“妙,分析得妙!”老陆击掌赞道。“老白,我在想,我们两亲家对待水泉和文秀,是不是也像我刚才那局棋,犯了求胜心切的毛病?”

老陆突然从棋盘上一下扯到女儿女婿身上,老白莫名其妙,愕然看着陆才定,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水泉、文秀求学的时候都不扎实,尽管有高学历,其实没有多大能力。而我们呢,又过早地让他们参与公司业务,客观上造成了他们安于现状,不求上进。老白啊,这是不是我们的失招,将来会造成他们一生被动?能不能想一个妙招,改被动为主动呢?”

“好家伙,原来今天约我来,远兜近转,为的是这么个道理!”老白恍然大悟,“那你想怎么办?”

“今天我和你商量两件事。一是你打算下多少聘礼?”

“两万。”

“我嫁妆陪三万,”老陆说,“合起来五万。我计划成立一个陆桥乡青年自学基金会,这笔钱就作为基金。你可同意?”

“这是智力投资,有益社会,我同意,再加两万。”老白既热情又慷慨。

“第二件是想推迟水泉和文秀的婚期,要求他们自学成才。”

老白没有思想准备,想了想婉转地说:“是不是先征求一下水泉和文秀的意见?”

“这件事,宜快不宜迟,不必征求他们意见,要是他俩不肯,就加压力!”

“好,我听你的。”

于是,老陆把嘴凑到老白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老白听一句,点一下头,喊一声好,听到后来,把一张大嘴笑得拉到耳根边,最后忍俊不禁,抚掌说道:“好主意,使得、使得!事不宜迟,我这就去!”他是急性子,嘴里说着人就出了门。老陆追到门口对他的背影喊道:“记住,事情不成功,不准下棋!”

老白回到家里,见儿子埋在沙发里听音乐,就对他说道:“水泉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打算在这个月底,就把你和文秀的婚事办了。”

小白一听,两眼直勾勾地看着老白,不解地问:“爹,为什么?”

“为什么?我看你丈人这一阵对你态度不大好,免得夜长梦多!”

“那……”

“不用你操心,我已请介绍人去陆家开口,你莫走开,听介绍人回来怎么说。”约莫过了个把钟头,果然介绍人没精打采地走进门来,说:“老白啊,事情变卦啦!老陆非但不答应把婚期提前,而且把原定的婚期也推翻了。他给你写了张条儿,我也没有看写了些什么。”说着话把纸条交给了老白。

老白看完纸条后,两只手捏着纸条发抖,一张脸一下子变成了紫茄子。他用手指着门外,吼道:“这个陆老儿,我知道你会下这招棋!真是欺人太甚!”

小白不知纸上写些什么,把爹气成这个样子,连忙拿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好女子不穿嫁时衣,强儿郎应折月中桂。对联一副,赠水泉、文秀。月中折桂是不可能了,可大学本科文凭,总应该弄到吧?白水泉能拿到文凭之时,便是你迎亲之日。”落款是陆才定。

老白喘着粗气问儿子:“水泉,今天当着爹的面回答一声,你是有志气还是没志气?”

小白问爹说:“有志气怎说,没志气又怎说?”

“你今年二十六岁,到三十岁结婚也不算晚。要是有志气,从今天起,把以前念过的书翻来复习复习,考上个本科,花几年时间,弄张文凭,到那时,堂堂皇皇、光光彩彩把陆文秀娶回来,看他陆老儿还有什么话说!这叫争口气,也叫有志气!”

听了老白的话,小白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语气很平稳地说:“爹,我明白陆老伯的意思,是要我多学点知识,应该说是为我好。我也觉得自己的知识学得不扎实,比如养殖场的鸡,饲养四十天就能达到标准,而我们却要两个月。爹,为了娶文秀,也为了我自己,我要争口气!”

“好!”老白一把把儿子从沙发里拉起来,“这才像白志雄的儿子!不过我先把话说在前头,要是你半途而废,塌了你老子的台,可别怪我到时候给你难堪!”

一直尴尬地站在一边的介绍人,这才开口说:“老白,那我走啦。”

“请先别走。我本想打他电话的,可陆才定会写纸条,我白志雄好歹也是个高中生,劳你的驾,替我送一张给他!”说着,找了张白纸,刷刷刷一挥而就:“要我儿子做到的,量你女儿一定也会做到。陆文秀做到之时,便是她出嫁之日。”

小白小陆究竟怎样复习,有没有考上学校,咱长话短说。时间到了二零一三年七月三日,筹备了几年的陆桥乡青年自学基金会,终于取得了各界的支持,召开了成立大会。结束时,老陆悄悄地问身边的老白:“戒了几年了,杀戒几时能开啊?”

老白眨了眨眼说:“下午一时,准时开戒!”

下午一时整,一辆小轿车载着白家父子,准时停在陆家门前。陆家父女,早已在客厅恭候。老陆对站在面前的女婿细细打量,四年不见,瘦了许多,也精神了不少。那边老白也对文秀问长问短。大家坐定后,只听老白嗯了声,朝儿子挤了挤眼。小白捧了本红艳艳、光闪闪的硬壳封面折子,走到老陆面前,文绉绉地叫了声“爹”,把折子递给了老陆。老陆接过看时,见上面一排烫金仿宋体映入眼帘:南京大学毕业证书。连忙转身喊道:“文秀,你的呢?还不拿给你白老伯看!”老白接过文秀递过来的棕色硬壳本大学毕业证书,笑得合不拢嘴。

两亲家各自抚摸着小本本看个没完,笑个不停。还是老陆先开口:“水泉和文秀总算没有辜负我们的希望,不过这仅仅是起步,我再送一副古人的对联给你们——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面花。”

老白一旁说道:“对啊,学习要虚心,为人应有志。”

老陆接着说:“不过,我也要你们写副对联,结合你们的婚事,表表心意。水泉出上联,文秀对下联。”

小白思考片刻,朗声诵道:“一张文凭当聘礼并肩为锦绣山河添异彩。”

两亲家听罢,摇头晃脑地品味了一番,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然后又不约而同把目光对准了文秀。文秀红着脸说:“对不好,两个爹都不要笑,你也不准笑!”她指指白水泉,送过去一个娇嗔的白眼,想了想,吟道:“两副对联做嫁妆携手向伟大祖国献青春。”

“好!对得好!”三张嘴同时称赞,六只手一起鼓掌。

老陆拍完手说:“看来两个年轻人的书没有白念,都学会了真本事。现在聘礼有了,嫁妆也有了,今天是七月三日,婚事就定在‘十一节办吧,好吗?”

“不好!”老白大声反对,从口袋里摸出张纸条念道,“白水泉能拿到文凭之时,就是你迎亲之日。这是你亲笔诺言,岂可失信小辈!”

老陆大声笑道:“好家伙,将我一军!”

“你俩先去镇政府办理结婚手续,明天就举行婚礼!”

老白说完,转身一把拉着老陆的手,一手朝桌子上的一盒象棋指了指,老陆会意地笑了笑。两亲家几乎同声喊道:“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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