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革命时期中共治理乡村社会的基本特征与历史经验
2013-04-12胡倩
胡 倩
(南京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97)
民主革命时期中共治理乡村社会的基本特征与历史经验
胡 倩
(南京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97)
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历史,也是中国共产党有效治理乡村社会并取得全国政权的历史。民主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治理乡村社会的实践,体现了这样的一些特征:以土地革命和武装斗争作为乡村社会治理的关键环节,坚持马克思主义利益观与中国实际相结合的理念,从政治、经济、文化层面全面推进乡村社会治理工作,充分发挥社会动员手段在乡村社会治理中的巨大优势。中国共产党治理乡村社会的重要历史经验,对当今社会中的乡村治理工作亦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中国共产党;乡村治理;民主革命时期;特征;经验
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历史,也是中国共产党有效治理乡村社会并取得全国政权的历史。对于民主革命时期的中国共产党来说,乡村治理的成效如何关乎中国革命的前途与命运。学术界对中共民主革命时期历史的研究有较为丰富的成果,但很少从社会治理的角度加以探讨和总结,这就很难全面体现中国共产党历史活动全貌。在笔者看来,中国共产党在民主革命时期对乡村的治理活动显现了中国共产党历史活动的一个重要面向,从学术上概括其特征、总结其经验,不仅有助于对中国共产党历史的认识,而且对今天的乡村社会治理工作亦有深刻的启示。
一
中国共产党是在中国革命的实践中逐步认识到乡村治理的极端重要性的。在1925—1927年的大革命中,中国共产党领导农民运动,提高了对中国农村问题的认识,积累了初步的而且是极为重要的乡村社会治理的经验。在1927—1937年的土地革命战争中,中国共产党深入农村开展武装斗争,加强了对乡村社会的治理,建立了苏维埃政权,扎实有效地开展了治理乡村社会的各项活动。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中国共产党结合抗战的形势与任务,在广大乡村建立抗日根据地,推进以“三三制”为主要特征的乡村治理模式,建立了以乡村社会为主体的区域性新民主主义社会,在乡村社会治理方面取得突出的成就。解放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加强了对乡村社会的有效领导,开展乡村土地改革和文化建设工作,重点解决乡村社会的民生问题,建立起颇具特色的区域性新民主主义社会。从中国共产党治理乡村社会的历程来看,在乡村社会的治理方面有以下特征。
特征之一:以土地革命和武装斗争作为乡村社会治理的关键环节。
中国共产党在民主革命时期对乡村社会的治理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进行的,抓住了武装斗争和土地革命这两个关键环节。在民主革命时期,农民对土地占有的诉求是十分强烈的,土地问题一直是中国民主革命的中心问题。因此,中国共产党在乡村的工作只有解决了农民的土地问题,才能获取农民的信任与支持,才能在农村建立革命根据地,壮大革命力量,巩固中国共产党在乡村的领导地位。解决农民土地问题是建立乡村社会秩序的关键,这又需要有武装斗争的有力支撑,用毛泽东的话说就是将民力与兵力结合,以武装斗争来保证土地革命的顺利进行。中共起初在乡村社会中站稳脚跟,正是因为将武装斗争作为土地革命手段,并使两者成为乡村社会治理的战略支撑。因此,中共的乡村治理活动既体现了土地革命的内容,又体现了武装斗争的鲜明特征。
开展土地革命是中共治理乡村社会的重要举措,这一举措是与中共对中国革命的认识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大革命失败后,中共中央在1927年召开紧急会议(八七会议),作出关于实行土地革命的决定,指出“土地革命问题是中国资产阶级民权革命中的中心问题”,是“中国革命新阶段的主要的社会经济的内容”。正是对中国革命认识的深化,使占据和治理乡村社会的任务提上了党的工作的主要日程。从1927年冬开始,井冈山根据地在发动群众打倒土豪劣绅的基础上,逐步开展分田斗争,有力地动摇了乡村社会的封建秩序,治理乡村的工作初步打开局面。接着,中共在各农村根据地先后颁布《井冈山土地法》和《兴国土地法》,以制度的形式保障土地革命的成果,严重打击了乡村的封建土地所有制,奠定了中共领导的乡村社会新秩序的法制基础。
开展武装斗争是中共在乡村社会站稳脚跟并开展乡村社会治理活动的重要保证。为了使落后的乡村转变为先进的乡村,中国共产党在广大乡村中领导农民与反革命势力进行武装斗争,并培植了一批骨干力量,以武装斗争打开乡村治理的局面。在这个过程中,中国共产党人对于中国革命与农村的关系有了新的认识,毛泽东的《中国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井冈山的斗争》等著作,是关于中国革命新道路探索的理论结晶,同时也是中国共产党人关于乡村社会治理的经典之作。这些著作始终将乡村作为中国革命的战略基地,不仅提出了中国共产党巩固其在乡村社会中的领导地位,而且也揭示了中国共产党改造落后的乡村为先进的乡村的极端重要性,将乡村的政权建设作为一项重要的工作。譬如,《井冈山的斗争》认为,当时的“县、区、乡各级民众政权是普遍地组织了,但是名不副实”,共产党领导的“政府的威权”还“差得多”,因而提出了乡村政权建设的具体要求:“以后党要执行领导政府的任务;党的主张办法,除宣传外,执行的时候必须通过政府的组织。”[1]731929年召开的古田会议解决了在农村进行战争的环境中如何将以农民为主要成分的革命军队建设成无产阶级领导的新型人民军队这个根本性的问题[2],这与共产党在乡村的治理活动也是密切相关的。“古田会议决议”中说,红军中的流寇思想不仅影响革命军队的建设,而且严重损害着党在乡村的工作,流寇主义“这种思想表现在:一,不愿意做艰苦工作建立根据地,建立人民群众的政权,并由此去扩大政治影响,而只想用流动的方法,去扩大政治影响。二,扩大红军,不走由扩大地方赤卫队、地方红军到扩大主力红军的路线,而要走‘招兵买马’‘招降纳叛’的路线。三,不耐烦和群众在一块作艰苦的斗争,只希望跑到大城市去大吃大喝”[1]94。这说明,古田会议与党在乡村的活动相关,而会议作出的决议在乡村社会的治理与革命军队建设的关系上,也迈出了重要的一步。正是有中国共产党在农村的武装斗争,中共领导的乡村治理工作才取得了显著的成效,并获得农民的高度信任与支持。
不难看出,民主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在乡村治理的过程中,将土地革命与武装斗争紧密结合,并使土地革命和武装斗争成为乡村社会治理的战略支撑。一方面,武装斗争保卫了土地革命的胜利果实,促进土地革命的顺利进行,使共产党领导的乡村社会秩序井然;另一方面,土地革命激发了农民进行武装斗争的积极性,增强了革命军队的战斗力,使乡村治理工作有着明确的土地革命的目标。二者互为补充、相互支撑的关系,对中国共产党在乡村建立其政治合法性、树立其政治地位产生了重要作用。
特征之二:体现了马克思主义利益观与中国实际相结合的理念。
中国共产党把马克思主义的利益观运用于民主革命时期的乡村社会治理活动,注重各阶级、各阶层利益的调整。表现为,在乡村治理中,既关注农民中贫农的利益,又关注中农的利益,对于富农的利益也给以一定的保护。随着“九一八”事变以后民族危机的加深,中国共产党在农村中不仅关注农民的现实利益,也照顾到同盟者的利益,将各阶级各阶层利益的调整作为重要的工作。譬如,毛泽东在瓦窑堡会议的报告中说,将工农共和国改变为人民共和国,就在于“日本侵略的情况变动了中国的阶级关系,不但小资产阶级,而且民族资产阶级,有了参加抗日斗争的可能性”[1]158,因此,“人民共和国是代表反帝国主义反封建势力的各阶层人民的利益的”,固然“人民共和国应当首先代表工人和农民的利益”,但也“并不反对民族资本家发财,并不反对民族工商业的发展”[1]159。又譬如,在全面抗战爆发的前后,中国共产党按照阶级利益服从民族利益的原则,在维护工人、农民根本利益的同时,不断调整政策以照顾各方面同盟者不同的具体利益,特别是在乡村对待地主、富农政策方面实现了重要的转变,党的政策由土地革命时期“消灭地主、反对富农”,变为抗日战争时期的减租减息和交租交息。
中国共产党在治理乡村社会的实践中,努力将政治利益与经济利益统一起来,并把利益问题和乡村治理的实际相结合,这是一个较为显著的特色。从理论上说,治理乡村社会也就是在乡村社会中进行利益的调整,这就需要根据具体情形作有效的努力。抗战爆发后,中国社会的利益格局发生巨大的变动,乡村社会中各阶级各阶层的利益自然也处于急剧变动之中。因此,需要结合中国即将沦为殖民地的严峻形势,来考虑乡村各阶级、阶层的利益,并使政治利益与经济利益统一起来。正如毛泽东在《论新阶段》中指出的那样:“我们提倡互助互让政策”,“为了团结抗日,应实行一种调节各阶级相互关系的恰当的政策,既不应使劳苦大众毫无政治上和生活上的保证,同时也应顾到富有者的利益,这样去适合团结对敌的要求”[3]。在乡村治理中,不仅要调整经济上的利益关系,而且要调整政治上的利益关系。中共中央于1940年2月1日发布《关于目前时局与党的任务的决定》,指出“为了力争时局好转,克服逆转危险,必须强调抗战团结进步三者不可缺一”,其重要任务之一就是“巩固与扩大各个抗日根据地,在这些根据地上建设完全民选的没有任何投降反共分子参加的抗日民主政权。这种政权不是工农小资产阶级的政权,而是一切赞成抗日又赞成民主的人的政权,是几个革命阶级联合的民主专政”[4]142。毛泽东认为,抗日时期的经济利益与政治利益的统一需要有具体的政策予以落实,“在土地政策方面,是要求地主减租减息又规定农民部分地交租交息的两重性的政策。在政治权利方面,是一切抗日的地主资本家都有和工人农民一样的人身权利、政治权利和财产权利”[5]793。正是由于中共始终坚持这一正确的政策,促成了最广泛的阶级团结与民族团结,为夺取抗日战争胜利提供了强大的力量保证。
特征之三:从政治、经济、文化层面全面推进乡村社会治理工作。
乡村社会是区域性社会的典型,包含着一般社会所共有的经济、政治、文化的要素,故而乡村社会的治理也必然需要有经济、政治、文化的层面。中国共产党为了把乡村社会建立成稳定的战略后方,不仅要建设强大的民主政权,也需要在经济、文化等领域采取必要的措施。中国共产党在农村根据地以发展民主政治为中心,广泛开展了与之相适应的各项社会建设工作。其主要表现有:
一是以加强民主政治建设为工作中心。在苏区时期,中国共产党在江西瑞金建立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这是与旧政权迥异的新的人民政权。这是建立人民政权的探索和尝试。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领导广大军民按照“三三制”原则改造乡村政权,体现了党在政治上的成熟与智慧。“三三制”是中共在抗日根据地为调节各抗日阶级的政治利益而采取的政权形式,这种政策规定:在抗日根据地政权人员的分配上,共产党员(代表工人阶级和贫农)、进步分子(代表小资产阶级)、中间分子(代表中产阶级和开明绅士)各占三分之一。1941年2月,陕甘宁边区各级政府首先根据“三三制”的原则进行改选,其他根据地也相继改选,建立了“三三制”政权。在“三三制”鼓舞下,群众积极参军参战,加强和改善了中国共产党对抗日民主政权的领导,有效地发挥了民主政治的作用。“三三制”政权与国民党的一党专政的独裁政权形成强烈对比,激发了各阶级、阶层与共产党合作抗战的热情,为夺取抗日战争伟大胜利奠定了坚实的政治基础。在政权建设方面,中国共产党还提出了让人民来监督政府的设想。1945年,民主人士黄炎培访问延安时曾指出:历朝历代最初之时,都会尽心尽力执政,但环境好转之后,便逐渐有所松懈以至无法补救,总也没有跳出这个历史周期律的支配。毛泽东听罢,充满自信地说:“我们已经找到了新路,我们能跳出这周期率。这条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让人民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参见黄炎培《八十年来》,文史资料出版社1982年版。
二是进行较大规模的经济建设。治理乡村社会,经济建设是重要任务之一。早在1933年8月,毛泽东在《必须注意经济工作》中指出:“为着争取物质上的条件去保障红军的给养和供给;为着改善人民群众的生活,由此更加激发人民群众参加革命战争的积极性;为着在经济战线上把广大人民群众组织起来,并且教育他们,使战争得着新的群众力量;为着从经济建设去巩固工人和农民的联盟,去巩固工农民主专政,去加强无产阶级的领导。为着这一切,就需要进行经济方面的建设工作。”[1]119在抗日战争时期,对于乡村社会经济建设的一系列问题,毛泽东“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思想统一了全党的认识。中国共产党从实际出发,以“发展经济,保障供给”为总方针,提出了“自力更生”、“自己动手”口号,垦荒种田、进行大生产运动。值得一提的是,除发展生产以外,中国共产党还领导军民开展了部分工商业、副业及对外贸易等经济活动。这一系列措施改善了乡村群众和部队的生活,减轻了乡村民众的经济负担,做到了基本自给。中国共产党坚持不懈地领导根据地的经济建设,奠定了革命战争的物质基础,成为保障新民主主义革命取得最终胜利的重要条件。
三是文化建设蓬勃发展。中国共产党在乡村治理中也非常重视文化工作。1938年10月,毛泽东在《论新阶段》中基于抗日战争的革命环境,指出必须实行文化教育政策:“第一,改订学制,废除不急需与不必要的课程,改变管理制度,以教授战争所必需之课程及发扬学生的学习积极性为原则。第二,创设并扩大增强各种干部学校,培养大批的抗日干部。第三,广泛发展民众教育,组织各种补习学校、识字运动、戏剧运动、歌咏运动、体育运动,创办敌前敌后各种地方通俗报纸,提高人民的民族文化与民族觉悟。第四,办理义务的小学教育,以民族精神教育新后代。”[6]1940年9月,中共中央发出了《关于发展文化运动的指示》,要求各抗日根据地“应对全部宣传事业、教育事业与出版事业作有组织的计划与推行,用以普及与提高党内外干部的理论水平及政治水平,普及与提高抗日军队抗日人民的政治水平,要使各根据地上干部与人民的理论政治及文化水平高于与广于全国各地”[4]198-199。各抗日根据地广泛开展文化建设运动,在扫盲工作、学校教育、报纸刊物的出版、文学艺术研究、创办印刷厂等方面,成绩斐然。在1942年毛泽东发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之后,中国共产党进一步把文化工作与实际相联系,加强了文化工作者与工农群众的结合,在乡村根据地兴办各类新型学校,成立形式多样的文艺组织。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乡村社会文化建设,推动了区域性乡村社会的文化发展。
中国共产党在乡村的治理和建设过程中十分关注乡村社会的各个方面,在乡村治理过程中不因民主政治建设偏废其他方面,多管齐下地从事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建设,使根据地政治、经济与文化的发展相互促进、相互补充,实现了乡村社会的良性循环,有力地促进了乡村社会的全面变革与整体提升。
特征之四:充分发挥社会动员手段在乡村社会治理中的巨大优势。
社会动员是中国共产党在民主革命时期领导中国革命的政治优势,也是中国共产党开展乡村治理活动的显著特色。毛泽东指出:“在革命政府的周围团结起千百万群众来,发展我们的革命战争,我们就能消灭一切反革命,我们就能夺取全中国。”[1]139党在乡村治理过程中充分认识到社会动员的战略性意义,广泛的社会动员活动促使农民革命意识觉醒,激发了农民的政治积极性和参与性,创造了乡村社会动员的奇迹,也从根本上改变了乡村社会的政治面貌。中国共产党主要从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进行了广泛的社会动员,并取得显著成效。
首先,进行有效的政治动员和经济动员。政治动员是中国共产党的传家宝,它的顺利进行离不开经济动员。为了能进行有效的政治动员,就要施行经济动员,给被动员的民众经济上的利益。土地革命运动就是农民的政治要求向经济要求转变的一种体现。土地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发动了旨在“打土豪、分田地、废除封建剥削和债务,满足农民土地要求”的土地革命。从1928年开始,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群众在革命根据地先后进行了分田和查田运动。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土地分配工作主要是基于经济利益的角度,但也有着有助于社会动员的考虑,这无疑使其有了更为深刻的政治意义。通过这些对群众有实际好处的运动,中国共产党很快取得了群众的信任。
其次,进行广泛的军事动员。由于历史的原因,农民对于战争和军队是恐惧的。旧军阀对农民的迫害,使得农民在支持民主革命的态度上也表现消极。为了区别于旧军阀的战争、扩大红军队伍,中国共产党依靠农会等团体向农民充分宣传、解释了民主革命的性质,并动员农民组建自卫队、运输队和担架队来支援革命。在有效的军事动员下,广大民众踊跃参加革命队伍,出现了一幕幕“父母送子上前线,妻子送郎上战场”的动人场景。除此之外,党为了维护群众积极参军的政治热情,采取了各种优待红军及其家属的政策,以解决红军战士的后顾之忧。
最后,注重将政治、经济、文化的动员有机地结合起来。社会动员是一个影响广泛的组织活动,因而也就有不同的类型与不同的形式,并且在不同的时期也有不同的侧重点。毛泽东对于抗战时期的动员工作有这样的总结:“全解放区人民又热烈地从事政治、经济、文化、卫生各项建设工作。在这方面,最重要的是动员全体人民从事粮食和日用品的生产,并使一切机关、学校,除有特殊情形者外,一律于工作或学习之暇,从事生产自给,以配合人民和军队的生产自给,造成伟大的生产热潮。”[5]1041中国共产党在乡村治理过程中,充分发挥政治动员的引领作用、经济动员的基础作用、文化动员的凝聚作用,以群众的基本需求为着力点,并使之在革命的过程中发挥最大合力,从而使社会动员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二
深入挖掘民主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治理乡村社会的经验,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一方面,中国共产党在民主革命时期治理乡村社会的相关实践活动,是中国共产党历史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另一方面,中共治理乡村社会的实践对于革命活动的开展、中国革命的胜利以及共产党在全国执政地位的取得,都具有非常深刻的影响。大致来说,中国共产党在民主革命时期治理乡村社会的经验,可以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关心农民的生活状况,及时有效地解决民生问题,是乡村治理工作的关键。重视并着力解决民生问题,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使民众能够安居乐业,是中国共产党在革命、建设和改革开放等不同历史时期赢得民心、取得公信的重要原因,也是中国共产党历史活动的重要方面。民主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在乡村治理的过程中,充分认识到重视民生问题的极端重要性,把发展农业生产、改善农民生活、实现广大农民的根本利益作为乡村治理的根本出发点,提出了“减轻人民负担,借以休养民力”[5]895的主张。1941年,陕甘宁边区发布了经中央政治局批准的《陕甘宁边区施政纲领》,除了规定军事政策、“三三制”原则、农业政策、土地政策等以外,对人民群众关注的社会问题,如人权保障政策、文化政策、卫生政策、妇女政策等都作了明确的规定。同时,还开展了两项重要工作,一是开展治理“三大害”、改造“二流子”等社会综合治理活动,二是开展民主选举运动[7]。毛泽东在抗日时期曾指出,“为了抗日和建国的需要,人民是应该负担的”,“但是我们一方面取之于民,一方面就要使人民经济有所增长,有所补充。这就是对人民的农业、畜牧业、手工业、盐业和商业,采取帮助其发展的适当步骤和办法,使人民有所失同时又有所得,并且使所得大于所失,才能支持长期的抗日战争。”[5]893-894中国共产党关注民生的一系列政策和措施显示了党对民生问题的高度重视,增强了农民对中国共产党的高度认同感和充分信任度,巩固和发展了中国共产党在乡村建立的人民政权。应当注意,民生问题有一个不断发展的动态过程,旧的民生问题解决了,新的又会产生。这就要求中国共产党时刻保持与农民的血肉联系,把握农村发展过程中最紧迫的民生问题,想农民之所想,急农民之所急,以求真务实的理念来解决农村发展中最迫切需要解决的民生问题。
第二,坚持乡村治理工作的长期性,与时俱进地完成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任务。中国共产党对乡村社会的治理是一个持续的历史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中共所制定的各项政策、贯彻的各项指示,都是对形势进行深入分析和准确把握的基础上所作出的决策,与中共当时所要完成的政治任务紧密联系在一起。中国共产党充分认识到乡村治理的长期性,认识到农村工作在整个民主革命进程中的地位,顺应时代变化及时调整政策,进行乡村治理的各项工作。实践证明,如果我们党在治理乡村社会时带有急功近利的思想,忽视当时的革命形势和社会背景,不能对当时的形势作出准确的分析和判断,就会在乡村社会的治理上采取缺乏针对性的政策,党在乡村的治理工作也会因此陷入僵局,革命的阶段性任务也就难以完成。抗日战争时期,在中日民族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的大背景下,在怎样认识并处理好农民与地主阶级关系的问题上,中国共产党高瞻远瞩地抓住问题的关键,表现出高度的政治智慧。为了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巩固并扩大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中国共产党根据时局及时地调整对地主阶级的政策,实行了减租减息等政策,将地主阶级纳入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之中。这一政策充分显示了中国共产党善于把握革命形势,将乡村治理与党的政治任务结合起来的特点。从中共处理与地主阶级关系的态度可以看出,乡村社会的治理需要结合当时当地的历史条件与环境,并根据特定时期的历史任务不断调整政策,方能使乡村社会的治理与中国共产党政治任务的完成结合起来。这是中国共产党治理乡村社会的又一宝贵的经验。
第三,在乡村治理中密切关注群众的根本利益和现实需要,始终不渝地走群众路线。科学地治理乡村社会,需要充分发挥民众的积极性与主动性,因而也就需要依据民众的社会需要。毛泽东曾指出:“满足了群众的需要,我们就真正成了群众生活的组织者,群众就会真正围绕在我们的周围,热烈地拥护我们。”[1]137民主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的政策是否能够满足群众的需要以及满足程度的大小,对民主革命的顺利发展起着重要作用。中国共产党在革命斗争的实践中,总结出一条领导中国革命的成功经验,即把群众观点化为党的领导方法和工作方式,密切关注并满足群众的需要,坚定不移地走“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路线。譬如,抗日时期,人民群众不仅有抵抗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愿望,也有着生活的富裕和生产的发展的渴望。中国共产党在乡村治理中,把群众的需要放在心上,坚持问需于民。为了提高农民的生活水平,中国共产党广泛开展“双减双交”运动,并且兴修水利、奖励垦荒。党对农民的物质关怀使农民的生活水平得到大幅改善,正如当时抗日根据地的百姓流传得那样:“老百姓想到什么,他就做什么。”[8]中国共产党不仅满足了人民群众的需要,而且看到了群众的需要是随着历史而发展、随着时代而变化的,中国共产党及时调整政策来满足群众最迫切的需要,最终赢得了群众的信任与支持。
第四,充分利用教育的手段,引导农民正确处理整体利益与个人利益间的关系。利益问题是个十分敏感的问题,也是个政策性、政治性很强的问题。能否引导人民群众正确处理各方面的利益矛盾也成为检验领导者执政水平高低的一个重要标志。不得不承认,由于历史的原因,部分农民的利益观也有一定的局限,正如毛泽东指出的那样:“有些群众往往容易注意当前的、局部的、个人的利益,而不了解或者不很了解长远的、全国性的、集体的利益。”[9]针对这个现实,利用有效的教育手段引导农民树立正确的利益观,便具有充分的必要性和迫切性。因此,中国共产党在群众中间进行切实、生动、有效的利益观教育,教育农民群众正确看待自身利益,主动将自身利益与国家、集体利益结合起来,提高农民对国家、集体利益的认同感和信任度,鼓励农民作出正确的利益选择。在土地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领导农民进行土地革命,实行“打土豪、分田地”政策。到抗日战争时期,为了团结一切抗日力量,建立和巩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中国共产党从当时全民族最高利益出发,土地政策由先前的“没收封建地主阶级的土地分配给无地和少地农民”变为保护地主、富农的土地合法所有权,实行双减双交的土地政策。一部分农民对此项政策十分不理解,“有些农村的农民还不了解民族危机的严重,他们还斤斤于自己日常的经济要求”[10]。中国共产党对这些农民晓之以理,教育农民在民族危亡的紧急关头,以民族利益为重,首先解决中国土地是“属于日本人,还是属于中国人”的问题,广大农民积极响应“双减双交”政策,投身抗日救亡的民族战争。中国共产党抓住了利益关系这一核心,对农民群众进行了广泛、有效的教育和政治动员,妥善解决了社会矛盾,促进了根据地社会经济的发展,为中国共产党争取抗战的胜利奠定了坚实基础。
三
通过对中国共产党在民主革命时期治理乡村实践的初步研究,我们大致可以得出以下几点结论:
第一,中国共产党不仅是开展革命斗争的政党,而且是引领社会建设的政党。民主革命时期,中共治理乡村社会的实践提升了自身驾驭整个社会运行的能力,中共在治理乡村社会过程中所积累的区域性社会的执政经验也成为全国执政的重要保证。伴随中国革命在全国范围内取得的胜利,中国共产党对社会的治理必将由区域型的乡村根据地走向全国,中共也成为影响全国范围的执政党。从这个角度说,区域性执政中的乡村治理活动,是中国共产党历史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并为全国性执政提供了丰富的经验。在民主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在乡村治理过程中,综合运用行政、政策、法律等手段,建立了一套较为完整的治理乡村社会的机制,表现出中国共产党在执政实践中驾驭社会治理、整合社会资源的高超本领,同时也极大地提升了中国共产党的政治合法性与社会公信力。这对于中国共产党领导全社会的前进提供了不可多得的政治资源。
第二,中国共产党不仅有能力解放社会生产力,而且有能力发展社会生产力。“中国一切政党的政策及其实践在中国人民中所表现的作用的好坏、大小,归根到底,看它对于中国人民的生产力的发展是否有帮助及其帮助之大小,看它是束缚生产力的,还是解放生产力的。”[5]1079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是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任务,这一任务在乡村治理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民主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面对民族斗争和阶级斗争的复杂局面,在乡村社会的治理中并没有忘记解放生产力和发展生产力的任务。党在领导农民群众解放生产力的同时,十分重视发展根据地的生产力,这使得中国共产党在乡村的社会治理活动具有崭新的内容。同时,乡村社会生产力的解放和发展,也为中国共产党取得最后的胜利提供了重要保证。中国共产党在乡村社会治理中,既注重打破封建性的生产关系,解放生产力,又注重开展生产建设事业,发展生产力,从而使中国共产党在完成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的任务中走向成熟,同时也奠定了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性经济建设的基础。
第三,中国共产党不仅能够完成破坏旧社会的任务,而且能够担负社会建设的新使命。中国共产党自成立以来,担负着破坏旧社会与建设新社会的双重使命,而社会治理活动则是建设新社会的题中应有之义。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说:“我们共产党人,多年以来,不但为中国的政治革命和经济革命而奋斗,而且为中国的文化革命而奋斗;一切这些的目的,在于建设一个中华民族的新社会和新国家。”[3]663正是在建设“新社会”的理想指引下,中国共产党在农村革命斗争的实践中,开展了广泛的社会治理活动。民主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在乡村开展社会治理活动,固然是为了能够在敌人统治薄弱的农村中存在下来,为取得中国革命的最后胜利积聚力量,同时也由于当时的农村与城市之间存在着二元格局。中国共产党在农村通过开展土地革命,把农民对土地的需要与其革命的价值取向有机地结合起来,废除封建土地所有制,解放农村的生产力,整合社会资源,发展乡村经济,这些既是开展民主革命的重要举措,也是乡村社会治理的关键,因而起到了重建乡村社会政治秩序的作用。实践证明,中国共产党在乡村社会中的治理活动是成功的,这不仅为在全国范围内社会新秩序的建立奠定了基础,而且也使中国共产党获得了重建社会新秩序的能力和驾驭社会运行的本领。
[1] 毛泽东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2] 胡绳.中国共产党的七十年[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1:84.
[3] 毛泽东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525.
[4] 中共党史参考资料:四[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5] 毛泽东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6] 毛泽东同志论教育工作[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58:33.
[7] 薛延飞,王东维.延安时期中共农民思想政治教育的历史经验[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2011(7).
[8] 新四军和华中抗日根据地史料选:六[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547.
[9] 毛泽东著作选读:下册[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208.
[10] 刘少奇选集:上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43.
D231
A
1007-8444(2013)06-0707-07
2013-05-14
胡倩(1989-),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共党史研究。
责任编辑:张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