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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本体”和“翻译本体论”概念辨析

2013-04-06张广法

关键词:本体论本体原文

张广法,高 雷

(淮阴师范学院,江苏 淮安 223300)

“翻译本体”和“翻译本体论”概念辨析

张广法,高 雷

(淮阴师范学院,江苏 淮安 223300)

目前学界在研究翻译本体论时普遍预设了翻译本体的存在,并认为翻译本体论就是对翻译本体的研究。追本溯源,从本体(Being)的两个意思,即“是”和“是者”来看,翻译本体都是一个伪命题,翻译本体论也就自然不能被理解成是有关翻译本体的理论。翻译本体论实际上指的是用本体论的思维方式来研究翻译,这种思路在理论上预设了原文意义的永恒在场,译者的任务便是透过原文的文字表述,抽离出原文的意义,并让意义在译文中如其所是地出场。

本体;本体论;翻译本体;翻译本体论

一 引言

近年来,翻译的本体论研究已成为一个热门话题,“本体”和“本体论”等术语在翻译研究中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姜艳认为:“就传统哲学而言,本质就是指本体论意义上的本体,所以翻译的本体是以‘忠实’与‘对等’为本质属性的跨语言、跨文化的交际行为。”[1]江治刚和李军花两位作者同样把本体等同于本质,他们指出:“哲学层面上的翻译本质可以理解为: 翻译是一种人类在实践基础上不断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实践活动, 是人类对客观世界能动的革命的反映, 是一个不断由发展中的无数相对真理不断接近绝对真理的过程。”[2]谢天振也持相似的观点,他指出“如果说翻译的本体是翻译过程中两种语言文字的转换过程本身,那么翻译研究的本体除了包括语言文字的转换过程的本身之外,它必然还要包括翻译过程以及译者、接受者等翻译主体和翻译受体所处的历史和文化语境,以及对两种语言文字转换产生影响和制约作用的各种文本意外的因素”。[3]从作者对“翻译的本体”和“翻译研究的本体”两个概念的界定可以看出,他同样把本体等同于本质。卓天英的观点与此类似,她说:“对于翻译理论和实践而言,人们会自觉不自觉地形成一种本原的理性认识,试图超越一般的感性认识,达成对翻译本质和规律的总和,一般认为,这就是翻译理论和实践的本体追求。由于人们对翻译本质和规律的最终认识不同,从而产生了不同的本体认识和追求。”[4]虽然以上几位作者论述的问题不同、角度各异,但至少有一点是相同的,即他们都把本体等同为本质,于是翻译的本体也就成了翻译的本质,翻译本体论就是对翻译本质的研究。

从学理上说,当我们使用一个概念时首先应该明确这个概念的确切含义,然后再进行理论建构,然而,实际情况往往并非如此,并不是每一种理论主张的提出都具有这样清醒的意识,当下翻译的本体论研究就属于这类情况。目前,学界普遍在思维方式上就预设了“翻译本体”的存在,有相当一部分学者望文生义地去理解这个概念,认为“翻译本体”就是“翻译的本质”,“翻译本体论”就是有关“翻译本体/本质”的理论。当然,我们完全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去界定一个概念,并围绕这个概念进行相关的理论建构,但必须承认学术研究中的概念并非凭空产生,一般都有其产生、发展和演化的历史,不问来源和发展,便望文生义地去理解某一概念并非一种严谨的治学态度。追本溯源,“本体”和“本体论”原是来自哲学的术语,笔者认为首先了解“本体”和“本体论”在哲学中的确切含义,这一翻译本体论研究的“基础性问题”,进而探讨翻译本体论应该是一条恰当的思路。

二 本体论的含义

本体论是什么?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并不容易,因为其难度不仅在于本体论无论在形式上还是内容上始终处于流变之中,而且还在于对于不同的哲学家本体论有着不同的含义,这给我们确定本体论的统一定义带来了不小的难度。

“本体论”这个译名在西方哲学中对应英文的Ontology,德文和法文的ontologie。在中国学界,除了本体论这个译名之外,还有“存在论”“万有论”“是论”等译名。据考证,Ontology这个词最早见于德国哲学家郭克兰纽在1613年主编的《哲学辞典》。该词和其他一部分表示学科的词如biology(生物学)、 geology(地质学)、sociology(社会学)一样,是由表示研究领域的前缀:bio(生物)、ge(地质)、soci(生物)和表示学科的后缀-logy共同构成。Ontology是由ont和后缀-logy构成,在希腊文中ont是on的复数形式,on相当于英文中的being,因此ontology就是一门关于on(being)的学问。英文中being是系动词to be的动名词和现在分词,从柏拉图开始,being(分词)就被当作是分有了Being(动名词)的东西。所以如果动名词的Being就是“是”的意思,那么分词的being所表示的就是分有“是者”。所以,以on(being)为研究对象的ontology,就其字面上确切的含义来说,是一门关于“是”和各种“是者”的范畴间相互关系的学问,也许把ontology翻译为“是论”更为恰当,但考虑到“本体论”这个译名的约定俗成性,本文仍沿用这个名称。

在西方哲学史上,本体论在不同时期,对于不同的哲学家表现为各种具体的本体论学说。本体论的最初形态是柏拉图的理念论,到了中世纪本体论与基督教神学相结合而得到成熟。到了近代,笛卡尔以“我思,故我在”为哲学的第一原理演绎出了一整套理论体系。康德对形而上学的批判同样是对本体论的批判,因为本体论是形而上学的一部分,他认为形而上学是人类理性的自然倾向,形而上学的命题和原理都是错误的虚假的,但形而上学以其为伦理和社会生活设立了最高的追求目标而不可缺少。本体论经康德批判之后,到了黑格尔达到了本体论最后的辉煌,也就是他的逻辑学。西方哲学史上第一个给本体论下定义的是18世纪的哲学家沃尔夫,在追溯本体论的历史时,学界普遍都会提到沃尔夫的定义。沃尔夫是18世纪德国的理性主义哲学家,他曾受教于莱布尼茨门下,后来先后在哈雷大学和马堡大学任教。我们现在读到的沃尔夫的这个定义来自黑格尔的《哲学史演讲录》,定义如下:“本体论,论述各种抽象的、完全普遍的哲学范畴,认为‘有’是唯一的、善的;其中出现了唯一者、偶性、实体、因果、现象等范畴;这是抽象的形而上学。”[5]

俞宣孟曾根据沃尔夫的这个定义,总结了本体论的三个基本特征:“一、从实质上讲,本体论是与经验世界相分离或先于经验而独立存在的原理系统,这种学说当然应归入客观唯心主义之列;二、从方法论上讲,本体论采用的是逻辑的方法,主要是形式逻辑的方法,到了黑格尔发展为辩证逻辑的方法;三、从形式上讲,本体论是关于‘是’的哲学,‘是’是经过哲学家改造以后而成为一个具有最高、最普遍的逻辑规定性的概念,它包容其余种种作为‘所是’的逻辑规定性。”[6]

三 翻译本体概念溯源

目前学界在研究翻译本体论时普遍预设了翻译本体的存在,并认为翻译本体论就是对翻译本体的研究,导致这种望文生义式的理解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本体论这个译名。如上文分析的一样,ontology是关于“是”和“是者”的学问,没有关于“本体”的学问的意思。俞宣孟分析道:“‘本体论’这个译名最大的危害是,用它译ontology牛头不对马嘴,但却最容易使我们的同胞望文生义,由它而想起中国哲学中有关‘体用’、‘本根’的论述,于是在中国哲学中勾勒出一种‘本体论’,当作是与ontology相应的东西,其实是南辕北辙”。[6]

我们知道Being有两种意义,即“是”和“是者”,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这样来总结西方古典哲学中的“是”概念,他说“‘是’是最普遍的概念”,“是并不是对是者的最高领域的界定”,所以“是的普遍性是超乎一切族类上的普遍性”,[7]也就是说,“是”和“是者”之间的关系并非属概念和种概念之间的属种关系,“是”并不能理解成是所有“是者”的“类”,“是”超越于一切“是者”。在逻辑上,如果两个概念S、P具有属种关系,是指所有P是S,且有S不是P,如“马”和“白马”就是一对具有属种关系的概念,我们可以说所有“白马”都是“马”,而且有“马”不是“白马”。“马”这个属概念是对所有种概念,如“白马”“黑马”“红马”等马的本质属性的概括,反映的是“马”这个族类上的普遍性,而“是”并不是对所有“是者”本质属性的概括。

从Being的“是”的意义上看,“翻译的是”是通过在“是”这个概念上增加限制,即“翻译”而得到的,这是一种对具有属种关系的概念的属概念加以限制,而得到种概念的逻辑方法。正如上文所述,“是”并非“是者”的属概念,翻译也只能是一种“是者”,当然我们就不能通过在“是”这个概念之前加上限制方法得到所谓的诸如“翻译的是(本体)”、“翻译研究的是(本体)”等种概念。归根结底,翻译的是(本体)和翻译研究的是(本体)是一个伪命题。

从Being的“是者”意义上讲,“是者”在语法上“分有”了“是”,兼具系动词的功用。从哲学层面上讲,所谓“分有”了“是”的意义,也即“是者”是从“是”逻辑地推演出来的。“翻译的是(本体)”自身就是一个伪命题,“翻译的是者”更无从谈起,翻译无论如何也只能是一种“是者”,而认为“翻译本体论”是有关“翻译本体”的理论更是一个天大的误会。所以,从本体的最原初的哲学层面上讲,“翻译的本体”这个概念实际上反映了概念的使用者对“本体”概念望文生义式的理解。

四 “翻译本体论”是在本体论的思维方式指导下的翻译研究

虽然“翻译本体论”不能理解为关于“翻译本体”的理论,但这并不否认“翻译本体论”这个概念的成立。那么,“翻译本体论”究竟是在何种意义上成立呢?笔者认为,如果我们把“翻译本体论”看作是受传统哲学本体论影响而产生的一种翻译研究模式是可以成立的,这种影响主要体现在本体论作为一种世界观、方法论或思维方式对翻译研究的影响上。俞宣孟说,“说它是世界观,是因为本体论表达的乃是纯粹而普遍的原理,这个原理适用于自然界、人类社会乃至人的精神生活,这种原理就是世界观。”[6]贺来说:“作为思维方式的‘本体论’代表着一种看待问题、理解世界的哲学原则和解释框架,这个意义上的‘本体论’与研究领域和对象无关”,[8]也就是说本体论作为一种思维方式具有普适性。贺来把这种思维方式总结为如下三点:1.追求终极实在的绝对论特点;2.追求“先定本性”的还原论和本质主义特点;3.两极对立、否定矛盾的独断性和一元性特点。[8]

本体论的思维方式与研究领域无关,这种思维方式并不针对某个或某些特定的研究对象,具有普适意义,它总是试图给研究对象找到一个最终的立足点,发掘研究对象背后的终极原因,或终极实在。对翻译而言,能担当得起终极原因角色的只能是原文的“意义”。虽然“意义”并非本体论意义上的终极实在,但从本体论的思路来看,我们却可以说对翻译而言“意义”具有终极实在性和绝对优先性,因为意义对整个翻译过程具有决定性的作用,所谓翻译也就是对意义的翻译,没有了意义翻译便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变得无所依附。许钧说:“‘意义’是翻译的根本”,[9]刘宓庆说:“意义在翻译运作全程中起轴心作用”,[10]奈达干脆就说:“翻译,即译义。”[11]

原意毕竟是原文的原意,原意和原文毕竟同属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原文又是原作者的创作,所以原意、原文和原作者在某种程度上也取得了与原意平起平坐的地位。原作者、原文和原意同处本体—现象两级对立中的“本体”一端,是第一位的,居于绝对的优先地位。与此相对,译者、译文和译文的意义则处于“现象”一端,译文是由原文派生的,是第二位的。译文所构成的翻译的“现象世界”是从原意的“本体世界”通过合乎逻辑的方法“演绎”而来的,译文只有被“还原”到原文、原意,才能获得“合法”的存在,才能获得“合乎逻辑”的解释。

实际上,原文与译文之间二元对立,译文以原文、原意为归依的观念一直是中西传统翻译研究中的主流观念,这种观念长期存在,根深蒂固,用哲学的概念概括便是本体论的思维方式。刘华文曾指出:“在翻译过程中,对译出语文本与世界的关系、意义在语言中的本体地位、译入语与译出语之间的关系等哲学层面上的理解,中西方都存在着浓重的“在场的形而上学”观念”,[12]这里所谓的“在场的形而上学观念”指的就是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在场的形而上学”就是“哲学家在研究世界、存在、物质、意识等哲学范畴时,都会不可避免地预设一个永恒在场的终极范畴……哲学家对问题的思考都要万物归源,以这些永恒在场作为自己思考的归宿,对世界万事万物构成的各种现象进行归纳、推理和分析,从中抽象出普遍性、共同性和同一性,从而寻绎出事物和现象的本源”。[12]虽然从西方哲学史上看,形而上学和本体论的涵义一直处于流变之中,而且不同的哲学家又有不同的理解,但从思维方式上来看却有一致性。在翻译研究中,这种思路在理论上预设了意义的永恒在场,原文所蕴涵的意义被看成是超越时间的永恒在场,译者的任务便是透过原文的文字表述,抽离出原文的意义,并让意义在译文中如其所是地出场。

五 结论

本体论自柏拉图的理念论开始,一直发展到黑格尔建立起来的宏伟的唯心主义哲学体系,达到了其顶峰,之后受到了来自各方面的挑战,各种后现代哲学思潮纷纷从不同的角度对本体论进行清算,各种反本体论的学说风起云涌,如阐释学、解构主义、存在哲学等等。这些学说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当下的翻译研究,其中对意义观的影响最为根本和深刻。如上所述,翻译研究的本体论认为意义是超越时空的永恒在场,是客观的和确定的客体,译者只需把原文的意义搬运到译文中即可,但在后现代的语境下,意义要么处于始终不断的“散播”和“延异”之中,要么在作者和读者(译者)视域融合的过程中不断生成,意义的确定性被消解,翻译的可能性变得岌岌可危。详细梳理和理性看待后现代语境下各种反本体论思潮对传统的翻译观所构成的挑战和对翻译实践的影响,可能是我们在理清翻译本体论这个概念之后要做的一个重要工作。

[1]姜艳.论翻译的文化转向对翻译本体论的消解[J].上海翻译,2006(3):12-14.

[2]江治刚,李军花.翻译本体研究的哲学思考[J].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学报,2006(2):59-63.

[3]谢天振.翻译本体研究和翻译研究本体[J].中国翻译,2008(5):6-10.

[4]卓天英.翻译研究的本体追求与范式[J].西南农业大学学报,2010(6):125-128.

[5]黑格尔.哲学史演讲录:第四卷[M].贺麟,王太庆,译.北京:商务印书馆, 1978:189.

[6]俞宣孟.本体论研究[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27,17,126.

[7]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陈嘉映,王庆节,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4.

[8]贺来.“本体论”究竟是什么—评《本体论研究》[J].长白学刊,2001(5):46-52.

[9]许钧.翻译论[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3:132.

[10]刘宓庆.翻译与语言哲学[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1:278.

[11]Nida, E. A. and Taber C. R. 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Translation[M]. 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2004:12.

[12]刘华文.翻译:寻找另一处精神家园[J].南京大学学报,2001(4):95-103.

ClassNo.:H059DocumentMark:A

(责任编辑:宋瑞斌)

OntheBeingofTranslationandTranslationOntology

Zhang Guangfa, Gao Lei

(Huaiyin Normal University, Huai’an, Jiangsu 223300,China)

In current ontological studies of translation, the Being of translation is presupposed and ontological studies of translation is regarded as the studies of the Being of translation. According to the two meanings of Being, however, the Being of translation is a concept that does not hold water. Therefore, the ontological studies of translation should not be seen as the studies of the Being of translation. It actually refers to the studies of translation in the thinking mode of ontology. Theoretically, this perspective presupposes the presence of the meaning of original texts and therefore, the task of translator is to extract the original meaning and make it present in target texts as it is.

being; ontology; being of translation; ontological studies of translation

张广法,硕士,讲师,淮阴师范学院外语学院。研究方向:翻译学。

高雷,博士,副教授,淮阴师范学院外语学院。研究方向:翻译学。

江苏省社会科学基金研究项目“论翻译学词典的研编”(批准号11YYD023)阶段性成果。

1672-6758(2013)08-0135-3

H05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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