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女性词的女性化艺术特色
2013-04-12徐雪飞
徐 雪 飞
(1.哈尔滨师范大学,哈尔滨 150040;2.黑龙江省教育学院,哈尔滨 150040)
一、宋词的发展概述
词在晚唐五代时尚被视为小道,到了宋代逐渐发展壮大,具有了可与诗相提并论的巅峰地位。宋词流派众多,名家辈出,柳永、苏轼、周邦彦、李清照、姜夔、陆游、辛弃疾等都取得了独特的艺术成就。此外,宋词的总体成就更加突出,体现在完成了词体的建设,词的艺术手段也日趋成熟;宋词在题材与风格上得到了完善与发展,题材之广泛堪比诗歌;在风格上婉约与豪放并举、清新与香艳争奇。其中女性词的创作无论从女词人的数目、作品的数量、质量上,相比先秦、汉魏六朝至唐代都有了质的飞跃,为宋词的发展做出了独特的贡献。
二、宋代女性词繁荣的原因
宋初百余年,统治者实行“崇文抑武”的基本国策,经济高度发展,呈现出一派繁荣的景象。统治者以高官厚禄优待文人士大夫,并鼓励他们歌酒娱乐颐养天年,宫廷和上层官僚生活极度奢靡,而一般市井民家也崇尚奢华之风。文人士大夫的物质生活达到一定水平之后,他们不满足于物质享受,追求更高层次的精神享乐,宋代文人乐于娱情,词文化消费热刺激了词人的创作热情,这也为女性词的发展提供了良好的契机。
宋代女性教育观念的开放,促使女性作家整体素质的提升。宋代人们对女子教育观念有了长足的进步,宋代官宦人家的女子在物质生活极大丰富的同时,也对词的创作投入了极大的关注和热情,以此来满足自己的精神需求。在宋代,相对开放自由的教育促使女性的自我意识逐渐复苏,她们开始体察、认识闺阁之外的世界,开始思考其自身所处的社会
位置。
三、女性化艺术特色表现
1.审美意象选择的女性化
女性词人较之男性词人情感更加的细腻,她们从女性的审美角度来审视自己,进而审视周围的世界,所描写的景物更倾向于闺阁之中,词中选择的审美意象也纤柔雅致。宋代礼制对女子要求甚严,她们的生活范围被局限在家庭的圈子里,绝大部分时间都被动地在狭小的闺阁中消磨时光。生活空间的极其有限决定女性词的意象也大多局限在闺房或庭院中。宋代女性词中自然意象占了最主要的位置,而在众多的自然意象中,宋代女词人选择最多的自然意象是花,在宋代女性词中描绘了众多的花意象,尤其对梅花、菊花情有独钟,此外梨花、桃花、海棠也在女性词作中随处可见。如“等闲老去年华促,只有江梅伴幽独”(孙道绚,《滴滴金》),“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李清照,《孤雁儿》),“春工已觉,点破香梅萼”(朱淑真,《点绛唇》),“门外红梅将谢也,谁信道、不曾看”(魏夫人,《江城子·春恨》),“暖日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李清照,《蝶恋花》),“不似海棠阴下,按凉州时节”(魏夫人,《好事近》)等。女性词人笔下的花与男性词人笔下的花相比,又别是一种风味。女性词人的笔下,花已经不是纯粹的自然景物,而是词人人格的象征,女性词人通过花来标举自己的人格,通过花来表达复杂微妙的情感,传递自己的情怀,在花中寻找自我,花甚至成为人的命运乃至生命的载体。
2.词境和语境构建的女性化
宋代女性词在创作过程中既不为立言又不为事功,只为宣泄情感和表现生活,所以作词多任情而发,很少卖弄才学、很少用典,写作目的的纯粹性促使了女词人在词境的构建上感情真挚动人,而语言浅白自然,体现出自然化、生活化的女性特色,如李清照在靖康之难后,家破夫亡,受尽苦难,身心俱疲的她在《声慢慢》中构造了灰冷凝重的词境:“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咋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这正是词人晚年孤独无助,绝望伤心,隐含生命将逝的情感历程的真实写照。
与男性词人相比,女词人在语境的构造上是以情取胜,非社会功利性的创作动机使她们在创作中往往忽略言词的修饰与文字的雕琢,更善于使用生活语言,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美,常用白描的手法,生动形象地表现出女性的情感世界。如朱淑真的《鹧鸪天》:“独依栏杆昼日长,纷纷蜂蝶斗轻狂。一天飞絮东风恶,满路桃花春水香。当此际,意偏长。萋萋芳草傍池塘。千钟尚欲偕春醉,幸有荼蘼与海棠。”语言直抒胸臆,浑然天成,生动地再现了闲居深闺的少妇形象,写尽了内心的独特情怀。李清照在词中也大量使用口语,如“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如梦令》)将口语融入词中,更有语淡情深之妙,小姐丫鬟之间的一问一答,生动地勾勒出漫不经心的小丫头与多情敏感的小姐鲜明的个性特征。语言质朴自然,清新隽永,却描绘出说不尽的含蓄蕴藉之意。
3.女性自我形象的重塑
宋代男性代言体词作中塑造了众多女性形象,这些形象模式化的特征非常明显。男性词作家笔下多注重女性外在形象的描绘,完全按照自己的需要塑造女性,多是视觉与感觉的描写,笔下的女性形象是相对静止,被动的。而宋代女词人作词没有社会性功利目的,作词只是情感的自我宣泄,她们更注重对内心世界的展示。她们凭借真挚的情感,以细腻的笔触塑造了一系列鲜明生动,富有生命活力的女性形象。由于女性词中女性形象往往都是自我形象,因而在作品中表达的情感,塑造的形象格外真挚动人。她们真实地表露自我,描写自己的情态和心理活动,与男性代言体词所塑造的女性形象有着本质的区别。如:李清照“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一剪梅》),生动表达了词人与丈夫彼此心心相印、相互眷恋之情,同时又塑造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幽怨多情的自我形象。而朱淑真在《减字木兰花》所写的“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无奈春寒著摸人,此情谁见,泪洗残妆无一半。愁病相仍,剔尽寒灯梦不成”五个“独”字浑然天成,塑造了一个孤独寂寞、愁病相加的自我形象。魏夫人的《菩萨蛮》:“红楼斜倚连溪曲。楼前溪水凝寒玉。荡漾木兰船。船中人少年。荷花娇欲语。笑入鸳鸯浦。波上暝烟低,菱歌月下归”站在女性的角度上生动地塑造了一个为“少年”心动的“荷花”女明慧娇俏的形象。
4.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
中国古代社会一直以来都是以男权为中心,儒家礼教统治成为女性身上的枷锁,女性始终在严格的管束中而掩藏自己的真实感受。而宋代女词人所塑造的女主人公,却经常有着鲜明的自我意识和丰富的内心世界,她们敢于表达自己鲜明的观点和真实情感。如李清照的《渔家傲·雪里已知春信至》这样描绘:“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共赏金樽沉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其中那句“此花不与群花比”更是词人的自画像,表现了李清照高尚的情怀与独立的个性。“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际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李清照,《鹧鸪天》)通过对桂花的吟咏,传达着词人追求清新、淡雅的审美情趣和高尚磊落的人格,与男性作家笔下的女性形象相比,显示了女性的独立人格和精神风貌。
宋代女词人描写爱情多从自身情感体验出发,写自己的爱情婚姻际遇,突破了“代言体”的局限。如朱淑真的《清平乐·夏日游湖》:“恼烟撩露,留我须臾住。携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黄梅细雨。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这样大胆而无拘束地表现娇嗔与痴情,真实记录了女词人自我独特的生命体验,是一位抗争不幸婚姻的才女对命运的勇敢反抗与挑战。
由此可见,虽然宋代女性确立其自身的社会价值和社会地位,在很大程度上需要依赖于男性,但她们绝没有放弃自我。在词作里她们被压抑的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使她们更积极地重新塑造自我形象,建立自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宋代的女性词人用她们特有的细腻笔触,真实自然地抒写他们独特的生命体验,在词的发展史上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为词的发展做出了独特的贡献,同时也为古代中国女性文学增添了一抹亮丽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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