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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到N”中“到”的重新分析归属问题

2013-04-12

关键词:及物动词老舍介词

崔 应 贤

(河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

“V到N”中“到”的重新分析归属问题

崔 应 贤

(河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7)

“V到N”中的“V到”是一个词还是两个词?现代汉语词典对其词条的认定颇有难度。通过历时的归总梳理,加之共时的分析,可以看到它在现今分为两极并形成系列:两动词并列——动+介——动+助——动词(“到”为构词词缀)。

“到” ;重新分析;词汇化;词缀

“跑到操场上”是什么结构?其中的“到”应该怎么认识?吕叔湘先生认为,它用作动词的补语,表示动作有结果。吕先生在《现代汉语八百词》(1980)中即基本奠定了对该结构中“到”句法语义特征的判断,然而具体的阐发却颇能引发人们深入思考。比如他把和“到”同位置分布的“给、在、向”等看作介词,将同形式的结构整体认定为动补关系。同时他又解释说:“位于动词之后的‘给、在、向’在语音上附属于动词,以至于表示完成的‘了’不能加在动词之后,只能加在介词之后。因此也可以把动词加介词整个地当作一个复合动词。”这样一来似乎又可以处理成动宾关系了。不言而喻,同一种语言现象而多家各执一辞,但根据常识可知,亦此亦彼,并不是认识的终极理想状态。这仍需要人们继续深入地探究:这一种形式内部的语法意义是否统一?要解决这一问题,共时平面的例证法,甚至定量统计法等都似乎无能为力,因为具体的操作之先仍需要一个基本前提,那就是标准判断。此时,历时的追寻就显得非常必要,因为表现为历史演进过程的事实可以将繁富复杂的内容展示成较为清晰的脉络,思维的进递也可以尽显其中,从而给人们提供可资参照的分析依据。

一、“到”在汉语历史中的用法演变

“到”,《说文解字》的解释是:“至也。”至于“至”,《说文解字》的解释是“鸟飞从高下至地也”。两者都是“到达”之义。从现在所能找寻到的早期的史料看,也确实能证实这种基本意义及用法。

(1)蹶父孔武,靡国不到。(《诗经·大雅·韩奕》)

其中的“到”即为本义,最典型的动作意义即指行为主体移动至某地。嗣后比较多见的是“到”与其他动词并用。如:

(2)归到鲁东门外,适遇柳下季。(《庄子·盗跖》)

(3)太子亡到主人。家贫,织屦以给太子。(荀悦《前汉纪》)

(4)天子出到宣平门,当度桥,汜兵数百人遮桥问“是天子邪?”(陈寿《三国志》)

(5)佛入国分卫,遥见之,往到其家问之。(《佛说尸迦罗越六方礼经》)

再往后这“到”就有逐渐虚化的用法。它典型地表现在“到”不再是行为主体的主动行为,而表现为随动作而实现某种结果。如:

(6)得县牒及递送人,向州发去。([日]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

(7)被递送到凤翔府收管,不要递入西蕃。([日]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

两例对比,“到”不再作为主要信息进行表现。下边的组合就越发显豁。

(8)昨夜念经,更不是别人,即是新买到贱奴念经之声。(《敦煌变文·庐山远公话》)

这里边的“到”对前边的动作行为来讲是典型的实现关系,而自身已不表示实际动作。值得注意的是北宋《册府元龟》,里边类似的用法比较多。或许是强调语义的严谨,相当一些双音节动词后边也用上了“到”,以突出其动作行为的明确结果。

(9)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帝王部·谦德·从人欲》)

(10)当省责领分付到州。(《帝王部·立制度第二》)

(11)诸州背军逃亡人限制到百日内各容自首。(《帝王部·发号令第二》)

一直到了明代,才有了更为抽象的心理活动的动词后带“到”的用法。不过该动词还仅限于“想”。到清代也是如此。如:

(12)房栊云黑暮来迟,小语花香冥冥时。想到窈娘能舞处,红须就手更谁知。(柳如是《寒食夜雨十绝句》)

(13)又见那伽蓝身后有六指手的血印,因此想到木匠身上。(石玉昆《三侠五义》)

可以想象的是,这里的“到”纯粹是将心理的思考隐喻为具体行为过程:思想漫游最终停留在了某个对象上面。这时候的“到”距离真正的物体移动可真是渐行渐远,连做介词的可能都没有了。直至和前边的动词一道儿作为话题的标记。如:

(14)论到信陵还太息,中原龙卧有谁当。(柳如是《赠汪然明》)

到现代,该结构式的发展,就是“到”所附前边的V,思想活动类的增加。如:

(15)他来到这里,已经足以教大家感到这一仗必须打胜,必能打胜。(老舍《无名高地有了名》)

(16)大家都这么体会到,心里也就更有了劲!(老舍《无名高地有了名》)

(17)工兵们预计到,一打起仗来,那座木桥就不定一天要炸坏多少次。(老舍《无名高地有了名》)

由“到”在汉语中发展演变轨迹的梳理,可以看到它像大多数实词虚化的情况一样,经历了由动词谓语到近似补足语直至近似词缀这样的一个发展过程。其内在的机制,是由现实一维性时间行为到某一点的实现再向观念世界映射,“V到N”的形式未变,然而其内在的语法意义却逐渐地扩展开来。对此,语法化的重新分析显然是必要的。

二、共时层面的综合考察

朱德熙(1980)指出:“语法研究的根本目的在于找出语法结构和语义之间的对应关系。”众所周知,动词的典型属性就是时间性。持续性动词强于非持续性动词,自主性动词强于非自主性动词,及物动词强于非及物动词,都是由于其时间性的强弱所决定的。由对“V到N”结构中“到”的历史演变考察可知,(它的语法化历程即体现为时间性的衰弱得以实现的。)这就为我们认识现代汉语中它的独立性和附着性提供了条件。以下仍以老舍《无名高地有了名》中的用例来说。

(18)团长到了师部,俘虏还没押解到——大肚子史诺走不快。

例中的“到”有一个很好的对比,前者动词特征突出,后者则需要分析斟酌。仅就后者进行分析,这里的“V到”是一个大类。表现出的共同特点是前边的V往往体现具体的动作行为,后边的“到”因为可能受多种因素的参与影响而形成一定的歧义。这里边仅以V和“到”是否为同一事物主体产生又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同一的,如“跑到操场上”,“跑”和“到”为同一个事物主体发出。然而对比着看,虽然前者动作性强,但多不是及物动词,在语句里边也多不反映主要信息,反倒以“到”的方式出现,可以省略。这一类的组合如:撤到、冲到、飞到、 翻到、攻到、滚到、滑到、回到、进到、嫁到、跨到、考到、来到、流到、爬到、跑到、骑到、绕到、升到、跳到、通到、退到、走到、坐到、调动到、检查到、流窜到、逃窜到、转游到、转移到。我们可以把这一类的归作Ⅰ类。该类语言单位宜看作两动词的并列组合。

再一种是不同一的,如“放到桌子上”,“放”和“到”不是同一个事物主体的行为。这种组合多出现在“把”字句中,因前边的V多为及物动词,“到”不再是主动态动词,从而发生语义重心的转移:V成为语句表述的焦点信息,此时的“到”倒容易省略。如:搬到、插到、传到、放到、刮到、换到、交到、拉到、拢到、捏到、抛到、塞到、送到、拖到、抬到、推到、移到、运到、转到。这一类组合中的“到”动态弱化比较明显。如果细心比较的话,即便视该组合里边的“到”有动作性,其运动距离总体上也不如Ⅰ类。因此将它看作介词比较妥当。这可以看作Ⅱ类。

同样形式的组合里边,有些是紧承着Ⅱ类,“到”时点化变得突出,体现的是实现义。这一类的“V到”是获得性质,行为的方向往往是朝着话语主体的方位运行,着眼的是完成。此时后边的N,多为特定的事物现象。此时“V到”的独立性比较强,“到”可以看作助词化了。下边所列大都如此:办到、采到、得到、捡到、搞到、看到、领到、拿到、见到、接到、尽到、捞到、买到、摸到、弄到、抢到、擒到、赊到、拾到、搜到、受到、听到、诱到、遇到、抓到、找到、照到、挣到、赚到、捉到、做到。

心理活动的动词带“到”,后边的N分明是结果性质的宾语,如猜到、感到、料到、盼到、想到、计算到、感觉到、体会到、领略到、领会到、想象到、预感到、注意到。可将这一类认定为Ⅲ类。此时的“到”已与介词相距甚远,倒是与前边的V紧密组合,意义上与“赢得”、“取得”、“获得”、“博得”中的“得”非常相近,体现出很强的附着性。这种组合即便不看作一个整体单位,此时的“到”也应和“了、着、过”归入同一范畴。

“V到N”结构后边的N也对“到”的属性判定起到很重要的作用。虽然很多时候N是多类型的,但其侧重还是有的。比如下边的组合,它们后边所带的N多为时间词:吵到、唱到、吃到、等到、喝到、哭到、骂到、闹到、睡到、笑到、打到、干到。这一类叫Ⅳ类。这一类将“到N”看作介词结构似乎最为合适。因为从动词的适配性上讲,比较着上边同结构后边所带的N,时间名词做宾语都是最不具有典型意义的,而恰恰是这类组合最常带的是这类名词,相反,倒是“到”与它们的配合最为习惯常用。这种组合中的V都能进入下面的框架:“……一夜……到天亮。”说明动作行为整个时段的,以不带“到”为多,说明时点的,要带。前边的将N看作补语,后边的则再拆解重新进行组装,没有必要。

还有一类,可以看作V类。这一类比较少,多为话题标记性的,如:讲到、论到、说到、谈到、提到、问到。例如:

(19)提到年月,他总说:在生十成的那一年,或生十成后的第三年……。 讲到东西的高度,他也是说:是呀,比十成高点,或比十成矮着一尺……(老舍《正红旗下》)

三、结语

词与非词的划分是一个老大难问题。词汇化是语法化里边的一种重要表现方式,一种鲜明趋向。将问题置于宏观的历史层面,动态的演进格局会为人们提供一个比较清晰的认识思路。当然,什么时候还处在句法组合的关系中,什么时候进入词汇状态,仍在于人们细致准确的分析。语言中语言形式和语法意义间并非完全对应。语法中的次范畴之所以难以分辨,就在于范畴层次形式上的相同性。它们之间的差异则仅表现为不同的聚合关系中。且这种聚合很多时候还不是单一的,而是多种条件在综合起着作用;其意义间的差度也并不表现为非此即彼,而是一个渐变的连续统。词典认定往往带有不得已而为之的色彩,但语法研究则具有一定的弹性,有时候并不在于给出结论,如果能够反映出事实,供人们思考,或许也是一种值得肯定的追求。

[责任编辑海林]

H042

A

1000-2359(2013)04-0158-03

崔应贤(1955-),男,河南辉县人,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汉语语法修辞研究。

2012-11-11

教育部社科基金项目(11YJ74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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