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困线》
2013-04-29Cathy
Cathy
见到赵峰本人,言谈之下发现他是一个特别简单和笃定的人,从新闻摄影起家的他,虽然不停在开拓自己的领域,但是从来不忘记摄影对他来说意味的东西,那一定是要有用的,能够经得住时间考验的作品。
最先看到赵峰的作品就是他的《贫困线》,在五光十色的展厅里,它的作品有些独特,是一些铺在报纸上的食物,整齐划一,又单调又丰富,吸引人去看个明白。在2011年以前,中国贫困线标准是人均每天约3.28元,之后约6.3元,而照片里就是用这些钱可以买到的食物。关于贫困,赵峰回答说,贫穷意味着在自己生活的国家选择的有限。图像和诠释可以激起很多的疑问,甚至是千层浪。
但是赵峰并不仅仅关注贫困线,翻开他的作品集,他的题材特别广泛,既有工业项目,也有实验创作,他的拍摄对象也各式各样,比如他刚拍完万达集团的老总和北京的一个四合院酒吧。翻开他的履历更是会睁大眼睛:他于今年年初赢得了世界新闻摄影比赛的肖像类二等奖,他在25岁时攀登了珠穆朗玛峰主峰,23岁时从新加坡国立大学机械工程学毕业;他出生于马来西亚吉隆坡,在新加坡和纽约上过学,现在则在北京有一个工作室。
赵峰精彩的人生经历带来了作品不同的视角。但他的摄影作品却有种统一的调性,对技术有一种冷静的把握力,没有丝毫情绪的渲染,但是整体却构成一种张力。而他的人也是一样,不管跨过了多少道湾,始终提醒自己保持如一。
S=Surface Z=赵峰
贫穷意味着什么?
S:贫困线这个项目的源起是什么?
Z:贫困线是从2010年11月开始的,那时候想做一个有用的作品。我拍很多东西,有商业摄影,杂志摄影,但是到那个时候我觉得拍的很多东西不算有用,可是有用这个词也很难定。我想做一组看了之后可以用心和脑多想想的作品。而提到贫困很多时候想到的是穷人的照片,小孩子水深火热的环境。这部分已经有很多很棒的摄影师拍过,所以我用不一样的方式拍,也是挑战我们现有的对贫困的想法。
S:作品是怎么实施的?
Z:我负责摄影,我太太林慧仪负责计算。我们第一次作品是在中国做的,2011年11月之前一个人最低收入是3.28元,我用这些钱去买一个人一天的食物。之后是趁着商业项目到外地的时候拍。比如我到巴西,是一个巴西船厂让我去拍照。我趁空闲时间去菜市场,然后回酒店房间里拍摄。每次2到3天,提前我夫人会准备一周左右。最近拍了韩国、荷兰、格鲁吉亚、新加坡。
S:那么现在贫困对你来说是什么?
Z:我07年的时候在纽约时代广场,发现穷人很多,我去了印度加尔各答,晚上发现马路左边睡满了穷人。在一个星期看到两个地方的穷人,到底在哪里穷更好?我去了20个国家,发现穷很难去定义,如果跟别人的对比很强烈,就是一种心理上的穷。我在巴西的时候,预算贫困线是2.3巴西里尔,但是巴西东西很贵,巴士都要2.7巴西里尔,比穷人一天的底线还高。巴西明年举行世界杯,巴士涨到3巴西里尔,一个国家在发展的时候,穷人并没有受到保护。
S:对比后哪些国家比较好?有必然关系吗?
Z:20个国家里,如果说哪些比较好,就是欧洲和澳大利亚。也并不是发达国家就好,比如在美国纽约,食物都是加工过的化工产品,买新鲜的东西要贵很多。对于穷人来说,就是吃不好,不健康。
S:有些社会调查的味道。
Z:我的出发点是为了了解贫困定义,但是我了解到更多东西,比如饮食习惯、国家的食物标准、媒体的关注点等等。作品的背景——报纸,在后来也会有历史的记录性。
S:接下来项目怎么发展?
Z:要去南美和非洲拍摄,可能明年会花半年时间集中拍摄。贫困线最低标准也是会随着时间变化的,比如中国2011年贫困线从1274元上涨到2300元,涨了近一倍。理想的话是每五年拍一轮,会很有历史价值。我们也考虑可能会跟一些机构合作。
如果要做摄影,就是现在
S:你在03年工程学毕业,07年去学摄影,怎么从工程学转到摄影的呢?
Z:新加坡是一个非常实用主义的国家,我一直认为自己会做工程师,艺术都不及格。筹备登珠穆朗玛峰有三年时间,在团队里面分工的结果是我自愿做摄影师,别人也没有什么期望,但是我拍回来觉得很难得。我是以记录一个难忘的经验作为出发点,我想拍我的队友。05年去珠峰前一个月,我遇到一个专业摄影师,看到我的作品,问我,你到底想做什么?我说爬完珠峰我就做工程师。他说,不了,你还是去做摄影师吧,那一个晚上我根本没睡,想了一晚,后来登珠峰三个月时间里也在思考自己人生到底做什么,从那时开始觉得如果我要做摄影师,就现在吧。所以爬完珠峰就决定要走这条路。之前完全没有任何专业上的训练或者爱好。
S:登山打动你的是什么?
Z:我15岁就爬了第一座山,我喜欢大自然。登山是考验极限的,不仅是人体质上,也是精神上的,考验你的意志力和人与人的关系,你是不是一个平衡的人。登山的时候我最感到自己活着,要集中所有的精力。以前是上瘾,现在也会继续登山,是为了提醒自己,其实生活中需要的东西很简单。
S:登山的经历对摄影上有什么影响?
Z :影响挺大的,登山对很多人而言是极限运动,广告电影上放的也都是最精彩的画面,把所有的意外放在半小时内,所以非常刺激。其实不会,我登珠峰的三个月时间,最多时候是在山上等。看山,它可以很刺激,但它是定的,有自然的美。对我自己的摄影,我也有这种要求。刺激和精彩只能是一刹那,第二次看可能就没有意思了,所以我想能不能拍得不用太精彩也不太难看,但它有一定的美,会越看越有味道。我拍商业或新闻摄影,标准都是这样,就是我今天看了,明天再看会不会更有意思,这个也是在我登山的时候学到的。
奖项对职业重要,对我本身不重要
S:你的拍摄对象很丰富,这方面没有限制?
Z:要成为好摄影师,要知道所有技巧,所以拍摄题材很广。但我最有兴趣的是有真实故事背景的对象。比如人像,我拍有经验的人,拍他比拍模特有感觉。我需要去了解背后的故事,越被打动,越可以发挥。
S:能不能举个例子,比如给艾未未拍的肖像。
Z:那是在12年2月的时候,我给史密森学会(Smithsonian)杂志做拍摄。他的故事在网上都有,我已经知道他平时的看法,对他有了一点认识,记者采访的时候我也在旁边看。给他拍照是一个无言沟通,也是一个艺术家对一个艺术家的表演。拍商业老板,他们会觉得在镜头面前不舒服,艾未未作为艺术家,在镜头前有自然的成分,也有距离,我在想有没有办法用摄影表达出他本人的诚恳。
拿手机是一个意外。我知道他平时会拍来拍他的人。我知道他在某一个时刻会拿手机拍我,我在等那一刻,可我也不想捏造这一刻。他拿起手机,拍我的时候我也拍他,其实不是摆拍,是自然的。
S:最后这幅作品获得了荷赛肖像类二等奖。
Z:得到这个奖项是一个很大的荣幸,这个对于摄影来说,是一个标准。如果做摄影师,不管做几年,如果得了奖,职业就值得了。
S:在别人眼光里,你已经成功了。
Z:得奖的感觉跟登珠峰很像。 8年前别人问我在做什么,我说在筹备登珠峰,每天训练6次,没有工作。别人觉得你怎么不做更有用的东西?可是短短三个月,我们登顶回来,所有新加坡和国际媒体封我们为英雄,觉得你好厉害,花三年时间准备等。我25岁看到人家对我前后的评价完全不同,当然不能说人是肤浅的,但是社会是肤浅的,因为登顶前后我都是同一个人。荷赛奖是一个肯定,可是我已经有经验,它对职业重要,对我本身不重要。经过珠峰经验,我每次都提醒自己,别人对你的看法不能改变你自己。
S:你的作品一方面有一种真实感,另外又有一种戏剧张力,是冰冷的,不是情绪化的。
Z:我喜欢人,可是我跟人还是有距离。我用灯光、镜头等技术,但并不改变对象,后期也没有PS,没有加入别的东西。我作品的感觉是真实而又不舒服的。身为摄影师我有自由表达世界的看法,我宁愿在真实的情况拍出照片也不想在影棚里拍,因为世界很有趣,外面有足够题材。比如《帝王复兴》是我来到中国的原因。我是马来华裔,曾爷爷从广东来马来西亚,我爸爸说我们是赵匡胤的后代,虽然我们什么都没有,但就是这个故事让我跟中国有一个特别的联系。《帝王复兴》是对整个中国王朝起伏感兴趣,既是拍现代跟王朝的结合,也是问问题,在30年前可能你看不到今天,30年后还会看到现在这些东西吗?
S:在《人物》这组作品里,用了非常清晰的手法,可以看到细节。
Z:《人物》里借用了时尚的技术。摄影是一个艺术,可是如果做的跟别人都一样就没有意思,我做的东西有我的风格。
S:接下来还是延续现在的工作方式?
Z:我喜欢多姿多彩。身为摄影师,能去不同地方,学不同东西,还可以拍照,我对这种生活非常感激。如果只是去拍商业或新闻,我觉得没有趣,人生就定了。我觉得一个人可以多角度吸取经验,在2013,就要知道2013年人的想法,我作品方向也不会改变,我的人生已经很充实,对贫困线这么感兴趣,也是看到很多不同东西所致。我吸取了这些人生经验,我可以用更真实更诚恳的作品去表达。贫困线项目现在进行了两年半,走了20个国家,遍及六大洲。我会继续下去,如果现在说的话,贫困线是我唯一确定会做到老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