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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可以造就崇高

2013-04-07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13年3期
关键词:学术史冯友兰学术研究

王 庆

(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875)

余三定老师是我的师长辈,承蒙不弃,惠赐大著《中国新时期学术热点研究》,拜读之后,收获实多。此前,我已经通过e-mail 跟余老师交流过一些看法。现在不妨接着大家的话再说几点,请大家批评指正。

一、学术史研究的重要意义。我们经常说“鉴往知来”,“往”就是历史,学习和研究历史,不仅能使我们知道历史上人事的兴替,更重要的是,可以使我们更好地调整当下、规划未来。司马迁著《史记》,在于“述往事,思来者”,“网罗天下放失旧闻,考之行事,稽其成败兴坏之理,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1]。虽然学术史无法跟人类的大历史相比,但它对学术自身的发展来说可谓意义重大。学术史的研究,通过辨章学术、考镜源流,可以使学术认识自己(其实,这并不容易),直接推动学术的发展,也可以通过总结经验教训遗惠后人。学术史研究的重要意义大概就在这里吧。

二、学术与政治的关系。这是现当代中国学术史不可回避的一个问题。刚才,白少帆先生说到:傅斯年曾代理北京大学校长,1949 年来到台湾后,傅斯年又兼任台湾大学校长;台湾大学是北京大学在台湾的延伸,从两所学校的历史上看,学术都受到政治的强烈影响。我不知道是否完全理解并转述了白先生的意思。刘曙光老师刚刚谈到,北京大学的学术研究追求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如果研究一下两校的学术史,对两校的学术研究是否独立、是否自由,我们或许可以作更深的讨论,可能会有更深的认识。现在,学术研究中最大的问题是:学术研究不能独立;学术研究没有成为广大学人的最高追求,在很多人那里,搞学术只是一种手段,并没有成为目的。如果学术只是一种手段,学术的品格必然下降,学人也没有自尊可言。我觉得学人应将学术作为目的去作,而不是为了作官去作,为了评职称去作,为了申报项目去作,为了取得经费去作。我一直固执地认为,学术是一种高雅的娱情。学术可以陶冶性情,学术可以变化人的气质,学术可以造就崇高。学术研究本是求真求是的过程,唯有品格独立才行;不仰人鼻息,学术才有可能崇高。据冯友兰回忆,蔡元培先生掌北京大学并力行改革之后,“当时有一句口号:为学术而学术。这个口号在新中国后受到了批判。其实这一口号所反对的是为做官而学术,这在当时是切中时弊的”。“冯友兰在晚年重提‘为学术而学术’,也是有针对性的。对‘为学术而学术’的批判,实际上导致了目前教育中的官本位、行政化。这是一个深刻的教训。”[2]

今天我们在北京大学聚会,有关北京大学的问题,似乎还可以多说一点。1919 年7 月16 日《晨报》曾载傅斯年来稿《安福部要破坏大学了》,文中比较了胡仁源(1914-1916 年任北京大学校长)所办北京大学与蔡元培所办北京大学的不同:“胡仁源办的大学是衙门,蔡校长办的大学是大学。胡仁源做的是官,蔡校长做的是校长。胡仁源办的是空架子,蔡校长办的实事求是的学校。我固不能说蔡校长办的大学如何完美,如何不可及,不过由蔡校长办法办下去,很有些发展的希望,要是由胡氏的办法办下去,大学里不能保存一线的人格。”[3]虽然胡仁源的办学并非如傅斯年所说的那样严重,但其办学跟蔡元培先生的办学还是有很大区别。早在1912 年,蔡元培先生任教育总长时,就指出过两种不同的教育:“教育有二大别:曰隶属于政治者,曰超轶乎政治者。专制时代,教育家循政府之方针以标准教育,常为纯粹之隶属政治者。共和时代,教育家得立于人民之地位以定标准,乃得有超轶政治之教育。”[4]又据冯友兰的回忆,他最欣赏蔡元培先生的“三不主义”:不做官、不当议员、不纳妾。冯友兰的学生蒙培元解释道:“‘不做官’在教育上的体现,就是学术自主、学术独立。蔡元培的一个重要贡献,是将北大办成一所独立自主的大学。”[5]有了蔡元培校长,是北京大学的幸运,这使得其学术研究有了独立的可能。

研究当代中国学术史,不可避免地要和中国当代之前的学术史作比较,也不可避免地需要将中国学术史跟外国的学术史作比较。中国古代学者从事学术研究,一般都有一些自尊和独立的精神。虽然一些人的读书是为了稻粱谋,可是很多攻苦力学者并非如此见识短浅。他们或者公食之余,悠游学问,不以学问为谋食手段,故能致其精微,如清代训诂大家王念孙;或者像清代古音学大家江有诰,“自奋于穷乡孤学”[6],终至“集音学之成”[7]。这可能是中国古代和现代作学问的不同。我觉得,余老师也可以作一下这类学术生态方面的比较研究,对当代中国学术的发展不无借鉴作用。

三、学者的社会责任感。刚才董京泉先生讲到,我们所敬仰的一些学术大师大都具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我个人觉得,学人的社会责任感也是学术史上的一个重要的话题。现在有学者主张,学术应该积极解决当前的社会现实问题,不能“为学术而学术”。上面已经提到,“为学术而学术”是针对“为做官而学术”而发的,“为学术而学术”并非要逃避社会现实。我们主张,学术研究应该有益于社会,但应该独立于政治;所以,学术独立并非认为学术应当脱离社会,须知,社会和政治完全是两回事。还有一点需要指出,有益于社会是广泛的,并非专指那种短期内就能立马见到成效的学术研究,比如,人文科学的研究对社会具有长远的利益。学人应该具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积极从事于改造社会的工作,通过不断地改进我们的社会,引导社会向善,使社会更加和谐、舒畅。学人可以通过自己的学术感染周围的人,周围的人又可以感染他们周围的人,就如同水波纹一样,影响逐渐扩大。学人固然可以娱情自乐,仅仅满足于在自己的书斋之内;学人当然也应该考虑更多地从事社会教育工作,通过学术来改造国民,转移社会风气。从研究学术到改造国民,再到转移社会风气,学人应该大有可为。熊十力先生曾讲到学人的作用:“我常想,应当以讲学结合有志之士多人,代替政党的作用,为国家培植根本,为社会转移风气。你不要小看了讲学的力量。朱九江先生,一传为康南海之万木草堂,卒以此震撼一个时代。”[8]我个人觉得,“为社会转移风气”应该成为学术的最终目标和学者的当然追求。

四、有关“学术大师”的争论也是余老师书中关注的一个热点问题,刚才大家也谈了许多,我只简单地谈一下我个人的看法。窃以为,学术大师不能人为地有意识地“造成”。很多人很为我们现在缺少学术大师而心焦,这种心情可以理解,可是我们不能“克隆”,不能在矮子里面选将军。学术大师可以是身后的追认,不必作生前的争抢。如果非要说一说学术大师的评判标准,我觉得,思想性是学术大师的一个必要条件。学术必须是有思想的学术,思想也必须是有学术的思想。

注 释:

[1]《汉书·司马迁传》“报任安书”。

[2][4][5]蒙培元《冯友兰与蔡元培》,《读书》2011 年第9 期。

[3]刘广定《大师遗珍》,文汇出版社2008:190。

[6]王国维《观堂集林》,中华书局1999:407。

[7]段玉裁《江氏音学序》“晋三(江有诰,字晋三)集音学之成”。

[8]徐复观《中国人的生命精神——徐复观自述》,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4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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