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往理性指导下的含人名典故英译
2013-04-10吴蓉
吴 蓉
21世纪是全球化的时代,以文化多元化为主要特征的文化全球化已成为一种不可阻挡的潮流。从文化交流的角度来看,文化的输出和输入应该双向平衡进行,形成“信息双通道”格局。然而作为一个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的国家,中国文化交流的现实情况却是:国外文化,尤其是以英语国家文化为代表的西方文化的输入力度大于中华文化的输出力度,国外文化对中国的影响大于中华文化对国外的影响,中华文化在世界文化交流中整体上处于弱势地位。从长远看,这种文化交流逆差不利于中国以积极主动的姿态参与文化全球化的进程,不利于中华文化的保护和发展。在全世界悄然兴起的中华文化热和国内有识之士的民族忧虑都呼唤尽快加强中华文化传播。正如时任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主任的蔡武(现文化部部长)在“‘中译外——中国走向世界之路’高层论坛”发言中所指出,“当我们在新世纪迎接全球化的挑战时,作为国家对外交往的重要组成部分,则应更加注重向世界介绍中国和中国文化。中国五千年悠久而璀璨的历史文化不仅属于中国,也属于世界,中国理应对新世纪世界文化格局的形成和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而要承担和完成这一历史使命,中译外翻译工作任重而道远”[1]。
中华文化源远流长,汉语典故根植于中华文化的土壤,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之一,而英语是国际上通用的语言,因此,典故英译对于弘扬中华文化、促进中华文化与世界文化的交流具有重大意义。在典故中,含人名典故是特殊的一类,文化信息丰富,文化特征最为鲜明。本文以含人名典故的英译为研究对象,以哈贝马斯交往理性为理论指导,研究含人名典故的翻译策略,探讨翻译方法,对促进中华传统文化传播具有一定意义。
一、典故及其英译概述
典故是语言皇冠上一颗璀灿的明珠。古往今来,不仅文学作品中用典比比皆是,日常生活中引经据典也是常事。国家领导人讲话也喜欢使用典故。譬如习近平主席发表的题为《携手合作,共同发展》的讲话中,就引用了“志合者不以山海为远”及“独木难成林”的典故。因此,典故外译成功与否与文化交流的顺畅程度密切相关。
《现代汉语词典》对“典故”的定义是“诗文里引用的古书中的故事或词句”[2],其来源主要为文学作品,如“得陇望蜀”、“三顾茅庐”;历史事件,如“完璧归赵”、“退避三舍”;神话传说,如“精卫填海”、“夸父逐日”;宗教文化,如“抱佛脚”、“佛口蛇心”;寓言故事,如“刻舟求剑”、“井底之蛙”等。典故都有喻义,“喻义通过喻体引发联想,引申语义,以达到以古喻今、以事述理的目的”[3]。换言之,典故既有字面意义,又有比喻意义,字面意义不同于比喻意义。比如“刻舟求剑”的比喻意义是形容人做事不懂变化,不知变通,与字面意义完全不同。其中,含人名典故以与人相关的文学作品、历史事件、神话传说或寓言故事设喻,字面意义与比喻意义相差甚远,因此文化印记最为深刻。
典故富有浓厚的民族色彩和丰富的文化内涵,集中体现了各民族的文化差异,在翻译上是个棘手的问题。近年来,汉语典故英译工作取得了一定进展,但也存在着不少问题。从成果上看,近年来出版不少典故英译的书籍,但是除了大连理工出版社于2007年出版的《中国传统文化经典故事》系列等少数书籍以英语文化读者为对象,以传播中华文化为目的以外,其他的诸如广东教育出版社于2012年出版的《“智慧东方”中华经典故事绘本》系列,五洲传播出版社于2011年出版的《中国经典故事丛书》系列,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于2010年出版的《新编成语故事绘本系列》,海豚出版社于2009年出版的《中国经典故事》系列,都是少儿或中小学生的英语读物,阅读对象不是英语文化读者,目的不是传播中华文化。从翻译实践上看,学术界对典故的翻译策略是以源语文化为主还是以目的语文化为主颇有争议,在异化策略与归化策略孰优孰劣上众说纷纭,甚至同一本书、同一篇文章的翻译策略都没有统一。以大连理工出版社出版的《中国传统文化经典故事100篇:英汉对照》中含人名典故的翻译为例,“东施效颦”译为 “Aping a beauty”[4],“名落孙山”译为 “Failing to pass an examination”[4],采用的是归化策略;而“叶公好龙”译为 “Lord Ye loves the dragon”[4],“毛遂自荐”译为 “Mao Sui recommended himself”[4],采用的是异化策略。
二、交往行为理论综述
哈贝马斯(Jurgen Habermas 1929-)是法兰克福学派第二代主要代表人物,也是当代西方公认的最杰出、影响最大的思想家,其哲学理论涉及历史学、语言学、政治学、社会学、大众传播学、心理学等诸多领域。他于1981年出版的《交往行为理论》是西方学术界里程碑式的著作,对当代西方哲学和社会科学具有典范转换的重大意义。
哈贝马斯把人类的行为分为四种类型:目的性行为、规范调节行为、戏剧性行为及交往行为。交往行为是哈贝马斯交往理论的核心概念,指“使参与者能毫无保留地在交往后的共识的基础上,使个人行为计划合作化的一切交互活动”[5]。换言之,交往主体之间以语言为媒介,通过对话达到人与人之间的沟通、理解、一致。交往行为的中心是交往理性,是哈贝马斯社会行为理论和交往(话语)伦理学的主旨。综合哈贝马斯的论述,龚群将交往理性总结为:“以交往过程中的相互理解和相互协调为基本机制、以达到交往共同体各主体间共同接受的合理目标为目的的交往合理性”[6]。
交往理性突出强调了下列三个要点:一是交往行为是主体间的行为。从交往理性出发,哈贝马斯将近三百年来以主体为核心的主体中心理性转移到交互主体中心来,从本质上改变了传统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
二是交往过程是相互理解、相互协调的过程。交往理性强调通过主体间的对话实现理解和协调。哈贝马斯反复强调,交往行为不同于其他行为模式的本质规定就是相互理解。
三是平等是主体间交往的核心。交往不是一个主体遵从另外一个主体,只有在平等的前提下,才能实现真正的对话,达到各主体间共同接受的合理目标。
哈贝马斯将其交往行为理论应用到政治、社会、文化等各个领域,取得了独树一帜的成果。在文化领域,他指出,“我提出的交往行为理论和话语伦理学同样适用于处理国际关系和不同文化类型之间的矛盾,即是说,不同信仰、价值、生活方式和文化传统之间,必须实现符合交往理性的话语平等和民主”[7]。哈贝马斯认为,在文化多元化背景下,交往理性要求有包容“他者”的精神,“不同的文化类型应当超越各自传统和生活形式的基本价值的局限,作为平等的对话伙伴相互尊重,并在一种和谐友好的气氛中消除误解,摒弃成见”[8]。总而言之,不同的文化主体间交往时应符合交往理性,相互尊重、相互理解,实现平等对话,达成相互的理解和文化的共识,以实现彼此间和谐共处、共同发展的目的。
哈贝马斯的文化观对涉及文化因素的翻译理论和实践具有指导性的意义。根据上述观点,在翻译典故等涉及文化因素的文本时应摆脱以二元对立为基础的逻各斯中心主义,遵循平等、尊重的原则,用理解、宽容、和解的立场处理不同文化之间的差异和冲突。源语文化、目的语文化、目的语读者等不同主体间应该相互尊重,反对文化霸权主义,在不牺牲自我的前提下进行平等的对话和交流,彼此学习对方的优点和长处,从而在不同的文化主体间实现符合交往理性的话语权利的平等,以达到和谐共处、共同发展的目的。在翻译策略的选择上,译者作为翻译这一交往行为的另一个主体,既要反对过度归化,以牺牲源语文化为代价达到同化另类文化的企图;又要反对过度异化,以牺牲不同文化之间相互理解、相互协调为代价达到文化输出、甚至文化侵略的目的。
三、交往理性指导下的含人名典故英译
含人名典故文化个性鲜明、文化内涵丰富,而哈贝马斯的交往理性强调文化主体间的平等对话,以达到和谐相处、共同发展的目的。因此,交往理性非常适合指导其英译行为。含人名典故英译时,首先要注意遵循平等、尊重的原则,避免中华文化霸权主义和英语文化霸权主义。固然不能以中华文化为主体中心,一味异化,甚至死译、硬译,但更不能以英语文化和英语读者为主体中心,以牺牲中华文化为代价,一味归化,甚至完全消除中华文化的痕迹。其次,交往理性强调交往过程中的基本机制是相互理解和相互协调。为了强调中华文化保真、以牺牲理解为代价的翻译,就是忽视了在传播中华文化与保持典故英译本的信息性和可理解性这对矛盾中,矛盾的主要方面是保持文本信息性和可理解性。
基于此,本文认为,含人名典故英译既要尽可能再现源文的文化特色,又要易于为英语文化及英语读者所理解接受。鉴于中华文化的弱势地位,翻译时要强调文化保真,在翻译策略上尽量以异化为主,翻译方法以音译、直译(包括直译文内加注和直译文外加注)为主。
音译。音译法针对人名的翻译。含人名典故以人设喻,典故中的人是整个典故的核心,因此翻译时对于人名应该采用音译法以保留文化信息。比如“江郎才尽”可以译为 “Mr. Jiang has exhausted his literary creative powers”,而不是 “have used up one's literary creative powers”;“孟母三迁”可以译为 “Mother Meng moving home three times”,而不是“create a good environment for children education”。如果省略人名直接将典故归化,则会使含人名典故失去自身的文化身份和存在价值,不利于中华文化的输出。
直译(包括直译文内加注和直译文外加注)。直译法有利于保留典故的形象特征和文化特色,促进中华文化和英语文化的对话交流,丰富英语的表达力,从而实现双方主体的和谐共处和共同发展。译例如下:
ST:我毛遂自荐当班长,老师也欣然同意。
TT:I recommended myself as the monitor of our class as Mao Sui did and my teacher consented gladly.(直译)
“毛遂自荐”的典故出自《史记·平原君列传》,讲述了毛遂自告奋勇,帮助平原君说服楚王帮助赵国的故事。后来用来比喻人自告奋勇,自我推荐。从译文 “recommend myself”可以推测出典故“毛遂自荐”的喻义,异化翻译并不会严重妨碍对原文的理解。因此可以直译以保留典故的形象特征和文化特色,而不需要归化为 “volunteer one's services”。
ST: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TT:Jiang Taigong's fishing, the fish want to be caught by his hookless and baitless line. (直译)
ST: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TT:Sima Zhao's ill intent is known to all. (直译)
诸如“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类典故,后半句已经阐明了典故的比喻意义,翻译时直译就可以了。如果归化为 “willingly fall into the snare”以及 “the villain's ambition is obvious”,则使典故失去自身的文化身份,处于对英语文化的弱势地位。
ST:这个任务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只要你有精卫填海的精神。
TT:The task is not as difficult as you imagined only if you have the spirit of Jingwei (a mythical bird said to be the reincarnation of the drowned daughter of Emperor Yan) who tried to fill up the sea with pebbles.(直译文内加注)
“精卫填海”的典故出自《山海经》,讲述了炎帝的女儿精卫被大海淹死后化作一只小鸟,为了不让大海再夺取其他无辜的生命,发誓用石子填平大海的故事。后来用来比喻人意志坚决,不达目的不罢休。文内注释足以让英语读者了解精卫这一典故的基本涵义,如果归化为 “The task is not as difficult as you imagined only if you have the dogged determination to achieve your purpose”,虽然语言流畅通顺、易于理解,却文化特征全无,不利于文化的对话交流。
ST:在座各位都是信息技术专家,我哪敢班门弄斧?
TT:Everybody present is an expert in IT. How dare I show off my skill with the axe before Lu Ban (the master carpenter)? (直译文内加注)
“班门弄斧”的典故出自唐朝柳宗元的《王氏伯仲唱和诗序》,“操斧于班、郢之门,斯强颜耳。”用来讽刺人在行家面前卖弄本领。文内注释 “the master carpenter”充分地解释了鲁班的身份。如果套译英文表达法,将之归化为 “teach fish to swim”,则是一种牺牲、同化原文文化的霸权主义行为。
ST:“难道这也是个痴丫头,又像颦儿来葬花不成?”因又笑道:“若真也葬花,可谓东施效颦了,不但不为新奇,而是更为可厌。”(曹雪芹,《红楼梦》 第三十四回)
TT:“Can this be another absurd maid come to bury flowers like Taiyu?” he wondered in some amusement. “If so, she's 'Tung Shih imitating His Shih*,' which isn't original but rather tiresome.”
Note: * His Shih was a famous beauty in the ancient Kingdom of Yueh. Tung Shih was an ugly girl who tried to imitate her ways.[3](直译文外加注)
“东施效颦”的典故出自庄周的《庄子·天运》,讲述了丑女东施模仿美女西施皱眉,却更显丑陋的故事。后来用来比喻盲目模仿别人,导致愚蠢的结果。译文保留了“东施效颦”的文化意象,并且通过文外加注予以说明,既能方便读者理解,又能传递东施、西施这两个在中华文化中家喻户晓的形象。若归化为“aping a beauty”,则失去了文化保真的效果。
结语
含人名典故是典故中文化特征最明显的一类,充分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也是翻译及跨文化交际的难点。用交往理性来指导含人名典故英译,以异化的翻译策略为主,以音译、直译(包括直译文内加注和直译文外加注)的翻译方法为主,强调文化保真。英译文本从整体上看,不妨碍理解时直接采用直译的方法,在直译会妨碍理解时在文内或文外添加注释,加强读者对文本的理解。通过这样的翻译方法,既能做到文化保真,又能最大限度地增进理解,从而实现中华文化和英语文化符合交往理性的平等的对话交流,达到和谐共处、共同发展的目的,继而实现加强中华文化传播、促进中华文化积极融入文化全球化、实现中华文化保护与发展的目的。
[1] 蔡武. 中译外翻译工作任重而道远——“中译外——中国走向世界之路”高层论坛纪实报道 [J].中国翻译,2007年第3期,p3
[2]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 现代汉语词典 [Z].北京:商务印书馆,1995年,p242
[3] 包惠南. 文化语境与语言翻译 [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1年,p248、p268
[4] 任秀桦、陈朋. 中国传统文化经典故事100篇:英汉对照 [M].大连:大连理工大学出版社,2007年,p9、p64、p31、p34
[5][德] 哈贝马斯. 交往行动理论 [M].洪佩郁,蔺青 译. 重庆:重庆出版社,1994年,p386-387
[6] 龚群. 道德乌托邦的重构——哈贝马斯交往伦理思想研究 [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年, p28
[7] 章国锋. 哈贝马斯访谈录 [J].外国文学评论,2000年第1期,p31
[8] [德]哈贝马斯、哈勒著,章国锋译. 作为未来的过去[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 p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