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俗之辨与杨慎俗文学创作及研究述评
2013-04-02曾绍皇
曾绍皇
(湖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长沙 410081)
作为同一母题(文学)下划分出来的两个对应概念(雅文学、俗文学),无论文学史研究还是个案研究,这两者都不可分割,在某一作家的个体研究时,其雅、俗文学的任何一方均不应忽视。俗文学既是“中国文学史的主要成分”、“中国文学史的中心”,[1]2又是我们博大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促进了众多正统文学(雅文学)的滋生、发展和壮大,尤为重要的是,作为历代以来人们喜闻乐见的文学样式,中国的俗文学不仅发轫于千百年来平民百姓的日用起居,而且反过来深深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知识精英的理论思维与创作实践。明代博学之士杨慎的文学创作就体现出雅、俗兼善的创作趋向。关于杨慎雅文学(诗文、音韵训诂、学术著作等)的研究,学界已有颇多质量上乘之作;但对于杨慎俗文学的研究,尤其关于杨慎俗文学创作和研究的历史状况和发展趋势则不甚明朗,笔者拟对此问题略作述评。
一
雅、俗之辨在中国文学几千年源远流长的历史长河中一直是一个充满无限诱惑却又难以彻底明了的焦点问题,尤其自宋代“忌俗为雅”与“以俗为雅”对立互补的二元化文学思想格局形成后,雅、俗问题更成为文学研究者争论不休的话题。
“俗”这个概念大约产生在西周时期,但春秋时代“俗”观念都“尚未得到普遍确认”,直到战国时代,才出现了“俗”与“雅”对立的观念。《辞海》云:“雅俗,文雅和粗俗。也指所谓风雅之士和流俗之人。如雅俗共赏。”赵翼更是在《陔馀丛考·雅俗》中考辨到:“雅俗二字相对,见王充《论衡·四讳篇》引田文问其父婴不举五月子之说……然则雅俗二字,盖起于东汉之世”。从雅、俗历时性角度而言,雅、俗之间经常出于一种对立互补的状态,人们对其的判断往往出现互相转换的格局。很多在当时看来是“俗”不可奈的民歌民谣,历经一段时间之后往往又变成难以理解的“雅”正文学。《尚书》中的民谣、《诗经》中的“风”当时是作为民间耳熟能详的通俗文学样式得以保存的,但到今天则成了“诘屈聱牙”的雅文学。郑振铎指出:“在许多今日被目为正统文学的作品或文体里,其初有许多原是民间的东西,被升格了的”,甚至还明确作出“中国文学史的中心是‘俗文学’”这一“并不过分的”的历史评价。可见,雅俗之间并不是完全对立的两个概念,它们之间存在着互相影响和转换的历史过程。
郑振铎《中国俗文学史》认为:“‘俗文学’就是通俗的文学,就是民间的文学,也就是大众的文学。换一句话说,所谓俗文学就是不登大雅之堂,不为学士大夫所重视,而流行于民间,成为大众所嗜好,所喜悦的东西。”就文体范围而言,郑先生认为“差不多除诗与散文之外,凡重要的文体,像小说、戏曲、变文、弹词之类,都要归到‘俗文学’的范围里去”。《辞海》中对俗文学的定义则基本承此而来,“近代有些人用以称呼中国古代的通俗文学”。大体包括五方面的内容:一是歌、谣、曲子等民歌民谣作品;二是讲史、话本等小说作品;三是宋元以来南北戏曲及地方戏等戏曲文学作品;四是变文、弹词、鼓词、宝卷等讲唱文学作品;五是民间传说、笑话、谜语等杂体作品。按此二者定义,俗文学变成了中国古代通俗文学的总称。本文所采用的俗文学概念,基本上袭用郑先生和《辞海》中规定的俗文学概念。亦即凡是除了诗、文之外的所有文体通称为俗文学。俗文学之外则谓之雅文学。
勿庸置疑,我们现在所说的俗文学是相对于正统雅文学而言的,二者之区别亦显而易见。但是俗文学与通俗文学、民间文学、市民文学、白话文学等概念相比,在概念和对象方面存在着部分重合却又不能互相取代甚至混淆的关系。从整体上讲,俗文学的概念比上述概念的外延都要广泛,但内涵却没有其他概念那么丰富。具体言之,“通俗”概念是由“俗”的概念进一步发展过来的,有“通晓风俗”和“与世俗沟通”两层含义,“但在古籍中,通晓风俗不称‘通俗’,而称‘知风俗’,只在后一层意义上使用‘通俗’”,[2]所以从这个意义上看,俗文学与通俗文学都具有“与世俗沟通”的功能,二者概念基本重合;对于民间文学的概念,按段宝林《中国民间文学概要》的定义为:“民间文学是文学的一部分,是和作家文学并行的一种文学,即劳动人民的集体口头创作。”包括民间故事、民间诗歌、民间曲艺和民间戏曲三大类,并且认为郑振铎先生“用‘俗文学’去和‘正统文学’(雅文学)相对称,只看到形式的通俗,而对思想内容则缺乏阶级的分析”。[3]乌丙安则指出:民间文学“这个学术名称起源外国”,在中国,“民间文学是从很古以来就已产生的、广大劳动群众所创作、所传播的口头文学作品”。[4]因此,民间文学就传播方式而言多重视口头传播,就内容而言多是劳动大众的作品,与俗文学不同;而市民文学“在概念上与俗文学部分叠合,它的外延没有俗文学广阔,仅限于城市流行的市民喜爱的通俗文学”,[5]亦只是俗文学的部分反映;不过,白话文学在胡适《白话文学史》里却“把‘白话文学’的范围放的很大”,“包括旧文学中那些明白清楚近于说话的作品”。在他看来,“白话”的含义有三:一是“说得出,听得懂”;二是“不加粉饰”;三是“明白晓畅”,[6]同样不全面反映俗文学内容。总之,除了通俗文学之外,俗文学概念基本包括了民间文学、市民文学、白话文学等概念的内容,是一个广泛意义的统称概念,而它们是从不同角度对俗文学的细化界定。
二
明代是俗文学创作的繁盛时期。其间,以学问名世的杨慎除了在经史诗文、音韵训诂、金石书画等雅文学领域成就辉煌外,还以满腔热忱积极投身于俗文学的整理和创作,身体力行地替明代俗文学的兴盛摇旗呐喊,在蔚为大观的明代俗文学创作大军中有意打破雅俗之间难以调和的创作壁垒,探索出一条既能“化雅为俗”(如《廿一史弹词》用喜闻乐见的弹词形式演唱典雅庄重的正史内容等),又可“变俗为雅”(如《洞天玄记》文辞雅化、不甚偕南北本腔以及隐喻之运用等)的文学创作之道,在中国古代文学历史长廊中别具一格,具有不同凡响的文学和文化史意义。
具体就杨慎俗文学界定而言,笔者把杨慎的文学创作分为雅、俗两个系统。雅文学系统主要是指其诗、文、赋及其他笔记类学术著述,诸如《丹铅总录》《丹铅续录》《谭苑醍醐》《艺林伐山》等学术笔记和其他诗、文、赋作品。俗文学则主要是按照郑振铎的观点:“差不多除诗与散文(杨慎还有学术著作)之外,凡重要的文体,像小说、戏曲、变文、弹词之类,都要归到俗文学的范围里去。”具体而言,杨慎的俗文学包括弹词、杂剧、文言小说、散曲和民歌民谣等五大类。杨慎弹词创作有《历代史略词话》一书,该书又名《历朝史说》《廿一史弹词》等。署名杨慎所创的杂剧有《洞天玄记》《太和记》和《五全记》三种,《太和记》或认为是许潮所作,不明。《五全记》则是托名杨慎之作,非其所著。尤其值得指出的是杨慎的文言小说,它和郑先生所界定的俗文学里的小说有所不同。郑振铎先生所指的小说是“专指‘话本’,即以白话写成的小说而言的”,不包含文言写成的小说在内。但就杨慎所编撰或创作的几篇文言小说如《丽情集》《厂尗丽情集》《仓庚传》《汉杂事秘辛》(杨慎伪托汉无名氏作)、《孝烈妇唐贵梅传》《林母两世贞烈传》而言,笔者以为,尽管杨慎是采用文言形式创作的小说,就语言特点而言似乎还属于雅文学体系,但从文体来说已具备了小说的内在要素,且其中体现出的叙事技巧和手法拥有了通俗小说的某些特质,如“因微适道”的寓言形式、“尸古镕今”的炫才特质、“摩画幽隐”的叙事手法等,所以我也把它归入了俗文学体系。散曲之作,杨慎有《陶情乐府》四卷、《陶情乐府拾遗》一卷和《玲珑倡和》二卷;民歌谣谚则有杨慎编撰的《风雅逸篇》十卷、《古今谚》一卷、《古今风谣》一卷和《俗言》一卷。
由此可以明了:杨慎作为有明之冠的学术大师,除了像其他正统文人一样从事雅文学系统的创作和研究之外,其区别于很多明代文人不同的是,他还不亦乐乎地对那些被大多数文人学士嗤之以鼻的俗文学进行身体力行的创作和搜集。尤其是对于新兴的文学样式如弹词等讲唱文学更是情有独钟,这不能不诧异于杨慎独具慧眼的大文学观念和博采众长的文化视野。
三
可惜的是,“二百多年来,人们只评述他的诗文,很少涉及他其他领域的成就”,[7]故杨慎俗文学研究亦一直以来受到颇为冷清的待遇。
明清时期,杨慎《丹铅》诸录问世之后,在学界不胫而走,随后引起学术领域轩然大波(对杨慎学术研究的讨论在《四库全书总目》的评论出来以前,一直受到激烈的论争:一方面,少数学者不服于杨慎的博学而对杨慎著作指摘瑕疵,如陈耀文之流就特作《正杨》一书指摘《丹铅》诸录中的150条错误,但却“衅起争名,语多攻讦,丑词恶谑,无所不加”,“殊乖著作之体”(《四库全书总目》卷119《正杨》提要);另一方面,大多数学者既推崇杨慎学问之博,亦订杨慎考证之误,同时还不满于陈耀文“哓哓焉数以辩哗其后”的作法,万历间的大学者胡应麟即是此类典型:他既仿杨慎《丹铅录》作《丹铅新录》,仿《艺林伐山》作《艺林学山》,又对陈氏“诋诽相加”之论多有非议。使得当时出现了以杨慎著述为中心话题的反复辩难,导致了《正杨》《正正杨》《翼杨》《广杨》《谂胡》《疑耀》等书的出现,可谓热闹一时),或肯定支持,或不屑一顾,或客观对待,不一而足。如与杨慎同时代的何良俊就曾客观评价“升庵精博,近世罕见其俪,然亦有好奇过于穿凿处。”[8]但随着《四库总目提要》问世以来,由于四库馆臣从官修史书的正统思想出发,对杨慎“好伪撰古书,以证成己说”、“取名太急,稍成卷帙,即付枣梨,饾饤为编,只成杂学”的无情指责和“偶一涉猎,得一义之异同,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极力贬低远甚于对其“博洽冠一时”、“疏舛虽多,而精华亦复不少”的隐约赞扬,从此“对杨慎的学术评价似即成了定论”。[7]我们固然承认杨慎很多著述的不严谨,但其学术的开拓功勋和思想的启示作用亦是有目共睹的。正如丰家骅所言:“杨慎和许多开风气的人一样,虽不免有谬误,但他提出了许多前人所没有注意到的问题,开辟了新的研究领域,启迪了后人的思想,转移了一时之风气,其历史作用是不应低估的。”[7]在这样的背景下,杨慎俗文学研究不管是在其学术著述热烈讨论的时段(人们无暇顾及其俗文学),还是《四库总目提要》出来之后遭受贬低学术价值定论的日子里(曾引起学界注意的学术著述都冷落了,更勿论其俗文学了),一直都是不为人所提起的领域。如果说这一阶段对杨慎俗文学有所贡献的地方,那就是杨慎的亲朋好友或门生乡人在搜集、整理、刊印杨慎诸多著述时为其俗文学作品撰写的序言对杨慎单个俗文学作品作出了一定的评价,于我们了解杨慎俗文学作品提供了可资借鉴的点滴材料。像杨慎的自序、简绍芳、胡震亨、李调元、张含、杨悌、杨际时、张天粹、王畿等为《陶情乐府》《洞天玄记》《汉杂事秘辛》《俗言》《丽情集》《古今谚》等撰写的序、跋为我们理清其俗文学作品的创作、传承提供了一定线索。更值得一提的是,杨慎《历代史略词话》在明清两代引起的轰动效应可以说代表了此时段杨慎俗文学在当时的巨大影响。仅为《历代史略词话》(《廿一史弹词》)一书作序、跋者就多达14人,在民间文人为补杨慎之作只写到元代的缺陷而续作不绝如缕:陈忱创《续廿一史弹词》、张三异父子写《明纪弹词》、宋景濂作《明史弹词》、谢兰生著《明史弹词》等等即是明证。
民国至解放以前这一段时间,杨慎俗文学研究亦颇为冷清,其文献整理和学术研究主要集中在散曲方面。文献整理有1929年任中敏编校、商务印书馆发行的《杨升庵夫妇散曲》;1934年中华书局整理出版的《杨升庵夫妇散曲》,还有《廿一史弹词注》等。论文有1944年《文史杂志》第3卷5、6期合刊刊登了卢前《新都杨氏曲论》。
解放以后至文革期间,杨慎俗文学研究依然不很景气,文献整理和学术研究都尚未完全展开。仅 1958年由古典文学出版社点校出版了杨慎编撰的《风雅逸篇 古今风谣 古今谚》一书。1962年5月3日在《人民日报》上刊发了碎石的《杨升庵与民歌一则》,勉强算是对杨慎俗文学的关注而已。不过值得欣慰的是,经过400多年的沉寂之后,人们又一次开始关注曾经辉煌一时的文学大家——杨慎的文学和学术成就,1961年 9月13日的《四川日报》和1961年10月11日的《光明日报》刊发了一条消息,为了纪念明人杨慎,四川省博物馆、四川省图书馆、杨升庵纪念馆等单位于同年6月组织人员去云南、泸州、遂宁等地发掘、搜集有关杨慎和夫人黄峨的著作、遗物、墨迹、传说等,并准备组织力量编撰《杨升庵年谱》《杨升庵传略》《杨升庵著述目录》等,可惜这个计划因文革十年动乱大部分流产,杨慎俗文学研究甚至杨慎所有文学研究再一次陷入绝境。
文革后,人们再次把研究目光集中投向杨慎,并逐渐注意到杨慎俗文学研究的重要意义,1978年至1999年这20多年时间内杨慎研究掀起了一个个高潮。这主要得力于此间两次学术会议:其一是1983年9月在杨慎家乡新都桂湖举行了杨升庵学术思想讨论会,有北京、四川、云南等地的40多位研究者和爱好者参加;其二是1988年9月为纪念杨慎诞辰500周年,在新都举行了杨升庵诞辰500周年大会,全国各地与会的专家和学者达50多人。借着这两次东风,有关杨慎俗文学的文献整理和学术论文亦都呈突飞猛进的态势。
就文献整理而言,这20多年间,杨慎俗文学著作首先在台湾得到整理。1978年4月由老古文化事业公司出版了杨升庵编著、孙德盛增订的《二十五史弹词》,该书于1992年再版,可见市场需求较为乐观;同时,在大陆学界,杨慎俗文学的整理也提上日程:1980年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出版了《杨升庵夫妇散曲三种》;1984年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由王文才辑校的《杨慎词曲集》,收录了《升庵陶情乐府》《陶情乐府续集》《玲珑倡和》《历代史略词话》等俗文学作品,并附有《杨夫人词曲》,比较全面反映了杨慎在词曲方面的概貌;而上海古籍出版社于1985年出版“散曲聚珍”丛书时收录了由金毅点校的《杨升庵夫妇散曲》,由此可见学界对于杨慎散曲之重视程度。另外,1984年四川人民出版社整理出版的《历代史略词话》为人们提供了一个“未经窜改”,比较“接近杨慎的原作”的本子,便于人们研究使用。与此同时,其他有关杨慎的民间传说和历史故事的整理(大多是有关杨慎历史故事和传说等通俗读物的编撰,算不上严格意义的学术研究,但与杨慎俗文学相关,故亦列于此。)也得到比较全面的铺开,1982年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了张锡禄、吴崇仁、舒宗范等搜集整理《杨升庵在云南的传说》,把流传在云南人民心中富于传奇色彩的杨慎故事进行了初次勾勒,从民间文学的视角来审视杨慎在群众中的形象,有利人们更全面地把握杨慎不畏权贵的琤琤傲骨,颠沛流离的凄苦生活以及贫贱不移的崇高气节。1986年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了由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四川分会、新都县杨升庵研究学会编的《杨升庵的传说》一书,该书按杨慎的生平经历将故事编为少年趣事、状元奇才、川南游踪、滇云轶闻四部分。“其篇目和情节均不与《杨升庵在云南的传说》雷同。而李义让著的《明代状元杨升庵》(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年10月出版)《状元杨慎》(四川人民出版社 2001年12月出版)等书也为人们了解杨慎生平经历和卓著成就提供了一个简便的通俗读本。除对杨慎著作和故事进行整理之外,此阶段对杨慎研究资料的整理也达到了一个新高峰。1985年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王文才、张锡厚辑的《升庵著述序跋》一书,全书“厘为三卷”,“汇录升庵著述现存诸书序跋,及逸书遗序之散见可考者,凡三百首”,其中收录了《丽情集》《陶情乐府》《史略词话》《汉杂事秘辛》《洞天玄记》等俗文学作品序、跋35篇,对于学界研究杨慎著述传播、学术研究都益莫大焉。而王文才的《杨慎学谱》(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出版)一书分“升庵纪年录”、“升庵著述录”、“升庵评论录”上、中、下三编,对杨慎生平著述作了相当详尽的全面研究,汇集了较多的杨慎资料,是一部颇见功力的学术著作。另外,对杨慎研究论文集和论著目录的编撰也得到强化。在台湾,1981年高华美以《杨升庵夫妇散曲研究》(国立政治大学中文研究所论文,1981年)为题撰写了硕士论文。1992年贾顺先、林庆彰两位合作编撰的《杨慎研究资料汇编》(台湾中央研究院文哲所1992年版)收学术论文39篇,并附《杨慎研究论著目录》,对90年代初及以前的研究成果作了一次检视,颇有资料价值。稍后台湾国立政治大学中国文学研究所硕士生侯美珍又编撰了《杨慎研究论著目录续编》,对《杨慎研究论著目录》多有补充和完善,尤其是其不仅收罗杨慎研究的论著目录,还对杨慎之妻黄峨、父杨廷和以及与大议礼相关的资料也予以附录,对于充分把握杨慎及其家族的文学成就极有价值。大陆方面,1984年由杨升庵博物馆、新都县杨升庵研究会编印的内部资料《杨升庵研究论文集》收论文18篇,涉及杨慎的著述整理、学术贡献和文学创见等方面的研究;1994年由四川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杨升庵诞辰五百周年学术论文集》收论文36篇,其中有关俗文学研究的论文2篇。
就俗文学研究而言,这20多年内共有25篇俗文学方面的论文。其中的研究角度多从民间文学的角度来深入,有于光的《杨升庵和民间文学》(《滇池》1979年第2期)、刘先觉《万里长江作澡盆——关于杨升庵的传说》(《成都晚报》1980年5月26日)、曾祥寿的《问天——有关杨升庵的传说》(《成都晚报》1980年8月11日)、刘先觉等的《杨升庵的传说》(《桂湖》第1、2期第4版,1981年8月25日)、冯修齐的《杨升庵与民间文学》(《桂湖》1986年1期)、熊秉尧的《杨慎与民间歌谣》(《内江师范学院学报》1989年第1期、亦见于《杨升庵诞辰五百周年学术论文集》一书)、董晓萍的《杨慎论民间传说》(《四川师范大学学报》1990年第6期)、冯修齐的《杨升庵对中国民间文学的贡献》(见于《杨升庵诞辰五百周年学术论文集》四川大学出版社1994年9月出版)、雁寒的《谐诗篇——杨升庵行酒令》(《咬文嚼字》1999年第11期)等9篇论文;亦有从整体把握研究杨慎对俗文学的贡献的,如张祖涌的《杨升庵对俗文学的贡献》(《文史杂志》1988年第5期)、张紫晨的《杨慎的民俗观及其贡献》(《中国民俗学史》第486-495页,吉林文史出版社1993年出版);还有是研究单个或单种俗文学作品的论文,如谭韶华的《四川第一位剧作家杨升庵》(《四川日报》1983年11月12日)、周咏先的《杨慎的〈历代史略十段锦词话〉》(《云南图书馆》1984年第3期;《温江师专学报》1985年第1期)、付存源的《杨升庵陶情乐府浅注》(《红河学院学报》1990年第1期)、唐葆祥的《〈洞天玄记〉赏析》(《中国古典名剧鉴赏辞典》第 239-241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12月出版)、李泗的《〈汉杂事秘辛〉一本奇特的伪书》(《中央日报》第17版,1991年12月23日)、陈麟德的《杨慎和他的〈廿一史弹词·临江仙〉》(《文史杂志》1995年第 4期,亦见于《江海学刊》1995年第3期)、刘益国的《论杨升庵的散曲》(《四川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6年第 2期)、吴波、曾绍皇撰著的《论杨慎小说观及文言小说创作》(《明清小说研究》2006 年第 2 期)、《〈廿一史弹词〉与杨慎人生价值体系的自我调整》(《中国文学研究》2006年第4期)、杨钊《杨慎散曲“俊而葩”风格论》(《戏剧文学》2007年第 12期)、王汝梅《〈稀见珍本明清传奇小说集〉解题(选五则)》(里面包含有杨慎《汉杂事秘辛》的解题)(《明清小说研究》2008年第3期)、曾绍皇《论杨慎俗文学创作的典范意识》(《中国文学研究》2008年第3期)、曾绍皇《〈洞天玄记〉的隐喻系统与杨慎游神物外的宗教意识》(《江汉论坛》2008年第4期)、曾绍皇、龚舒《从〈廿一史弹词〉看杨慎对史传文学叙事传统的吸纳与重构》(《兰州学刊》2008年第6期)等都从不同的文本出发分析了杨慎俗文学作品的特质。
新世纪以来,杨慎俗文学研究得到了学界的重视和关注,主要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第一,杨慎俗文学专题硕士论文不断涌现
十余年来,出现了4篇硕士论文从不同层面对杨慎俗文学进行研究。如曾绍皇《杨慎俗文学研究》(湖南师范大学2007年硕士论文)着眼于杨慎俗文学的整体情况,从弹词、杂剧、散曲、文言小说等各个方面进行全面研究;付建荣《杨慎〈俗言〉整理与研究》(内蒙古师范大学 2008年硕士论文)则专注于杨慎《俗言》的成书、所释词语的性质、成就与不足、疑难语词考释等几个方面对其进行个案研究,并对《俗言》一书进行校点和校勘。张笑雷《杨慎词曲研究》(黑龙江大学2010年硕士论文)、刘单单《杨慎词曲用韵考》(吉林大学2011年硕士论文)则主要侧重于杨慎词曲的研究。
第二,杨慎俗文学研究深度和广度不断推进
除了继续保持从民间文学角度来进行研究的较好势头。出现了像徐鸿芹的《杨升庵的传说二则》(徐鸿芹主编《杨升庵纪念文集》云南美术出版社2003年版)、尹家正的《君轻、官轻、民贤——浅析杨升庵传说中的民本思想》(《保山师专学报》2004年第1期)等论文外,还出现了综论杨慎俗文学研究的宏观性论文。如曾绍皇《论杨慎俗文学创作的典范意识》(《中国文学研究》2008年第3期)从杨慎俗文学角度剖析杨慎作为文学大家在涉足雅、俗文学创作过程中凭借极其敏锐的文学嗅觉和文学接受能力,在俗文学领域里各体兼备,全面出击,绝不偏废于某一种俗文学形式,尤其重视对新兴俗文学样式的极力关注与努力实践,流露出力图打通雅、俗文学间固有壁垒的良苦用心和不懈努力,具有典型的意义。而在杨慎其他各体俗文学研究领域中,都有比较大的进展。首先,杨慎杂剧研究被许多杂剧史著作专节讨论,尤其对《洞天玄记》杂剧的研究取得成果较大。随着明代杂剧研究的深入,杨慎杂剧在很多专著中得到阐释。2003年由中华书局出版、徐子方撰著的《明代杂剧史》就在第11章“明中期杂剧”中专设一节“杨慎和许潮”来论述杨慎的杂剧;同样,在戚世隽《明代杂剧研究》(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一书中亦对杨慎杂剧多有考辨和论述;杨钊《杨慎研究——以文学为中心》(巴蜀书社2010年版)一书专列《杨慎散曲“俊而葩”风格论》一节。另外,曾绍皇《〈洞天玄记〉的隐喻系统与杨慎“游神物外”之宗教意识》(《江汉论坛》2008年第4期)对杨慎《洞天玄记》的隐喻系统与杨慎的宗教意识进行了探讨。其次,在明代散曲的大背景下探讨杨慎散曲的风格、用韵以及与明词曲化的关系等。涌现了诸如杨钊《杨慎散曲“俊而葩”风格论》(《舞台研究》2007年第12期)、左芝兰《论杨升庵曲与明曲词化现象》(《四川戏剧》2010年第2期)、白建忠《论杨慎的散曲》(《中国韵文学刊》2010年第4期)、刘单单、李永春《杨慎词曲用韵反映的-m、-n韵尾考》(《洛阳理工学院学报》2011年第2期)、胡元翎、张笑雷《论杨慎词曲的“互融”“互异”兼及“明词曲化”的研究理路》(《文学评论》2011年第5期)、胡元翎《论杨慎词曲的“互融”与“互异”》等质量颇高的论文,大大推进了杨慎散曲的研究。另外,也有如刘英波《杨慎“离思曲”探析》(《四川文理学院学报》2012年第6期)等赏析性论文对杨慎散曲个案的剖析。
第三,杨慎文言小说、弹词研究的深化
杨慎文言小说的研究侧重于文献考辨、师法渊源的发掘,如曾绍皇《论杨慎文言小说专集编撰的师法渊源与艺术特质》(《明清小说研究》2009年第4期)、朱国伟《“〈汉杂事秘辛〉明杨慎作伪说”考辨》(《明清小说研究》2012年第3期)等文;杨慎弹词则侧重于版本源流、叙事传统、接受传播等方面的探讨。如曾绍皇、龚舒《从〈廿一史弹词〉看杨慎对史传文学叙事传统的吸纳与重构》(《兰州学刊》2008年第6期)、李凤能《杨升庵与他的〈历代史略词话》(《文史杂志》2012年第6期)、赵永康《杨慎〈廿一史弹词〉版本源流及其蜀中传播——兼论是书作于云南》(《泸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2年第1期)等论文。
第四,杨慎俗文学其他方面研究也逐步推进
论杨慎戏曲的论文有彭新有《戴花归路似东坡——浅论杨慎与戏曲的机缘》(《名作欣赏》2010年)、邓运佳《天地一戏场,尧舜一大净——杨升庵戏曲艺术观的新发现》等论文;论杨慎民歌谣谚的论文有付建荣《杨慎〈俗言〉成书考》(《图书馆杂志》2012年第3期)等。勿庸置疑,随着学术的不断深化和推进,杨慎及其与杨慎相关人物的文学成就尤其是曾被冷落的俗文学创作将越来越受到学界的重视。
不可否认,杨慎是明代以博学名世的学术大家,其著作之多在明代文坛独占鳌头。就历代对杨慎的文学研究言,多集中在杨慎的诗文等雅文学领域,也涌现出了一些质量较高的论文和专著。据统计,近20多年来有关杨慎雅文学研究的论文多达300余篇,专著或硕士、博士学位论文数十部,取得了相当可喜的成绩。(据不完全统计:杨慎雅文学研究的主要论著有:王仲镛、王大厚笺注《绝句衍义笺注》,四川人民出版社1986年;王仲镛《升庵诗话笺证》,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7年;王文才《杨慎学谱》,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8年;陆复初《被历史遗忘的一代哲人——论杨升庵及其思想》,云南人民出版社1990年;杨文生《杨慎诗话校笺》,四川人民出版社1990年;丰家骅《杨慎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王文才《升庵诗文》,四川人民出版社2001年;王文才、万光治《杨升庵丛书》,天地出版社 2002年;刘琳、王晓波点校、明杨慎编《全蜀艺文志》,线装书局2003年)、雷垒《杨慎诗学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年;王大厚笺证《升菴诗话新笺证》,中华书局2008年;白建忠《杨慎与“杨门七子”研究》,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10年;杨钊《杨慎研究——以文学为中心》,巴蜀书社2010年;高小慧《杨慎文学思想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以及大陆内蒙古师大白建忠硕士论文《〈文心雕龙〉杨批中的创作论研究――兼及杨评〈文心雕龙〉中的五色圈点》,2004年;华中师大李勤合硕士论文《杨慎丹铅诸录研究》,2003年;云南师大戚红斌硕士论文《杨慎谪滇及其对云南文化的贡献》,2005年;云南师大冯玉华硕士论文《杨慎诗词与云南旅游文化》,2006年;河北大学樊兰硕士论文《杨慎词研究》,2007;西南大学程莉莉硕士论文《杨慎与西南地区地理学》,2009;吉林大学王巍硕士论文《杨慎〈墨池琐录〉书学思想研究》,2009;西北师大王金旺硕士论文《杨慎古音学研究》,2010;内蒙古师大鲁芳硕士论文《杨慎与〈丹铅馀录〉》,2010;西南大学张福洪硕士论文《杨慎词研究》,2010;广西师范学院韩文进硕士论文《杨慎贬谪词研究》,2010;华中师大刘艳硕士论文《杨慎诗学与明代中期文学复古思潮》,2011年;华侨大学赵青硕士论文《杨慎的唐诗观》,2011;湖南师大阳旖晨硕士论文《杨慎诗歌用韵研究》,2011;四川师大孙芳硕士论文《杨慎贬谪后的生存状态及复杂心态》,2011;安庆师范学院蒋旅佳硕士论文《杨慎与六朝初唐诗学观研究》,2011;四川师大郭琼霞硕士论文《杨慎散文研究初探》,2012;华东师大彭新有硕士论文《杨慎谪滇词研究》,2012。台湾方面,有刘桂彰硕士论文《升庵诗话研究》,淡江大学中国文学研究所硕士论文,1993年;卢淑美硕士论文《杨慎古音学研究》,国立中正大学中国文学研究所硕士论文,1993年;陈清茂硕士论文《杨慎的词学》,国立台湾师范大学国文研究所硕士论文,1994年;江俊亮硕士论文《杨慎及其词研究》,东海大学中国文学系硕士论文,1998年)但是,对于杨慎的弹词、散曲、杂剧、小说以及民歌民谣等俗文学领域,虽然在20世纪除了大约30篇论文在作散兵游勇的研究外,一直以来受到人们的冷落与轻视,谈不上有任何系统完整的研究和论述,更缺乏专人专著整体研究之。但是,新世纪以来,随着明代文学研究的深入,杨慎俗文学研究不管是在研究数量上还是研究深度上,都较以前有了较大的发展。虽然,从杨慎雅俗文学研究论文总体数量的对比看,杨慎俗文学研究的似乎仍处于薄弱地位,但杨慎雅、俗论文数量的差异恰恰证明杨慎俗文学研究相对于其雅文学而言还远没有展开,大有开拓和发掘的空间。因此,对杨慎俗文学进行全面系统的发掘性研究将更进一步地深化和拓展杨慎研究的领域,亦将为学界更全面深入地了解杨慎提供广阔的视角与崭新的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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