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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非子》显性话语衔接及其互文性
——基于篇章题目的衔接标记语分析

2013-03-31张春泉

关键词:方位词韩非子互文性

张春泉

(湖北师范学院文学院,湖北黄石 435002)

《韩非子》显性话语衔接及其互文性
——基于篇章题目的衔接标记语分析

张春泉

(湖北师范学院文学院,湖北黄石 435002)

《韩非子》典型的显性话语标记见于其篇题,篇题中数目词和方位词具有较强的话语语篇衔接功能,其显性话语衔接具有一定的互文性并与其言语风格密切相关;《韩非子》显性话语衔接作为一种形式,跟其重视“法-势-术”的思想在一定程度上契合,并以实证的的方式生动体现了汉民族传统的“粽子主义”思维认知方式。《韩非子》显性话语衔接研究有助于发掘《韩非子》的人文资源。

韩非子;显性话语衔接;篇题;粽子主义

现有的关于《韩非子》语言的研究主要集中于词汇、词法、句法、训诂等方面,其语用方面的研究成果尚不多见。这里,我们在《韩非子》“文本细读”的基础上,着眼于语用视角,探究其显性话语衔接,兼及其认知方式以及汉民族的传统认知观。

一般说来,《韩非子》具有严刻峻峭、周密细致的特点,《韩非子》的这一特色与其行文表述上的显性话语衔接不无关系。显性话语衔接是指有明显标记语作为衔接手段的话语语篇连贯形式。在我们看来,《韩非子》中典型的显性话语标记见于其篇题。

《韩非子》55篇的篇题中20篇有明显的话语衔接标记:在语用上主要起话语衔接作用的数目词和方位词。而从另外一个角度看,题目本身即是篇章话语衔接的重要衔接点,且篇题在一定意义上又可看做是篇章的标记,因此,《韩非子》篇题中的篇章话语衔接标记语则是“标记的标记”,由此可见《韩非子》篇章题目的衔接标记语的典型性。《韩非子》篇章题目无论是韩非本人所拟,还是后人所辑,都与篇内语义内容密切相关,具有一定的自含性,颇具语用价值,《韩非子》篇章题目高频使用具有突出的话语衔接功用的数目词和方位词,显示出一定的互文性,与汉民族重视整体观照的传统思维方式和韩非子“权-势-术”多层级统一的思想相契合。

本文的语料文本点读主要依据陈奇猷《韩非子集释》。[1]另参王先慎《韩非子集解》。[2]

一、互文:显性话语衔接的非线性运作机制

《韩非子》篇题显性话语衔接在先秦诸子文献中独树一帜。在先秦诸子文献中,《论语》本来没有篇名,后人一般摘取每篇第一句的两个字作为篇名,理据性不强。“《孟子》的篇名和《论语》一样,不过是摘取每篇开头的几个重要字眼来命名,并没有别的意义”。[3](p1)《墨子》现存的53篇的篇题同题往往用“上”、“中”、“下“分列衔接。《老子》经分上下。《庄子》虽然总体上以“内”、“外”、“杂”划分篇目,但是“历来《庄子》的‘内’、‘外’、‘杂’这种篇目的划分,原本没有什么严格界限的,而且是‘注者以意去取’、‘后人增足,渐失其真’,因而它的变动时非常之大的”。[4](p2)《荀子》诸篇中只有《非十二子第六》采用了表示综括的数目词,未使用方位词。《孙子》十三篇中《九变篇第八》和《九地篇第十一》使用了数目词表示综括。

相对而言,《韩非子》篇题的理据性更强、可信度更高,更值得关注。《韩非子》篇题中的衔接标记语主要有数目词和方位词两类。其中,数目词型话语衔接具有抽象的非线性特征,方位词型话语衔接则具有形象的非线性特征。这里所说的“非线性特征”是相对于线性特征而言的,后者包括顶真辞格等。例如:人主之患在于信人,信人则制于人。人臣之於其君,非有骨肉之亲也,缚于势而不得不事也。(《韩非子·备内第十七》)其中“信人”和“人”分别作为线性衔接的衔接点,整个句子首尾串联起来。

《韩非子》篇题中的数目词和方位词作为话语衔接的标记语,都具有非线性的特征:就数目词而言,不是直线型的串联呈现,而是按照“总-分”、“分-总”、“总-分-总”的模式成篇;就方位词而言,立体形象感颇强。应该说,这些非线性特征一定意义上体现了文本结构体之间的交互作用、回互成文,即广义互文性。具体说来,所谓互文,是指语篇(含句子、语段、语篇等)的邻近结构体之间在话语形式上互相关顾、在语义内容上互相牵涉。我们在理解一般互文性并不突出的语篇时,可不用刻意回溯某一结构体的邻近的前一结构体,而在理解互文性语篇时则需特别关注前一结构体。不妨说,“非线性”是一种“特征”,是静态的语符性质,“互文性”则是动态的,二者是文本现象与接受(阅读)过程的统一。

二、数目型显性话语衔接

数目型显性话语衔接是指这样一种语用现象:《韩非子》篇题中使用数目词,用数目词表示综括,从而引出正文的相关解说,并在总体上形成衔接。这种情形的话语衔接也是一种非线性互文,体现了《韩非子》重视归纳的认知方式。

《韩非子》共有13篇题目使用了数目词,往往在开篇即作出解说。共有先总后分(总-分)、先总后分再总(总-分-总)、先分后总(分-总)三种模式。

第一,先总后分模式。即篇题中有综括性的数目词,文内正文对该数目词的具体所指作出细致周密的解说。例如:

第二,先总后分再总模式。即篇题出现数目词,文内先分说,然后总结。例如:

第三,先分后总模式。例如:

以上是《韩非子》某一个篇章内部的衔接,《韩非子》在不同篇章之间也偶可见用数词为标记形成线性话语衔接的情形。《韩非子》全书仅见4例:《难一第三十六》《难二第三十七》《难三第三十八》《难四第三十九》。其中的“一”、“二”、“三”、“四”也是数目词表示依次自然衔接,只是表示线性递接,这种情形在《韩非子》中所占比重不大,仅为30%,属于少数。

三、方位型显性话语衔接

如果说数目型话语衔接主要是指相应篇题与该篇题内部的语义关联、话语贯连,如上所述,那么接下来要讨论的《韩非子》篇题中的方位词则是相邻相近篇章之间(不是内部)的衔接标记。

通常所用的方位词“上”、“下”,《韩非子》篇题中最为常见。例如:

此外,“内”“外”与“左”“右”和“上”“下”并用的情形也较为常见。例如:

值得注意的是,《韩非子》篇题中的“左”和“右”并不是按照当时语言文字符号书写的自然排列顺序而言的:我们知道,《韩非子》时代的书写时竖排文列,其自然顺序是由右向左,而不是有左向右。这表明,其篇题中的“左”“右”已超越了文列自然顺序,而在某种意义上是基于人们通常的更普遍的认知习惯而使用之。

《韩非子》篇题还有方位词与数目词语套嵌并用的情形。例如:

以上两例方位词“内”“上”“下”和数目词“七”“六”套嵌并用。

以方位词别篇,其中的方位词在词汇语义上已经很虚了。“储说一篇,分为内外,内篇又分为上下,外篇又分为左右,左右复分为上下。内外、左右、上下,非有他意,以简端重多故耳,犹《老子》经分《上下》也。”[1](p516)显然,篇题中的方位词表征的不是自然方位,而是行文语篇的衔接连贯,已有学者注意到了这一点:“《史记·韩非传·索隐》:‘谓明君执术以御臣下,利之在己,故曰内。’亦未洽。又案:内、外储说六篇,汉、魏人称为连珠体,亦即连珠体之始祖。”[1](p516)“王先慎曰:《索隐》云:‘外篇,言明君观听臣之言行以断其赏罚,赏罚在彼,故曰外也。’松皋圆曰:外者,对内之辞,因以别篇,不必在彼为解。”[1](p611)在我们看来,《韩非子》篇题使用的方位词起到了“区别词”的作用,区别词往往成组配套使用,用于篇题既醒目,又可直观显示篇题及其所辖或相邻篇章之间的密切联系。

《韩非子》篇题使用方位词作为话语语篇衔接标记语应该不是偶然的,这从其文内正文大量使用相应词语相匹配的情况即可看出。事实上,“内”、“外”、“左”、“右”、“上”、“下”在《韩非子》语篇正文中使用频率较高,且都是多义词,都具有一定的指称意义和系统意义,成对出现,配套使用。

其中一大类是抽象的指称,指处于“内”“外”、“左”、“右”、“上”、“下”等具体方位或抽象位置的人、事、物。例如:

(22)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虚而待之,彼自以之。四海既藏,道阴见阳。既立,开门而当。勿变勿易,与二俱行。行之不已,是谓履理也。(《韩非子·扬榷第八》)

以上“上”、“下”是指抽象语义上的居于上位或下位的人,体现的是身份的尊卑或职位的高低。“左右”与之类似。

在抽象意义上,“上”还可以表示距今较远的时间。例如:

(23)上古有汤至圣也:伊尹至智也。(《韩非子·难言第三》)

此外在抽象意义上“上”还可以表示等次。例如:

其中另一大类则是指较为具体的“上”“下”“内”“外”方位。例如:

以上“上”、“下”、“内”、“外”的意义相对较实,是较为典型的方位词,指具体方位。

需要说明的是,《韩非子》中的“内”、“外”、“左”、“右”、“上”、“下”无论是哪一个具体的义位,都含有方位义这样的义素,或者是方位义义素的引申。我们也就是在这个意义上仍然将《韩非子》篇题中的“内”、“外”、“左”、“右”、“上”、“下”称为方位词。

“内”“外”“左”“右”“上”“下”等方位词表示“立体方位”具有典型的非线性特征,是实际形象的非线性。用这些非线性的方位词语作为话语衔接的标记,较为集中地体现了《韩非子》话语衔接的互文性。另一方面,这也是《韩非子》重视形象思维的一个佐证,且与《韩非子》善于运用重视形象特征鲜明、情节结构复杂的寓言故事说理相契合。

事实上,《韩非子》重视社会秩序(某种意义上的非线性方位)、重视整体,确实是做到了思维方式上的某种“天人合一”。“夫人臣之侵其主也,如地形焉,即渐以往,使人主失端,东西易面而不自知。故先王立司南以端朝夕”。(《韩非子·有度第六》)不难看出,即使“司南”这样的技术上的重要发明,也是直接以服务社会伦理秩序为旨归的。或者可以说,“上”、“下”、“内”、“外”、“左”、“右”这些方位词作为话语标记,作为语言形式,与《韩非子》思想中重“法”“术”“势”的语义内容有其象似之处。也即是某种意义上的“文质彬彬”。

在宏观视域上,《韩非子》的非线性话语衔接与汉民族重视单位整体的传统思维方式互为表里。《韩非子》中的非线性话语衔接往往具有一定的显性话语标记,比如数目词和方位词等,由特定标题中的数目词和方位词与正文相关内容作出整体互文。这些可以作为一个实证材料佐证汉民族先民重视整体观照的认知致思方式。

《韩非子》非线性话语衔接所体现出的整体不是熔炉式的整体,我们不妨把《韩非子》“非线性”显性话语衔接所体现出的认知方式概括为“粽子主义”:粽子内部是一个关联度较高的整体,常常还有一个核心,外面有竹叶或苇叶包裹。粽子里面的糯米米粒之间有上下左右,整个粽子有内外分层。

《韩非子》非线性话语衔接所体现出的“粽子主义”整体观,不同于西方世界几乎与之同时滥觞的原子主义,“原子论者认为世界的本源是原子和虚空。‘原子’(atomon)的原意是不可分割,它被用来表示充实的最小微粒。‘虚空’的意思与‘充实’相反”。[5](P24)显然,“原子”是当时所认为的最小粒子单元,而“粽子”不是最小的微粒,其本身是一定的“内容”和“形式”的结合体,是一种“团块”。简言之,我们所说的“粽子主义”和“原子主义”的不同大概类似于“汉字”与西方“字母”的区别。

[注释]

①引例为《韩非子》标题,作为本文主要考察对象,为了引例的规范和行文的方便,不加书名号;为了醒目,相关语词下加着重点。下同。

[1]陈奇猷.韩非子集释[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

[2]王先慎.韩非子集解[A]国学整理社编《诸子集成》(五)[C]北京:中华书局,2006.

[3]杨伯峻.孟子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60.

[4]杨柳桥.庄子译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

[5]赵敦华.西方哲学简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

[责任编辑 刘范弟]

The Overt Discourse Cohesion and Intertextuality in Hanfeizi——Based on the analysis of cohesive markers in subtopics

ZHANG Chun-quan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Hubei Normal University,Huangshi,Bubei 435002,China)

A lot of overt discourse makers can be found in the subtopics of Hanfeizi.The expressions of quantity and nouns of locality in the subtopics have strong cohesive function in the whole discourse.Cohesion in the overt discourse is of certain intertextuality, which is related to the style of its language.Cohesion in overt discourse,to some extent,is in agreement with the thought of"lawpower-art"of Hanfeizi.Also,cohesion in overt discourse vividly shows the cognitive style of Zongzi-ism of Chinese tradition of the Han nationality in the form of empirical evidences.The study of overt discourse cohesion is conducive to the further exploration of the humanistic resources of Hanfeizi.

Hanfeizi;cohesion in overt discourse;subtopic;Zongzi-ism

H030

A

1672-934X(2013)05-0100-05

2013-08-31

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青年项目“中文科技术语的认知语义研究”(13YJC740132)。

张春泉(1974-),湖北安陆人,文学博士,武汉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博士后流动站博士后,湖北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主要从事语用学、词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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