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典山水田园诗与英国浪漫主义诗歌的“天人合一”自然诗观
2013-04-07李,
李 ,
(聊城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聊城 252059)
中国古典山水田园诗与英国浪漫主义诗歌的“天人合一”自然诗观
李静,刘风山
(聊城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聊城 252059)
中国古典山水田园诗和英国浪漫主义诗歌都主张融于大自然、回归大自然、赞美自然的“天人合一”思想。但由于中西文化的差异,这一思想的文学展示又存在差异。中国古典山水田园诗人主张“物我同一”,诗歌蕴含“古代朴素生态思想”,诗人把回归自然作为避祸或步入仕途的捷径。而英国浪漫主义诗人主张“自然神论”,诗歌蕴含“近代浪漫主义生态意识”,诗人回归自然是为了寻找失落的人性人情。
天人合一;中国古典山水田园诗;英国浪漫主义诗歌;自然观
一 中国古典山水田园诗人与英国浪漫主义诗人的“天人合一”思想
中国古代的思想家们很早就对人与自然的问题做过深刻的思考。其中最核心的思想莫过于“天人合一”了,《老子》云:“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局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对天、地、人、道的浑然一体的思考,把自然、社会、哲学、精神、人类有机结合起来,融会贯通为“天人合一”的理念。而以古希腊文明为源头的西方文化,早在古希腊,万物有灵论就已经为人们广泛接受,而且古希腊人从对自然的观察与探究中深深地领悟到了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这恰与中国古代“天人合一”的自然观不谋而合。[1]“天人合一”的观点对中西诗人都产生了巨大影响。中国古典山水田园诗人,东晋陶渊明继承了“化”的庄学精神,“化”是人与自然的浑然一体,是精神的自由解放。唐朝王维深受老庄影响,又是禅宗的信徒,有“诗佛”之称。中国古典山水田园诗人都将自然美的魅力与心的逍遥、自由结合,从而造就了山水田园诗歌言有尽而意无穷的美妙境界。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华兹华斯、柯勒律治、以及雪莱、济慈、拜伦等人的思想和作品当中也不同程度地体现了“天人合一”的思想。中英诗歌虽是两种文化的产物,受各自时代背景及哲学传统的影响,在许多方面迥然不同。但二者都借助鲜明、生动的形象和明朗朴素的语言,描写大自然,描写田园景物,体现人与自然“天人合一”的理念。从回归自然的“天人合一”视角出发,比较中英诗歌的异同,寻找诗人对自然、世事、人生的态度。
二 “天人合一”理念下中英诗歌自然观相似之处
“天人合一”思想在中国古典山水田园诗与英国浪漫主义诗歌中都表现为人类融于大自然、回归大自然,并对其进行颂扬的冲动。
古代中国人注重“天时、地利、人和”,追求融于大自然的“天人合一”境界。诗人大多以对自然的魅力、风光的赞美与讴歌,歌颂人与自然的和谐。如王维的《青溪》:“言入黄花川,每逐清溪水。随山将万转,趣途无百里。”再如李白的《早发白帝城》:“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诗中描写的是诗人驾着一叶轻舟,告别彩霞笼罩的白帝城,顺江而下,江水滔滔,轻舟日行千里抵达目的地。诗歌展现了一幅轻快、写意的人和自然的和谐图。相对于中国诗人,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在赞美大自然、陶醉于大自然的同时,也推崇一种大自然与人类融合的生存境界。如华兹华斯赋予了自然和人类一样的精神与品质:当人类与自然产生共鸣时,自然便会带给人类快慰与幸福;当人类把自然万物当做陪伴时,人类再也不会感到寂寞。他的诗歌很自然地流露出天人合一、无我之境的美妙。如《丁登寺》中有这样的诗句:“寓于落日的光辉,浑圆的碧海,蓝天,大地,也寓于人类的心灵,仿佛是一种动力,一种精神,在宇宙万物中运行不息,推动着一切思维的主体、思维的对象和谐地运转。”[2]在这首诗中“蓝天”“碧海”甚至呼吸的“大地”已经“寓于人类的心灵”,它们推动着宇宙万物“和谐地运转”。在这样的环境中,诗人自身已经融入于周围的一切,达到了物我交融。
返朴归真、向往自然乃中西诗人所共有的希翼。他们都认为,一旦走进大自然,便觉得舒畅惬意,认为自然中有着更多的属于灵魂的东西,有着更丰富的人性。中国的古典山水田园诗人几乎都曾隐退山水、托身林泉,在大自然中寻求慰藉。陶渊明是“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的高洁隐士, 他云游山水,寄情天地人生间,颇有庄子的美学情怀。“以隐求仕、仕而再隐、半官半隐,在唐代成为相当一部分士大夫处世的最佳形式。”[3]文人们出入山水之间, 探奇揽胜。而英国诗人如华兹华斯、柯勒律治、雪莱等则继承了卢梭“回归自然”的理念,并把外在的自然同人的内在自然本真状态结合起来,书写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如华兹华斯幼年父母逝世,独特的家庭环境使他孤独、沉默,很难融入学校生活。此外,法国大革命的失败使他的革命理想破灭,英国工业革命带来的急剧变化令他反感,诗人将失落、寂寞的情感转化成全部的爱,倾注给了大自然。他对自然有着“虔诚的爱”,将自然看成是自己的精神家园。青年的华兹华斯,仍然“常常离开人群、楼宇和树林,沿着田野行走,那一片片平缓的田野,上面有碧蓝的苍穹,高罩住(他)的头顶。”[4]在他的诗歌中充满着对众多自然景物的吟咏。
在融于自然、回归自然的同时,中英诗人都情不自禁地赞美自然。中国的古典山水田园诗主张物象的自然本真,呈现春来草自绿,物物皆自美。中国尤其是唐代山水田园诗中的物是本色自然的,没有人为矫饰,不以人的规定为尺度,而是以自然界自身为尺度,自然尺度维持着整个宇宙生态系统的平衡。充分肯定了自然物象自身美的客观现实与价值,体现了唐代诗人“美在自美”的美学观。对于英国浪漫主义诗人来说,与中国诗人一样,他们也认为大自然充满了丰富的色调和天籁之音。她五彩斑斓、生机勃勃,本身就是一幅绝好的风景画卷,一首上佳的诗歌杰作。诗人崇尚自然,观察自然,倾听自然,将自身融于自然中,感受自然的伟大与神圣。如济慈崇尚大自然,用心灵感受大自然。他用诗歌描写大自然醉人的美,以唤醒现实中的人们对大自然由衷的热爱。在《恩弟米安》里有这样一段怡人的描述:“红日,明月,给天真的羊群遮荫的老树,嫩叶,就是这样的事物;还有那水仙和水仙周围的绿色世界;溪涧,在盛夏给自己备好凉荫的流泉,清亮澄澈;灌木丛隐在森林间,洒满了麝香玫瑰花,点点星星。”[5]
三 “天人合一”理念下中英诗歌自然观不同之处
在“天人合一”思想下,中国古典山水田园诗与英国浪漫主义诗歌又在“物我同一与自然神论”“古代朴素生态意蕴与近代浪漫主义生态意识”“回归自然避祸或步入仕途与寻找失落的人性”等方面存在差异。
中国古典山水田园诗人尤其是唐朝诗人在赋予自然灵性的同时,认为“物我同一”,即打破主客二元对立来观照“自然”。此时的山水田园既是实体性的景观自然,又是生气灌注后人格化的自然。在这种思维方式下,人类既不盲目崇拜自然,也不凌驾于自然之上肆意妄为,而是呈现出彻底的物我交融,对美妙的大自然只是客观地欣赏、赞美。比如王维在他的《戏赠张五弟諲三首》中提到:“徒然万象多,澹尔太虚缅。一知与物平,自顾为人浅。对君忽自得,浮念不烦潜。”英国浪漫主义诗人推崇万物灵性论即自然神论,体现了对自然的虔敬之心甚至顶礼膜拜。在英国浪漫主义诗人眼里,自然并非仅限于人的感官所接受的山水花草、飞禽走兽以及大海的波涛汹涌、林中的百鸟争鸣。更重要的是,大自然拥有崇高、伟大、真诚、质朴、慈爱、包容的特性,这些特性不是人类通过主观强加赋予的,而是源于自然本身所赋予的灵性。他们认为人可以通过与自然融为一体而为自然的灵性所感化,使自身也带上灵性,最终达到人与自然万物的和谐共生,这与中国古代的“天人合一”不谋而合。丹麦批评家George Morris Cohen Brands曾说:“英国诗人全部都是大自然的观察者、爱好者、崇拜者”。[6]诗人华兹华斯认为大自然是“上帝在世间留下的圣神碎片”,其中蕴含着“无所不在的宇宙精神和智慧”。柯勒律治在其诗歌中也表达了“上帝与自然合一”的观点,在《致自然中》,宣称上帝蕴涵于自然之中,自然是唯一的上帝。对自然的敬畏便是对神的虔诚。
中国诗人,主张“物我同一”,认为物我交融。同时受佛教思想影响,他们还主张“万物相生”的古代朴素生态意蕴思想。[7]这种生态平衡观在唐代山水田园诗中处处流淌着生动的气韵,常常以自然之象蕴生生机,融诗人心灵之思于生生循环的节律中。这节律既是生命自然演替的秩序,也是“易”之本源的血脉流程。宇宙中万事万物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在相互联系中互生互存的,因而自然的生态环境应是生生不息,相互影响,共生共存的。而英国浪漫主义抒情诗歌则抒写了自然的哀歌,直接批判人类社会对自然的态度,即始终存在着征服和控制的欲望。批判人定胜天、向自然进军、向自然挑战的思维观,是生态意识的觉醒者、启蒙者。[7]英国浪漫主义文学兴起之时,工业革命的负面作用已经日渐凸现,西方文化中充满了变革精神。18世纪法国著名启蒙思想家文学家卢梭首先提出“回归自然”的口号,在卢梭看来科学和艺术助长了恶习,损伤了风华,玷污了德行,腐蚀了人性。“他还进一步将文明与自然对立起来,认为人天生善良,是文明把人教坏了。”[8]卢梭的主张开浪漫主义风气之先,影响了19世纪初的浪漫主义文学。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华兹华斯受其影响就较早地看到了工业文明所造成的人类物欲的急剧膨胀,并由此产生的人与自然之间和谐关系失去后的对立关系。
对自然的不同态度及不同的社会背景导致中英诗人回归自然的动机不同。中国的山水田园诗人在儒、道、佛思想影响下到自然中去寻找、完善一种理想的人际关系、人格情操。中国魏晋士人走向山水田园,是被迫之举。他们追求自由和解放与当时的社会环境格格不入,其狷介狂傲更不为统治者所容。他们或是为了避祸,或是因为无法实现满腔抱负,游诸山水,放浪形骸。[9]自然景物虽然是美的,但其内心是痛苦的。中国盛唐诗人与魏晋诗人不同,他们或把隐居作为步入仕途的捷径,或从自然中领悟消解痛苦的力量。[10]他们在与自然的交流过程中,实现了超越普通人生价值的人格独立。孟浩然在仕途上一直不如意,但他始终在自然山水中寻求内心的平衡与自足,丝毫没有展现出与社会相对抗的抵触情绪,逍遥、闲适的生活。王维在早期有一定的向往开明政治的热情。后期他在清新宁静而生机盎然的山水中,感受到万物生生不息的生之乐趣,精神升华到了一种空明的境界。如他的“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山居秋暝》)[11]中国诗人回归山水是为了避祸或寻找步入仕途的捷径,而英国诗人则是为了寻找失落的人性。浪漫主义时期是法国大革命与英国工业革命给人们带来急剧变化的时期,人们一方面享受着现代文明带来的社会繁荣与物质丰富,另一方面却也遭受着离乱之苦与精神文明的缺失。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受卢梭哲学影响,敏感地洞悉了这个时代的弊病,对资产阶级革命之后的整个社会现实尤其是城市生活产生不满、失望,他们以诗歌的“想象力”拯救人类于自私贪婪的自我泯灭之中。这个时期的诗人们多以远离机器轰鸣的工业社会、选择自然淳朴的生活作为诗歌创作的题材,诗歌主要以抒情自然为主题。但他们的现实层面的“逃避”却是为了寻求哲理层面的探索,为人类生存寻找新的意义和价值基础,这就是以感性、艺术和审美的标准代替科技理性的标准,以诗歌的原则来占据政治话语。它以一种感性主体性的原则与启蒙理性形成了鲜明的对立,以内在心性和审美冲动反抗早期工业革命所建立起来的物质的功利的标准,以一种诗意的审美精神世界超越现实世界的种种罪恶,从而为生命的存在找寻一个终极的价值根基。[1]
中国的古典山水田园诗与英国浪漫主义诗歌虽有诸多异同,但他们都是想要通过大自然寻求慰藉,都是对人类理想境界的探索。它们向当代人们提供了一种回归自然的辩证即爱自然通向爱人类,提供了人与大自然的天人合一、生生相息的生活范式。
[1]鲁春芳. 神圣自然:英国浪漫主义诗歌的生态伦理思想 [M]. 浙江:浙江大学出版社,2009.
[2]刘守兰. 英美名诗解读 [M]. 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264.
[3]林继中. 唐诗与庄园文化[M]. 桂林:漓江出版社,2004.
[4]威廉.华兹华斯:《序曲》[M]. 丁宏,译. 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1999:452-478.
[5]约翰·济慈诗选[M]. 屠岸,译.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
[6]勃兰兑斯. 19世纪文学主流 [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5.
[7]斯炎伟,编选. 中外生态文学评论选 [M]. 浙江:浙江工商大学出版社,2010.
[8]朱志荣. 西方文论史 [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137.
[9]乔华瑜.“诗意栖居”的乌托邦——论盛唐山水田园诗独特的庄园文化背景[J]. 中国石油大学胜利学院学报,2006(1):32.
[10]闫续瑞,杜文博,冯宁. 唐代山水田园诗的生态意蕴研究—以王、孟诗歌为个案[J].前沿,2010(24):179.
[11]蘅塘退士,编著. 唐诗三百首 [M]. 北京:万卷出版公司,2007:78.
ClassNo.:I052DocumentMark:A
(责任编辑:蔡雪岚)
UnityofHeavenandManRevealedinChineseTraditionalLandscapeIdyllsandEnglishRomanticPoetry
Li Jing,Liu Fengsha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 , Liaocheng University, Liaocheng, Shandong 252059,China)
Both Chinese traditional landscape idylls and English romantic poetry support the ideas of “returning to nature” “keeping the harmony between human and nature” and “beauty in nature”. While, as they are the products of different cultures, they are different in some aspects. Chinese believes the concept of “nature equality” and their poems represent the “original eco-feelings”. They returned to nature for escape or promotion. While, English poets believes the ideas of “divine nature” and the “romanticism eco-awareness”. They returned to nature for looking for the lost of human nature.
unity of heaven and man; traditional landscape idylls; English romantic poetry; view of nature
李静,硕士,副教授,聊城大学外语学院。研究方向:文学与翻译。
刘风山,博士,山东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博士后;副教授,硕士生导师,聊城大学外国语学院。研究方向:美国文学。
1672-6758(2013)12-0118-3
I052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