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费舍尔携“反潮流”情景音乐会版《费加罗》重返纽约
2013-04-29谢朝宗
谢朝宗
两年前,匈牙利指挥家伊万·费舍尔(Ivfin Fischer)把他指挥、导演的《唐乔瓦尼》带来纽约。当时没有什么布景道具,一身白衣的演员以自己的身体摆成各种场景,这场既抽象又写实、别开生面的演出,极受好评。今年“莫扎特再现音乐节”(Mostly Mozart Festival)再度请回他和他一手创立的布达佩斯节庆乐团,搬演另一出莫扎特和达·蓬特的经典歌剧《费加罗的婚姻》。
从表面上看来,这个《费加罗》似乎没有《唐乔瓦尼》那样创新,因为至少还有少许道具(两扇门、两张椅子、一张桌子)及一些18世纪的服装。但如果看看费舍尔对他这个版本的解释,就知道他仍有相当的“反潮流”企图。
歌剧演出如果是乐团和歌手都在舞台上,通常是叫做“半舞台化制作”(a semi—staged production)。费舍尔的《费加罗》虽然也是如此,但他在节目单里说他导演的是一出“情景音乐会版歌剧”(a staged concert),这是因为这个表演“从音乐会开始,最终会变成歌剧”。
他这个解释并不只是在咬文嚼字,而是有其更深一层的戏剧思考。他说他的目的是要“把戏剧和音乐拉近,创造一种新的自然的和谐”。而他在接受《纽约时报》的采访时,就说得更明白了,他说近十几年来歌剧制作里通常有两个人,导演和指挥,而他们对自己角色的认知通常是不同的。“指挥家视自己为守护《圣经》曲谱的僧侣,而导演则认为他们是现代艺术家,其责任是要把歌剧与现代观众的距离拉近。”
所以虽然没有指名道姓,费舍尔其实批评的就是所谓的“导演制歌剧”(Regieoper)——那些以导演一己之意,强加于古典歌剧上的极端诠释手法。他的反潮流思想可以说是不以导演领导歌剧制作,因为他不但自己担任音乐指挥和戏剧导演的双重角色,他甚至希望有更多人像他一样这么做,因为音乐和戏剧是不可分的,如果他两个责任都担,他就不会被“扯向两头不同的方向”。
所以他让乐团和歌手在同一个空间里表演,显示他们同等的重要。舞台中央是一个圆形的高台,上面是个挂满戏服的长衣架子,舞台左右两侧还各有一块长方形的伸展台,乐团则散置其间。舞台上方吊着几个假模特儿,身上套着五个主要人物——费加罗、苏姗娜、伯爵、伯爵夫人和凯鲁比诺——在18世纪会穿的服装。音乐开始前。费舍尔已经在台上,在乐团间东晃西晃。当熟悉的序曲一开始,歌手由台后窜出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换起衣服来。
费舍尔说《费加罗》的剧情充满了误认或盗用的身份,而这些错置的身份,往往都是因为穿了不同阶级的衣服而来,所以他让歌手在台上换装。让观众可以看到这些阶级身份的划分有时是很表面的。不过有趣的是,剧中有名有姓的角色,穿的都是现代的服装,只有合唱团(如村民们)才穿着古装,虽然与他们的身份相称,他们的衣饰都比较简单,没有人的打扮像那些吊着的主要人物的服装那样华丽。
没有布景,让他可以快速转换场景,只需要一次中场休息。他的舞台调度也很明快,人物关系都很清楚,虽然对于熟悉这出歌剧的观众来说。他的诠释并没有挖掘出角色里太多新的个性或动机,有些舞台动作似乎也太过为求“可爱”而失之流俗,或许他是想要突出故事里的喜剧效果。但基本上他确实是做到了呈现、反映“音乐里的戏剧感和戏剧里的音乐感”的目的。
而从音乐表现上看,则是一个相当成功的演出。费舍尔在诠释经典的交响曲目时,往往会靠将乐团各乐部的位置调度来创造出新鲜的音响效果,像他前几年指挥贝多芬《第九交响曲》时,就把合唱团摆到台下观众席的最前方,定音鼓则放在指挥的面前。《费加罗》的乐团配置虽然没有这样剧烈的变动。但因为是在台上混置在歌手演出的位置之间。也是比较少见。费舍尔本人指挥时常常是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没有用谱,以便不挡住歌手。
乐团大致用的是现代乐器,但编制不大,声音也很明晰轻灵。或许因为弦乐不多,曲谱里的木管,像是单簧管、双簧管和巴松管,音色都相对突出,与它们代表的角色相应对,个性特别鲜明。费舍尔的速度不像当前流行的古乐那样快速,但也不显得迟滞,歌手可以从容铺陈音乐里的戏剧性。
戏中费加罗和苏姗娜最是天生一对,两人都有着年轻的活力,声音也很配搭。汉诺·穆勒-贝驰曼(Hanno Miiller—Brachmann)的中低音很有抒情性,咬字清楚,对戏剧的表达恰到好处。他的费加罗看得出是《塞维利亚理发师》的延续,聪明、有自信但不骄傲,基本上与人为善但也不会受人欺负。劳拉·蒂杜莱斯库(Laura Tetulescu)饰演的苏姗娜在甜美的声音下,同样有着不可被他人占便宜的坚毅性格,这可见,若她出生在不同家庭里,定会是一位很有尊严的伯爵夫人。
饰演伯爵的罗曼·特凯尔(Roman Trekel)是个大高个儿,剃着个大光头,穿着一身贴身长大衣,在舞台上相当显眼,他的诠释也同样显示出他“君临天下”的权威感,声音里带着威胁性。米娅·佩尔松(Miah Persson)几年前才在大都会歌剧院演过苏姗娜,看来有升级的企图。尽管她有着很好的声音控制力,第三幕的“哪里去了,美好的时光”(Dove sono i beimomente)也能让人体会出她的怅然无奈,但她的声音仍然少了点伯爵夫人应有的丰华富丽。
雷切尔·弗兰克尔(Rachel Frenkel)的凯鲁比诺在青少年的尴尬下盖不住的是同样勃勃的青春激荡。饰演巴巴丽娜的诺玛(Norma Nahoun)音量不小,但还需要再琢磨修饰一点。安·莫瑞(Ann Murray)和安德鲁·肖尔(Andrew Shore)饰演的玛赛琳娜和巴尔托洛也很搭配,他们把这两个常常演成插科打挥的笑料角色都用了相当的感情去唱出来。莫瑞尤其在与费加罗相认后显示出了“慈母”的感情。
这个《费加罗》或许不如《唐乔瓦尼》那样独特。但也证明了费舍尔的“导演”功力不是偶然得之的侥幸,至少在他创立的布达佩斯乐团里,他得以完全达到他想要的效果,而这对全世界的歌剧观众来说,都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