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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中金陵判词英译的互文性视角

2013-04-29姜君

作家·下半月 2013年9期
关键词:互文性红楼梦

摘要 《紅楼梦》中金陵判词巧妙地暗示了人物的性格和故事的结局,既要把人物的性格、经历、命运和结局隐藏起来不泄露天机,又要呼应小说情节。金陵判词的翻译既要与小说构成互文结构,又要使读者产生互文联想,而互文性研究文本、作品、语言、文化、作者、译者、读者、评论者等之间动态关系,互为主客体,互为文本。

关键词:互文性 金陵判词 典籍翻译

中图分类号:H059 文献标识码:A

一 互文性与金陵判词英译

金陵判词是指《红楼梦》第五回中金陵十二钗正册、副册以及又副册上的十四首诗词,他们巧妙地暗示了人物的性格和故事的结局。判词的翻译既要把人物的性格、经历、命运和结局隐藏起来不泄露天机,又要呼应小说情节,让读者若即若离、若隐若现地判断出判词所暗示的人物,既得和整个小说情节互文,又得和源语文化互文,同时也要保留判词特点。这就从一个崭新的视角看待互文性,翻译研究的互文性视角以“文本”为入口,对文本、写作、阅读、翻译等“客体”进行研究。主体间的对话关系是指文本与文本间的对话关系,而互文性研究文本、作品、语言、文化、作者、译者、读者、评论者等之间的动态关系,他们在交流、在对话,互为主客体,互为文本。

克里斯蒂娃发展了互文性这一概念,她综合了索绪尔的结构主义语言学和巴赫金的对话主义理论。索绪尔的结构主义语言学对互文性概念的影响他把语言符号看成是所指(概念)和能指(声音一形象)的结合体。语言符号不仅具有非指涉性,而且还具有差异性。索绪尔指出:“文本的意义是在整个文本网络这一差异系统中产生的。文本并非指向现实世界,它首先是指向文本系统的。文本的意义在于文本之间的相互指涉,在于无数文本构成的网络系统之中。”

二 《红楼梦》两个全译本中金陵判词翻译对比

例1: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杨译:Alas for her wifely virtue,

霍译:One was a pattern of female virtue,Her wit to sing of willow-down,poor maid!One a wit who made other wits seem slow.Buried in snow the broken golden hairpin The jade belt in the greenwood hangs,And hanging in the wood the belt of jade.The gold pin is buried beneath the snow.

互文性可以表现为在一个文本中能够寻找到另一个文本的“影子”,例如,引用其他文本,或者使用历史、文学、文化典故。“停机德”是指汉代乐羊子中断学业回家,乐羊子的妻子割断织机上的布,以此激励丈夫继续求学。此典故引自《后汉书·列女传·乐羊子妻》,暗指宝钗有“停机德”;“咏絮才”引自《世说新语·言语》,谢安在雪天吟诗:白雪纷纷何所似?其侄谢郎说:撒盐空中差可拟。其侄女谢道韫说:未若柳絮因风起。此处暗指林黛玉有咏絮之才,二者都与古代典故构成互文文本。杨译中“可叹”和“堪怜”译为alas for,包涵了悲伤、遗憾、恐惧和关切的情感,与小说中人物的命运和结局互文,读者可以产生互文联想,而霍译中此处省略未译。

一个文本从另一个文本中派生出来,叫“超文”。“超文”不一定直接引用源文本,还可以由源文本“引出”或“派生”出来。判词中“玉带林”倒过来读就是“林带玉”,所以此处指林黛玉;一堆雪,雪中一金簪指“宝钗”,“雪”与“薛”谐音,此处暗指薛宝钗。杨译和霍译分别把“挂”译为“hang”,把“埋”译为“bury”, 关于宝玉和黛玉的爱情,作者用“挂”字揭示宝黛爱情的悲惨结局,若存若亡,“挂”既说明了“一个是空劳牵挂”又说明了悬而未决,无果而终,“hang”字有上吊的意思,暗含着死亡,但无法与“牵挂”构成互文联想。正如李纨的判词“桃李春风结子完”中的第二个字和最后一个字读音连在一块正好是李纨的读音,用“李完”暗示“李纨”,说明她的青春就像春风中的桃李花一样,结了果实也就凋谢了。杨译中用“finish”,霍译中用“done”,都表示结束、完结,虽暗示悲惨的结局,但无论如何汉语中读音的双关语也无法体现原貌,英文“plum”和“finish”或者“done”的读音无法体现汉字中“李纨”的读音,读者很难从这一互文联想猜到此处暗示的人物。作者是在互文性记忆中写作,译者不但把原作者的互文思考纳入翻译的过程,同时还要考虑目的语读者在阅读译文时的互文联想和自我阐释。如卡勒所说,对文学的解读终将是一种互文性解读。

例2: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杨译:Chastity is her wish,

霍译:For all your would-be spotlessness Seclusion her desire;And vaunted otherworldliness,Alas,though fine as gold or jade You that look down on common flesh and blood,She sinks at last in the mire.Yourself impure,shall end up in the mud.

互文性还将文本归结为若干个基本单元或拆解成一系列“碎片”,通过解构一系列文本“碎片”在源文本中的意义,同时又充分利用文本“碎片”的生产性进行重构,生成作者也无法预见的丰富意义。文本得到了充分的阐释,“碎片”成了小说文本互文性策略。

妙玉的判词在源文本中用“洁”、“空”、“玉质”和“淖泥”高度概括了妙玉的品质和命运结局,这些词汇分别体现了妙玉的“经历碎片”,读者通过这些“碎片”产生互文联想判断人物。“洁”说明她清高、不为世俗所容;“空”暗示遁人空门;“玉质”说明她想一尘不染,“淖泥”暗示命运将把她安排到最不洁净的地方去。杨译中“洁”被译为“chastity”,这个词更侧重女性的贞洁、贞节和高尚的节操,只能代表妙玉一个性格特质,而霍译中“spotlessness”则含义较为全面,既能代表贞洁又能说明人的品行完美,“spotlessness”也有一尘不染的意思,也能表现出妙玉的洁癖,使读者能够产生互文联想,暗示妙玉的性格同时也暗示了她的命运,“wish”和“would-be”都指未能实现的愿望,符合人物命运结局。关于“空”字,杨宪益先生更加理解中国文化特质使用“seclusion”表示隐士、隐遁,有道家思想的味道,符合妙玉的内心特质,而霍克斯先生使用“otherworldliness”更突出来世、轮回,更具有佛家思想的倾向。“金玉”和“淖泥”形成鲜明对比,强调如此高洁的人格最终也走向反面,也暗示道家思想的“物极必反”,杨译中“gold or jade”和宝玉、黛玉的译文也构成互文,而且“玉”字贯穿整个小说,按照王国维先生的说法“玉”字象征“欲”;关于“淖泥”一词,杨译中“mire”一词内涵更加丰富,指的是陷于泥潭,身陷困境,使读者对妙玉后来的遭遇产生互文联想,为了拯救宝玉和湘云不惜高洁之身,而霍译中“mud”意思单薄,指诽谤和无价值的东西,很难与妙玉的悲惨结局构成互文。

例3: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可哀。

杨译:This bird appears when the world falls on evil times;None but admires her talents and her skill;First she complies,then commands,then is dismissed,Departing in tears to Jinling more wretched still.

霍译:This phoenix in a bad time came,All praised her great ability.“Two” makes my riddle with a man and a tree:Returning south in tears she met calamity.

巴特说:“任何文本都是互文本。前文本,文化文本,可见与不可见的文本,无意识或自动的引文,都在互文本中出现,在互文本中再分配。互文本具有社会性、整体性与生产性。它是一种播撒。”

“凡鸟”是繁体里的“凤”字,从凤字拆出来得“凡鸟”二字比喻庸才,借用吕安对喜的典故,此处与另一个文本《世说新语·简傲》构成互文。晋代吕安在门上写了一个“凤”字嘲笑嵇康的哥哥嵇喜是凡鸟。“凡鸟”字面意思是平凡无奇,这里暗示飞黄腾达,极不平凡,反过来用“凡鸟”暗示“凤姐”,目的只是为了更加隐讳,让读者通过《世说新语·简傲》这个前文本产生互文联想。无论杨译的“bird”还是霍译的“phoenix”都难以与典故构成互文参考,同时对于目的语读者来说只有了解上述典故才能产生互文联想,而汉语中拆字根本不可译。

“一从二令三人木”本句高度精准地概括了王熙凤的一生,与整个小说情节构成了大的互文结构,当读者看到判词就会联想到凤姐一生的不同阶段,“一从”指丈夫贾链对凤姐先是百依百顺;“二令”解为“冷”,指的是贾链对她的渐渐冷淡与开始对她发号施令;“三人木”以拆字法“休”拆为“人木”指她最后被休弃的命运。杨译“First she complies,then commands,then is dismissed”中“first”、“then”和“then”虽然结构形式尽量保持原文风貌,但无论如何涉及到汉字拆分暗含的隐语是无法逾越的障碍,也体现了不可译性,杨译中“dismissed”直接告诉读者“凤姐被休”的结局,而霍译中高度概括为“riddle with a man and a tree”,避重就轻,当然更无法体现汉语的魅力,“a man and a tree”虽然形式上符合“人木”,读者很难想到“休”字,与小说的互文结构和读者的互文联想也就无从谈起,当然这是两种语言文化之间的巨大差异造成的不可译。

三 结语

互文性理论吸取了解构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传统,强调文本显示出来的断裂性和不确定性,读者需要互文联想,不仅要把文本内部“互涉”内容加以联系,同时用文本以外的“文本”(包括源语文本所在的语言、文学和文化)进行解释。《红楼梦》作为中国典籍的代表之一,本身就是一个互文系统,与汉语语言文字、哲学、历史、宗教、民俗及其他典籍构成互文,对其他文本的吸收与转化,使《红楼梦》与其他文本相互参照,彼此牵连,形成一个潜力无限的开放网络体系。读者不同程度地以各种方式或多或少能辨认其他文本在《红楼梦》中的存在形式,通过对记忆中的信息搜寻达到对文本最深刻的理解。互文性理论遵循的思维模式不是单纯地以文本来分析文本,而是以形式分析为切入点,将视线扩展到整个文学传统和文化影响的视域之内,从文本的互文性到主体的互文性(也可称之为“互射性”或“互涉性”)再到文化的互文性。互文性理论以“影响”为其核心要素,将众多影响文学创作的因子纳入其关注的领域,《红楼梦》翻译具有特殊性,作者曹雪芹在汉语语言文化这个大的背景下创作,其作品显然是“中国味”,文本也和中国的文学、宗教、历史等因素交织,构成互文本。《红楼梦》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百科全书”,英语读者的难处在于要想真正读懂就必须把影响文学创作的因子纳入其关注领域,进入到多重对话层面,只有在这个“文本网络”中才能了解中国的语言、历史、宗教、文学、民俗等。译作就是释义性的再创造,译者既是读者又是作者,而这一身份使得译者处于互文空间,具备多元身份。从文本到作者、读者、译者等具有丰富思维活动和心理活动且承载互文记忆的人,互文性翻译研究视点从文本层面移向了主体的多重交互空间。只有这样,中国典籍的价值和魅力才能得以彰显,中国典籍英译的价值才能得以体现。

注:本文系北京联合大学应用文理学院2012年度院级科研项目的经费资助。

参考文献:

[1] 冯庆华:《母语文化下的译者风格》,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

[2] 罗兰·巴特,怀宇译:《罗兰·巴特随笔选》,百花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

[3] 秦文华:《翻译研究的互文性视角》,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版。

[4] 王國维:《〈红楼梦〉之精神》,《名家正解〈红楼梦〉》,北京出版社,2007年版。

[5] 杨金梅:《从〈红楼梦〉两个译本的比较看金陵判词可译的限度》,《红楼译评》,南开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6] 杨宪益、戴乃迭:《A Dream of Red Mansions》,外文出版社,2003年版。

[7] 朱丽娅·克里斯蒂娃:《符号学:意义分析研究》,上海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

[8] Hawkes,David & Minford,John.1973-1981.The Story of the Stone.Bloomington: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作者简介:姜君,男,1980—,河北唐山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中国典籍英译,工作单位:北京联合大学应用文理学院基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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