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与李元度关系的再辨析——从咸丰十年的一个奏折说起
2013-04-11梁从国
梁从国
(中国人民大学 清史研究所,北京 100872)
曾国藩与李元度关系的再辨析
——从咸丰十年的一个奏折说起
梁从国
(中国人民大学 清史研究所,北京 100872)
曾国藩与李元度因徽州之役生隙,曾国藩认定他不适合带兵打仗,但后者却不以为是,反用曲笔褒扬自身。两人因为认知的落差,又加上官场人际间的复杂纠葛,最终他们的关系不免一波三折。
曾国藩;李元度;奏折
学界论述曾国藩、李元度关系的文章,较有深度的有王尔敏的《曾国藩与李元度》,他对两人关系挖掘甚深,引用资料宏富,但对李元度研究还不是很丰满[1]182-213。成晓军肯定了曾国藩对李元度的评语——“带勇非其所长”,不过他较多使用了曾国藩一方资料,对李元度的有关叙述没有作进一步分析,因而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各自性格缺乏深入的认知[2]182-202。熊英在《略论湘军儒将李元度》①该文将御史刘庆参劾李元度失守徽州“罪重罚轻”时间弄错,误为同治元年(1862年),实际为同治三年(1864年)。一文中,全面论述了李元度一生事功,相应涉及了因徽州失守曾李关系的变化,只是在分析时稍显粗略,有些地方还出现不应有的史实错误[3]313-329。其他如孙海洋的文章也部分涉及两人关系,只是论说相对简略一些[4]。笔者主要以李元度失守徽州事件为中心,通过对当时曾国藩的心理状态、处事原则等来分析他参劾李元度的动因,并且考察作为当事方的李元度对有关这一事件的撰述,进而探析曾李二人关系曲折的原因。
一
咸丰二年(1852年),曾国藩在湖南举办团练,平江县举人李元度上书曾国藩谈论兵事,后者视为奇才。第二年李元度加入曾国藩幕府,谋划军事。咸丰五年(1855年),李元度招募平江勇自行统军,开始领兵打仗的军事生涯。曾国藩曾表示,“回首往事,眷眷于辛苦久从之将士,尤眷眷于足下(指李元度〕与雪琴二人”[5]606。咸丰十年六月(1860年7月),曾国藩奏调李元度为安徽宁池太道,防守徽州。不久,徽州城被太平军攻破。该年九月十六日(1860年10月29日),曾国藩呈递《周天受等宁国殉节请恤及参革徽州失职人员折》,参劾李元度。从这份奏折表面看来,李元度被参革的主要原因,是“躁扰愎谏”,“不稳修营垒,不坚守以援,仅守一昼夜而溃,贻误大局”所致[6]1247。事实真相是这样吗?
咸丰十年八月二十五日(1860年10月9日),太平军破徽州。第二天夜间,曾国藩“闻徽州于廿五日申刻不守,次青(案:李元度字)不知下落,为之竟夕不寐”,二十七日,竟至“凄咽”[7]532。二十八日他在《致沅弟》信中写道,李元度“闻实已出城,至今尚无下落,必殉难矣”;叹息道,“哀哉此人,吾用之违其才也!”[8]577曾国藩与李元度私交甚好,李元度已殉职,曾国藩早已了解他不具备统兵打仗的才能,就不应该奏调李元度防守徽州。曾国藩悔恨自己送了他性命。
咸丰十年八月十四日(1860年9月28日),曾国藩送李元度时告诫他,“曰戒浮,谓不用文人之好大言者;……曰戒反复,谓次青好朝令夕改也;曰戒私,谓用人当为官择人,不为人择官也”[7]529。那么在徽州的李元度是如何行事呢?
八月十七日,李元度将两营军队派驻绩溪的丛山关。“(丛山)关在绩溪东北,距县城四十里,地险要,……为徽郡藩篱”,原防兵告警在即,因此,他下令派一千人前往援助[9]499。这样安排有李元度自负①王 运《湘军志》有言,“元度前守贵溪有功,自许能守之”。而王定安之《湘军记》也记录,“国藩以李元度前守贵溪有功,令权皖南道,元度亦自许能守之”。故有此说。的一面;[10]60,414更重要的是他不熟悉敌情,他并不知晓太平军兵力情况,甚至连统帅也不知晓②案:宁国在咸丰十年八月十二日被太平军攻破,其后曾李往来之信件均未言及太平军兵力情况;又曾等人一直以为攻徽之帅为陈玉成,其后才知为李世贤,仅在曾国藩八月二十六日《复胡林翼》信中才有所提及太平军情况,即如“次青函抄呈,系伪侍王带来,闻贼多至七、八万也”,可推知此前曾李并不知悉太平军情况。详见《曾国藩全集·书信(二)》,第1590页。。而曾国藩向来提倡不要“轻于出队”,“反主为客”[11]1573,因此,他尽管同意李元度派兵丛山关,但他仍然担心,故再要求李“于徽州坚扎营垒”的同时,“即派礼字等二千三百人去厚兵力”;在礼字等营尚未到达的时候,又要求李“请全数守徽州,不必分营赴绩”[11]1558,1562。但李元度没有采纳。无奈,曾国藩只得告诫他,“绩溪之丛山关,如果确有把握,或可由贵军先分一二营守之。若无十分把握,则贵军专保郡城,总不宜分”[11]1564。两天后,李元度的军队阻击失利,曾国藩严斥李元度分散兵力的做法。在下令“礼河四营速至徽郡”归李元度调度的时候,曾国藩百般嘱咐他不要分兵到城外,应该以守卫徽州为主,以静制动。李元度并未汲取十九日的教训,于二十二日又派兵到临溪。曾训斥李元度“在戎行六年,而心不入理如此”,并要求他“刻下惟当虚心静气,专办扎营买米二事,不可再躁”[11]1581。此时,曾国藩已深感不妙,在二十三日夜《致李续宜》信中要求李“速带三营来此一助”,并说“十日之内,徽州纵有意外之虞,祁门必可保全也”[11]1583。二十四日,他在《复李元度》信中说“扎营是第一根本事。平江勇十六到,十七、八、九不令扎营,河礼二十到,二十一、二不令扎营,何也?闻皆散乱于沙洲之上,何以御敌?”要求李元度扎营“距城以十里之内为率,不可远”[11]1583。当天夜晚写信给李元度,“牌头项头扎营,去城太远,不能相照应”[11]1586。从他给李元度的两封信中,可揣测到两层意思:
第一,李元度至少在二十二日以前未按曾国藩要求修扎营垒,让曾国藩非常恼火。曾认为,“扎营宜深沟高垒,虽仅一宿,亦须为坚不可拔之计,但使能守我营垒,安如泰山,纵不能进攻,亦无损大局”[12]169。湘军将士即使仅住一晚,也要扎营,可现在的李元度呢?
第二,李元度还没有作好“结硬寨,打呆仗”的心理和战术准备,扎营的细节问题还须向曾请示,那么李元度会带兵打仗吗?
当然这只是曾国藩的想法,但李元度却苦不堪言,“(徽州)城周十三里,女墙尽圮,蓬蒿没人,葺治三昼夜,埤堄完三分之二”[9]2181;还要防备太平军的侵扰。即使是曾国藩在给家人的信中也说,“次青在徽,现办城守事宜,城上蓬藁没人,雉堞不完,若过四日,则次青料理渐安,当可守御”[8]575。
曾国藩既已考虑到上述问题,只能给李元度鼓劲,在徽州被攻破后,曾国藩说,“次青所以失者,力主守城之说,乃必待战败之后,始入城分守之,分布未定,士气已馁,军械已失,企复能坚守哉?[11]1602”又说,“徽州皆不主守城而主守险,牢不可破,……次青违众,故诸事大为失势”[11]1603-1604。不仅如此,在九月初六日《徽州被陷现筹堵剿折》中,曾国藩称李元度防守徽州时“身卧城头,竭力抵御”,并说徽州之失在于他所带领的军队系“新募之卒,由湖南远来”,“兵勇仅二千有奇,不敷分布”,而太平军四万余人“逼城下”,李元度只得每日迎战,营垒已来不及修筑所致[6]1243。可见,曾国藩认定他已殉职后,就尽量弱化其失守徽州的罪责。细细品味该折,实含有褒扬李元度的味道。
二
有意思的是,在曾国藩呈上折子的当晚(九月六日),就接到了李元度的信件。这不仅证实了他没有死,而且还证实了在徽州失陷之前李元度已逃出。曾国藩曾问讯溃逃到祁门的李元度的亲族、兵勇,后者坚称李元度无事,在城破之前已出城[8]578-579。那时,他还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该信的内容更增添了曾国藩的愤怒。他在日记中写道,“次青廿六日所发之信,犹多怙过饰非之辞”,忆起“咸丰六年平江勇焚杀辰勇二百余人,次青信中亦多怙过饰非之语”的事情,认定“此人殆不足与为善矣”[7]534。李元度失守徽州事件至少在如下方面有违他行人做事的原则:
一、李元度驻扎徽州前,曾国藩告诫之一是“戒浮”。这是要求李少空谈、忌浮躁。然而,李元度不仅没有遵从修筑营垒的建议,反而分营阻击,连日出兵。这事实上已包含李元度不守节制的意思。
二、徽州失陷,李元度出城一节。事情究竟是怎样的呢?据李元度日后撰写的《杨莘耕哀辞》所说,二十五日“贼攻愈力,君(指杨莘耕)分守北门,余(指李元度)西门”,两人抱着必死之心,“三登三却之,杀贼过当”,但“贼忽冒死自小北门登,酉刻,城陷”[9]2181。而王先谦所写碑传中,称“(李元度)北门不守,驰马督战,堕马昏绝,为亲卒负出,城遂陷”[13]。从材料上看,李在《杨莘耕哀辞》及另一篇《赠知府童君列传》都没有谈到他落马负伤,被士兵救出城外的事情。查赵烈文《能静居日记》也无相关叙述。还可佐证的是,逃到祁门的平江勇向曾国藩禀告时也没有提及此点。只能推测,王先谦在撰写李元度碑传时有隐讳和溢美之词。因此,既便真有此事,李元度也脱不了城池未破人先逃的嫌疑。曾国藩曾说,“带勇之人,第一要才堪治民,第二要不怕死,第三要不急急名利,第四要耐受辛苦,……四者似过于责备,而苟阙其一万不可带勇,……大抵有忠义血性,则四者相从以俱至;无忠义血性,则貌似四者,忠不可恃”[5]224-225。他以“忠义血性”为带兵之人的根本,李元度弃城先逃,这是否更加深了曾国藩对李元度才能的看法呢?
三、李元度二十六日的来信。该信内容现已不得而知,但依据曾李的一些材料,可窥见一斑。李元度认为徽州失守的原因在于:
(一)葺治任务未完成,李世贤军已兵临城下;(二)在徽州攻防战中,“原防兵千有六百,忽不战奔,援师之至自祁门者亦奔溃,我军不能支,入城据守”[9]2181;(三)李世贤军多至七八万,并且相当凶悍,而己方人数远逊敌人,完全不能抵挡[11]1590。
第一点是曾国藩最不满意李元度的地方。尽管他一再要求修筑营垒,但在敌军大兵压境之际,李元度还是没完成防守事宜;而第二、三点,只能加重曾国藩对李元度治军打仗才能的怀疑以及对他所率平江勇的偏见。原有防兵及援兵本归李元度调度,即便溃逃,也应该由他本人负责。李元度似乎含有抱怨之意,这让曾国藩十分不快;平江勇战斗力差,无疑为曾早先“平江勇轻进轻退,旧习未改”的偏见又添一证[11]1582。在曾国藩看来,徽州失守,李元度应负全责,然而来信却文过饰非,也印证了曾国藩所说“文员之心多歪多不坦白”,“歪曲私衷”,事事不“推心置腹”[14]53。曾对李可谓推心置腹,而后者没有尽到诚意。
曾国藩认定李元度难堪大任,又不能与他为善,恰恰是徽州失陷后的两件事情更加深了曾国藩的看法。
一、李元度不速回祁门。在九月八日、九日两天给胡林翼、郭嵩焘兄弟的信中,曾国藩对李元度的这一行径相当不解[11]1607,1611。在听李元度“走出皖南境外至浙江衢州、江西广信等处,至今尚未回老营”后,他表示“尤可骇异”[8]582。按《大清律历》,“凡守边将帅,被贼攻围城寨,不行固守而辄弃之,及(平时)守备不设,为贼所掩袭,因而失陷城寨者,斩(监候)”[15]443。李元度城未破先逃,罪责一;不速回祁门老营向曾国藩禀告,罪责二。曾国藩能不替他担心害怕吗①案:李云度不能速回曾国藩大营,在赵烈文《能静居日记》中有所记录,“李(元度)既败,路阻,由浙境绕至,流涕自归”。[16]620?
二、平江勇索饷。平江勇守徽州不力,“城未破而全军先遁”②案:“城未破而全军先遁”出自曾国藩同治元年三月初十《复沈葆桢》信[17]2598。再核对曾国藩咸丰十年九月初九日记,“平江六营并营务处、亲兵、功德哨、马队,其点名发途费者,二千八百五十九名”,则徽州之役中李元度所领之平江勇实未损失多少[7]535;又据李元度《平江县志》记徽州之难“勇丁死事者[等六百五十三人]”,即使是此数目,在李世贤率四万余人环攻之下,平江勇仍能存留二千余人,则“城未破而全军先遁”可信[18]511。,到祁门后闹饷。曾国藩九月十一日在《致沅弟季弟》信中说,“此次平江勇之可恶,实出情理之外”,还说“沅弟昔尝言平江勇断不可用,余今悔信之不笃也”[8]582。他对平江勇的恶感日增,也就愈发怀疑李元度的带兵治军才能。
基于这样的认识,曾国藩对李元度失守徽州的看法又进了一步:从原先李元度守城而不守险的战术失误发展到对他的个性评价,认为李元度太过自负,轻率迎战,遂被击败。他对李元度看法的大大转变,也影响到对李所推荐的人才的评价,认为不可信赖[11]1611,1613。可以肯定的是,曾国藩已决心参革李元度了。但遭到了幕僚的反对,尤其李鸿章的反对最为激烈,曾国藩非常愤懑,在当天日记中写道,“日内因徽州之败,深恶次青,而又见同人多不明大义,不达事理,抑郁不平,遂不能作一事”[7]536。揣测他的意思,“大义”即谓李元度没有忠义血性,有失臣子守城之责;“事理”即谓李元度“实非带勇之才”。从曾国藩的本意来讲,他参革李元度主因倒不是减轻自己筹划不周的罪责,仍以将帅兼师弟之情为之,训诫李元度③易孟醇即认为曾国藩参李的原因之一,是回应清廷责备他“筹画未密”之过[19]164,这种说法值得商榷。。应该提及的是,曾原准备参李元度折较重,但经过幕僚陈鼐“复再三婉陈,因将奏稿中删去数句”[7]537,便成了如前所述九月十六日奏折中的李元度“躁扰愎谏”等等不太痛痒的话语。事实上对李元度并未起到惩戒的作用。
三
曾国藩已隐忍了该说未说的话,当后来李元度“不静候审讯,擅自回籍”[20]2108,与浙江巡抚王有龄拉上关系,王有龄“复奏请李元度募八千人入浙,免论徽州罪,且擢为按察使”的时候[10]499,曾国藩再也容忍不了。王有龄与曾国藩本因军饷问题而生隔阂④王 运《湘军志》记,“有龄知当受兵,则通使祁门,请援曾国藩,语不及军饷。国藩以军未集,辞”[10]91。,而前者拉拢李元度,实对曾国藩构成巨大的威胁和伤害。同治元年二月二十二日(1862年3月22日)曾国藩在《参李元度片》中说,李元度虚报胜仗,“查义宁、奉新、瑞州,皆臣(曾国藩)所统辖之地,系贼匪先自退出,李元度并无打仗克城之事。臣所派鲍超一军,与李元度同抵瑞州,亦未报曾见一贼,曾接一仗。李元度屡报克复,冒禀邀功,实出清理之外”。“李元度前既负臣,后又负王有龄,法有难宽,情亦难恕”;“该员治军,一味宽纵,多用亲族子弟,……带勇非其所长”,重劾李元度[20]2109。
李元度被革职后,撰述甚多。其中隐显涉及曾李关系的,有《天岳山馆文钞》《天岳山馆诗存》《平江县志》等。直接导致他宦海沉浮的徽州之役,他在《天岳山馆文钞》和《平江县志》中,借祭奠殉职的童梅华、杨莘耕二人表达了他的辩解之词[9]。卷七、卷三十七尤其在《杨莘耕哀辞》中,叹“失地丧师,余且当死法,即幸及宽政,生犹死耳”。既表述了对亡友的深悼与懊悔之情,也表达了对曾国藩参劾的某种程度的芥蒂,表明他并非不具备统军作战的能力,主要是太平军力量太强不。但无论是曾国藩所谓四万,李元度所谓七八万,日后又称十万“悍贼”而言,他没法解释平江勇仅损失653人的事实。李元度自负又自信的性格,王尔敏通过对李元度《天岳山馆文钞》卷三十六《答马太守毓华书》一文的措辞已指出[1]211。这样的性格,却又有相当“倔”认死理的成分。曾国藩在第二次参革李元度的奏折中,即指出他所管辖地江西的义宁、奉新、瑞州三城并非李元度所攻复,实为太平军自行退出。王尔敏即认同李元度攻复城池一事[1]199,也有学者认为这一罪状为曾国藩捏造,因为同时期江西巡抚李桓也上一折,为李元度克复城池请赏[19]166。其实,查同治元年《大清穆宗毅皇帝实录》,有记载“李元度一军,既在新昌奉新等处并未打仗,单开请奖各员,著毋庸议。并著曾国藩饬令李桓遵照办理”[21]。卷四十一而后,再查《大清穆宗毅皇帝实录》卷一百十三(同治三年八月)、卷一百二十(同治三年十一月)、卷一百二十四(同治三年十二月)、卷一百三十九(同治四年五月)有关李元度案情的谕旨及最终定旨,均对他在湖北江西捏报克复城池一事没有疑义。同治四年三月四日李鸿章、沈葆桢、彭玉麟、鲍超等四人合奏的《李元度请免发遣折》,也没有否认李元度“饰报胜仗而不能救杭州之失”[22]31。即便在王先谦为李元度撰写的碑传中,也只是表达“六月,公(指李元度)自湖北转战而前,贼望风溃遁,连复通城、崇阳、蒲圻、义宁、新昌、奉新、瑞昌诸城”[13],卷三十九并没有使用“克”等表达接仗的字眼。这说明曾国藩参革李元度虚报胜仗的罪责是准确无误的。但李元度对这一段史实描述却使用了春秋笔法。在《平江县志》中写道,“六月初三日,李元度克通城,初六日克崇阳,通山、蒲圻贼皆遁。十四日克义宁州,连复奉新、新昌、上高、瑞州等府县,贼遁入浙,县解严”[18]500。在《天岳山馆文钞》中论及,“十一年,余帅师援浙江,君典五百人,从克通城、义宁各州县”[9]。卷三十七《朱儒臣哀辞》这样的表达,一则有阴违清廷的最后定罪之意;二则是对曾国藩的不满,而最终似乎要证明,他本人军事才能本不平庸,且有上佳表现。
由此看来,曾国藩对李元度的认知与李元度的自知之间的落差,加之官场上复杂的人事关系,使两人不免多出波折。李元度在曾国藩死后,所写《哭太傅曾文正师》中言“末路时多故,前期我负公。雷霆与雨露,一例是春风”,展示了他的胸襟与气度。殊不知使两人关系生变的第三人,在杭州殉职的浙江巡抚王有龄,李元度也写了“我欲从公,形格势沮。莫能奋飞,茹痛终古。我实公负,夫复何言。质公之灵,其或鉴原。嗟我与公,未尝识面。辱以书来,开诚相见”;“与公同死,虽死亦生”[9]。卷三十七《祭浙江抚部王壮愍公文》或许,这能看出李元度是一个性情中人,他对于官场人际关系既不熟稔,也不圆滑。曾国藩幕僚赵烈文在李元度徽州失守后即断语李元度“长厚,非负恩者”[16]620,可谓一语中的。后人徐一士也曾评说,“谓元度之于国藩,不能无稍宿撼,亦颇在情理之中。元度早从国藩于患难,关系最深。自徽州之役,屡被国藩严劾,遂至乖离。后虽重归于好,为师弟如初,自终不免自伤蹭蹬,因之介介之怀,未能悉泯。其为寿麟鸣不平,固不无隐咎国藩寡恩之意焉”[23]34。如此说法,恰可作为本文论断的一个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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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674-5450(2013)02-0180-04
2012-12-20
梁从国(1976-),男,湖北汉川人,中国人民大学中国近现代史博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 李 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