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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天下篇》的哲学解读

2013-04-07余志琴

关键词:造物者学派天地

余志琴

(贵州大学人文学院,贵州贵阳 550025)

春秋战国,许多学派各抒己见,充分发扬自由辩论风采,形成了著名的百家争鸣。《庄子·天下》篇是研究先秦诸子百家主要学派的极为重要的资料,它对各家的评论褒贬不一。大体说来,所有的学派著书立说都是为了安顿人生,就如牟宗三所说,中国哲学是以生命为它的主要对象,主要的用心在于如何来调节我们的生命,来运转我们的生命、安顿我们的生命。《天下》篇论述在道与人的关系时特别强调人的精神追求、人的生命自由。笔者认为,《天下》一篇是《庄子》的自序,庄子以其认识的真正“道”的本质为通孔,意在将其生命哲学表达出来。

一、庄子认识的“道”

“古之所谓道术者,果恶乎在?曰:‘无乎不在’。‘圣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于一’”,可知庄子认识的道是“无乎不在”,“皆原于一”。这说明“道”是个全,它是完整的。但由于百家学派“各为其所欲”,“以自为方”,比如文中论墨家克己太甚;嘲讽惠施等名家放荡不节制,追逐万物不反;法家彭蒙、田骈、慎到所说的道不是道,大概也只是听到了道。他们都只属于方术之列,所以庄子不得不叹惜“道术将为天下裂”。

庄子在《天下》篇用了大量笔墨来论述各派思想,事实上是在为其理论体系奠下基石。试看《天下》篇开头的一段话:“不离于宗,谓之天人。不离于精,谓之神人。不离于真,谓之至人”。庄子是在“静”的层面上描绘这种经过精神飞跃真正的得道之人:以“宗”为方法体验道的“天人”、以天向人转化的一刹那间以“精”的能量形式表现的“神人”、不离大道真谛的“至人”。天人、神人、至人是庄子道家学派重要的名词,他认为这是个体生命对道的体验不同所形成的个体差别,至人、神人、天人是三种最高的人生境界,是生命个体内圣的最高功夫,外在表现出来的是“圣人、君子、百官、民”。接下来庄子又在“动”的世俗层面论述圣人、君子、百官、民各司其职,根据对天行的正确理解来决定自己的行动:圣人以天地自然为主宰,圣贤之德为根本,以道为天门,能预示变化;君子有着温和的态度,以身心合一境界为准,以是非观念为理,以礼为行,以乐为和;百官以法为职分,以名为标志,以比较来查证,以考核来判定,以一二三四来排定次序;民以事为常,以衣食为主,生育蓄藏。事实上,庄子认为“道”是社会、人生与自然的统一,人的一切认识都来源于天,源于自然。“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傲倪于万物”、“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彼其充实,不可以己”、“其于本也,宏大而辟,深闳而肆”如此等等,这是何等崇高的精神境界。这些就是“道术”与“方术”的区别所在,“道术”是“无乎不在”,“皆原于一”,具有总体性和周遍性,而其他诸家“不该不遍”,都只算得上是“方术”。

从学术角度上讲,大多数学者认为庄子师承《老子》,司马迁明确指出了两者的思想联系:“其学无所不窥,然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史记·老庄申韩列传》)我们知道,人们从虚无一点上看问题,将老庄合为一派,这是汉以后的观点。司马迁虽将“老、庄、申、韩”合传,但篇末的“太史公曰”却能分清二人的思想不同。所以,庄子的哲学思想——“道”是有别于老子的,有其自身的独特性,不仅仅是《老子》的简单沿袭。“老子强调柔弱谦卑,庄子强调齐物逍遥,前者是压抑自己的主观精神以就世,后者是发挥自己的主观精神以远世。”事实上,庄子在哲学上有自身的独特进路,他根据自身思想发展的内在理路与各家学术要旨作了某种区分,并分别加以评述。《天下》篇对于庄子道术的论述非常巧妙:“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傲倪于万物”、“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意思是说,庄子的境界是与“道”往来、超越一切生命的有限性的,“道”是不可言说的,所以道术的最高层次是不可说的。虽然如此,庄子却用其独特的卮言、重言、寓言让我们去体会和领悟深邃的道境。如《庄子》中所谓“心斋”、“坐忘”、“外物”、“无古今”、“吾丧我”、“虚室生白”等等,都不是概念规定,而是境域和境界的描述,是带领我们能真正进入庄子道和领会其本真意蕴的思想通道。庄子认为要获得对道的认识,主体必须超越自我,将自己的生命融入到天道无穷的运化之中,回归自然,从而实现“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傲倪于万物”的“天人合一”境界。

二、庄子的生命哲学

庄子思想本身的概述中,《天下》篇在阐发道与人的关系时,这个追求人的精神自由,意在表达其生命哲学的特征更加突出了。我们可以从文中“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傲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等多处可知,只有庄子论道,是真正代表着道的精神,与道同体,就如牟宗三给出的评价:“庄子这种精神自由的追求,其出发点和归宿,都是‘道通为一’”,这其实也是在对上文所说的道是“一”,是“全”的特点作了补充。接着说:“其于本也,弘大而辟,深闳而肆,其于宗也,可谓调适而上遂矣。”“本”、“宗”意思是说,庄子所追求的精神自由是宏大开拓、深广畅达的大道。“大道”也就是客观的宇宙精神和主观的“心”,归本于“心”,成为真正求的调和且上达道的根本的精神自由的得道者。由此可知庄子不追求事物的细微道理,而认为天地万物的本质是大道、人生最大的幸福是精神的绝对自由。所以有“寡能备于天地之美,称神明之容”的颂美之词。庄子直接点明了生命本应具有的理想自由精神,要人们寻回具有超越达道的精神自由之境。这样,我们就会明白庄子生命哲学与其他各派不一样之处:庄子的人生哲学是崇尚自然,他所推崇的天人、神人、至人就是要像天一样无私、要像天一样真诚、精纯。

庄子在《天下》篇陈述自家对精神自由追求的境界是在与其他家做具体比较的基础上的。“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犹百家众技也,皆有所长,时有所用”。在此对墨家“墨翟、禽滑厘”、“宋钅开、尹文”学派、法家“彭蒙、田骈、慎到”三派,作的具体分析是:“它批评墨家学派的根本出发点和最后判断都是一个:‘不与先王同’,‘其去王也远矣’。具体的指摘则是:一、‘毁古之礼乐’,从黄帝到文王、武王、周公的‘乐’都因‘非乐’而被否定;二、破坏了古代的丧礼,‘古之丧礼,贵贱有仪,上下有等’都因‘节用’而一概不讲了。”也就是说,它认为在古代社会,帝王所重视的制礼作乐,人伦尊卑在墨家这里都没有得到严格的遵循,反而是以“不奢侈后世、不浪费万物、不炫耀礼法、以法规严格要求自己”的原则来忽视这一切了。墨家以此主张来教导世人,却适得其反,如此苛求太过分,是违反了圣人之道、天下之心的。论述“宋钅开、尹文”学派,“制做像华山那样的上下平直的帽子来表示自我,以破除偏见为首要原则来接受万物”、“以柔和的方式使人开心,调节与人、与物的关系”,不过是走在试图超越的精神的路上,却始终没有真正进入理想自由境界。所以对他们批评的结论是,虽然是全心全力服务的态度,不过对天下没有太大用处,并不是解决“天下大乱”的根本方法,所以“以为无益于天下者,明之不如已也”。论法家“彭蒙、田骈、慎到”,以公正不偏袒、平实无偏私、去掉自我中心与自然万物等同为原则。法家早期一派追求的境界看似与庄子学派的“齐物论”的观点接近,动静都不离自然之理,把自己所有的心性与自然等同。但细细分析就可得知,法家这一派所主张的客观齐一的规范和不带主观成见的标准仍不免于错误,他们实行的是冷酷的刑决主义,违反人情,是不被赞赏。这与庄子学派表达的生存与存在体验,所要达到混一的大同和超于物外的无我的深刻内涵是决然不同。因此《天下》篇认为他们的主张没有达到真正的道,大概也只是听到了道,所谓“不知道”而只是“尝有闻者”。

对于道家“关尹、老聃”和庄子自己的一派,虽然只是称述,无所批判,而他能把自己这一派也摆在百家之学当中,并不置于百家之上,以为得道术之全。《天下》篇在论关尹和老聃时抱着崇敬的态度,认为他们以道、以德为根本,以恬淡无心的态度对待事物之无、有,主张不乱为、至于无为,他们的外在表达是柔弱谦卑的,不先于人而常跟随人,就如老聃所言,“知道怎么争强,不如坚守柔弱,让自己成为天下的河床;知道怎样荣耀光彩,不如坚守忍辱,让自己成为天下的山谷”。恰是这种独立高大、从容不迫的自然而非人为的逍遥精神符合了庄子追求精神自由的主旨,因此庄子《天下》篇对此给予很高的评价。《天下》篇认为真正得道之人,是完全与道合为一体,突出人与道的关系中的人,强调人的体道功夫和境界,文中关尹和老聃也就是这种人,所谓“关尹、老聃乎!古之博大真人哉”。接下来论惠施之学,表面上是嘲讽,实则悲老友终身不悟:“惜乎!惠施之才,骀荡而不得,逐万物而不反,是穷响以声,形与影竞走也,悲夫!”惠施为代表的名辩家,迷惑人的心思,力求改变人的想法,最后也只是想追求声名而已。他与惠施为终身论敌,却始终保持着深厚的友情,这些都表现了他在争鸣中宽广胸怀和全局观点,显示了一个旷世哲人的风度。

庄子的“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彼其充实不可以已,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也就是得道而“道通为一”,因此可知《庄子·天下篇》庄子的思想大致说来,“造物者”、“外死生”、“无终始”,都是“道”境。只有在这种“道”境中,才有“逍遥游”,才能解脱一切世俗的束缚而自由自在。的确,这就是把这种超越人的生命的有限性之境界推向极致,它时时敲打我们的灵魂和提升我们的境界,使人们在现代性“异化”的现实苦难中逐渐觉醒,批判和超越世俗,这就是庄子认为人之为人最为合理的本质,最理想的人生。冯友兰先生说:“这些话说明了庄子之所以为庄者。‘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就是《逍遥游》,所说的‘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就是《齐物论》所说的‘两行’。《天下》篇用这两句话,说明庄子哲学的要点。”

笔者也赞同此观点,认为《天下》一篇是《庄子》的自序。虽然有史以来能完全体现真朴和理想自由的人寥寥无几,但是,人们内心确实具有真朴和理想自由的种子,人们对真朴和理想自由的追求从未停止。庄子从根本上注重对生命的态度与看法、人的真正价值,所以说庄子哲学主要的还是庄子的人生哲学,他的道与人生观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正如王运生所说:“现代人的研究,已认识到老子思想其实是一种军事谋略,庄子思想倒是一种人生哲学。”

[1]牟宗山.中国哲学十九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2]王运生.《庄子·天下篇》的真伪及学术价值[J].昆明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0(3).

[3]王树人,李明珠.感悟庄子——“象思维”视野下的庄子[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

[4]冯友兰.中国哲学史新编:第1册[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

[5]张松辉.庄子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6]杨柳桥.庄子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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