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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诗词中列锦格的构成探究

2013-04-11

关键词:辞格句式短语

程 红

(沈阳师范大学 教师专业发展学院,辽宁沈阳 110034)

古诗词中列锦格的构成探究

程 红

(沈阳师范大学 教师专业发展学院,辽宁沈阳 110034)

列锦辞格是20世纪中后期由当代修辞学家谭永祥先生命名的。其格式是一种由名词与名词性短语并列而形成的一种特殊的句法格式。这种句法格式与传统的汉语句法规则有着一定的差异,形成了一种陌生化的构句形式,具有一种较为独特审美价值的表意意象。这种修辞方式在中国古诗词中大量使用,使诗词在具有抒情本质的同时,具有了独特的审美意象。

特殊句式;列锦;构成形式

列锦格,简称为列锦,是现当代修辞学者根据辞格构建的规律,对一种特殊的句式结构从修辞学角度进行的界定。主要建格者谭永祥先生在《修辞新格》中说:“古典诗歌作品里面,有一种颇为奇特的句式,即以名词或以名词为中心的定名结构组成,里面没有形容词谓语,却能写景抒情;没有动词谓语,却能叙事述怀,这种语言现象……我们把它叫做‘列锦’。”[1]33谭永祥先生还在他的《“列锦”建格的前前后后》一文中,对列锦建格的过程进行了详细介绍,其中既继承古汉语中有关修辞理论,同时也对现当代人们对列锦格的使用、研究成果进行了总结。

对于这种古诗文中经常出现,现当代作品中也常见的特殊语法现象,人们早就有所涉及,如吕叔湘先生在其《中国文法要略》中把这种方式称为“词组代句”的修辞法;有的研究者则从句式的角度称之为特殊句式或词类活用等等不一而足。但在谭先生之前,没有人将其归入辞格之中。列锦概念一经出现,就引起了很多修辞研究者的关注。但关于其构成形式,很多专家学者也有自己不同的看法。如张炼强先生在《列锦格之我见》一文中就对谭先生所作的概念界定提出了三点质疑。谭先生针对张先生提出的质疑进行了回答,再次明确了列锦命名的合理性,也明确指出了列锦格的外在形式确定的标准——名词与名词性短语的多项列举的特殊句子形式。

对于这个界定,虽具有科学性和合理性,但也有失细致及谨严。作为一种辞格,其所要完成的首要任务是辞格外在的形式的构建。“辞格的本质是形式,是关系”[2],是词语之间相互结合而形成的表达方式。它是语言的外在组织,是内容的载体。所以,任何一种辞格的确定,都要首先从其词语的使用、句式的选择等形式要素来判定,因为汉语的句子的语法意义往往要通过词序和虚词来表达。按照汉语表意的习惯,最基本的词序是主语——谓语——宾语,不同的词序,体现的是不同的句子结构形式。而充当句子成份的词类也各自有其不同的语法意义。哪一类词在句子中充当什么成份,起什么语法作用,决定了不同类型的句类。因此,在使用中,词序不仅是一种语法手段,同时也是一种修辞手段。所以,在对一种辞格的界定上,必定要对其外在形式进行分析。例如,如果想判断一句子是否运用了比喻这种修辞方法,首先就要从其外部入手,看它是否是“性质不同的两种事物,利用它们的某一方面相似点打比方”[3];是否运用了体现比喻这种修辞手段的标记,即“比喻词”等。如果有,那么,我们就可确定,这个句子是比喻,反之,则不是。运用辞格也是如此。所以,在确定及使用修辞方法时,必先从其外在形式入手判定。

在分析列锦格的构成时,要先从其形式——句式的构建入手。从其命名来看,既称之为“列锦”,那么“列”字便是关键。何谓“列”,汉语大字典的释义是:

①按一定顺序排放或排成行:罗列|列队|列举|列出名单;

②安排到某类事物之中:列入|列为;

③人或事物排成的行:行列|队列|前列;

④量词,用于成行列的事物:一列火车;

⑤同类事物:不在研究之列;

⑥各;众多:列国|列强|列位观众。

就其释义来看,“列锦格”的“列”,是指“按一定顺序排放或排成行”。因而,此辞格必定需至少由两个或更多的“锦”排列而成。而且这种两个或更多个“锦”应出现在同一句子之中彼此并列,“锦”与“锦”之间关系密切,中间不能有过大的停顿,即中间不能有逗号相隔。只有在形式上符合这两个条件,才能称之为列锦。

下面,试以具体的诗句为例,分析其构成形式。

1.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人。(孟浩然《除夜》)

在此句中,诗人上句以“乱山”“残雪夜”,两个定名短语联缀而成,描述了一个雪后凄冷荒凉的夜晚,带读者进入了一个冷残、凄清的意境,然后又在这悲凉的环境上添上了“孤烛”“异乡人”这两个定名短语,再次渲染了在这寂寥凄冷的夜晚,一个远离家乡、身处异地、独自守夜的人的无限凄凉。

2.落叶他乡树,寒灯独夜人。(马戴《灞上秋居》)

在诗的此联中,诗人用两组两个名词性短语具体描绘了自己客居异乡的苦情:“落叶”“他乡树”,自己独自一人客居异乡,眼前这纷纷飘落的秋叶,是他乡之树,而不是故乡的树,面对眼前景物思及故乡,这忆念是多么的凄苦。“寒灯独夜人”,是说本已经是“独在异乡为异客”了,而又偏偏“寒灯”独照,孤单的房舍,四野萧然,这就更显得凄凉了。作者客居异乡的孤苦,及自己怀才不遇的凄凉都在这两句之中展现出来了。

3.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杨柳秋千院中。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元·白朴《越调·天净沙·春》)

此小令与马致远《秋思》可有一比。全诗皆以列锦成句,首句“春山”“暖日”“和风”三个名词性定中短语,描绘了暖意融融的春日,像一幅画中的背景,为全诗定下了一个基调。次句“阑干”“楼阁”“帘栊”与第三句“杨柳”“秋千”“院中”紧承上句,将视线转到近景,描绘了少女站在楼阁中,挑起帘栊,独倚阑干,望院内春景——风吹杨柳,秋千微荡。最后,作者又将视线调向远处——院外的“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就这样,作者依视线的远近,在每一句中用几个名词或名词性短语,就将院内纷飞的杨柳,摇荡的秋千,挑起的帘栊,依阑的少女,和院外飞舞的春燕,欢啼的黄莺,小桥之下的潺潺流水,缤纷的落花纳入笔下,描绘出了一幅“春日丽景图”。

据以上分析可知,列锦辞格作为一种修辞方法,其基本形式应为:

A+B+C A1+B1+C1(在此,ABC与A1B1C1均为名词或名词性定名短语)

关于列锦格的形式,有的学者认为,只要是名词和名词或名词性定中短语连缀成句,就应该算是列锦。近来在谈及列锦时,很多研究者都会引用以下名句作为明证。他们认为,陆游的“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是列锦,那么柳永的名篇《雨霖铃》中的“(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也是,唐无名氏《后庭宴》的“千里故乡,十年华屋”应该是,那么《孔雀东南飞》中的“双珠玳瑁簪”、《古诗十九首》中的“青青河边草,郁郁园中葵”[4]等也应该是。

但是,这几种句式究竟是否符合列锦修辞格关于列锦外在形式的界定呢?笔者不敢苟同。列锦格成为一种辞格,无论其形式还是意义,都必须与其概念相一致。只有满足列锦辞格成立的条件,即“形式上一句中两个或两个以上名词或名词性定中短语的并列,意义上,用来写景抒情,叙事述怀,渲染氛围”[1]34,这种修辞手段才能称其为列锦。因此,对于上面所举例句是否属于列锦,究竟如何界定列锦格,我们试着来分析一下它们的结构,再来定夺。

例1: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此两句结构为:A(楼船)+B(夜雪)+C(瓜洲渡)

A1(铁马)+B1(秋风)+C1(大散关)

从列锦的形式构成结构分析,此句结构上应是规范标准的列锦格。

例2:(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句结构为:A(杨柳岸),A1(晓风)+B1(残月)

从列锦格形式结构看,其构成形式与标准有所不同。

例3:千里故乡,十年华屋。

此句结构为:[A(千里)]·B(故乡),[A1(十年)]·B1(华屋)

从句式结构上看,两句每一句都是由一个名词性的定中短语构成的。

例4:双珠玳瑁簪。

此句结构为:(A)(B)· C

从句式结构看,本句是由双重定语共同修饰限制中心词的结构形式。

例5:青青河边草,郁郁园中葵。

本两句诗的结构为:(A)(B)·C,(A1)(B1)·C1

此句仍为双重定语共同修饰名词性中心词的结构形式。

从以上分析可见,例1是一首七律诗中的颌联,从其形式到意义上都符合列锦辞格的标准,所以我把它称之为“规范标准”的列锦。例2是词的上阕的选段,从意义上看,其符合列锦的界定,但就其构成形式看,则与规范的列不同。“杨柳岸”一句,虽为名词性定中短语,但其与后句关联并不密切,从内容上看,是在回答前一句的“今宵酒醒何处”,何处?(是)在杨柳繁茂的河堤上。而后一句“晓风残月”从其内容上看,是对“杨柳岸”的景象的摹写,从其结构上看,则符合列锦的界定,所以“杨柳岸”一句并不能视为列锦中的一个“锦”与后句并称为列锦。因此,此句中,其“锦”也只限于“晓风残月”一句而已。

在汉语语法中,一个句中虽然都由名词或定名短语构成,但其关系是不同的,有的名词或名词性短语之间是并列的,而有的则是修饰与被修饰的关系,而有时则是名词直接作谓语。因而,在判定列锦格时,对构成句子的名词或名词短语之间的关系的分析是非常重要的。例3是古体诗的佳句,是两个名词性定中短语并列而形成的两个小分句。这两个分句虽然从其外形上看与列锦很相似,但其中“千里”“十年”分别用来修饰“故乡”“华屋”的,形成了两个定中短语,而并非是一句中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名词或名词性定中短语的并列。因而,它不能称为列锦。例4乐府诗形式,从其结构上看,则是一句双重定语句式,虽然“双珠”“玳瑁”和“簪”都是名词,但从其结构上看,三者并非并列关系的“锦”,而是修饰与被修饰的关系。因此,不能称之为列锦。例5为汉末五言诗,其结构同例4相同,只是由一句变成两个分句。

据以上分析,判定一种修辞手法是否为列锦,要从以下两个方面入手。只有这样,才能对列锦这一辞格作一比较合理的界定。

应从诗歌形式特点的角度来对列锦这种辞格进行分析,进而判定其是否为列锦。因为就采用的句式而言,诗的结构形式与词有所不同[5]。无论是四言、五言还是七言,诗都要求句式用词工整,尤其是在近体诗中。因为近体诗讲求对仗工整,出句和对句一定要和谐,出句的句式是“名+名+名”的话,那么对句在形式上也一定应该用“名+名+名”的形式,否则就违背了近体诗的创作要求。因此,近体诗中的列锦,应该是一联中上下两句都用列锦才能称之为列锦格。就如上面所举王维“杏树坛边渔父,桃花源里人家”和“山下孤烟远村,天边独树高原”,韩的“星河秋一雁,砧杵夜千家”,陆游的“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等绝律诗,都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在另外一些诗歌形式,如四言、五言古诗、乐府民歌、词与小令等中,列锦这种辞格则应该以其每一个句子中是否存在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名词或名词性定中结构来确定。如《诗经·邶风·绿衣》中的“绿兮衣兮,绿衣黄裳。”

要对其使用的词与词之间的关系进行分析。那么是不是在一个句子中,只要出现了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名词或名词性短语,就可以称为列锦呢?不然。除近体诗以外,古体诗、词等就其形式看,都没有近体诗的形式要求严格,从外在形式上看结构比较随意。因此,在古体诗和词之中,判断列锦这种辞格就不能仅就诗歌的样式而定了,一定要对其词与词之间的关系进行细致分析。在一句中,只有一组名词之间是并举关系的,才能称之为列锦,否则,便不能定名。因为汉语的短语、句子的结构都有其明显的层次性的。汉语语法的这一特性决定了词与词按一定语法关系组合后,层次不同,语法意义也就不同。从语法角度而言,名词的连缀并不都是并列关系,因为名词的语法特征是“经常作主语和宾语,多数能作定语和带定语”,因而,一句中出现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名词并未见得都是列锦。如例3“千里故乡,十年华屋。”每句中分别有两个名词和名词性短语,“千里”“故乡”,“十年”“华屋”,但是两个名词之间,并非并列,其中“千里”是对“故乡”的修饰,“十年”是对“华屋”的限制,两句分别是由一个定名短语构成的,所以算不得列锦。例4“双珠玳瑁簪”,则是由“双珠”“玳瑁”两个名词共同修饰“簪”的。例5“青青河边草,郁郁园中葵。”看似对丈工整的列锦,实则是由两个多重定语句形成的定中短语。因此,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后三个例句其外形上貌似列锦,但由于一句中的名词或名词性短语之间的关系并非是并列关系,所以不能称其为列锦辞格。

因此,列锦一格,以其定义而言,其构成形式应当为一句中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名词或名词短语并列而成的一组非谓语句;其内容多以写景抒怀为主。

[1]谭永祥.“列锦”建格的前前后后[J].修辞学习,1995(5):33-35.

[2]王希杰.汉语修辞学[M].北京:北京出版社,1983:6.

[3]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241.

[4]贺新辉.古诗词鉴赏辞典[M].北京:中国妇女出版社,1998.

[5]郭焰坤.列锦辞格的产生与发展[J].修辞学习,2003(5):34-36.

H109.2

A

1674-5450(2013)02-0158-03

2012-05-25

程红(1962-),女,辽宁沈阳人,沈阳师范大学副教授,汉语言文字学硕士。

【责任编辑 王凤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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