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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勤唯新——评章罗生《中国报告文学新论》

2013-04-13肖百容

关键词:新论报告文学流派

肖百容,陈 林

(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撰史之难易,不在天资之匮足,也不在文字功力之浅深,而在能否坚持。报告文学在中国的发展至今不过一百多年的历史,和诗歌、小说、散文相比,它还是个“小弟弟”。但就是这样一位“小弟弟”,在新时期异军突起,影响广泛,成就显著:不但涌现了众多杰出的作家、优秀的作品,而且形成了不少特色鲜明,风格迥异的群体流派。可是,与此相应的报告文学的理论研究却是严重落后,虽然也有学者发誓要在贫瘠的土地上建立人们翘首以待的理论体系,最终却未能改变报告文学研究在整个文学研究和文论体系中的落后、尴尬处境。原因何在,在于不能坚持,不能坚持的原因又在于过于计较眼前功利,没有修史的远大抱负。记得当年已近5 旬的章罗生先生,整天在图书馆、资料室用功,广泛收集文献,默默地却又倔强地为写中国报告文学史做准备。我们当时觉得他虽勤奋,无奈年龄大了点,底子也不深厚,恐怕难以有大成就。因此看到他的身影,常常会起一种“悲壮感”。但他一直坚持着致力于中国报告文学研究,连续出版了3 部报告文学研究专著。他不满足,在此基础之上,继续努力从整个中国文论革新与重建的高度来建构报告文学的理论体系。其新著《中国报告文学新论——从新时期到新世纪》(以下简称《新论》)就是他在报告文学研究领域奉献的一部集大成之作。这部近90 万字,积10年之功的专著相比于其他报告文学研究著作和他前三部专著而言,有其鲜明的特色。

一 史料丰富,结构严谨

《新论》是作者报告文学研究的第四部专著,但正如作者自己所言的,就分量、价值和意义而言,这才是“第一部”。也就是说,这是他从事学术研究二十多年来,写作时间最长、下功夫最大的集大成之作。第一部《新时期报告文学概观》只是对创作现象进行了分类归纳,没有太多的理论创见。第二部《中国报告文学发展史》,对新时期以来报告文学创作的全面、系统把握上超越了以往,而且在史观、史识等方面也有新的突破与创获。第三部《新世纪报告文学的审美新变》是史论结合、力图焕发新声的掘进之作。在写第四部《新论》时,作者面对的是如何在前三部专著的基础上既超越自我,也超越别人,写出一部价值厚重,有较大理论深度与创见的“集大成之作”。如此一来,他必须在以往研究与积累的基础上,尽可能全面掌握最新资料,尽量做到不留“遗珠之憾”。这部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新论》不仅对整个中国报告文学尤其是新时期以来三十多年的创作与理论进行了系统梳理与全面把握,而且将它们条分缕析、综合对比。新时期以来的报告文学创作不仅数量繁多,而且纷纭变幻、复杂多样。因此,要对数以百计的作家和数以万计的作品进行阅读、理解已是一项大工程,而难能可贵的是作者在这基础上还能进行理性概括与科学归纳。在引用、论证时能做到数百名作家的作品信手拈来,远到梁启超、黄远生,近到“生态环保派”的徐刚,跨度一百多年,史料非常丰富。面对正在进行着的新世纪报告文学,作者也毫无一丝懒怠,而是在动态中追踪其创作发展,尽量寻找和发现新的“经典”,并做到以论带史、论由史出、史论融合。

在结构上,《新论》整体上分为三大块,即理论新探、发展新论、流派新议,可是在发展新论和流派新议的每章后都会有代表作家的专论。这就进一步显示了所论作家与“发展”、“流派”的“点”“面”关系,而且突出了所论作家的成就、地位及其“代表”、“典型”意义,将分散的作家与集中、系统的“发展论”和“流派论”有机结合,使全书的理路更清晰,结构更严谨,论证更有力。

二 理论上推陈出新

作为一个学者,只有在学术研究上真正能成为一家之言,才能在学术界站得住脚,也才能产生真正的学术影响。而要“成一家之言”,却并不容易,其前提是需“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非功力深厚者不能达到。致力于中国报告文学研究并已取得丰硕成果的章罗生早已不满足于报告文学研究还停留在作品评论、资料整理和发展线索勾勒的较低层次这一现实。怀着沉重的社会责任感,带着鲜明的问题意识开始了他的理论创新之路。

凭借以往的丰厚积累,再加上对创作现状的密切关注和追踪,以及大量阅读和研究新人新作,章罗生发现,新时期以来的报告文学创作实践在审美上已发生了新变。在《新论》中作者大胆提出报告文学传统的“三性”——新闻性、文学性、政论性已陈旧、过时,根本不能概括、规范和指导“现在的”报告文学创作实践,而必须与时俱进、代之以符合实践的“新五性”,即主体创作的庄严性、题材选择的开拓性、文体本质的非虚构性、文本内涵的学理性和文史兼容的复合性。就报告文学的主体创作问题来说,传统的“三性”中没有包括,人们也很少关注。即使偶尔论及,也没有提到本体特性的高度来系统认识。而《新论》把主体创作作为报告文学文体特性与价值标准之一就充分表明作者对报告文学作家论的重视。既然决定作品优劣的不是作家生活本身和题材本身,而是作家对生活的态度和对文学的理解,那么对于报告文学这类非虚构,严肃性文学的写作者来说就势必要求其要庄严虔敬。有了“庄严虔敬”,才能坚守“独立”,才会“痛苦”思考和“求真”、“求新”,从而创作出具“崇高之美”的报告文学作品。其他四性如“题材选择的开拓性”、“文史兼容的复合性”,是根据社会发展,创作实践变化提出来的。它是一种改革创新,是对具体问题进行深入思考,对报告文学的内在规律进行深层挖掘的表现。

同时,他不仅第一次提出报告文学的流派概念,而且将中国报告文学创作概括为八个流派,并对各个流派及其代表作家进行了较全面、具体的论述。例如,“哥德巴赫派”,不仅交待其发展流变(80年代前后为科学家立传与知识分子平反,90年代展示国防高科技与教育改革),还对其风格特色、成就地位逐一详述,并在其中穿插徐迟、胡思升等代表作家的作品加以论证。由流派脉络进而对整个中国报告文学的发展历程进行了纵向描述,从创作与理论、内容与形式等方面,全方位、多角度地揭示了其内在规律。更难得的是,作者并没有局限于“理论新探”、“发展新论”、“流派新议”与“作家专论”,而是在对从新时期到新世纪的报告文学进行整体把握的基础上,提出中国文论体系的“重构”与百年文学史“重写”的口号。呼吁对中国报告文学尤其是新时期以来的报告文学进行系统研究,建立起“纪实”和“虚构”在内的“大文学”史,“新”文学史。这在以往的报告文学研究中是没有的,作者别出机杼,孜孜以求,终焕发新声,成一家之言。

三 宏观与微观有机统一

《新论》一方面立足学术前沿,放眼当代全局,致力理论创新,在纵横比较中提炼观点。另一方面,又在尽可能全面、系统的文本细读的基础上,对至今为止浩瀚、繁杂的创作现象与作家作品进行梳爬剔抉,从而在进行“范本选择”与“经典淘洗”的同时,将理论探讨、价值规范与体系建构落到“实处”,做到理论与实践、宏观与微观有机统一。

在“理论新探”部分,谈到报告文学研究的历史与现状时,作者先总观全局,对20世纪中国报告文学理论研究状况作出整体综述。按照前人的观点将其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为1930年至“文革”前,第二阶段为1977年至1999年,并分别对两个阶段的发展状况作出评论。在这个前人得出的共识上,作者自己又根据整个20世纪中国报告文学理论批评的实际划分出三代研究者。列出每一代的代表作家并对其在报告文学理论批评的实践过程中取得的成就和存在的局限进行归纳。之后,便是个案评点了,从微观角度对作家作品具体透析。如专门分析了李炳银的《中国报告文学的世纪景观》、丁晓原的《20世纪中国报告文学理论批评史》、王晖的《现实与虚构——当代文学文体批评论》等,并在比较中指出他们的特长与不足。

在“发展新论”部分,作者首先从宏观上概括出报告文学创作理论的四个发展新变,再对具体阶段、具体作家进行论证。例如从“旧三性”到“新五性”,80年代开始挑战“旧三性”,具体表现为对“苏晓康模式”等的挑战。通过引证苏晓康《洪荒启示录》、《阴阳大裂变》、《神圣忧思录》、《自由备忘录》等一系列作品,说明报告文学在向历史文化的深处掘进,表现出对传统的“新闻性”与“文学性”的挑战。90年代重建“新五性”,通过对叶永烈的“红色三部曲”——《红色的起点》、《历史选择了毛泽东》、《毛泽东与蒋介石》等作品的具体分析,论证了此时的报告文学创作已彻底颠覆传统的“新闻性”、“现实性”的观念,报告文学的题材领域从“现实”全面扩展到了“历史”,突破了原有的“新闻性”局限。尽管其中的一些政治观念尚存在商榷的极大空间,但作者积极创新的意识之强烈是显而易见的。

在“流派新议”部分,作者同样从大处着眼,将中国报告文学创作概括为“哥德巴赫派”等八个流派,然后逐一对其进行“分解”。如对“社会问题派”的论述,作者又从形成与发展、风格与特色、成就与局限三个方面入手。在介绍这些流派的形成发展时,又分四个时间段展开分析,具体到阶段与作家作品。作者认为,问题报告文学酝酿萌生于1986年前,以刘宾雁为代表,他的《人妖之间》、《千秋功罪》、《路漫漫其修远兮》等作品揭示了各类社会问题。之后对“80年代中后期的形成与兴盛”、“90年代的发展与变革”、“新世纪以来的掘进与提升”也分别作了较详细的介绍与论述。如此抽丝剥茧般层层细化,终于将宏观概括落到实处。

四 理性的超越

作为第三代报告文学研究者,作者思维活跃、思考的界域开阔,较少墨守理论成规的思维定式,有自出心裁的理论创新勇气。面对报告文学创作发展迅猛,而报告文学理论研究却严重落后的事实,作者著述《新论》,希望通过对报告文学的系统研究呼吁“报告文学学”的建立,并以此促进与推动文艺学的创新。

《新论》是在作者如此强烈的责任感与突出的问题意识下进行写作的。但写作过程中作者并没有急躁,而是通过论点与具有说服力的论据一步一步发现真理,通过符合逻辑的推理而非依靠表象获得结论。例如,作者提出以报告文学中的“新五性”取代传统的“旧三性”,这不仅是作者想改变理论滞后这个现状的需要,更是作者针对报告文学在观念、性质、体裁和形式等方面的变化进行考察与研究的结果。作者发现,新时期以来,中国报告文学出现了新变,尤其是史传报告文学的发展与兴盛,在引起观念变革的同时也导致了纪实文学各文体的扩张、越界与混乱。如史传报告文学是一种以当代意识反思“历史文化”的报告文学创作,它打破了传统报告文学理论对报告文学题材的约束。为了论证这一发展新变现象,作者举出黄济人的《将军决战岂止在战场》和报告文学集《征夫泪》、《我不敢画出自己的眼睛》等写国民党将领的是非功过和思想历程的作品,向报告文学只能“写现实”,只能“近距离反映时代”的传统观念提出了挑战。继而又以叶永烈的《红色的起点》、《历史选择了毛泽东》、《反右派始末》等历史题材的创作,论证到此时报告文学创作已彻底颠覆了以往报告文学理论所谓的“新闻性”、“现实性”的传统观念。从最初的挑战到后来的彻底颠覆,每一步都有理有据,用小心求证去支撑作者的大胆创新,实现了理性与情感的兼备。

此外,我们可以看到《新论》对作家作品进行评论概观时也是融理性与情感于一体的。对于相对来说还是一片荒芜之地的报告文学理论研究来说,这些领头的开发者要让读者去认识和接受一个新生事物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们不仅要面对理论研究资料的匮乏,更要承受处界的压力。所以《新论》作者对这些“领头羊”予以了高度评价,但另一方面,作者也不忘理性的思考与分析。毕竟这还是一个正在成长、尚待成熟的事物,所以研究者在面对它时也会有不知所措,出现这样或那样的不足。如对李柄银的评价是:涉猎广泛、论述全面,不仅有对传统理论的探讨,也有针对创作实际而提出的新见。但同时,它论述全面而失之笼统,感情新鲜而流于浮泛,思想锐敏而欠深刻。对王晖的《时代文体与文体时代》的评价是:不但在研究领域和范围方面不断拓展,而且试图在理论方面有所突破和创新,但对其体系的具体“构建”则明显不够等等。如上所述,《新论》是在作者情与理共同的作用下产生的,肯定成就,探讨不足,敢于提出质疑并用理性去求出“真”的东西。

《新论》可以称得上是对新时期和新世纪报告文学的一次总体探索,从理论到创作实践,从成就到局限,从风格到流派,作者对其逐一进行详细分析。也许我们在其分析中会发现很多不妥之处和可以讨论的地方,但我们一定会为作者的意志力所折服。这需要付出多少时光和精力!如果不是把它作为生命之作来书写,恐怕是不可能做到的。同时,《新论》的研究对象是新时期到新世纪的创作,其中大多数创作者和研究者尚健在,能否对这些创作家与理论家的作品、研究成果进行客观公正的品评是一个较敏感的问题。但《新论》作者能够开诚布公,从客观事实出发,大胆挑战和创新,抛弃固有的观念,提出自己的见解,坚守了一个学者的独立与学术尊严。

章罗生是勤奋的,也是勇敢的。他的《新论》将使他的学术研究提升到一个更高的层次。而且我们相信,他还会坚持不懈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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