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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作家的“宗教情结”

2013-04-07韩捷进

海南开放大学学报 2013年2期
关键词:人道主义苏联作家

韩捷进

(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海南 海口 571158)

俄国是一个宗教意识浓厚的民族国家,在苏维埃时期最初的几十年间,社会主义思想占领着国家的思想文化阵地,宗教意识被淡化。但从20世纪50年代中期开始,一些作家发出了对以东正教为主的基督教宗教信仰之声,苏联有代表性的作家索尔仁尼琴、帕斯捷尔纳克、艾特玛托夫、拉斯普京、邦达列夫、阿斯塔菲耶夫等,由于对现实的不满与忧虑,都不同程度地在文学中表现出向宗教寻求拯救倾向。如何评价苏联作家的“宗教情结”,在中国学术界有着不同声音,毁誉相交。我们认为,20世纪下半期苏联作家并非俄国历史宗教观念的简单重蹈,正如欧洲文艺复兴一样,并非古希腊罗马文化简单的再生,人文主义者穿着古人的衣服,说着古人的话语,演出历史的新面貌。苏联作家借宗教道德理想表现对人生对世界的忧思,苏联作家的“宗教情结”在20世纪下半期现代社会中具有新的表现形式和新的思想内涵,具有全人类性、现实性意义。

一 俄苏作家与东正教

观照人类历史思想发展过程,人们会发现,人道主义与宗教思想并非水火不相容,因为人道主义内涵本身具有博爱精神。在西欧资本主义发展时期,人道主义世俗化,人道主义者明显地偏重于强调人欲的张扬,反对神性,具有抵抗宗教的明显倾向。尽管如此,西欧人道主义者也没有舍弃与宗教思想内核相通的博爱精神,譬如启蒙时期的人道主义者高扛自由、平等、博爱理性大旗,发动民众参加推翻封建专制的革命。俄国历史上的人道主义与宗教是结合为一体的,即人道主义宗教化。

公元988年,俄罗斯按拜占庭仪式接受了基督教的东正教,之后拜占庭文化迅速传入俄罗斯。俄罗斯尽管经历东方化统治,但东正教牢牢控制着俄国人的意识,尤其是俄国农奴的意识。东正教在俄罗斯的哲学宗教思想中主要观念为:聚合性、弥撒亚观念、神人观念和上帝的内在性观念等。聚合性强调组织合作,弥撒亚观念即救世主思想,神人观念和上帝的内在性观念即神的本质与人的本质结合,人的主体性是实现上帝人化、神人的生命前提。在以往基督教中,人是没有充分主体性的。在俄罗斯,东正教与世俗人道主义紧密结合,即基督教的人道主义,这区别于西方文艺复兴运动的世俗人道主义。聚合性、神人性和上帝内在性等不仅体现在俄罗斯文学作品和哲学著作中,在普通的俄罗斯民间生活中也有着生动体现。俄罗斯农民所有的那种互爱互助的生活方式,他们人人为上帝而活,人与人之间是兄弟,同情他人的贫苦和不幸。

对丧失了社会地位和生活能力的人、对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的怜悯和同情成为俄罗斯人突出特征。对人世间苦难的认可和对不幸者的同情也是俄罗斯文学一个基本主题。在19世纪80年代,忏悔贵族托尔斯泰被自己的特权和地位的负罪感所折磨,最终放弃财产,走向人民中间。陀斯妥耶夫斯基和苦难的人们站在一处,为人类经历苦难以及在这种苦难中为所期待的上帝而被折磨一生。

人类历史上一些深刻的、伟大的作家,大都具有深沉的忧患意识。19世纪俄罗斯作家果戈理、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等都是这样的作家,他们是东正教的信奉者,面对他们所处时代社会的黑暗,人的道德的沦丧,小人物的被侮辱被损害,基督教人道主义观念使他们自觉地肩负拯救民族、改变黑暗现实的使命,然而救世的满腔热诚在沙皇专制统治的残酷现实中无法实现。基督教的人道主义观念又使他们认定,拯救苦难大众、改变残酷现实的途径应是人人向善、崇善,他们把世俗的拯救与宗教的救赎统一起来,认定只要皈依上帝,回归人的善的本真,理想的世界就可以建立。19世纪俄罗斯文学尽管承载着沉重的社会责任和历史使命,并且基督教人道主义者开的拯救社会的药方还多少带有多少虚幻的色彩,但他们的选择是民族的希望,历史的必然,这不仅无可厚非,还应予以充分的赞道。19世纪的俄罗斯文学艺术家并未因带有宗教色彩的救世热诚,使作品失去艺术魅力。众所周知,19世纪俄国文坛出现了灿若群星的伟大名字,涌现出普希金、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契科夫等一批世界文学大师。

苏维埃时代的作家或多或少继承了俄国文学传统,包括俄国的宗教意识。在苏维埃时代最初的几十年间,社会主义思想占领着国家的思想文化阵地,宗教意识被淡化,但在苏维埃时期作家那里,作家的责任使命意识始终没有被淡忘,而是被继承发展。尤其是20世纪7、80年代的苏联作家,身处世界充满危机与困惑时期,世界动荡,民族派别争夺,战争频繁,人类生命家园遭践踏,精神家园破损,苏联作家普遍感到,当今人类面对的问题到了命运攸关紧迫程度。苏联作家具备一种特殊的道德智慧,继承先辈的传统,表现出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历史使命意识,履行解决人类命运攸关问题这一神圣职责。在这一过程中,他们与19世纪俄国作家一样,面对人类种种问题,同样感到步履艰难,他们力求寻找到一条解决社会问题的途径。于是不少作家把目光投向了俄罗斯人世代信奉的东正教,具有一种特殊的“宗教情结”。

审视苏联作家的“宗教情结”,大约有两种情形。一是作家出自内心的信仰,是在现世困境中的心灵归宿。这部分作家与19世纪俄罗斯作家救世的宗教观念有近似之处,索尔仁尼琴、帕斯捷尔纳克等作家就是典型代表;二是作家拯救人类的自觉意识,是作家解决现世问题的媒介,宗教只是一种外在表现形式。貌似认同宗教,实质相去甚远。譬如,艾特玛托夫、拉斯普京、邦达列夫、阿斯塔菲耶夫等作家。无论是哪一种情形作家,他们都有共同的愿望,渴望以一种古老但又被西方人包括俄罗斯人所认定的文化思想精神,解决现世的纷繁问题与尖锐矛盾。

二 现世困境的心灵归宿

在苏维埃时期,有部分作家曾受过东正教教育与影响,目睹了苏维埃时期各种阶级革命与政治斗争,本人又在政治斗争中遭受心灵与肉体创伤,在社会现实中产生了矛盾困惑,他们出自内心的信仰,在现世困境中寻求心灵归宿。他们的作品具有宗教人道主义气息,与19世纪俄罗斯文学有相似特征。

索尔仁尼琴在中国学界被一些学者认为是“世俗知识分子中的典型宗教思想者”。他自幼在东正教文化氛围中被熏陶,母亲及亲戚大都是虔诚的教徒,经常在宗教节日带他去教堂,东正教在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深地印象。在校期间他深受时代感召,马列主义思想一度使他倾心,正如幼年起就强烈影响着他的东正教一般。后来,索尔仁尼琴对斯大林时期许多现象产生了怀疑,对30年代的政治氛围、阶级斗争等极为反感,但他仍有社会主义制度信念,他相信一旦恢复列宁主义原则,苏联国内一切问题即可迎刃而解。

1945年,由于他给朋友的信中有对斯大林的不敬之词而被捕,之后索尔仁尼琴经受了长达10年的监狱、劳改营和流放生活,他亲身经历了劳改营服刑的非人生活,所从事的是闻之色变的劳动,“粗砾而且不足量的伙食,难以完成的劳动定量,褴褛的服装和恶劣的居住条件以及缺医少药等等”①李毓臻.《20世纪俄罗斯文学史》北大出版社2008版,第387页。。1953年刑满获释,但又无法回到莫斯科,苏联法律规定像他这样的政治犯人服完刑后都要被流放到偏远地区,斯大林去世后的1956年才回到莫斯科。非人的生活经历对他的社会观产生了巨大影响。索尔仁尼琴不幸患了癌症,生命被判定只剩下几个月,但癌症又奇迹般被治愈了。他认为这是上帝的天意,延长了他的生命。

因为紧张的精神生活和对苏维埃时期革命斗争的思考,使他对现实产生许多疑问,并做了文学的追问。他创作了《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1962)、《第一圈》(1964)、《癌病房》(1967)、《古拉格群岛》(1968)等作品,大都是揭露斯大林时代非人性的政治斗争,谴责不人道的制度。他的作品在国外出版,并在西方国家产生巨大影响,但在苏联遭到批判,被斥为文学界的反苏分子,最后以他的行为给苏维埃造成危害,他被剥夺苏联国籍,被驱逐出境。由于作家深深受到东正教思想影响,向善、行善是他的完美追求,而个人在社会的厄运使又他的思想产生无法解决的矛盾,他认为“悔过与自律”,应成为“民族生活的原则”,“宗教应该使人民重新获得精神”,消除人的自身邪恶。他“主张以渐进的方式取代用革命的方式变革生活,而渐进的决定因素他认为不是个人的自由,而是人们的精神一致”②符·维·阿格诺索夫.《20世纪俄罗斯文学》凌建侯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2001版,第511页。。他以人的向善、行善解决一切矛盾,求得心灵一种永恒的慰藉。

帕斯捷尔纳克是苏联具有特殊生活经历在创作上独具特色的作家,他受到19世纪俄罗斯作家基督教人道主义影响。代表作长篇小说《日瓦戈医生》(1957)是作家“把自己对时代和生活的理解体现在长篇散文形式”的一种尝试,小说体现了作家的劝善思想。描写了俄国知识分子日瓦戈在十月革命前后那个动荡年代的命运,他经历了革命前后一系列重大历史事件:1905年革命、第一次世界大战、二月革命、十月革命、国内战争、经济建设等。历经人世的风风雨雨,日瓦戈在你死我活的残酷斗争中十分矛盾痛苦,他进行了选择与追求,但又始终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他肯定革命的正义性,十月革命后,当许多医生纷纷辞职的时候,他却留在医院,以实际行动支持苏维埃政权,但当血淋淋的暴力革命现实呈现在他面前,他又怀疑革命,否定暴力革命。

在他看来,死刑和牢狱并不能把生活铸成人文模型,法律也不能使生活变得更美好,只有“用善行才能引导向善”。“日瓦戈形象的意义在于,他表达了人类精神一种崇高的追求,直到生命垂危,他还对生活怀着无限的希望。”“去争取并达到更高的、尽善尽美的境界。”③李毓臻.《20世纪俄罗斯文学史》北大出版社2008版.第297页。小说宣传了仁慈博爱,上帝在作家的笔下是仁慈的,“你看上帝和生活、上帝与个性、上帝和女人,是多么亲切,又是多么平等!”④帕斯捷尔纳克.《日瓦戈医生》顾亚铃、白春仁译.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版.第497页。耶稣基督说,“争执不该刀剑解决”,因此他命令彼得:“请你宝剑入鞘”。⑤帕斯捷尔纳克.《日瓦戈医生》顾亚铃、白春仁译.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版.第670页。小说形象地表现了日瓦戈对国家对世界发生的事件处理的态度,实则是作家思想的形象体现,作家力求以博爱向善和谐精神解决人类的一切是是非非。帕斯捷尔纳克在一封信中承认自己的创作思想,“这篇东西将表明我对艺术、对圣经、对人在历史中的生活以及其他许多东西的看法……作品的气氛是我的基督精神”①李毓臻.《20世纪俄罗斯文学史》北大出版社2008版.第455页。。作家所说的气氛或许就是小说表现出来的博爱向善和谐。

这类作家共同特征是在十月革命和苏维埃时期,面对暴力与人道的矛盾,感到困惑迷茫,但作家的社会责任感使他具有追求探索之心,但又因无法摆平暴力与人道,最后只得以东正教人道主义,获得灵魂慰藉,追求心灵尽善尽美境界。

三 拯救人类的自觉意识

在苏维埃时期,还有更多作家在社会生活和文学作品中也发出宗教信仰之声,但他们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认同,而体现了作家拯救人类的精神自觉,宗教成为作家解决现世问题的媒介,透过苏联作家的表白和文学作品的形象表现,可以清楚看到,苏联作家推崇宗教的缘故,并非是俄国历史宗教观念的简单重蹈,其真正内涵是寻求一种联系人类精神,解决全球的现实危机问题。这些作家有着共同的思想特征,主张净化人的心灵,追求美好的充满爱与善的生命家园。这是一种人类人道主义,全人类性的思维观念。

阿斯塔菲耶夫是20世纪下半期苏联著名作家,他深感到当今世界危机重重,他要以文学创作来负起历史使命。他思考着生活的爱与善、罪与罚等人类道德问题,在他看来,人类要想得到拯救,必须呼唤理性复归,以爱善拯救世界。在他的作品中体现着救世思想,宣扬爱善观念。阅读他的文学作品,会感受到一种宗教的理想道德。在《渔王》(1976)中,明显表达了作恶的人必然遭到惩罚的观念,贪得无厌的伊格纳齐依奇捕捉鱼王,遭到自然的惩罚,他在经历了肉体与精神的痛苦后,终于心中有了忏悔之意。在《该诅咒的与该杀死的》(1992—1994)中科利亚身上体现了作家以爱善拯救世界思想,这个来自西伯利亚林区的士兵是东正教分裂派教徒,身上保留着善良、真诚、坦率性格,他用温顺容忍着一切,用仁爱感染他人,软化了在战争变得冷酷的人们的心。

苏联著名作家拉斯普京一直关注苏联社会发展现状与发展趋势,关注现代人精神世界建设,基于对现代人道德缺失、精神家园破损的现状不满,他塑造了一系列具有传统美德的普通人,表现人们对故土的眷恋,对传统美好道德的守护。他陆续发表的小说《给玛丽娅借钱》(1967)、《最后的期限》(1970)、《活着,可要记住》(1974)、《告别马焦拉》(1976)和《火灾》(1985)等,具有共同的主题:都反映了在传统与现代、农村与城市矛盾的历史时期,人们“告别”家乡故土时的沉重心情,宣扬人性中的善良与真诚。因此拉斯普京遭到一些学者批评,于是作家为自己创作的乡土道德小说进行解释,是为了告诫现代社会人们不能丧失传统美好的道德成果,要保持精神上的善良和真诚。拉斯普京在《告别马焦拉》中,描写女主人公达丽娅面对后辈安德烈没有故乡情、对人的灵魂铸造满不在乎的情形,她极为痛心地对安德烈说:“孩子,谁身上有灵魂,谁身上就有上帝。不管你多不相信,可上帝就在你身上,不是在天上。她祝福你,保佑你,为你指路。不光这样,他还保你做人。希望你生来是人,永远是人。让你心地善良,谁要是糟蹋了灵魂,谁就不是”。②拉斯普京小说选.王乃倬、俞虹、冯明霞等译.外国文学出版社1982版.第93页。由此可见,作者观念中的灵魂、上帝实际是人类最本真的精神道德,作家要极力守护的是人类永恒的道德理想,这种道德理想具有人类性意义。

文学大师艾特玛托夫在1986年创作了长篇小说《断头台》,作家借鉴具有世界影响的《圣经》,塑造了一个酷似基督教的“耶稣”形象——阿夫季,但作者塑造的“耶稣”形象背弃了宗教的重要因素:蔑视尘世,超越肉体,提倡禁欲,鼓吹来世。小说描写主人公阿夫季的思想言论,表明他不再是传统基督教信徒,成为作家当代精神探索者形象。阿夫季曾是神学院学生,他公然背叛基督教传统观念而被革出教门。阿夫季信奉的宗教和上帝不是远离人间,而是存活在现实中。他挑战传统宗教思想最突出的表现是:“在我们的意识之外,上帝是不存在的。”为了劝说贩毒分子改恶从善,拯救罪恶深重灵魂,他被贩毒分子打得身受重伤,并被扔出飞驰的列车。为了阻止理性丧失者放弃屠杀大自然恶行,被歹徒吊死在树上,阿夫季是一个人类精神善与美的体现者、真理与正义的传播者和殉难者。他否定了传统基督教宣传思想,他要寻找不同于宣扬远离人世间的传统宗教的新宗教,寻找的是当今人类完善的精神道德,即作家艾特玛托夫倡导的关心人类命运,希望人们幸福的“人类意识”。作家曾声明自己是一个唯物者,在他心中有一个“上帝”,这个上帝就是与全人类悲欢苦乐相通的爱。这道出了当今精神守望的地球人心声。

邦达列夫在长篇小说《岸》(1975)中表达了这样的观点:要消除人类的悲剧,必须要构建爱的桥梁。小说描绘了体现完美人性的苏联中尉克尼日亚科,正值反法西斯胜利、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前夜,当所有人都期待着能够活着迎接黎明时,克尼亚日科夫中尉却为了保全同样是生命个体的德军残余而饮弹身亡,在作家看来,“克尼亚日科夫的牺牲是人性的完美的展现”,克尼亚日科夫以牺牲自己宣扬人道主义精神,呼吁制止人类的血腥战争。邦达列夫在《岸》中还细致地描写敌对国苏联中尉尼基金与德国少女爱玛的爱情悲剧,把一对恋人置于此岸与彼岸,把他们间隔开的是人类之间的仇恨、对峙,战争摧残着人性,给人类带来无法补偿的损失,小说揭示出人类仇恨对峙给人类带来的悲剧。主人公尼基金在历史的痛苦与现实的矛盾重压之下,思绪万千,悟出了一个人生真谛:人类出于共同本性都期待着一个幸福彼岸——那个“绿色的、天国般的、阳光灿烂的、使他终生充满了希望的彼岸”,这个彼岸世界是人类和谐美好的未来世界。邦达列夫形象地表达了这样一种观点:人类要到达幸福彼岸,须在自我认识中寻求,在完美人性中寻求,在伟大人道中寻求。显然,这是超血缘的、超宗族的、超国界的爱。邦达列夫的小说《人生舞台》(1985)以和平时期人们心灵与肉体遭毁灭的悲剧,揭示了人的精神庙宇坍塌后的严重后果,以唤起人们的警醒。面对人生舞台上的尔虞我诈、艺术生涯的沉浮起落,主人公克雷莫夫意识到人都“病”了。小说描写克雷莫夫去寻访古老的普斯克托泽尔斯克,寓意着其试图挽回传统的道德和生活信念,要寻找人类那片失落的精神家园。小说形象地表现了作者的重建时代精神庙宇的思考与寻求。

四 直面现世的“宗教观”

观照苏联作家在文学作品体现出的宗教情感,可以看出苏联作家宗教情感是因解决人类现世问题而形成的,他们所做的一切是为坚守人类美好精神家园,解决全球现实危机问题。苏联作家的宗教思想并非传统的基督教思想复归,并非是让虚幻式的旧式宗教在现代社会重现,苏联作家也并非传统的基督信徒。因为传统的基督教忽视现世,追求虚无缥缈的神灵。苏联作家明显不同,他们重视现世,忧虑人类,深沉思考人类世界所面临的各种严重威胁,他们的“宗教观”不仅具有现世精神,还体现了全人类思维之倾向。

苏联作家追寻宗教缘于拯救现代人类精神。人类进入20世纪,固有的各种社会矛盾不断加剧,经济危机、核战争恐怖、生态危机、资源危机、人的精神危机等等,成为整个人类所共同面临的问题。具有人类忧患意识的苏联作家创作视点转换了,从民族的、国家的思考关注转向了整个人类,他们要寻求能联系全人类的精神,解决现实的人类危机问题。艾特玛托夫在论及自己创作的《断头台》的意图时曾表白:试图通过宗教完成一条通向人的道路。拉斯普京曾这样表白他对宗教的崇拜,“除了东正教,我尚未发现如今有别的力量能够将俄罗斯人民凝聚在一起,帮助人民经受住苦难。只有东正教高于党派团体利益,而在今天各种党派团体的利益几乎使任何社会运动四分五裂。最重要的是,宗教从精神上拯救人,赋予人生活的意义,使之成为非‘市场的’,而是历史的俄罗斯的公民。‘与上帝同在我们会战胜一切’——这是我们古老的真理”①夏忠宪."B·拉斯普京访谈录".《俄罗斯文艺》.2001年第3期.第60页。。显然,拉斯普京寻求宗教是在寻求一种能消除人类分裂的理想精神道德。善与爱,是阿斯塔菲耶夫一生的追求,他认为作家创作的责任是“了解善,肯定善,使人不至于沉沦到自相残杀和消灭世上一切生物,这就是一个文学家的真正的和最高的使命,其中也是我的使命。”①阿斯塔菲耶夫."跟一切有生命的东西息息相通".智量译.《世界文学》.1984第2期.第162页。

爱与善,几乎成了苏联具有“宗教情结”作家的追求,关心人类命运和前途是他们文学创作的使命,呼唤良知,呼唤爱心,呼唤人类的纯洁、宽容,责任感和道德感是他们的共同呼声。爱与善,良知与宽容,尽管被宗教宣扬过。然而,它并非宗教独断,它是人最本质的因素,它是人类成为一个整体的核心,社会发展的根本所在。善良、真诚、讲良心等在俄罗斯社会理念中,在民族宗教信仰中,不仅是个人修身完善之要,也是民族精神文化之深刻内涵。苏联许多作家意识到世界将毁于人们之间相互仇恨,出于对现世深沉忧虑,在文学作品中倡导仁爱与善良,他们认为人类之爱是解决人类一切危机与矛盾的关键。艾特玛托夫在《断头台》描写阿夫季在昏迷中神游耶路撒冷,借在这一幻境出现的耶稣之口,道出这一忧虑,“世界末日不是由我而来,不是由自然灾祸而来,而是由人们的仇恨而来”。阿夫季的忧虑正是艾特玛托夫的忧虑,是苏联一批具有人类意识作家的忧虑。因此,他们以一种严峻而沉郁的笔调,极力呼吁人间弘扬爱与善,揭示人类普遍性和根本性问题。他们力求以人类完善的精神道德联系人类的精神道德,解决全球尖锐的社会矛盾和现实危机问题。

当今,社会的急剧动荡、人们的尖锐纷争、爱与善道德的严重缺失,或许,这是解决人类世界一切矛盾的关键。也许有人会提出质疑,苏联作家这种带有乌托邦色彩的救世思想在当今能行得通吗?但在当今社会,还有什么比这是更好的途径呢?作家们所寻求的是人类普遍的精神价值,人类在生活中最重要最美好的道德成果。苏联作家的艰苦寻求是有现实意义的,因为充满爱与善的和谐世界是任何时候都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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