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舜水研究的最新史料
——《西行手录》的史料价值
2013-04-11李心纯林和生
李心纯,林和生
(常磐大学,日本茨城县水户市310-8585)
研究朱舜水的人都知道,小宅生顺的长崎之行,彻底改变了舜水晚年的人生轨迹,舜水此后的十七年,达到了他人生事业辉煌的顶峰。可以说,其人生的转捩点与小宅生顺有密切的关系。小宅生顺到长崎以后是怎样与舜水交往的?又是怎样使舜水允诺前往江户,为德川光国兴教办学助一臂之力的?这些问题对笔者研究舜水与光国的关系至关重要。而小宅生顺的《西游手录》记录的就是这次长崎之行。然而遗憾的是,此书连梁启超也“惜未得见”[1]702,而从他人著作中看到的也是此书“原本已在战火中烧失”或“已被毁”等令人失望的字眼。
因缘成事,2011年5月初,为朱舜水后人访日事宜,笔者应邀访问了德川博物馆东京事务所,在与德川真木馆长的交谈中,冒昧地提出想查一下彰考馆文库目录,看是否有小宅生顺的《西游手录》一书,哪曾想得到的回答竟然是肯定的。后经办理必要的手续,笔者到东京彰考馆文库查阅了《西游手录》的原书胶片,由于不能复印,两人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将《西游手录》正文部分,手抄了一遍。在抄写过程中发现,书中内容的大部分,已包含在《朱舜水集》的《答小宅生顺问》、《答小宅生顺书》中。
记得陈寅恪先生对王国维的学术内容及治学方法进行概括时曾说:
殆可举三目以概括之者。一曰取地下之实物与纸上之遗文互相释证。……二曰取异族之故书与吾国之旧籍互相补正。……三曰取外来之观念,与固有之材料互相参证。……吾国他日文史考据之学,范围纵广,途径纵多,恐亦无以远出三类之外。[2]219
眼前的《西游手录》,从传说中的已经被毁,到现在重新登上朱舜水研究的平台,其价值又何异于出土文物呢?为此,笔者特将所抄《西游手录》的正文部分进行了点校。
关于《西游手录》的史料价值,笔者还想就研究中引用的《朱舜水集》(中华书局本,以下简称《朱集》)之文与《西游手录》进行的校勘,进一步找寻历史的真相,以抛砖引玉之浅见,求教于大方之家。
一
《西游手录》原书第11页:
宅曰 偶得造儒宗之门,可谓一代之面目也;唯恨言语不通,书不尽言,情绪多端,不能伸之。余愿奉尊翁于东武,欲得日夜亲炙,渴望渴望。
其中,“宅曰”二字,《朱集》作“问”;“尊翁”二字《朱集》作“先生”。
《西游手录》是小宅生顺于宽文四年(1664年)去长崎访问朱舜水时所记。小宅生顺到长崎时,是作为德川光国的近臣去访问朱舜水的。称其为尊翁,当在情理之中。即便朱舜水在当时的长崎已颇有名气,但在未成为水户藩的教书先生之前,被称为尊翁乃是那个时间点的真实。而到了编撰《朱集》之时,朱舜水其人,已是人人都敬仰的舜水先生,如果再称其为尊翁,恐怕上自光国、下至藩臣的所有人都觉得情难以堪。此处一个称呼的改变,虽不是大事,却足以反映出舜水在水户藩所赢得尊敬的程度。
《西游手录》原书第11页~13页:
朱曰 幼年稍尝学问,近者荒废廿年,谬谓儒宗,甚羞圣道。台臺有情绪,欲教谕之,而言语不相通。前翰教中,问善辞命者,未知其指,不敢遽尔烦人。若仆至东武,东武才士之林,即往,恐无益也。
宅曰 退托,诚为过也。东武虽多才子,或文人,或游说,间亦志君子之学者惟多矣。虽然,如尊翁身生仁义之国,学究圣贤之奥,何为无益乎?小生所惑且不解也。
朱曰孔子历聘七十二君,求一日王道之行而不可得,以仆之荒陋而得行其志,岂非人生之大愿?诚恐贵国惑于邪教,未见有真能为圣人之学者。此事必君、相极力主持之,岂一二儒生与下任微官所能挽回气运也!仆故不敢承命。如有其识而故为退托,得罪于孔子多多矣,况仆之视贵国同为一体,未尝有少异于中国也。贵国惑于邪教,深入骨髓,岂能一旦豁然?
其中,“朱曰”二字,《朱集》作“答”;“甚羞圣道”,“羞”字,《朱集》作“差”;“如尊翁身生仁义之国”,“尊翁”二字《朱集》作“先生”;“小生所惑且不解也”,“惑”字和“且”字《朱集》无;“如有其识而故为退托,得罪于孔子多多矣”,“识”字《朱集》作“机”。
朱舜水听到小宅生顺视他为儒宗,当下便说:“谬谓儒宗,甚羞圣道。”意思是说,错误地认为我是儒宗,则我对于圣道甚感羞愧。这是朱舜水作为儒家学者素有的谦逊之美德。所以,此处当作“羞”,而《朱集》的“差”字,则谬矣。“羞”字成“差”字之误,或许是因字体相近而酿成。
下文朱舜水主要说的是,如若我去东武,那里人才济济,即便去了,恐怕也没多大益处。此言一出,即被小宅生顺当作是退避的托辞,“退托,诚为过也”,认为找托辞,对受邀东武一事推辞退避,是不对的。随后,又进一步说,朱舜水出身于仁义之国,又有能深究圣贤之道的学问,怎么会没有益处呢?这是小生所困惑不解的地方。
朱舜水解释说,孔子历聘七十二君,但谋求行一日王道都不可得。若以我的荒陋之才,能够行孔子之志,又岂不是我人生最大的愿望?恐怕贵国为邪教所惑,没见到真能治孔圣人之学问者。要想改变此种现象,必须要有君臣共同的极力主持,仅靠一两个儒生和小官吏是不可能挽回这种局势的,因此我不敢应承去东武,如若有振兴儒学的识见,却故做退托,是要得罪孔圣人的。
此段原文中的“如有其识而故为退托”的“识”字,可以当“识见”讲,即“见解、见识”的意思。
《朱集》中,“识”字作“机”,文为“如有其机而故为退托”,显而易见,“机”在此处当“机会”讲,要说“机”在这一句话中,从意思上也讲得过去,然而若将上下文统合在一起看,便有点儿后语不搭前言了。要知道,朱舜水的此番话,实际上是对“退托,诚为过也”的解释。如果承认去东武是机会,面对机会,却打退堂鼓,岂不就意味着同时也承认了“退托,诚为过也”吗?
而朱舜水实际是用“识”字,巧妙地回复了小宅生顺。他以孔子欲行王道而不得说明,即便我有行孔子之志的愿望,可若没有君臣共同的极力主持,也不能成事。换言之,此事不仅需要我有意愿,更需要贵国君臣的大力倡导和推行。这便是我的见解。言外之意,退避否?得罪孔圣人否?其实,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朱舜水如此这般说明之后,聪明的小宅生顺立刻说:“明教悉矣”。看来,小宅生顺对于朱舜水的“识”,已经心悦诚服了。
二
《西游手录》原书之跋语:
予今年承
君命,西遊紫陽,棲遲三月。
公務之暇,汎交蕃客以欲得異聞,往往拈筆代譯,
所交雖及數十輩,而有學者獨有朱魯璵而已。
於是采錄與朱魯璵應酬者以為冊子,名曰《西遊手錄》。又,有略解文字者三、四輩,其筆語亦附
後。雖不足慰眼下,而備他日之證云。
寬文甲辰十一月十七日 宅順坤德父①父,古代为男子美称,多附于表字之后。書之
(我们特意将跋语改成繁体字,即与小宅生顺的用字完全一样,字序也与竖版同。)
《朱集》附录五:
宽文四年,生顺年二十七,奉命至崎阳,与明人流寓者陈三官、陆方壶、释独立之徒笔语,遂得朱舜水。则非唯其才过人,亦有识见,非常人之所能及者也。生顺跋《西游手录》后曰:“予今年承命西游崎阳,泛交蕃客,欲得异闻,往往拈笔代译。所交数十辈,而有学者独有朱舜水而已。于是录所与问答者以为册子,曰《西游手录》。又有略解文辞者三四辈,其笔语亦附后”云。
同为小宅生顺的跋语,两相对照,其中的不同之处非常值得注意。
1.《朱集》没有写的“栖迟三月”实际上透露出了极其重要的史实,即小宅在长崎滞留的三个月期间,与舜水的交往并非仅仅是几次笔谈,彼此间登门互访,信函往来②此前第2页引《西游手录》原书第11~13页时,朱曰一段中有“前翰教中……”,“翰”便是指书信。也是加强了解的有效手段。
2.“公务之暇泛交蕃客以欲得异闻”,什么是小宅的公务?当已不言自明。此句若像《朱集》一样,没有“公务之暇”这一前提,必给人以朱舜水也是所泛交蕃客中一员的印象。而“泛交蕃客以得异闻”的“异闻”又指什么?难道不包括广泛听取众蕃客对朱舜水的评价与意见?即朱舜水在众蕃客中的口碑如何,小宅生顺应该也很想了解吧。不过,“小宅生顺既东返,重以黑川正直之荐,……”最终,小宅生顺还是特别看重长崎镇巡黑川正直对朱舜水的推荐。
3.“所交虽及数十辈,而有学者独有朱鲁璵而已,于是采录与朱鲁璵应酬者以为册子,名曰《西游手录》。”意思是说,交往的蕃客即便到了数十人,而有学之人唯有朱鲁璵罢了。于是采录与朱的来往应酬之笔语,作为一册,名为《西游手录》。
此句很清楚地说明,从公务之暇所交往的数十人那里,进一步从侧面证实了朱鲁璵是唯一的有学之人,这里的有学,笔者理解当指德与才两方面。
而《朱集》中的此句没有“虽及”二字,而且“录所与问答者以为册子,曰《西游手录》”,远不如前者跋语来得清楚、明白,且极容易令人产生没有主次的感觉。
4.《朱集》小宅生顺跋语的前面有几句话,很是耐人寻味。“宽文四年,生顺年二十七,奉命至崎阳,与明人流寓者陈三官、陆方壶、释独立之徒笔语,遂得朱舜水。则非唯其才过人,亦有识见,非常人之所能及者也。”其中说,小宅生顺奉命到了长崎,与陈三官、陆方壶、释独立等人笔语,于是得到了朱舜水。如果我们不看《西游手录》的全文,只看这几句话,很可能被误导而理解成:因陈等众人说了朱的好话,即推荐了朱舜水,所以,通过与他们谈话,得到了朱舜水。而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阅读《西游手录》原文之后便可清楚,所谓“非唯其才过人,亦有识见,非常人之所能及者”,乃是选择朱舜水的原因所在。而这一重要认识既来自于小宅生顺亲自与朱舜水的笔语,也来自于两人礼尚往来的晤面接触及信函往复。前已说明,编撰《朱集》时,朱舜水与小宅生顺都已不在人世,而彼时文人多少有行文不甚严密的通病,因之将《朱集》之文与《西游手录》原文进行对照,就更显《西游手录》原文的珍贵,珍贵就珍贵在《西游手录》原文可以帮助研究者以真辨误。
三
小宅生顺栖迟长崎三个月,除朱舜水之外,竟然可以交往到数十人,这数十人必然都是华人,为什么长崎的华人如此集中?如若以那个时代的长崎为背景来看《西游手录》,客观上小宅生顺又在述说着什么样的真实?
熟悉日本史的人都知道,宽永年间江户幕府实施了锁国令。锁国期间,公元1636年幕府又作了补充规定,只准许中国与荷兰船进港,停泊于九州的长崎。长崎作为日本唯一的海外贸易港,从福建漳州来的商人很多,因之,长崎的寺庙都供奉着妈祖神,从东武来的小宅生顺感到新鲜不解,在《西行手录》中自然而然地就有向朱舜水询问起妈祖和关公的事。
那个时候,一些以舟山列岛为据点的反清复明志士,来往于日本与安南之间,复明的希望破灭之后,很多人通过长崎进入了日本。故明末清初到长崎的中国人,主要以福建的商人和浙江的文化人为主,这些人绝不称自己为清人,而称自己为唐人(《西游手录》第32页)。总之,他们作为明遗民的意识非常之强烈。
17世纪至19世纪中期,中日商人便是在日本锁国的特殊条件下,从事着贸易活动。其间汉籍的买卖一直是中日两国贸易中的大宗货物。换言之,明清两朝的典籍文物,输入日本数量巨大,对日本文化的影响力并未消减。很多学者都认为,日本截至开国前夕,对中国仍充满仰慕之情,视中国为圣贤之邦。
凡是到过长崎的人都觉得长崎富有异国情调,那个异国是荷兰还是中国?研究汉籍输入历史的日本著名学者大庭修先生认为:与其说是荷兰不如说是中国。即便到现在,长崎还有很多与中国有关的遗迹。然而现在的人们提起长崎贸易,想到的却只有荷兰贸易。为什么当年常识性的事,或者说再普通不过的事,后世的人已经不知道也不了解了呢?因为无论是教科书,还是教师,都是这样教育学生的。倘若追根溯源的话,恐怕不但与明治文明开化之后重视西欧文化的倾向有关,更与明治以后蔑视中国的风潮有关。[3]8—10
眼下在水户,这个朱舜水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提起他,已经没有几个人知道了。松本纯郎在其所著《水户学的源流》中说,明治维新以后,学术界已经不怎么评价朱舜水了。而说到水户学的源流,也几乎不会提及朱舜水。[4]226
笔者以为,朱舜水作为儒学大师,之所以能在传播儒学以及在传播中华文化方面作出巨大的贡献,与他所处时代也是分不开的。同样,如果我们不随小宅生顺去追寻那个时代的真实,如果不把朱舜水放到那个时代背景下来进行研究,就很难讲清楚他成功的真正原因,更难以了解他真实的内心世界。
四
小宅生顺在跋语中说:“往往拈笔代译”,《西游手录》就是将笔语录集成册的。这也提醒我们,应该将朱舜水到了水户藩以后,与德川光国及其周围的日本人进行交流和他进行教学的相关事情,告知读者。
自然,朱舜水刚一接触日本人时,言语肯定是不通的。前引《西游手录》第11页,“台臺有情绪,欲教谕之,而言语不相通”。这是朱舜水对小宅生顺说的话,意思是:你有向学之心,我也想教你,可言语不通啊。然而,朱舜水的这一欠缺,在整个日本社会如饥似渴汲取中国文化营养的大氛围下,已被忽略不计了。可以说,江户幕府时期,文人都崇尚汉文,积极学习汉文,并且热衷于用汉文来表达自己的思想与志趣。水户藩藩主德川光国主持编撰的《大日本史》,号称是日本的《史记》,全书都是用汉文撰写的。朱舜水的弟子安东守约、安积澹泊等人的文集,以及后期水户学代表人物会泽正之斋和藤田东湖的主要代表作也都是汉文撰写的。
一直到了明治初年,汉学依旧兴盛。1871年,中国与日本缔结了《中日修好条规》。此后,中国清朝政府于1877年派出了驻日公使团。驻日公使团成员大部分是当时中国一流的文人,其中参赞黄遵宪是光绪二年的举人。他所写的《日本杂事诗》颇有影响,后成书,日本汉学家石川鸿斋为其作序曰:
日本人士耳其名,仰之如泰山北斗。(其诗文)每一篇出,群奉为金科玉律,此日本开国以来所未有也。[5]3
黄遵宪在日期间,有一位在修史馆工作的宫岛诚一郎氏,经常去驻日公使馆与黄遵宪和其他馆员进行笔谈,频繁交流之中,友谊日深。宫岛诚一郎初次拜访公使馆,就对中国的两位大臣(公使馆员)说:
敝国维新之后,文物制度并未整定,至学校尤属创业。邦人本尽修汉学,取士之道,亦专以汉学任选。方今学欧洲之法,不过取长以足国用耳,修身道德,岂复有盛于孔圣者哉。[6]C27-C7-1
谈明治初年黄遵宪等人出使日本之事,似乎离题太远。不过,我们以为,明治初年的汉学,仅仅算是江户幕府时期的余波或说是江户时代文化的惯性,日本人尚且表现出如此的热情,那么,对朱舜水这样的儒学大师,当水户藩上至藩主下至普通的庶民百姓,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学有所获,学有所用之时,他们对朱舜水先生又会怎样的感激涕零,又会怎样的尊敬!
当时整个日本社会,全体国民都对汉字、汉诗乃至儒学、禅学等汉学文化表现出无与伦比的虔诚的学习精神,因之可以肯定,言语不通不是朱舜水作为老师的大问题。而且在日本施教,还有一得天独厚的条件,即中日言语不同,可汉字有相通之处。就是说,用嘴交谈无法沟通之时,以笔代语也可进行正常的交流。所以,不难想见,朱舜水面对他眼前的学生,是以笔代言,进行笔谈。对身处异地的学生,则是以笔写信,代耳提面命之语。
正如梁启超所说:“舜水并没有开门讲学,也没有著书”[7]93。但是,上至藩主大名,下至友人、门生,向他请教者非常之多。而舜水对来访者定是以礼相接,对来函者定是有问必答。可以说,这就是朱舜水在日本最主要的传道授业的方法。
自然,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比如朱舜水给一些在幕府和藩政中任职的中年人写信,告诉他们应该先读什么书,又该怎样去读这些书,而真正去读去学,就要靠他们自己了。好在江户时代,通过商业渠道,中国文献典籍东传日本的规模和速度是前所未有的,这也为好学者的需要提供了保证。然而,毕竟不可能人人都做到精通汉文,当全体国民的学习欲望被燎燃之后,用什么方法帮助大家看懂汉文的书籍?在这一点上,日本人颇有自己的智慧。之前,笔者偶读《越缦堂读书记》,作者李慈铭如是说:
余见日本所刻书,行字之旁,皆有勾勒,或小注数目字。前日尝以询冈鹿门①冈鹿门(1833~1914)明治时代的日本汉学者。。鹿门笑曰:“此敝邦之所以不免为东夷也。凡书须回环读之,其义方明。如《大学》在亲民,须先读民,后读亲,方读在;若如中国顺文读之,则不能解。”另据日人物茂卿②物茂卿(1666~1728),荻生徂徠的别名。江户中期的儒学者。所撰《萱园随笔》中云:“文字皆华人言语,此方乃有和训颠倒之读,是配和语于华言者”[8]742。
将两段话联系起来看,便可知李慈铭和冈鹿门及物茂卿所处的年代,日本到处都是汉文书籍,对一般人来说,只有用和训颠倒的读法,才能读懂汉文。也可以说,朱舜水的笔语配合和训颠倒的读法,既保证了他的教学效果,又可使教授之内容得以推广。
如果说“德川两百年,日本整个变成儒教的国民,最大的动力实在舜水”[6]93,那么,日本全体国民的学习热情,以及他们为学习而发明的和训颠倒读法,则是最有效的助推力。诚然,礼聘朱舜水为宾师,是德川光国选择了朱舜水,也可谓是那个时代选择了朱舜水。然而,若不是朱舜水有“极光明俊伟的人格,极平实淹贯的学问”,若不是他传道、授业鞠躬尽瘁,不遗余力,又怎么会深孚众望?当然,我们在承认时势造英雄之时,也不能不看到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成就一个伟大的事业,确实需要有“君臣的极力主持”,需要整个社会行动起来。笔者相信,《西游手录》会使了解朱舜水的人,以及想要了解朱舜水的人都深刻认识到,朱舜水具有“非常人之所能及”的识见,这既是小宅生顺对朱舜水的正确认识与判断,也是朱舜水终能发挥巨大历史作用的根本原因。
[1]朱舜水集[M].台湾:汉京文化事业有限公司,2004.
[2]陈寅恪.王静安先生遗书序,金明馆丛稿二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3](日)大庭修.汉籍输入的文化史[M].日本:研文出版,1997.
[4](日)松本纯郎.水户学的源流[M].日本:朝仓书店1945.
[5]黄遵宪.日本杂事诗[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
[6](日)早稻田大学图书馆藏《宮島誠一郎文書》[Z].文書C27-C7-1.
[7]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M].北京:团结出版社,2006.
[8]李慈铭.越缦堂读书记[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