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汉语教材文本中构建中国“国家形象”的话语策略①
2013-04-11秦惠兰
秦惠兰
关于中国“国家形象”的讨论,近年来颇受关注。比如对国家形象概念的界定、国家形象与软实力的关系、国际传播与国家形象的构筑、公共外交与国家形象战略、国家形象修辞问题等等。笔者以为,面向全球的中国“国家形象”的传播和构筑有各种各样的形式、层次、途径,但其中最直接、最有效、最畅通、最亲和、最平民化的路径,就是汉语国际传播,包括“对内”的对外汉语教学(即在中国境内进行的对外汉语教学)和现在正在“对外”进行的汉语国际推广(即在境外进行的汉语教学)。
在中国与西方的各种官方及媒体对话中仍然处于劣势,中国掌握不了话语权,继续被西方国家“妖魔化”的情况下,以“教授汉语”的方式在全球大范围推进的“了解中国”“理解中国”之行动无疑是一种国家战略,而当其去官方化后所具有的民间色彩,无疑更接近境外普通民众,更容易平等对话,更容易使人获得“真实中国”的印象。无论是这种“走出去”式的汉语国际推广还是原来就有的“请进来”式的对外汉语教学,它们都在传播汉语的过程中通过“中国话”共同构建着中国的“国家形象”,形成一个特殊的国际话语权空间。这种构建中国“国家形象”的主要载体来自于汉语教材所提供的课文文本,因此可以说,对外汉语教材文本所提供的“话语”之优劣,直接关系到中国“国家形象”的输出,关系到中国在世界和平崛起过程中所要塑造的良好的“国家形象”。
一、汉语国际传播与中国“国家形象”
2005年7月在北京召开的首届世界汉语大会是我国“对外汉语教学”走向“汉语国际推广”的一个转折点,党中央、国务院领导人为此专门做了批示,高度赞扬了汉语加快走向世界这件大好事,希望随着汉语走向世界,中国的优秀文化可以为世界和平、建设和谐世界做出贡献。自此,对外汉语教学走上了国家战略的高度,“汉语”所具有的特殊功能也被重新明确——“作为世界各国了解中国的重要工具和文化载体”,“向各国人民展示正在发展的中国是一个推崇文化、追求和平发展的国家,是和合文化在引领中华民族的发展与崛起”。(许琳,2007)
对于汉语国际传播的重要性,有学者指出:“从国际上看,英、美、法、德、日、俄等国家都十分重视本国语言的国际推广,都把语言输出作为国家战略,借以提高本国语言的国际地位,传播自己的文化和价值观,使本国的文化在世界多元文化格局中占据重要地位。汉语国际推广是中国参与构建世界文化大格局的客观需要,是国家和全民族伟大复兴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亓华,2007)“当世界各国会说汉语的人数普遍增加到百分之五,中国在国际上的安全系数、形象系数、外交系数、亲和系数都要大大高于目前。语言和文化对人的世界观的影响是不可低估的。”(金立鑫,2006)“海外的汉语教学已经成为我们必须面对和考虑的问题。如何从国家文化战略的角度来重新思考汉语国际推广,如何从中国软实力发展的战略高度来规划孔子学院的发展,这些问题不仅仅是国家有关部门的事,也同时是学术界要考虑的问题。”(张西平,2008)
更有学者把汉语国际推广与中国国家形象的建设联系起来,认为这是中国公共外交的一部分。“汉语国际推广就是在中国崛起、国际格局加速转换背景下应运而生的产物,是全球客观需求与中国自主推动双重作用的结果。”“所谓中国自主推动,是指中国在新形势下为在国际上提升国家形象,争取国际话语权而采取的主动在国际推广汉语的政策措施。这也是汉语国际推广的目的。……可以说,汉语国际推广是中国和平崛起外交战略的重要一环。”“已成为‘树立我国良好国际形象的基础工程’……已上升为国家行为,成为中国公共外交乃至中国整体外交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冯凌宇,2010)“汉语国际教育是公共外交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而公共外交从根本上来说,所承担的使命是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进行不同文明和文化的交流沟通,弥合文明和文化上的裂痕,塑造良好的国家形象。公共外交的目标,就是追求良好的国家形象,提高本国在外国公众中的知名度、美誉度和认同度。”(包文英,2011)
上述种种观点都非常深刻,但对于如何在汉语国际传播中有效地达到塑造中国“国家形象”缺乏深入讨论。我们不妨从汉语教材文本入手,全面检视我们以往的“话语输出”。一方面剔除那些明显有损中国“国家形象”或易造成学习者不良之“中国印象”的内容;另一方面删改那些明显带有政治宣传色彩、易被误解为中国在输出意识形态的内容。我们要大力加强教材编写人员对汉语国际传播重要性的认识,在检视已有汉语教材的基础上,研究制定一套新形势下编写汉语教材文本时有关中国“国家形象”构建的话语策略。
二、新形势下的汉语教材编写原则与中国“国家形象”的构建
(一)新形势下的汉语教材编写原则
汉语国际推广目前面临着两大瓶颈:一是教材,二是教师。但讨论多局限在语言教学的角度。有学者对教材问题提出16条意见:第二语言教材编写理论成果的梳理和研究;教学法理论的发展与教材编写的关系;教材在学习者掌握第二语言中的地位和作用;学习者第二语言学习过程研究;科学性、实用性、针对性原则在新时代教材中的体现;结构、功能、文化因素在新时代教材中的定位与体现;如何切实做到突出教材的趣味性;汉语的特殊性——汉字,在教材中的编排与练习;来华使用教材和国外使用教材的共性与差别;不同国别汉语教材的不同特点;不同国别中不同人群对教材的不同需求;以我为主编写教材与中外合编教材的关系;不同国别外语教学大纲的学习与借鉴;教材的评估与修订;纸本教材与音像教材;教材的开本、插图、字号、色彩与容量。(李晓琪,2007)其中只有第6条“结构、功能、文化因素在新时代教材中的定位与体现”与文本所讨论的教材文本中的国家形象问题有点儿关系,但在整个教材建设中显得并不突出。
当然,无论就汉语国际推广而言,还是就国内的对外汉语教学而言,教材与教师这两个瓶颈问题始终没有得到真正意义上的解决。然而,在当前形势下,缺乏主动传播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的责任意识,缺少正确传播中国国家形象的清醒意识,恐怕是在这两个瓶颈之外,汉语国际推广所面临的另一个更迫切需要解决的重大问题。虽说解决教材和教师的问题,与构建中国国家形象不是同一个层面上的问题,前者是学科策略问题,后者是国家策略问题,(金立鑫,2006)但它们却是互相关联的。因此,很有必要在16条意见之外再加上1条:在教材编写中要有构建良好的中国“国家形象”之意识。因为每一位从事汉语教学的教师乃至每一册教材的编者也都可能成为一个国家形象的叙述者。(胡范铸、薛笙,2010)
汉语传播既是一种语言的传播,也是一种话语的传播。语言的传播是指作为一种语言知识、技能的传授,传播对象即作为受众的学习者是在学习一门语言。通常我们说的“学汉语”都是针对母语为非汉语的第二语言学习者而言的,其学习主体绝大部分都是外国人,我们向他们教授汉语,就是在传播汉语。但同时,由于语言的形式和内容,与创造及使用这种语言的民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一种语言的话语中必然包含着该民族的文化,涉及历史、宗教、政治、经济乃至日常生活等。外国人在学习汉语时,必然也会感受到与其深深交融在一起的中国文化、民族感情、生活习俗等,体会到“中国式话语”的特殊性。所以说汉语传播也是一种话语的传播,外国学生在学汉语的过程中,透过“中国式话语”,也在学习、了解中国人的思维方式、情感模式,了解中国与自己国家的种种不同,并试着理解这个东方国家。
汉语作为一种话语的传播,对于中国和世界都具有重要意义。然而,目前在整个对外汉语学界,这种话语的传播却被严重地忽略了。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总是把汉语仅仅作为一种语言加以研究,几乎所有的科研都是围绕着语言与语言教学而展开。编写教材也只是关心甲级词、乙级词的编排率、复现率,语法点的难易先后顺序,等等。人们并不太关心这种话语可能传达的文化价值与国家利益诉求。有学者指出,对外汉语教学工作者在进行汉语国际推广工作时,要超出单纯的对外汉语教学、语言乃至文化的范畴,从更高层面、更大意义上看待汉语国际推广事业,从而也才能更自觉、更有针对性地做好汉语国际推广工作,更好地服务于国家总体的对外战略。要走出对外汉语教学的传统误区,不要将汉语国际推广仅仅视为语言或文化传播,而应将其看作阐释中国价值观及树立中国良好国际形象的外交努力的一部分。(冯凌宇,2010)如果说30年前、20年前,甚至是10年前,我们的汉语传播方式主要还是“开门迎客”式的对外汉语教学,我们走向世界的意识、条件、环境都还不够成熟,那么今天“主动出击”式的汉语国际推广,就完全应该把传播汉语当作传播“中国式话语”的最好时机,利用好这个特殊的国际话语权空间,将我们中国的“话语”心平气和地、从容不迫地缓缓道出,努力多培养来自不同国家、群体、阶层倾听“中国话”的友好受众。应该说,在国际社会对中国还持有种种怀疑和不信任,某些西方国家对中国还怀有敌意的情况下,来自不同领域、不同身份的外国学生恰恰为我们开通了一条民间的通话渠道。而且,这些学生中的一些人若干年后有可能成为教育界精英、商界大亨或政界要员。他们在学习汉语期间获得的对中国的良好印象、对中国民情的了解,将直接影响到他们将来对中国的政策。因此,这种民间通话渠道的影响和力量是不容忽视的。
如何在教材编写中突出中华优秀文化的输出和中国国家形象的构建呢?我们认为应注意以下两个方面:首先,应该重视传播优秀的中华文化,改变以往那种在教材编写中只注重语言的结构与功能、忽视教学内容文化性的倾向,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所蕴含着的思想,诸如“和为贵”“和而不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以德服人”“远人不服,修德以来之”等价值观念,通过教材的文本输送出去,让西方人了解并理解这些中国几千年来一以贯之的“处世哲学”;其次,必须防止“厚古薄今”的倾向,不能因传播传统文化而遮蔽了对当代中国文化创造力和文化软实力的展示,从而影响世界各国对当今真实中国的了解。近些年,中国在迅速发展和崛起,世界格局正在悄然发生着深刻的变化,世界的发展已经离不开中国。但同时,我们也越来越被各种各样的“非利好”消息困扰着,国际舆论仍然存在“妖魔化”中国的倾向,西方的眼睛依然是怀疑的。这其中的原因,除了有国家之间因意识形态和利益冲突而导致的不相容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西方的广大民众对当今中国仍然不甚了解,他们仍然被某些别有用心的媒体舆论操控着,而我们国家的文化传播又不够完善。当下的汉语国际传播,正好可以弥补这方面的不足,以一种直接、有效、亲和、畅通、民间化的路径,承担起在世界各地传播中国“国家形象”的重任。
(二)教材文本中的中国“国家形象”的构建
一位外国记者在谈到孔子学院时说:“和平与和谐是中国目前一直宣称的价值观,中国希望以此来消除别的国家对中国迅速崛起的担忧。”(张西平,2008)正因为对外汉语教材文本所提供的话语,能反映出中国在世界和平崛起过程中所要塑造的国家形象,能在相当程度上承担起向世界释放中国渴望和平与和谐的信息,我们认为,有必要将以下几点作为教材中涉及中国“国家形象”时的重要编写原则:友好亲善、和平正义、开放进步、文明健康。
然而检视已往的汉语教材,我们发现许多做得很不够的地方,给中国“国家形象”造成了负面影响。例如,在一本只有15篇课文的速成教材“入门篇”里,出现了一篇名为《钱包被小偷偷走了》的课文,这会给不少第一次来华的留学生留下怎样的“中国印象”呢?使用该教材的绝大多数都是利用假期来华做短期修学旅游的外国学生,他们的汉语水平处于初级阶段(这也决定了他们对中国的了解一般不会太多),修学时间一般不会超过一个月,通常也就2—3个星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们来不及对中国有比较细致、全面的观察和了解,基本上是我们输出什么,他们就了解到什么。学了这样的课文,他们很可能就带着“中国有小偷”“小偷偷我钱包”“在中国小心倒霉事”“中国脏、乱、差”这样的印象回国了。学生初次习得“被”字句,就是和“钱包叫小偷偷走了”“新自行车被偷了”“护照被小偷偷走了”“我被一辆三轮车撞倒了”“胳膊和腿都被撞青了”“一下楼就被(西瓜皮)滑倒了”“他的胳膊被摔伤了”“B先生被这人撞倒了”“他的腿被摔青了”“自行车也被摔坏了”等句子所共有的语义指向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在这些具体句子意义的基础上就会形成一个语篇命题:一个由“钱包被小偷偷走了”而引发的不良之“中国印象”。(秦惠兰,2012)
又如某教材中有《假冒伪劣——我该拿你怎么办?》的课文:
老白买东西
老白是我以前的邻居,为人也算精明,可在农贸市场上却总上当受骗。有一次,老白买回一袋葡萄,打开一看,里面竟全是烂的。老白怒气冲冲地赶回去找小贩算账,因为这肯定不是老白精心挑选的那一袋,显然是付款时被小贩调了包。不料老白赶去后,面对那一溜看上去差不多的小贩,竟认不出谁是卖给他的那一位。因为当时只顾挑葡萄,没顾上看小贩的长相。老白不得不重新买了一袋。这次老白特地盯着小贩看了半天,然后回家一看,仍有不少是烂的。这次老白心想:这小贩可逃不掉了。然而赶去后,大半小贩已经散了。老白的妻子埋怨他:“你就不能付钱后再检查一下那葡萄吗?”老白说:“这次光记着认他的脸了啊!”……
因为老白买来的葡萄是被调包的,后买来的芹菜是被水泡过的,而所谓正宗的草鸡也都是假的,最后课文结论是:精明的老白竟变得不会买东西了。虽然我们不能否认课文内容确实是我们社会上一些不良商贩(包括一些厂家)用假冒伪劣产品欺骗老百姓的真实写照,但这毕竟是个别行为,作为供外国学生学汉语的教材,选材时还是需要慎重一些。
类似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甚至一些教材的练习中也因编者的随意性出现了很不恰当的例句,有时可能会引起一些来自特定国家的留学生的疑虑,例如:
根据情报提供的线索,敌军已经入侵我国边境。
我们准备彻底消灭入侵之敌。
作为具有特殊“话语权”的汉语课本,应该注意话语的分寸,避免因教材处理不慎影响到中国在国际上作为一个负责任大国的形象。又如:
近年来,假冒伪劣和过期商品在很多国家已经成灾,成为政府和广大消费者普遍关注的社会公害。
说“假冒伪劣和过期商品在很多国家已经成灾”显然过于主观与随意,倘若留学生或在境外的外国学生追究起来,不但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我们还可能陷入“自取其辱”的尴尬境地,这样无疑又会极大地损害中国的“国家形象”。
至此,笔者认为很有必要对我们以往的教材进行一番梳理,将那些负面的、消极的、有损中国“国家形象”或容易给人留下不良之“中国印象”的课文、例句等剔除出去,重新建立一个汉语国际传播背景下的汉语教材评价体系,努力传递出正面的、积极的、恰如其分的信息,杜绝暴力、愚昧、丑陋的内容。
三、教材文本中的中国“国家形象”的话语策略
汉语国际传播追求的最高利益是国家利益,输出的正面形象是“国家形象”,展示给世界的是和平崛起的中国模式,播撒的是交流、合作、友谊的种子。正因为此,我们更应该重视并认真研究在教材文本中构建中国“国家形象”的话语策略。
所谓话语策略,是指人们在运用语言交际时为使交际意图实现而对话语资源采取的一套修辞措施,话语资源的良好运作是有效达到交际意图的重要方法。由于对外汉语教材的受众通常是以第二语言学习为目标、母语为非汉语的外国学生,其庞大的话语资源使得编写人员不得不慎重考虑应采取何种话语策略来实现中国作为文本输出方的交际意图与终极目标。
(一)高调与低调
处理好“高调与低调”的关系本身就是一个策略问题。拿“汉语国际传播”这个术语来说,开始时我们用的是“汉语国际推广”,与汉语国际推广配套施行的具体行动就是财政拨款在世界各地建孔子学院。但孔子学院并不是处处都受欢迎,一些国家颇有非议,许多外国人不理解中国政府为什么花费如此巨资来推广语言,于是产生了恐惧和抵触心理。(魏崇新,2010)如美国哈西恩德海茨地区的一所学校,因免费从孔子课堂获得课本、手提电脑和扑克牌卡片等教学用品,批评者将其视为一个宣传工具。该行政区的前教育主管克雷默说,我不反对教外国语言,但这是来自中国的一个宣传机器,在美国绝对行不通。(陈一,2010)又如《世界日报》2010年2月26日报道,美国南加州哈仙达岗地区部分居民抗议在当地一所中学开设孔子学院课程教授汉语。这背后固然有利益的博弈,但美国人对中国文化的误解和异质文化的差异无疑也起了消极作用。(胡庆亮、刘韵,2010)美国政府还设立了一个300万美元的研究项目,专门研究“汉语全球扩张背景下可能出现的世界格局的变化”。(金立鑫,2006)2012年5月20日,即美国国会孔院风波之后不久,英国星期天《泰晤士报》刊登评论员文章,对中国在英国举办孔子学院充满了敌对态度。该文章引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著名政治和外交学教授Christopher Hughes对孔子学院的强硬和冷战的言辞在英国引起一场不小的震动。由此可见,汉语和中国文化的海外传播并非一帆风顺。所以早就有一些学者建议,“汉语国际推广”不宜以政府出面,“推广”二字宜改为“传播”。同理,构建教材文本中的中国“国家形象”,也首先要处理好“高调与低调”的关系。过去由于宣传过于片面,注重意识形态的说教,政治色彩浓,造成世界上诸多国家对中国的不理解与不信任感,尤其是在西方国家,逆反心理颇为严重。检视我们的一些汉语课本,我们也发现了一些类似政治宣传的语言。例如:
中国统一既是全世界炎黄子孙的共同愿望,也是中国政治之必需,更是21世纪中国和世界历史之必然。
中国对统一问题的渴望与执着是毋庸置疑的,但如何才能将这种一贯的坚定信念传达给世界呢?相对于上述“义正词严”的表述,我们完全可以另一种方式传达出“要求统一”的呼声:
……
B:中国的功夫片拍得真好,在韩国都有很多观众。
A:功夫片中,你最喜欢谁的电影?
B:我最喜欢看香港演员成龙的电影,真打真摔,不用替身,都是真功夫。
A:哎,说到香港,你知道吗?香港已经在97年回归中国了。
B:知道,这就是有名的“一国两制”,对吗?
A:对,我们也衷心祝愿朝鲜半岛早日统一。
B:谢谢你。我也祝中国海峡两岸早日统一。
上面的这段对话就涉及“统一国家”的敏感话题,但话题却是从“功夫片——香港——‘一国两制’”开始逐渐进入到“半岛统一——两岸统一”的,由于代表中方的A 首先表达了我们中国对朝鲜半岛统一问题的态度,自然也就赢得韩国学生B 对我国海峡两岸统一问题的支持,用“将心比心”的办法巧妙地把我们对统一的呼声表达了出来。
已有学者指出,在对外汉语教学中必须坚持民族立场,在关涉国家利益的大是大非问题(如国家主权、领土完整、民族团结等)上决不能含糊,要态度鲜明,立场坚定。这是跨文化互动的前提。在以往的教学中,为了避免矛盾和冲突,对外汉语教师大都会回避观念文化、特别是意识形态观念文化冲突的话题,容忍和原谅学生“严重的文化上的不妥行为”。(亓华,2007)但是,如何恰到好处地表明我们的立场和态度,心平气和地、有理有据地阐释我们的观念,游刃有余而又智慧地说服别人,却是一个关涉话语策略的问题。
(二)直接与间接
在汉语教材中构建中国“国家形象”的方法有很多。上文提到的几点编写原则,有的可以直接出现,也有的可以用间接委婉的话语修辞方式出现。例如:介绍长城,这几乎是所有教材都会出现的内容,但绝大多数教材都偏重于其历史、构造和传说,或是偏重于言说者的自豪感和满足感,忽略了长城之于中国人的历史文化意义、之于世界人民的“中国印象”,而在一本观光汉语教材中,我们看到了这样一场对话:
A:小时候,我在影片中看到过长城,这次来北京,我一定要去长城。
B:对,长城是世界八大奇迹之一,中国十大名胜之首。最早的长城已有两千多年历史了。
A:好像中国有一句话,叫“不到长城非好汉”。这是什么意思?
B:就是说,一个人只有到过长城,才能算作好汉。可见长城在中国人心中的地位。
A:那我也要做一回好汉,体会一下古代将军的感觉。
B:那很好,不过长城是以防御为主的,这说明中国人民是一个热爱和平的民族。
对话的结尾一转,很好地托起了一个爱好和平的“中国形象”,甚至是自古以来即如此的中华民族形象。由于“长城”代表着中国,编者突出了其“防御”性,也就意味深长地向世人宣告着中华民族从来就不是一个好战的民族,这对世界上某些国家近年来不断宣扬的“中国威胁论”是一个非常有力的回击。类似这种“润物细无声”式地客观塑造中国良好形象的片段还有很多,这是编者使用的一种间接委婉的话语策略。
中国的武术电影很走俏,很多外国年轻人觉得很神秘,但同时也很疑惑:中国人怎么动不动就打起来?总是靠很血腥、很暴力的功夫解决问题?教材也常常有介绍中国武术的内容,这时就应该适时地指出,武术曾作为中国历史上的一种特殊存在,无疑具有锄强扶弱、匡扶正义的社会功能,但更重要的是,武术体现着中国人的世界观和哲学观,人们在习武的过程中,很容易体会“阴阳转化”“天人合一”的道理,这其实也是中国文化的精神。今天的法治社会虽然已经不再需要用“功夫”来解决争端,但其人与自然交流融汇的精神追求仍然体现在健身强体与自强不息方面。通过这种释疑,一方面可以消解外国人对中国武术文化的误解,另一方面则可树立起当代中国人健康、文明的形象。
再比如我们的课本中常常有介绍中国菜肴、建筑的内容,从菜名、建筑名到实际的制作或建筑,都体现了中国人的“和合思想”,我们可以充分利用讲究五味调和的中国菜肴和注重对称的建筑物来巧妙地告诉外国学生,让他们感性地体会到中国今天的“和平崛起”和建设“和谐社会”是一种优秀传统文化的继续,“和为贵”思想指导下的中国文化原本就不具有侵略性。
(三)认同与求同
“认同与求同”也是我们应该把握的一个话语策略。这里所谓的“认同”有多重含义,可以指凡具有人类普世价值的精神也是我们认同的价值,也可以指崇尚现代科学精神的理性追求;可以指以“汉字文化圈”为范围的对优秀的中华传统文化的认同,也可以指全球华人的文化认同、民族认同。而“求同”则是指我们希望别人认同的价值观,如果“求同”不行,则可“存异”。
许多汉语教材中都有“愚公移山”的故事,按照外国人的思维,愚公的做法就有些不可思议,他们大多认为完全可以通过搬家来解决问题;再比如“孔融让梨”的故事,由于价值观的差异,许多外国人不理解孔融为什么要让梨。(林华,2009)在某初级阅读课本里有一篇名为《提高自己》的文章,大意是某人感觉老板不重视他,愤怒地打算辞职,朋友劝他把该公司当作免费学习的地方,等什么都搞通了再走,既出了气又有收获。其间朋友用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俗语,课文注释写道:“君子”指人格高尚的人,该成语的意思是,一个高尚的人要报仇的话,要注意积蓄力量,善于抓住时机,不可随便行事。学生学到这里就会问:君子是人格高尚的人,为什么还要报仇?而且还要等10年,他每天想不想这个事?讨论下去就会对“君子”的人格产生怀疑,但如果这句话的交际双方都是中国人,绝对不会产生如此疑问。这里就有一个文化阐释的问题,简单笼统地照搬词典注释根本不能解决问题。(秦惠兰,2006)但即便如此,也应该允许留学生持有异议。
事实上,由于世界上各个国家各个民族大都或多或少地存在一些文化差异,并导致不同的价值观和意识形态,因此彼此的交流沟通才显得格外重要。早在1993年Kramsch就提出利用“文化冲突”,可以创造一种语言文化教学的新策略。文化冲突并不可怕,它是教师、学生和教材内容在教室里发生的文化价值的互动,有利于培养学生化解冲突和解决实际问题的综合能力。国外的汉语教学,特别是美国大学汉语教学从来不回避文化冲突和文化批评,相反,还以此作为中高年级汉语教材和教学的主要内容和观念,我们的回避却意味着主动放弃话语权和引导权,客观上造成了“文化失语”和“文化沉默”。(亓华,2007)
四、结语
我们并不能期待在某一本教材或某一套教材中把构建中国“国家形象”的诸多元素都表现出来,事实上这也是不可能做到的。因此,我们建议应该采取多种有效的话语策略。我们可以在类似“中国概况”“中国文化”“观光汉语”“游学中国”的教材中,集中地展示中国良好的“国家形象”,既努力传播我国优秀的传统文化,又充分展示现代中国尤其是改革开放30多年来的中国形象,让世界各国人民尽可能地了解中国的历史文化,理解中国的改革发展。但更多的时候,我们宜采用“分散”的策略,将中国元素灵活巧妙地组嵌进去,不但向世人展示一个“友好亲善”“和平正义”的中国“国家形象”,也向世人展示一个“开放进步”“文明健康”的中国“国家形象”。在已有的很多教材中,有的编写了外国人与中国人交往的课文,显示了普通中国人友好、开放的心态;有的选编了老年人婚恋的话题,既反映了中国进入老龄社会后的大部分城市老年人健康、乐观的生活状况,也不回避客观存在的问题;也有的将国外的故事编写进汉语教材,表现了追求“真善美”的人类共同价值观;还有一些教材体现了中国人的幽默、机智,努力改变着国人刻板、沉闷、乏味的形象。
总之,如何通过汉语国际传播,将一个正在“和平崛起”的中国“国家形象”随着“学汉语”的过程自然而然地向外输出,是我们在新形势下编写汉语教材时必须认真研究的话语策略问题。
包文英(2011)试论汉语国际教育中的公共外交意识,《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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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凌宇(2010)汉语国际推广与中国公共外交,《长江论坛》第6期。
胡范铸、薛 笙(2010)作为修辞问题的国家形象传播,《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第6期。
胡庆亮、刘 韵(2010)汉语的国际推广与传播策略——一种外交视野的解读,《南方论刊》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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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 华(2009)“汉语热”让世界触摸中国,《观察与思考》第8期。
亓 华(2007)汉语国际推广与文化观念的转型,《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4期。
秦惠兰(2006)也谈对外汉语教学中的修辞教学,《现代语文》第11期。
秦惠兰(2012)对外汉语教材中的“中国印象”与修辞策略——从《钱包被小偷偷走了》谈起,《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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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 琳(2007)汉语国际推广的形势和任务,《世界汉语教学》第2期。
张西平(2008)汉语国际推广中的两个重要问题,《长江学术》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