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由动词向介词语法化的终止及回归
2013-04-06崔云忠
崔云忠
(华中科技大学中文系,武汉 430074)
【语言琢玉】
“蓦”由动词向介词语法化的终止及回归
崔云忠
(华中科技大学中文系,武汉 430074)
动词“蓦”受其源语义的影响发展成为表示路径的介词,又在此基础上发展出表示“所在”和“朝向”的用法。在宋朝时期,“蓦”表示“朝向”的用法繁盛,因此导致结构的“趋向”义凸显,从而使“蓦”获得结构义并语义化而回归动词。
蓦;介词化;构式义凸显;回归动词
目前,学界对近代汉语介词的研究已经比较深入,而对于“蓦”这个特殊的介词,论述也颇多。马贝加认为,“蓦”是“望”的音借字,表示方向,意义和“当”、“正对着”相似。[1]76詹绪左、崔达送较为详细地分析了“蓦”在唐宋佛经中的分布情况及其语用特征,[2]阚绪良在其博士论文中考察过介词“蓦”在《五灯会元》中的分布情况,[3]田春来概括了“蓦”在《祖堂集》中的功能。[4]何洪峰则认为“蓦”是限域性介词,因其语义和功能有限,故范围扩展有限,并且很快退出汉语介词系统。[5]何洪峰从动词语义的角度论证了“蓦”产生的原因,即“语义溢出”。[5]但值得思考的是:介词“蓦”是如何产生的?既然“蓦”存活时间比较短,那么介词用法消失之后,“蓦”的去向又如何?
何洪峰认为,动词语法化并非全部沿着语法化斜坡走到底,而是可能在“语法词”阶段终止。[6]董秀芳认为,构式中的组成成分会把在构式中获得的意义语义化。[7]魏晋时期,动词“蓦”出现“跨越义”动词用法,唐宋时期出现介词用法,元明以后介词用法少见,“蓦”逐渐回归到动词,表示“小步走/移动”意思。
本文分三部分分别考察介词“蓦”的发展及去向问题。
一、“蓦”由动词到介词的语法化
(一)“蓦”的语法化过程
1.魏晋六朝时期的“蓦”
“蓦”的本义是“上马、骑马”的意思。《说文》:莫白切,上马也。如:
(1)蓦六驳,追飞生。(《文选·吴都赋》)
李周翰注:蓦,骑也。《康熙字典》:超越也。江蓝生、曹广顺著《唐五代语言词典》:跨、越。[9]“蓦”应该是由“骑马/上马”的意思发展出“超越、跨越”的意思。同时,在与《文选》基本同期的文献《齐民要术》中,我们发现了如下用例:
(2)书带勿太急,急则令书腰折;骑蓦书上
过者,亦令书腰折。(《齐民要术》杂说第三十)
缪启愉校释:“蓦,超越。‘骑蓦书上过者’,横扣书上而过。”“蓦”的宾语不再限于“马”,此时,“蓦”的义素可以分析为4种情况:①(动作的发出者)人,②(动作的作用对象)空间具体事物<非运行空间>,③(动作)跨、越<非延续>,④趋向。那么,例(1)即结合了四个义素:发出动作的是人,跨越的对象是马,并且动作有一定的趋向性。在《齐民要术》中,“骑蓦书上过者,亦令书腰折。”义素②的范围已经扩大到非马类名词,四个义素都要出现。义素①是隐现的为人们所共知的“人”。义素②中“马”、“书”都是较小的事物,不具备运行的条件即属于非运行空间类事物,此时“蓦”是非延续性动词,即动作是短暂进行的。此时,“蓦”仍为动词,记作“蓦1”。
2.隋唐五代时期的“蓦”
这一时期“蓦”进一步虚化,“蓦”的宾语扩大到表示两点之间距离的“山岭湖泊”类名词上,如:
(3a)只今掊白草,何日蓦青山。(李贺《马诗》)
(3b)雄光宝矿献春卿,烟底蓦波乘一叶。(李贺《送沈亚之歌并序》)
此时,“蓦”的宾语具有“空间”、“距离”、“可跨越”的义素特征。同时,“蓦”在宾语的影响下也具有了延续性,此时,其义素范围可分析为:①(动作的发出者)人,②(动作的作用对象)空间具体事物<可运行空间>,③(动作)跨、越<延续>,④趋向。
在《齐民要术》里“蓦”的“跨、越”义有所弱化,表现在“骑”、“蓦”并用,因为“骑”的短暂跨越性更明显,唐代“蓦”又可以单独使用,“蓦”的义素出现情况如下:
(4a)今日登山蓦岭,粮食罄穷。(《敦煌变文集·伍子胥变文》)
(4b)蓦湖岭而护丧归茔,封郁树而永年之记。(《唐代墓志汇编续集》)
(4a)、(4b)中,“蓦”的四个义素都得到呈现,为典型动词。
同时,唐代还出现了“蓦”和其他延续、跨越类动词如“过、越”连用的现象。“过、越”《说文》中解释“渡也”,都可以表示经过某个地方,在“蓦过”、“蓦越”组合中“越过”义更多地由后者承担,“蓦”逐渐失去了③的义素。此外,“蓦过”还可以带宾语,表示越过某个地方或某个事物,如:
(5a)蓦过溪
(5b)蓦过柯兰山
(5a)、(5b)中,“蓦”之“趋向”义素消失,开始发生语法化。
以上用法都是出现在唐朝时期的佛经典籍文献中,这时期宾语的搭配还会受到“蓦”本身语义的约束,即义素②还是具体事物。唐朝时期,义素②的范围由具体事物发展到抽象或想象中的事物,如《大藏经》第80卷:
(6a)乃至七地以前菩萨,都总蓦过,唯指佛心,即心是佛。(《神会语录》)
(6a)中,“七地以前菩萨”都是人们想象中的事物,不是具体可见的,也不是现实可以越过的对象,这时候“蓦”的“跨越”义消失。即如“生死海”,尽管是想象中的事物,但是还是有边界的,即出发点和终点——从一边到另一边的跨越,但“七地以前菩萨”就完全失去了边界,只能是一方的朝向动作。在此基础上,“蓦”开始和表示方位的名词组合,朝向性更加明显,趋向义也变得模糊,因为方位名词本身就带有单方趋向性。如:
(6b)蓦过西边
(6b)中,发出动作的仍旧是“人”,但是宾语范围已经没有实体性。在汉语VO语序的影响下,蓦的句法结构开始出现变化,即实体词后移,变成“蓦+NP+VP”。起初,在“蓦+NP+VP”结构中,VP仍然是具有跨越义的动词“过”,如,“蓦东边过”。(大藏经81)。“蓦+NP+VP”结构便具有了“趋向”义,这是由于在该结构中“蓦”和“过”都具有趋向性,影响到整个结构也带上了趋向义。此时,“蓦”动词的义素仅包括:(动作的发出者)人。“蓦”的义域范围进一步扩大,动作的发出者也不再限于人,表示动物的NP也可以出现在“蓦+NP+VP”结构中,表示动作的发出者,如:
(6c)危松临砌偃,惊鹿蓦溪来。(唐·司图空·《次韵和秀上人游南五台》)
(6c)中,“来”(VP)带有趋向义,所以“蓦+NP+VP”结构也可以作两可分析。既可以把该结构分析成连动结构,即“蓦”是动词,是和“来”一起发生的动作,因为“溪”也是有边界的名词,可以有一段运行的距离;也可以看作状中结构,即“蓦溪”是来的方式,“溪”是动词“过”经过的处所,“蓦”的作用便是引介动作经行的处所,此时“蓦”处于动词向介词过渡的阶段。
3.宋代的“蓦”
宋代经常出现在“蓦+NP+VP”结构中的NP是没有运行距离的,如表示身体部位的词“口、面、头、鼻”等,VP也是非延续性的,如“打、唾”,或者单向运行的动作,如“拽、牵”等。这时“蓦”已完全失去了所有的动词义素,确立了介词的性质。在语义完型中凸显的是其结构义,即“朝向”。此时“蓦”的义素只有两种:①方向,②运行。如:
(7a)脑后有照破古今底眼目,手中有截断虚空底钳,才见恁麽道,便与蓦胸扭住,问他道:“一华五叶且拈放一边,作么生是你传底法?”(《五灯会元》)
(7b)才见老和尚开口,便好把特石蓦口塞,便是屎上青蝇相似。(《五灯会元》)
(7c)若是个人,闻说道甚麽处,有老宿出世,便好蓦面唾污我耳目。(《五灯会元》)
(7d)好将大棒蓦头榍,贵得盲人便眼开。(《古尊宿语录》)
(7e)拈白棒蓦脊骑虎。呵佛骂祖天下樵行。(《大藏经·第80卷》)
以上例子中,“蓦+NP+VP”结构中的NP都是不具备“运行空间”性质的名词,7a至7f中的VP都是非延续性动词,此时“蓦”已发展为典型介词。以此类推,该结构中也可以出现其他的VP,如:
(7f)安子弃其坟蓦西归于蜀。(宋·孔平仲《孔氏杂说》)
在这里有表示明显终结点的成分“于蜀”,但是没有明显的出发点,所以只能理解为”朝向”,即“往/朝西归蜀”。因为“蓦+NP+VP”结构已经具备了自身的趋向义,所以不管该结构中的NP和VP是什么样的性质,该结构都能传达出趋向义,此时“蓦”为典型介词,记为蓦2。
(二)介词“蓦”的语义分析
已有研究中,只涉及到“蓦”表示“朝向”的用法,但是考察发现,介词“蓦”还可以表示“经由处所”和“所在处所”的功能。
1.表朝向
“蓦+NP”结构可以表示动作进行的朝向,如“直是恶水蓦头洒”。
2.表经由处所
也可以表示动作经过的处所,如“惊鹿蓦溪来”,可以表示动作经过的处所是因为在“蓦+NP+VP”结构中NP是可以有运行空间的,VP是延续性的。可以表示动作进行的朝向是因为在“蓦+NP+VP”结构中NP是不具备运行空间性质的成分,VP是终止性动词。
3.表所在处所
当“蓦+NP+VP”结构表示经由的处所时,NP是可以有空间运行距离的成分,如果在NP空间做短暂停留,而且VP是非延续性动词时,则可以表示VP发生、进行的处所,如:
(8a)蓦路忽抬头,相逢不相识。(《五灯会元》)
(8b)蓦路相逢银山粉碎。拍手呵呵笑一场明。(《古尊宿语录》)
在以上两例中的“蓦+NP+VP”结构中,NP是具有空间位移性质的名词“路”,但是VP是非延续性的,这时候“蓦+NP+VP”结构中的“蓦”的作用是引介VP发生的场所(NP)。如果在该结构中,VP成分是延续性动词则要做两可分析,如:
(8c)“蓦山寻浥涧,踏水渡伊河。(白居易《闲游即事》)
在该例中,“寻”是延续性动词,“山”是具有空间位移性质的成分,那么该结构既可以看作是连动结构,即“蓦”是动词,表示和“寻”一起发生的动作;也可以看作是状中结构,即“蓦”是介词,引介动词“寻”发生的处所。
4.表所在时间
如果在“蓦+NP+VP”结构中NP成分不再是表示空间位置的元素,而是表示时间性质的元素,而VP又是非延续性的成分,视具体语境又可以分析为表示动作进行的时间或者时机,如:
(9a)那也先见众将俱各分遣,遂乘机带了利剑,蓦夜潜入帐中,看那守帐军卒,又皆酣睡。(明《英烈传》)
(9b)蓦夜上梁山。(《水浒传》)
在上例中,“蓦+NP+VP”结构中的NP成分是表示时间的元素,VP成分是终止性元素,在这里我们只能把NP分析成VP进行的时间或者时机。
由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蓦+NP+VP”结构是比较复杂的,唐代出现在该结构中的NP成分有具备“移动空间”性质的,也有不具备“移动空间”性质的成分,但是VP大多都是延续性动词,所以可以作两可分析,这时的“蓦”我们看作准介词,即由动词向介词过渡的中间阶段。宋朝时期“蓦+NP+VP”结构中的NP成分是表示“非空间移动”的成分,VP是延续性动词时,“蓦”引介动作进行的方向,即朝向。当NP具备“空间移动”性质,而VP是非延续性动词时,“蓦”表示动作经过的处所。当NP不具备“空间移动”性质,且VP是非延续性动词时,“蓦”引介VP发生的场所。当NP是表示时间的名词,而VP是终止性动词时,表示动作进行的时间或者时机。表时间的NP成分出现在该结构中是比较晚的事情,只在明朝的文献中发现一些用例。但在宋朝,表示空间的处所的用法是相当普遍的。其语法化过程可以描述为:
蓦:跨、越(V)→P:朝向→经过处所→所在处所→时间/时机
“蓦+NP+VP”结构的语义发展模型为:
式中:X′ij表示i种类j指标的耐盐隶属值,Xij表示i种类j指标的测定值,Xjmax、Xjmin分别表示指标的最大值和最小值。
蓦+NP→蓦+V(过/越)+NP→蓦+NP+VP
二、“蓦”向动词的回归
“蓦”发展为介词之后,其动词用法并不是立即消失,而是二者共存。在唐之前都是动词用法;宋朝时,在“蓦+NP+VP”结构中,“蓦”的动词义素完全消失,介词性质确立,但动词性质仍然存在并艰难发展;元朝时期,“蓦”由“蓦+NP+VP”结构获得“趋向”义,同时介词用法减少,动词“跨越”义消失;到了明朝,介词用法基本消失,“趋向”义繁盛;清朝除个别引用和仿古用法外,未发现介词用法,“趋向”义也有所减少。由于结构义的溢出,“蓦”又重新获得了动词的用法,但是并不是沿着语法化斜坡原路返回,而是生发出新的用法。
(一)元朝时期的“蓦”
“蓦”的动词形式和介词形式并存的现象,从唐代有介词性质开始一直持续到明代,但是元代介词用法骤然减少,明朝的文献中也是零星可见。上文中我们论述到“蓦+NP+VP”结构,当NP是具有“移动空间”性质的元素,并且VP是延续性动词时,表示VP进行的方向,但是在元代,这类结构又出现回归现象,即“蓦+VP+NP”结构,如:
(10a)【幺】怨春风雁不回头,一个个背人飞去。望河桥敛衽频啼,早蓦到长亭短处。(《全元曲·散曲》)
(10b)到晚间等他睡了,我悄悄蓦上梁山,报与宋公明知道,搭救李逵,有何不可?(《全元曲·杂剧》)
在以上各例中,“蓦”的性质和唐代以前是不一样的,我们把元代及以后“蓦+VP+NP”结构的“蓦”记作蓦3。
“蓦1+VP+NP”结构中,VP成分是和“蓦”意思相同或相近的成分,如“骑”、“过”、“越”等,NP是具有“移动空间”性质的成分,如“岭”、“溪”、“湖”等,其层次可以分析为[蓦a+VP](VP)+NP](VP)。“蓦1+VP+NP”结构中的VP是趋向性动词,如“上”、“向”、“进”、“入”、“到”等。NP成分是表示VP进行的终结点。并且“蓦”也不是表示跨越、翻越,而是表示慢慢移动。10a中“蓦到长亭短处”是指慢慢移动到长亭短处,并不是跨越长亭短处。同样,10b、10c中NP也是表示“蓦+VP”所向的终到点。但是,在10d中“蓦3+VP+NP”结构出现了变式,即“VP+蓦3+NP”结构。根据前文分析,“蓦3+VP+NP”结构中“蓦”和VP结合比较紧密应属于同类词。因为“蓦+NP+VP”结构已经带有趋向义,在该结构中比较明显的趋向义也是有介词“蓦”来传达,随着运用的推广,“蓦”已经消失的“趋向”义又重新回归,在“蓦3+VP+NP”结构中得到凸显,所以即使互换位置也不会影响整个结构的“趋向”义的表达。所以,“VP+蓦3+NP”结构可以看作是“蓦3+NP+VP”结构的变式,表达的仍然是趋向某个地方。
动词“蓦”的这种用法并不是在元代偶然出现的,而是在宋朝就偶见端倪,如:
(10c)师曰:“你从潞府来?”士曰:“一步也不曾蓦。”(南宋《五灯会元》)
“蓦+VP+NP”结构表达“朝向”义时,在所见文献中,并没有出现否定用法,因为在该结构中,“蓦”已经是介词。按常理,其否定用法应该是在介词“蓦”之前,全部否定。10,就是这种用法,但是“蓦”在形式上已经失去宾语,具有了动词性质。上例中“蓦”还是带有宾语的—“一步”,由于特别强调所以把宾语提前。还原其结构是:“[不曾]蓦+NP]”,在所统计的文献中,这种用法并不多见,此时的“蓦3+VP+NP”结构还不成熟。直到元代大量趋向动词出现在VP的位置上,而NP在认识上又是不具备“空间移动”性质的名词,所以不能理解为是表示位移的朝向,因为上面论述到当表示位移朝向时,VP是延续性动词,NP是不具备“空间位移”性质的成分,在“蓦3+VP+NP”结构中,VP的动词性很弱,结构要成立只有凸显“蓦”的动词性质,所以在该结构中,“蓦3”不是介词,是动词。“蓦3+VP+NP”结构表示“向某个地方慢慢移动”。
(二)明清时期的“蓦”
蓦3的用法在元代非常常见,一直延续到明清时期。这一时期也偶尔出现介词的用法,一般是模仿古文或者引用文献。我们认为,这时“蓦”的语义回归,是一种去语法化现象。在元代的文献中,“蓦3+VP+NP”结构中的名词一般是表示具体事物的名词,如“床”、“房”、“街”等,在明朝时期NP有虚化的趋势,除了可以表示具体事物之外,还有表示思想产生之所的“头”、“心”,如:
(11a)自古人极计生,蓦上心来:“不如等到夜深,掇开计押番门。(明《警世通言(上)》)
(11b)独自一人,一杯两盏,倚阑畅饮,不觉沉醉。猛然蓦上心来,思想道:“我生在山东,长
在郓城,学吏出身……(明《水浒全传(上)》)
在上例中“蓦”移动到的处所由具体名词变成抽象的“心”,表示“想法”的移动,而不再是“人”的移动。同时,在“蓦3+VP+NP”结构中还加入了表示终到的“来”来强调位移的终点。我们认为,这时蓦3只从“蓦+NP+VP”结构获得趋向义,而终到义还需“来”来补充。
“蓦3+VP+NP+来”这种用法,并不只是在明朝偶然出现,而是在元代就已出现,只是还没有得到推广,如:
(12)这是韩夫人听到此处,蓦上心来,忽地
叹一口气。(《醒世恒言·勘皮靴单证二郎神》)
由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在“蓦”虚化为介词之后,经过过度虚化,又从“蓦+NP+VP”结构中获得“趋向”义,表示趋向义的蓦3进入到“蓦3+VP+NP”结构中,因为已经获得实词意义,所以“蓦3”也可以单用,表示移动,如:
(13a)塞住鼻子,摇身一变,变做一个攒火的鹞子,飞入烟火中间,蓦了几蓦,却就没了沙灯,烟火也息了。(明《西游记(下)》)
(13b)次日天明,当家长老叫行者起早烧汤做饭,那行者蓦来蓦去都是柴堆塞的,那里寻个进厨房的路头……(明《英烈传》)
在以上两例中,“蓦”是动词,表示移动。
“蓦”从介词用法回归到动词用法的现象,是一种去语法化现象,其去语法化轨迹可以描述为:蓦Prep:(朝向)→V:朝某个地方移动→V:移动
三、小结
综上,动词“蓦”经历了由动词“跨越”义虚化为介词“朝向某地”、“经由某地”、“在某地”、“在某时”的用法,又由介词“朝向”义回归动词用法,表示“(慢慢)移动”,其句法结构的变化过程为:
蓦3+NP→蓦3+VP(过/越)+NP→
蓦3+NP+VP(过/越)→蓦3+NP+VP→
蓦3+VP(趋向V)+NP(实体名词)→
蓦3+VP(趋向V)+NP(心)+来……
何洪峰先生认为,一个动词能否介词化首先取决于其语义特征,源语义特征决定着语法化走向;其次是句法重新分析机制及语义创新性。[6]新介词的产生不一定是原系统的功能更新需要,也可能是源于动词的语义溢出。董秀芳认为,构式中的组成成分可能词汇化,并把在构式中获得的意义语义化。[7]“蓦”的发展便是在其源语义特征的影响下发展成主要表示“朝向”的介词,又在“蓦+NP+VP”结构获得新的“趋向”义,从而回归成动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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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rammaticalization and Regression of“mo”
CUIYun-zhong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Central China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Wuhan 430074,China)
Affected by its originalmeaning,the verb“mo”in Chinesewas grammaticalized as prepositions“to”and“on”to present location and direction.During Sung Dynasty,because of the flourishing of the meaning“to”,the preposition“mo”tended to express a meaning“trend”,which helped the word indicate a constructivemeaning and transfer back to a verb.
mo;preposition transfer;constructivemeaning;regression to verb
H146.2
:A
:1672-3910(2013)03-0066-05
2012-12-20
崔云忠(1984-),男,山东平邑人,博士生,主要从事汉语语法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