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文化: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文化基础
2013-04-11
1938年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扩大的六届六中全会上提出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命题和任务,号召在党内开展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运动,此举得到了中国共产党广大高级干部和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者的普遍赞成和强烈响应,逐渐发展成为一场党的领导人亲自参与、理论工作者积极配合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运动。此后,出于策略上的考虑,中国共产党曾一度放弃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提法,代之以“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或普遍真理)和中国革命的实践(或具体实践)相结合(或之统一)”(尽管学术界对中共放弃、修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提法的原因不尽统一,但是主流的观点是共产国际和苏共领导人斯大林认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和毛泽东思想的提法有民族主义之嫌,影响了其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地位。出于策略上考虑,毛泽东灵活地放弃和更改了这一提法,但实际内容和含义并未改变)。实质上这“两种表述的含义是完全一致的”,只不过前者是“在语言上更加简洁通俗的表述”,后者则是“在学理上更加精确细致的表述”[1]。正是这一提法的改变造成了此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研究存在着严重的缺陷:偏重于“相结合”、“两结合”的研究即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却忽略了传统文化这个“实际”。其实,毛泽东早在1936年《致林彪》的信中已谈到这个问题:“实际与理论并重,文化工具就是‘实际’的一部分。”[2]他在强调马克思主义运用于中国的实际时指出:“马克思主义必须和我国的具体特点相结合并通过一定的民族形式才能实现……就是要学会把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应用于中国的具体的环境……离开中国特点来谈马克思主义,只是抽象的空洞的马克思主义。因此,使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具体化,使之在其每一表现中带着必须有的中国的特性,即是说,按照中国的特点去应用它,成为全党亟待了解并亟须解决的问题。”[3]这里的“具体特点”、“民族形式”和“中国的特性”均表明马克思主义除了要与中国的具体实际相结合外,还应与中国的传统文化相结合。1943年5月26日,毛泽东对“相结合”的问题进行了更加清晰的阐述:“中国共产党近年来所进行的反主观主义、反宗派主义、反党八股的整风运动,就是要使马克思列宁主义这一革命科学更进一步地和中国革命实践、中国历史、中国文化深相结合起来。”[4]所以说,马克思主义的广泛传播及其中国化还必须与中国传统文化相结合,取得中国传统文化中优秀基因的认同,这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深厚的文化基础。
一、中国传统文化兼容并蓄、海纳百川的品格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提供了前提
有些学者认为中国传统文化是保守的、排外的和内倾的,如果就此认为它一潭死水、毫无活力、毫无生机也不全面,更不客观。中外文化交流史则充分证明了传统文化具有兼容并包和宽容开放的精神。哲学大师冯友兰曾对世界几大文化作过这样的评论:“并世列强,虽新而无古;希腊罗马,有古而无今”,“惟我国家,亘古亘今”[5]。中国文化之所以能在历史长河中显示出极强的生命力和旺盛的活力,成为世界文化中唯一没有中断而生生不息传承至今的文化,正是因为它具有巨大的同化力、融合力、凝聚力,呈现出包容性、开放性、多样性的特质。历史已证明了这一点。一方面,中国传统文化以宽广的胸襟和开放的态度对待外来文化。汉代以来,中国传统文化与传入中国的佛教发生了复杂的关系,彼此之间既相互碰撞、排斥,又相互吸取、影响。在这个过程中,传统文化大量吸收、汲取了佛教文化中有价值的部分来丰富自己的内涵,从而实现了佛教的中国化以及儒道佛三教的合流,推动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发展。但是,佛教各派的命运却大相径庭,小乘各派和大乘唯识宗消失了,而天台宗、华严宗和禅宗却被中国化了,中国传统文化所接受的是经过转换了的民族化的中国化的部分。佛教虽然流传下来,但已与发源地天竺的佛教完全不同,而是具有中华民族特色、民族风格的佛教,成为了民族文化的重要内容。同样,中国传统文化也以开放、包容的姿态来对待基督教、犹太教和伊斯兰教等外来文化,但是由于种种原因都没能重现佛教在中国成功转化的情形。另一方面,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各种思想、学说均具有开放的品格。各个学派百家争鸣,相互激荡、相互吸收、取长补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共同造就了中华文化的繁荣局面。传统文化的主流思想儒学的产生、发展和演变充分展示了其开放兼容、广纳四海的特点。儒学是在西周文化的基础上主动学习、积极吸收鲁、殷、东夷、齐、楚、晋等文化中的有益养分融合而成的。春秋战国时期,出现了学派纷呈、互相争鸣和争芳斗艳的奇观,为儒学的发展提供了充分的思想资源,它以开放的胸襟广纳融合了各家各派之长而逐步成长起来。西汉时期,为了适应统治阶级的需要,董仲舒把道家、阴阳五行家甚至部分法家思想糅合到儒家思想中形成了具有时代特色的新的儒学思想体系,这样,儒学就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思想和官方的意识形态。宋明理学是在对佛教和道教文化吸收消化的基础上形成的,是对儒学的佛道化改造。它从哲学的高度把儒学思想体系化并以理学的形式传播出去,使儒学不断发扬光大。实际上,中国文化史上各派文化思想不断地相互渗透、相互吸取和相互融合来迎合统治阶级的需要以达到维护封建统治秩序的目的。历史上的胡服骑射、唐代的胡风,有教无类、以和为贵、和而不同和民胞物与都渗透着包容性和开放性的精神。传统文化的这种特质正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前提。
二、马克思主义吸收、改造了中国传统文化的优秀思想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奠定了基础
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先进的文化思想具有科学性、开放性和世界性的特征,这决定着其必然不断地向外部区域扩散、传播,因此“马克思的世界观远在德国和欧洲境界以外,在世界的一切文明语言中都找到了拥护者”[6]。马克思主义能得到世界上其他文明语言中“拥护者”的认可、接纳,是因为马克思主义在形成、发展的过程中借鉴地吸收了世界上文明语言中“拥护者”的精华。19世纪是一个从民族历史走向世界历史的大转变时代,这有利于马克思从更开阔的视野和更宽广的空间来观察世界各国的历史,揭示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普遍规律,吸取世界各国多样性文化中一切有价值的养料,通过剖析资本主义的历史、现状及其社会矛盾科学地发现了资本主义的秘密,正确地把握了资本主义的发展趋势 ,创立了关于无产阶级解放的学说——马克思主义。它是诞生于近代欧洲的世界性的精神产品,是一种与时俱进的开放性学说。对此列宁曾作过如此评价:“马克思主义绝不是离开世界文明发展大道而产生的一种固步自封、僵化不变的学说。”这一学说“赢得了世界历史性的意义,是因为它并没有抛弃资产阶级时代最宝贵的成就,相反却吸收和改造了两千多年来人类思想和文化发展中一切有价值的东西。”[7]当然,中国传统文化中有价值的东西也在吸收和改造之列。明清时期,西方传教士在欧洲广泛介绍、宣传中国的传统文化,以儒道佛为代表的中国传统文化受到欧洲人的赞赏和推崇,他们以极高的热情对其进行研习、探究,这个过程一直持续到19世纪中期。启蒙思想家对儒学的人文精神、理性原则、道家的自然法都有着浓厚的兴趣,伏尔泰就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德原则赞不绝口,他认为基督教禁止人们作恶,而儒学则教导人们行善,这种纯粹的道德哲学是西方所无法相比的。康德、费希特、黑格尔和费尔巴哈的哲学思想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中国哲学的影响,我们从中很容易发现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子。马克思曾说:“中国的社会主义跟欧洲的社会主义像中国哲学跟黑格尔哲学一样具有共同之点。”[8]而黑格尔哲学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重要理论来源,这样,中国哲学与马克思主义哲学也必然具有某种共同点。比如马克思主义的重要内容:“辩证唯物主义渊源于中国,由耶稣会士介绍到欧洲,经过马克思主义者们一番科学化后,又回到了中国。”[9]所以,中国人对马克思主义并不太陌生,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具有天然的亲和力。
三、马克思主义与传统文化两者文化精神的会通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深层文化基础
学术界大多认为马克思主义与传统文化的相容相通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广泛传播并中国化的基础。尽管对两者的共同点有着不同的理解,但都承认两者可以融合会通。但是,研究过程中存在着一个问题即把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人为比附、简单对照,如“大同”理想与共产主义相通、民本思想与民主思想相近等等,这完全忽略了两者本质上的不同,难免有牵强附会、肆意诠释之嫌。毫无疑问,两种文化之间存在着相通共融之处,因为作为世界上影响巨大而流传甚广的两种文化,其本身必然包含着两个不可分的部分,一部分是时代性的,另一部分是超时代性的,而超时代的部分必定是反映了人类社会普遍共同性的思想精华,具有恒久的价值,所以,它们之间也必然在诸多方面相似相通。但这绝不是概念、术语、范畴等表面上的相通,而是文化精神上深层次的会通。正是马克思主义与传统文化在文化精神上的会通,马克思主义才能在短时间内战胜其他思想学说并内化为中国文化的灵魂,才能推动马克思主义历史性的飞跃,产生伟大的理论成果——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这是人类历史上两种不同文化融合会通产生的文化奇葩,又是决定中国未来社会发展和变革的重要因素。两种文化精神的会通主要体现在人文精神和实践理性两个方面。中国传统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蕴含着丰富的人文精神。它强调人在一切事物中居于最重要的地位,任何活动必须朝向和体现人的种种价值。古人很早就认识到人为万物之灵,是天地中最贵者。《尚书·泰誓》中说:“惟天地,万物之母;惟人,万物之灵。”《孝经》中则借孔子的名义说:“天地之性,人为贵。”春秋时期管仲在《管子·霸言》最早指出:“夫霸王之所始也,以人为本。本治则国固,本乱则国危。”“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董仲舒认为:“唯人独能偶天地。”这都说明人在万物中处于一种核心的地位,体现着丰富的人文精神。马克思主义也体现出对人的高度重视,其人文精神体现在各个方面如关于人的主体地位、人民的利益、人的价值和人的全面发展思想等。
中国传统文化十分注重经世致用和践行,主张积极入世,关注现实社会和现实人生,不重视对概念、范畴的逻辑推演,也不进行纯粹理性的思考。这种从现实需要和实践经验出发来思考社会的价值取向渗透到人们生活的各个方面,逐渐积淀成注重实践理性的文化精神。实践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中的地位十分重要,它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石,甚至可以说马克思主义哲学就是实践哲学。马克思在被认为是“包含着新世界观的天才萌芽的第一个文件”《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阐述了以实践为核心的新世界观,强调指出:“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10]列宁曾说:“生活、实践的观点,应该是认识论的首先和基本的观点。”[11]马克思认为实践是人存在的基本方式,也是人类社会的基本活动和发展的基础。马克思主义是在实践中产生并不断发展的,反过来又服务于实践的。马克思主义是在深入研究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实践、阶级斗争的实践并批判地继承人类历史上优秀文化成果的基础上创立的。可见,马克思、恩格斯是在研究人类社会各方面实践活动最一般规律的基础上创立了实现人类社会解放的科学理论,以此指导现实世界的改造和实践活动的不断发展。所以说,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在人文精神、实践理性的相通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深层次的文化基础。
总之,中国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宝贵的历史文化资源,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过程中不可忽视的“实际”,也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文化基础。作为西方文化思想的马克思主义要发挥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功能就必须完全脱下它的外国服装,穿起本民族的服装,就应该与各个国家的具体实际、民族特点结合起来,形成具有民族特色、民族风格的马克思主义。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要把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具体实际、文化实际结合起来,形成具有中国作风、中国气派的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因此,只有全面地考虑中国当前的具体实际和传统文化的历史“实际”,才能准确地理解和把握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更好地推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史进程和时代创新。
[1]龚育之.关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与当代化问题答记者问(上)[N].学习时报,2005-4-4.
[2]毛泽东书信选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52.
[3]毛泽东选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534.
[4]毛泽东文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23.
[5]冯友兰.三松堂自序[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307.
[6]马克思.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411.
[7]列宁.列宁选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99.
[8]马克思.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7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9.265.
[9]李约瑟.今日中国的过去.转自窦宗仪.儒学与马克思主义[M].甘肃:兰州大学出版社,1993.2.
[10]马克思.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19.
[11]列宁.列宁选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