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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眼中的《诗经》探微:以《论语》为视角

2013-04-11

四川文理学院学报 2013年4期
关键词:诗经论语孔子

杨 静

(西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一、孔子——《诗经》文化的传承者

周代文化属礼乐文化,《诗经》是西周礼治文化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它鲜明地表现了西周礼乐文明的面貌。春秋时代以前,《诗经》在上层社会发挥着重要的作用。除在典礼仪式演奏外,也广泛运用于各种外交活动和社会交往中。但学习《诗经》的对象仅局限于上流社会贵族子弟,如《左传·襄公四年》记载:[1]

穆叔如晋,报知武子之聘也。晋侯享之。金奏肆夏之三,不拜;工歌文之三,又不拜;歌鹿鸣之三,三拜。

孔子作为宋国贵族后裔,他接受过系统的贵族教育,熟悉包括《诗经》在内的各种官方文献。针对当时教育由官府垄断的现象,孔子创办了我国历史上第一所私人学校,而《诗经》就是孔子教学的教材之一。《论语》作为记录孔子言行的儒家经典著作,里面对《诗经》有着诸多的论述。《诗经》不仅成为儒家的经典,“诗教”更是成为孔子政治思想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二、孔子诗论——古代文论的的滥觞

孔子是古代传统诗论的奠基者,他把此前的一些诗论萌芽系统化、理论化,完成了儒家诗论的基本构架,并对其后两千年的诗歌批评产生了重大影响。孔子诗论包括以下内容。

1.思无邪

“思无邪”出自《鲁颂·酮》末章,本指驾车时应有的态度,孔子却以“思”来概括《诗经》。[2]100他在《论语·为政》中谈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思无邪”可以简单地理解为思想纯正无邪。历代学者大多认为这是孔子对《诗经》思想倾向的总体评价。孔子用“思无邪”来概括《诗经》,必定认为《诗经》渗透着正国正身的思想感情,这是对《诗经》最高度、最充分的肯定与赞扬。

孔子认为《诗经》“思无邪”,“无邪”也可理解为真实的感情流露。许多斥责统治黑暗、表现男女爱情的诗歌,都可认为是“无邪”的。尽管如此,《诗经》毕竟不是一部单纯的诗集,它既是周王朝的一项文化积累,又是贵族日常诵习的对象。不可能包含直接地与社会公认的政治和道德原则相冲突的内容。诗歌无邪,必定要合乎文化礼乐之道,合乎雅正的要求,能净化人的心灵,起到教化的作用。

“思无邪”作为美学观念在后世文学中影响巨大,它蕴含着孔子评价文学作品内容和艺术表现方式的价值观念。它表明了作家的创作态度和情感一定要“无邪”,要表达真实的情感。这也是后代文论“诗言志”观念的萌发。后代也涌现出一大批践行“思无邪”思想的作家诗人,如杜甫、白居易、李白等。

2.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出自《卫风·淇奥》。[2]155《论语·学而》中子贡与孔子探讨贫富的境界,子贡却能举一反三,想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切磋琢磨本来指器物加工的工艺,后人常指君子的个人素养要求,在学问和道德上要精益求精,提倡良师益友之间相互切磋,共同讨论互相砥砺。“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被后代继承为研究文学作品的方法和治学的理念。创作和修改文学作品要反复推敲,精益求精,深思慎行。

3.绘事后素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出于《卫风·硕人》,这两句是赞美卫庄公夫人庄姜出嫁时的美貌。[2]165在《论语·八佾》中,子夏问孔子《诗经》中这句话何解: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孔子言简意丰地回答了“绘事后素”这四个字。“绘事”指绘画。对于这四字有两种解释。第一种指绘画先有白色的底子,然后才能进行绘画。《论语集注》中朱熹曰:“谓先以粉地为质,而后施五采,犹人有美质,然后可加文饰。”[3]138今人探讨这四个字多承袭朱熹的说法。第二种解释是从古代绘画技巧出发去解释,认为古人作画先施五彩,然后才上白色,故曰“后素”。郑玄在《论语集解》中注:“绘,画文也,凡绘画,先布众色,然后以素分布其间,以成其文,喻美女虽有倩盼美质,亦须以礼成之。”这种解释与朱熹之说相反。先哲的解释虽各有千秋,但殊途同归。事物的相似性以及人的认同感成为引发联想的触发点。子夏由孔子的比喻“绘事后素”引发了“礼后”的联想,得到孔子的高度赞许。先仁后礼,礼是仁的外在形式的约束。礼这个形式产生于忠孝仁义这些道德规范之后,也可以理解为礼的重要性在忠孝仁义这些道德规范之后,体现忠孝仁义这些道德规范的根本。

在这里,孔子就注意到了内容与形式的关系,“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孔子曾阐明古代的文学作品应在内容与形式的关系上倡导文质合一,先质后文的思想,也是后来中国古代文学批评的主流思想。

4.中庸之美

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表面看是写孔子评《关雎》的内容,但结合当时的社会情况,诗是配乐演奏,此话并非简单指孔子解释《关雎》的文字意义,还包含着孔子欣赏《关雎》乐曲演奏时感受到的音乐效果,也是孔子发表的音乐鉴赏论,这不仅代表“乐和”更代表着“人和”。《论语集解》引孔安国注:“乐不至淫,哀不至伤,言其和也。”即所谓中和之美。这种思想直接导致后来以“温柔敦厚”为基本内容的诗教的建立。中庸被孔子尊为“天下之大本也”,中和之美是他的中庸之道在文艺思想上的反映。

再如《论语·泰伯》子曰:“师挚之始,《关睢》之乱,洋洋乎盈耳哉。”大致意思为在乐师的领导下,乐队用各种乐器协调演奏《关雎》,声音美妙无比。这里也是从音乐性的角度评价《关雎》。因为《关雎》的中和、雅正之美,能获得洋洋乎盈耳的审美愉悦。

5.兴观群怨

《论语·阳货》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兴”:三国何晏《论语集解》引汉人孔安国的说法为“引譬连类”,大意为由诗可以进行类比引申,联想到相类似的某种事理。另一种说法是宋代朱熹提出的:“所谓‘《诗》可以兴’者,使人兴起有所感发,有所惩创。”解释为“感发志意”,[3]63即诗有启发感染的作用。

“观”:《论语集解》郑玄注:“观风俗之盛衰”,朱熹注:“考见得失”。[3]178二者都认为诗歌是反映社会现实生活的,通过诗歌可以帮助读者认识风俗的盛衰、政治的得失。对于“观”的理解,基本没有什么分歧。

“群”:《论语集解》孔安国注:“群居相切磋”,朱熹注:“和而不流”。[3]178春秋从政、外交酬答、人际交往都离不开诗,“群”指出人际交往方面诗的作用,有助于协调人的感情。

“怨”:《论语集解》孔安国注:“怨刺上政”,朱熹注:“怨而不怒”,点明诗可以批评指责执政者为政之失,抒发对苛政的怨情。

这就是孔子“兴观群怨”学说的逻辑体系,“兴”“观”“群”“怨”四个概念互相联系,为历代诗歌评论家不断阐发,更为重要的是它始终贯穿于历代诗歌的创作实践之中,形成中国古代诗歌注重反映现实、批评现实和强调教化作用的艺术传统。从司马迁到王夫之,历代许多理论家都承扬这一思想,且都给予了高度评价。

三、孔子论诗的社会功用及君子个人修养

《论语·子路》子曰:“诵《诗》三百首,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

孔子重视《诗经》,一方面是因为它的实际社会用途和在政治生活中的重要性。《诗经》作为上层社会普遍使用的交际工具,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汉书·艺文志》曾记载:“古者诸侯卿大夫交接邻国,以微言相感,当揖让之时,必称诗以谕其志,盖以别贤不肖而观盛衰焉。”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孔子所处时代“礼崩乐坏”,孔子大为不满。孔子一生的最高政治理想就是企图恢复周王朝的礼乐制度,所以孔子十分重视《诗经》这类先王典籍。

《诗经》除了是外交人才的必读书,也是“雅言”的学习典范。《论语·述而》“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4]在春秋时代,周王朝的京畿之音为周王朝官话,在当时被称作“雅言”。孔子日常谈话用鲁国的方言,但在诵读《诗经》时,则以当时的“雅言”为标准。把《诗经》当作学标准官话和言谈应对的标准,标显了孔子对《诗经》的“言”的典范的尊崇。

孔子继承春秋前期的传统,把《诗经》当作一门学问,但主要目的是为了“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孔子希望自己的弟子“为政”。《诗经学概论》评价:“学诗用诗,自觉遵守礼义,事父以孝,事君以忠。若可忠孝,天下安定,政权巩固。”[5]是十分准确的。

除了社会功用外,《诗经》还有助于孔门弟子增长知识和提高自我的道德修养。《诗经》就如一部先秦时代的百科全书,《诗经》中的诗歌,大都是反映现实的人间世界和日常生活、日常经验。其中包含了神话传说、典章制度、历史事件,还包含了当时的婚姻制度、农业生产、民情风俗等,此外还“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故《论语·泰伯》子曰:“兴於诗,立於礼,成於乐。”孔子把《诗经》与《礼》《乐》同作为培养君子的教材。袁长江先生认为:“孔子并不把《诗经》看成是文学作品,而是当做体现文王周公等古代圣贤思想的经典,是至理名言,是行为规范。”[6]可以说,《诗经》是获得君子人格的格言式教材,可从中汲取智慧与知识,使自己德才兼备。对《诗经》的熟悉运用能力,也是衡量君子修养、品格的尺度。

正因为《诗经》有如此巨大的作用,所以不论是“个人修养”还是“为政”“使于四方”都离不开它。所以孔子对孔鲤:“不学诗,无以言。”还发出“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的感慨。总之,《诗经》作为修身的基础经典,为孔门弟子所诵读,对他们道德人格的养成有着重要的影响。

四、孔子论诗的现代价值

孔子与《诗经》的关系是多面的,他的整理使《诗经》得以保存,他的大力提倡使《诗经》得以广泛流传。他推重的“诗教”理念,成为后世人们品评人、事、文学的标尺。[7]孔子的诗学观念在当代仍然有着重要的意义。

《诗经》奠定中国诗歌的文化传统,孔子对《诗经》进行文学价值评估,指出《诗经》内容“无邪”,创作上运用“兴观群怨”等手法,对当代文学创作仍具有借鉴作用。创作文章既要内容纯正文雅,遵循一定的原则和观念,追求含蓄蕴藉,也要顾及到文学创造的语言支撑。

另外,孔子所阐发的中庸之美,不仅是孔子儒家思想的体现,更是哲学思想的至高境界。中庸强调的是自然之和、人与自然之和、人与人之和、自我身心之和。中庸之道调节人与自然、社会之间矛盾,达到共同发展的目标。[8]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中庸思想具有正面价值。中庸既针对自身心性修养,也强调人际关系的和谐与社会的稳定。中庸之道历来是中国人为人处世的信条之一。

孔子重视《诗经》的功效,以《诗经》为文本来教育学生也是值得我们效仿的。纵观古今,文学作品纷繁复杂。优秀的文学作品不仅有可读性,也渗透着教育意义,给人以激励和启发。

除了重视教育的内容,孔子诗教也颇重视教育观念和方法。孔子采取诗教和乐教相结合,让学生在掌握知识的同时受到美的享受和思想的启迪。此外,在教育过程中,孔子和学生相互讨论问题,处于平等地位。他提出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等教育观念仍然焕发着光辉。[9]现代教育仍需借鉴孔子的教育思想和方法,只有运用正确的教育思想和方法,言传身教启发引导学生,才能培养学生良好的认知能力和健全的人格。

综上所述,孔子论诗既重视诗的实用功效,又反映文学的本身特征,为文学理论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它是孔子的思想与《诗经》思想的密切结合,对儒学和中国文化产生了重要影响。

[1]杨伯峻.春秋左传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9:932.

[2]蒋见元,程俊英.诗经注析[M].北京:中华书局,1991.

[3]朱 熹.四书章句集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3.

[4]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9:134.

[5]鲁洪生.诗经学概论[M].沈阳:辽海出版社,1998:100-108.

[6]袁长江.先秦两汉诗经研究论稿[M].北京:学苑出版社,1999:78-94.

[7]鲁洪生,邸艳姝.孔子诗说研究——兼论孔子诗说对儒家诗论的影响[J].首都师范大学学报,1997(3):88-90.

[8]萧依新.漫谈孔子的诗教[J].广西社会科学,1996(4):93-95.

[9]宋尚斋.孔子与诗经[J].山东师范大学学报,1981(2):4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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