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现代主义与俄罗斯大众传媒
2013-04-12赵洁
赵 洁
(黑龙江大学俄语学院,哈尔滨 150080)
20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俄罗斯发生的社会变革同样为后现代主义的广泛出现提供了土壤。社会的震荡与冲突此起彼伏,矛盾与危机接连不断,原有的人生观、价值观彻底失落。在言论自由、多元化思想主导的情况下,俄罗斯社会心理中出现一种抛开现有秩序的束缚、任意表现和抒发个人情绪的现象,即社会心理的“狂欢化”状态,体现在对过去70多年的政治经济制度的彻底否定,以及对过去的整个社会意识的颠覆上,出现了否定主义、虚无主义的后现代主义社会思潮。
俄罗斯社会转型后多元文化相互融合,大众传媒的从业人员和受众的思维方式发生转变,主张个体差异化,原来强加于人、操纵人的中心权力话语被瓦解,主体文化的权威性被削弱,具有多元性、包容性和开放性,后现代主义特征在娱乐化日益明显的电视传媒中表现得极为突出,即使在传统严肃的报刊媒体的语言中也有所体现。
1 语言口语化
后现代主义破除“高雅”与“通俗”,“精英”与“大众”对立的结构,以大众文化为主流意识,提倡语言风格走向口语化和平民化。当代俄罗斯整个文化环境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起主导作用的已经不再是以作家、文人为代表的精英文化,而是低一等级的“大众文化”。这在后现代主义诗歌文学创作中表现得尤为明显,在大众传媒语言中亦然。
此前的大众传媒一直是意识形态操纵下的精英文化、高雅文化的体现,只有少数人具有话语权,说话的姿态是居高临下的,大众传媒向受众的传播是单向的,把言语成品展示和灌输给受众,受众只是被动地接受需要和不需要的信息,并没有真正的互动,言语风格是单调的、高雅正式的。
当代俄罗斯大众传媒受大众文化倾向的影响,呈现出口语化的特点,很多电视传媒中的言语作品都是现场即兴表述,即使在报刊独白性的政论作品中也大量使用口语成分,造成交际亲切的效果,模拟自然的口语交际。要想亲近受话人,就必然使用他们喜闻乐见、让他们感到亲切自然的语言手段和表达方式。正式的书面体的词汇、句法手段带有无个性的、冷冰冰的、疏远的和古板的色彩,过于严谨、一本正经的话语会让人产生距离感,让人敬而远之,所以原来作为加强言语正式性、严肃性和权威性的书卷语,尤其是带有崇高色彩的书面词语的运用大大受到限制,有时因使用不合适宜,会产生讽刺效果。而非正式的口语体成分朴实通俗,使人联想起友善温暖,具有亲和力。当代俄罗斯大众传媒语言越来越多地吸收口语构建话语的原则,如简洁性、分解性、随意性等,口语化趋势在很大程度上使属于社会性交际行为的政论言语和日常会话的个人交际行为之间、书面和口头交际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起来,大大地削弱了言语的正式性。
2 语言自由化
后现代话语追求“非中心化”,提倡多元性和差异性,“抛弃了关于现代性的各种‘权威’、‘中心’、‘基础’和‘本质’,消解了所有法典合法性。”[1]在语言的运用方面追求一种张狂与挑衅,排斥统一的、唯一的标准和取向,表现为对传统规范的藐视和对公认准则的叛离。
原来前苏联时期严格的新闻检查制度使得任何偏离规范的现象都被认为是不能容忍的,任何规范的动摇都是不愿看到的。而现在人们更倾向于多样化,倾向于破坏规范,由单一文化转向多元文化,终结了统一的意识形态和思想,打破了传统的文化规范,将平民百姓的文化世界提升到与官方文化、正统文化平等的地位,语言使用上表现为偏爱那些新鲜的、边缘性的语言手段。大量俗语词、俚黑词语等非标准成分以及界于标准语和非标准语之间的边缘成分有向中心靠拢的趋势,标准语与非标准语的界限已很模糊。这种大量不加限制使用非标准语成分的现象可以解释为对苏联时期报纸语言刻板公式化的语言风格的一种反拨,但同时它却走向另一个极端,即藐视一切传统规范,将“民主自由”推向极至,把非标准语成分当作最有效的增强言语表现力的手段。
3 语言充满游戏性
游戏性不是后现代主义的唯一原则,却是十分重要的原则。它使得后现代主义语言作品显示出对传统的彻底叛离,“在后现代文化看来,任何东西都可以在折中地玩弄风格、模仿和外表之中被变成玩笑、参照符号或者引用。”[2]247后现代主义者拒斥常规性的话语方式,追求式样、风格和表现新颖别致、离奇怪诞的东西,语言成为他们手中随意拨弄的玩偶。“在后现代世界中,表面和风格变得更为重要,外表和风格以及嬉笑和玩笑处于支配的地位。”[2]248
当代大众传媒作者对受话人的感染影响,放弃了传统的直接宣传鼓动的方式,而是采取各种间接巧妙的手段达到目的,尤其是追求语言使用上的别具一格,独出心裁,不满足于一般的表达形式。通过对词的玩弄,赋予话语以特别的美学效果;故意在话语中加入新鲜的、甚至是意义不明确的字眼让人费解;在话语中添加字谜成分,以调动读者的美学想象力,使用各类的语音游戏、文字游戏,或是故意违反书写规则,允许读者有不同的理解与阐释。游戏性突出的表现还有几十年来人们耳熟能详的谚语、成语、标语口号、经典的文学作品等都成为作者进行语言游戏的对象,被嘲弄地解释、改造,对传统的套语进行颠覆和个性化的解构。此外不断出现的随机词、不寻常的词语搭配、双关语等都成为吸引读者、展示个性的重要手段,在荒诞离奇中制造言语表达上的不和谐,造成正反跌宕、不伦不类、滑稽可笑的表达效果,以此来满足人们求新求异的心理,增加解码乐趣,对于读者来说阅读充满语言游戏的文章似乎在做猜谜游戏,读者被拉入游戏之中,作者与读者共同嬉戏其中。
4 讽刺嘲弄的言语腔调
有学者指出:“后现代主义作品至少具有两个主要的特征:反理性和对一切的嘲讽。新时期俄罗斯报刊文章带有明显的后现代主义的观念,打破人们意识中一切习惯的范式,思想观念具有非正统性,语言风格的表现之一就是彻底的嘲讽,在这一时期的大众传媒中讽刺的腔调具有主导潮流的性质。”[3]
大众传媒语言带有较强的揶揄和调侃风格也是俄罗斯社会民间“狂欢”意识爆发的表现,官方对文化的控制力比过去减弱许多,诙谐的、充满颠覆情绪的民间意识便不可遏制地爆发出来,是一种反叛式的努力,是刻板的、讲究“思想内涵”的官方意识和高雅话语被颠覆的结果。记者采用冷嘲热讽的口气,似乎使自己置身事外,远离所描述的事件,以冷眼旁观者的角度看待它,尤其是年轻记者坚决地放弃了老一辈记者那种慷慨激昂的风格,充满了对一切的讽刺和挖苦。
俄罗斯学者 Лаптева О.А.说:“社会生活的变化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加剧了人们对所发生的事情的讽刺态度,从正式的、分析思辩性的报纸到报道解释性的,以及专门幽默风格的,极少有例外……无论文章内容多么严肃正式,都渗透着编辑和作者的讽刺。”[4]当嘲笑一切,用肆无忌惮的风格介绍、评论政治、灾难、凶杀等一切不应该以嘲笑态度对待的最严肃的事情时,可以说,讽刺不仅是一种言语表达风格,而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思维方式和人生哲学,体现了俄罗斯新的社会制度下人们对待现实的态度。
俄罗斯大众传媒中出现的后现代主义元素使语言创造性运用的可能得到了最充分的发挥,语言具有不同寻常的表现力,但也应看到,这有时是以牺牲内容、实质和意义为代价的,而且在这种时髦的追求没有节制的自由表达和亲昵放肆的腔调背后隐藏人们的精神虚无主义和道德失范。随着俄罗斯社会转型基本完成,新的社会制度确立,国家的经济生活走上正轨,社会意识也逐渐从“狂欢”状态中平静下来。国家对于社会意识及文化的控制力逐渐开始恢复,大众传媒语言的颠覆传统、游戏化的后现代风格开始有所收敛,对事件客观分析、冷静思索的理性态度在逐渐占据上风。
[1]张国清.中心与边缘[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44.
[2][英]多米尼克·斯特里纳蒂.通俗文化理论导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247-248.
[3]Лассан Э.Новая публицистика как постмодернистский дискурс[C]∥ Язык.Общество.Культура.Вильнюс:Модэк,1997:55.
[4]Лаптева О.А.Стилистические приёмы создания языковой иронии в современном газетном тексте[C]∥Поэтика,стилистика,язык и культура.Москва:Наука,1996: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