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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背景下民间彩调剧团的微观生存机制调查

2013-04-10赵巧艳

史志学刊 2013年1期
关键词:彩调剧团队长

赵巧艳

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背景下民间彩调剧团的微观生存机制调查

赵巧艳

针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背景下传统戏剧受到重视,可是承载传统戏剧精髓的民间剧团却不能分享遗产保护投入的缺陷,提出应该深入调查民间剧团的微观生存机制的观点。在对永福县民间彩调剧团生存现状进行人类学调查基础上,将彩调队的生存细分为5种微观机制,并详细描述了每一种微观机制的涵义及具体表现。

非物质文化遗产 彩调队 生存机制

自2006年起,每两年评选一次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对推动我国传统戏剧保护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促进作用。入选名录为传统戏剧带来了资金、政策、传承人培养等诸多优惠,改革开放后许多在现代强势文化冲击下处境艰难、甚至濒临消失的传统戏剧重焕生机。然而在传统戏剧保护日渐受重视、发展形势整体向好的情形下,有一种与此趋势不同步甚至相背离的现象却未引起足够的重视。现实中,地方政府的传统戏剧保护资金基本上全都投入到专业剧团,中央投入的保护资金由于监管乏力也难以真正惠及民间剧团。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背景下政府在专业剧团与民间剧团之间的“厚此薄彼”[1]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民间剧团的生存与发展。可是在传统戏剧盛行的地区,民间剧团依然维持有一定的规模并坚持排练和演出,守望着他们热爱的民族艺术。

剧种具有物质文化与非物质文化相互依存性,必须借助群体组织亦即剧团进行活态保护,作为剧种载体的剧团一旦消亡,保护主体也就不复存在[2]。传统戏剧与民间剧团之间是一种相互依存、荣辱与共的关系,传统戏剧的复兴与繁荣离不开承载传统戏剧精髓及传承与发展核心职能的载体——民间剧团的作用。然而,与民间剧团的坚守相比,现有研究对它们在新情景下的生存状态却关注甚少。基于此,笔者选择广西两大传统剧之一——彩调的发源地和盛行地——桂林市永福县进行调查,主要方式是采用人类学的方法详细了解永福县民间彩调团(当地称之为彩调队)的生存现状、生存方式、发展前景、面临的挑战等情况,总结提炼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背景下永福县彩调队生存和发展的微观作用机制,为更好地了解和反思传统戏剧民间剧团的生存与发展开拓新的研究视角。

一、彩调队的生存现状与方式

彩调的影响力在广西曾经非常广泛,在以桂林为中心的广西北部地区(桂北),以柳州、宜州为中心的广西中部地区(桂中),以百色为中心,包括崇左市及所辖的宁明、扶绥、龙州等县的桂西南地区(桂西南)都有分布。但桂林市永福县是彩调最为集中和盛行的地区,永福县罗锦镇林村村委的蒙岭村是彩调的发源地,上世纪80年代鼎盛时期,在桂林、柳州和河池的农村地区曾活跃着2000多个彩调队,其中仅林村就有60多个,2005年罗锦镇荣获“广西彩调之乡”的称号。

改革开放后,传统戏剧的市场不断被蚕食。在这股大潮流的冲击下,彩调虽然得以幸存,可是却难逃逐步消退的命运。相应地,永福县的彩调队数量也急剧下降,尤其是大量年轻人的外出打工从根本上动摇了彩调赖以生存的基础:留守老人没有时间去看彩调演出,也缺钱购买门票;彩调队招不到愿意学习彩调的年轻人,传承人的危机日渐凸显;一些彩调队队员在经济和时间双重压力下放弃了喜爱的彩调事业。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在永福县已经找不到一个能够经常排练和演出的彩调队。2000年6月,原永福县文化馆彩调队队员毛胜仁与永福镇徐荣珍等人发起组织了县文化馆文艺队,后又与县工会和电影院的两支彩调队合并。2007年,彩调队又一分为二,分别改名为“永福县永正彩调队”和“永福县天凤彩调队”,天凤彩调队也是目前永福县唯一一支靠出售门票维持正常商业性演出的彩调队。

虽然彩调的吸引力日渐衰落,可永福县政府并未放弃彩调。永福县从1986年起举办“茅江之夏”彩调大赛,迄今已连续举办25届;从90年代起,永福县还举办了“凤山之春”、“金色之秋”和“银海之冬”等传统大型彩调会演,以调演农村彩调队的形式进行,点名抽调农村彩调队进县城演出,并给予抽调的队伍一定补助。上述赛事和汇演都不是强制性的,因此一些乡镇要么不组队参加,或者临时从其他乡镇借彩调队,所以到上世纪末永福县的彩调队数量一直保持在15支左右。2006年彩调入选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永福县政府进一步加大了对彩调的扶持力度。从2009年起,要求每个乡镇必须有一支彩调队参赛;林村由于是彩调的发源地,1999年就已经解散的彩调队也在2007年重新组建,全县的彩调队数量增至24支左右。

二、彩调队的微观生存机制分析

社会学理论上“机制”的基本涵义有三个:(1)事物各组成要素的联系,即结构;(2)事物在有规律性的运动中发挥的作用和效应,即功能;(3)发挥功能的作用过程和作用原理[3]。现有研究剖析了非物质文化遗产宏观(外部)生存机制的一些内容,如董秀团把影响白族大本曲生存的机制划分为历史渊源、社会环境、传承方式、民众需要四大类[4];万建中提出妈祖信仰的生存机制要迎合国家制度的规范[5];周来达[6]和丁慧[7]探讨了创新机制对保持越剧和黄梅戏现代生存性的重要作用;周珩帮提炼出甘肃庆阳民间工艺生存土壤、生产结构、生产主体、产品功能、接受方式等5种生存机制的细分维度[8]。然而上述研究都是以遗产本身作为研究对象,而且是对宏观生存机制的探讨,无法直接应用到彩调队的微观生存机制上。本文在参考已有研究结论的基础上,结合彩调的内容特征、存在与传承的方式和前提条件,以及彩调队生存和发展的影响因素,分别以人(演员、传承人)、物(剧目)、活动单元(组织形式、组织运营)构建彩调队生存的微观机制内容;考虑到彩调队的生存现状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背景,再加上筹资(或投入)机制,构建了彩调队生存的5个微观机制。

(1)组织机制,指彩调队的组织形式。组织形式演变反映了彩调队适应时代变化的能力强弱,与繁荣时期的彩调队相比,当今彩调队的组织形式更为灵活。在县城活跃的彩调队一般都是退休人员,能够坚持固定的排练,队员以“凑份子”的方式购买演出所需的服装道具器材,然后推选一个人担任队长。可是彩调队的组织结构是无约束力的,全凭队员的自觉。乡镇和农村彩调队的组织更为松散。队长一般都由文化站站长或有号召力的人担任,单位工作或退休人员、商人、居民也有参加,但以农村队员居多。在没有演出任务时,队员们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因此有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排练;有演出任务时,由队长负责召集进行排练,但在排练时间上会充分考虑队员的实际情况灵活安排。灵活的组织机制让彩调队队员没有了约束感,从而更能享受彩调带给他们的乐趣,也更能够得到家人的理解和支持。

(2)投入机制,指彩调队的筹资渠道和收入来源。与彩调的黄金时期相比,当前彩调队面临的最大瓶颈是资金。在彩调繁荣阶段,彩调队的经营完全是自收自支、自负盈亏,依靠商业演出维持运转。可在彩调滑坡以后,商业演出的基础已经消失,必须开拓其他的资金渠道。最常见的一种途径是队长和队员分摊成本。如天凤彩调队的老板黄少荣和唐宽仁分别都是退休职工,自剧团2002年成立以来,他们两人已经投入了好几万;南雄村的唐队长每年都要投入几百元弥补彩调队的日常运营,为了节约成本,她每年还要自制大量的演出服装道具;百寿镇的龚队长也已经连续多年自掏腰包维护和更新彩调队的演出服装道具。第二条途径是政府的补贴。参加县里举办的彩调活动每位队员能得到每次100元左右的补助,如果获奖还有奖金;县乡两级政府部门请彩调队帮助宣传(如计划生育、林权改革等)时也会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个别乡镇有时还会提供一点排练补贴。第三条途径是民间有偿演出。如南雄村彩调队2008年被邀请去柳州市鹿寨县一个村演出彩调,邀请方包往返车费和食宿,400元一场,连续演出了8场。百寿镇彩调队每年都会受邀赴周边乡镇和村委(如龙江、三皇、和平、永安等)演出4~5场,报酬也是400元左右一场。投入的多元化,关键是队长的经济实力和队员的奉献精神缓解了彩调队的资金压力,使得彩调队在没有政府资助的情况下依然能够维持排练和演出。

(3)运营机制,指彩调队的日常运作管理方式。彩调繁荣时期的彩调队带有明显的赢利倾向,彩调队的运营通常采用队长负责制或者合伙人制度,剧团管理严格,而且由于面临较为严峻的市场竞争,对彩调人才的争夺也很激烈。随着彩调影响力的衰落,彩调队的运营机制也发生了重大转变。首先,彩调队没有了收益,彩调队队长也就由以前的实权派人物转变为服务型人员,由以前的别人求加入彩调队到如今他去求人加入。其次,权利和义务的非对称性使彩调队的日常管理更加民主,而且最后的决策也要由队员集体通过才能实施。第三,亏本经营让彩调队队员的责任心和荣誉感更强,无论在言谈或行动上都会更加为彩调队考虑。这些特点与彩调队队员的自愿加入和彩调队的非营利性有一定联系,也正是这些特点让彩调队的气氛更为融洽,从而能够吸引新人加入彩调队以及获得队员家人的理解与支持,维持彩调队队员的稳定性。

(4)传承机制,指彩调传承人的培养。传统上,彩调传承人的培养通常都是在剧团内部以师傅带徒弟的方式封闭完成,彩调市场的下滑导致彩调传承人断档危机日趋严重,对传承人的培养也逐渐变得开放。如今在林村继续开办彩调培训班已经不大可能,但只要有人愿意,林队长都会非常热情地免费传授彩调技艺,希望能够培养出接班人;在重大节庆活动时,龚队长就带领彩调队在百寿镇农贸市场上举行公开演出,以此增强民众对彩调的喜爱,她还受邀去保安、永安等地免费培训彩调;唐队长差不多每年都要教几个人练习彩调,但最后能够真正坚持并学会的人却不多,然而她从无怨言,当新队员因练习彩调遭遇家人反对时,她还积极帮助做家人的工作。因此,尽管生存状况不佳,每个彩调队每年都能吸引几个新人加入,新人的年龄也呈现逐年下降的势头。林村彩调队优势明显,在队员的选拔上还要关注年龄、学历、家庭状况等要素,确保彩调队伍的年轻化。

(5)创新机制,指彩调队在剧本和表演形式上的创新。彩调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但漫长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的程式化表演模式也容易成为彩调紧跟时代脉搏的障碍,因此,让彩调的“根”能够继续延伸下去的唯一途径就是创新,关键是剧本创新。彩调的传统节目《王三打鸟》《二女争夫》等曾经产生过巨大的影响力,但以今天的眼光来看,这些剧目不仅思想消极,而且与现实生活差距太远。为了适应新时代的需要,彩调队在剧本创新上倾注了极大的精力。龚队长组织家人自编自导了《先锋赞》《慈母心》等新剧目,荣获2006年“茅江之夏”彩调大赛一等奖;唐队长除了重新整理传统剧目以外,还根据新形势和新需要创造了与计划生育、新农村建设等有关的彩调剧本,而且演出效果很好。通过创新,不仅彩调队的创作水平有了大幅提高,新剧本也拉近了彩调与普通大众的生活距离,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尤其是年轻人观看和喜爱彩调。

三、结论与反思

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民间组织的发展相对滞后,但它们的重要性却越来越突出,因此必须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重视发挥民间组织的作用。永福县彩调队的发展路径很好地佐证了这一观点的正确性和必要性。然而,本文的分析表明,当前传统戏剧的保护在指导思想和行动上都存在错位,而且这种错位导致政府传统戏剧保护投入与效果之间关系的扭曲,并且威胁到传统戏剧的生存与发展。笔者在对广西另一传统剧种——壮剧的调查中有着同样的感受[9]。要扭转这种不利局面,就必须在深入剖析传统戏剧与传统戏剧民间剧团的微观生存机制的前提下,多层面政策互动和多主体联合努力方可成功。

[1]马志友,沈莹.扶植民间剧团 振兴地方戏曲、曲艺[J].戏文,2007,(6).

[2]郭思九.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地方剧种的生存发展[J].民族艺术研究,2008,(1).

[3]汤姆.伯恩斯等.机械系统和有机系统[A].载竹立家,李登样编译.国外组织理论精选[C].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7.

[4]董秀团.白族大本曲生存机制试论[J].云南艺术学院学报,2004,(1).

[5]万建中.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生存机制——以广东汕尾妈祖信仰为例[J].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3).

[6]周来达.关于戏曲音乐创作机制和戏曲生存发展的思考[J].戏曲研究,2007,(2).

[7]丁慧.略论黄梅戏历史发展脉络及其艺术生存机制[J].湖北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4).

[8]周珩帮.现代经济背景下民间工艺生存机制的转变——以甘肃庆阳地区为个案[J].艺术百家,2008,(1).

[9]赵巧艳.非物质文化遗产开发式保护背景下广西壮剧孵化研究[J].文山学院学报,2011,24,(5).

赵巧艳 广西师范大学漓江学院管理系 副教授

(责编 陈锦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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