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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现代科技名词内部形式演变的“五性”

2013-03-29王东海

中国科技术语 2013年1期
关键词:海国五性辞海

赵 爱 王东海

(鲁东大学文学院,山东烟台 264025)

引 言

每一个促使和激发语言生成、变化和发展或消亡的动因,都可称之为理据,但理据是隐藏在语言符号和语言使用背后的东西,所以通过对语词内部形式的研究,阐明事物或现象获得名称的原因,就可以找出语言中词与词之间的语义联系及词汇的系统性,寻求名称演变、词义演变等词汇发展的规律。

本文选取清末民初、民国、现代三个时期有代表性的著作《海国图志》[1](以下简称《海国》)、民国《辞海》[2]《国语辞典》[3]和 2009 年版《辞海》[4]中科技名词为研究对象。对其做穷尽式的摘录,最终摘得音译词一千多个、意译词近三百个,并进行学科分类,做成历时对照词表,对其发展与演变进行历时梳理。描述从民国至今这段历史时期科技名词的出现及变化情况,考察词汇场成员内部形式的更替状况,以期总结出科技名词内部形式演变的基本特征与规律,为当代科技名词规范化提供方法与依据,为规范现代科技名词服务。

一 内部形式的定义及其理据分类

1.内部形式的定义及与理据的关系

语言“内部形式”最初是由德国著名语言学家洪堡特提出来的[5],指与“语言形式”相对的语言内在的、智力的部分,是指语言创造过程中“概念的构成”和“言语结合的规律”,王艾录、司富珍提出所谓语言的内部形式,就是包含语法结构和语义结构[6],如“新闻纸”的内部形式是:偏正/用来传播新闻的纸。

理据与内部形式的关系是因果关系,理据是因,内部形式是果。内部形式以其自身的结构内涵,给人感观上的形象刺激,帮助人们借助字面的意思进行关于理据的联想。

2.科技名词内部形式的理据分类

内部形式的理据可以分为两类:

内部形式的真实理据,是最初的造词理据,是最真实可信的。如“佛郎机”(偏正/“佛郎”是“Frank”的音译,“机”在《现代汉语词典》的释义为“机器”),由于火炮机器首先是法国等西欧国家传入的,所以当时人们称其为“佛郎机”。这一内部形式在《明史》中或指葡萄牙或西班牙,其实不妥,魏源在编写《海国》时,沿袭旧例但加以订正,探索其真实理据,指出“佛郎机”本是伊斯兰教徒对法兰克的误读,可泛指欧洲,狭指法国。真实理据是先具备造词理据,后有内部形式,是完全符合逻辑的,科技名词名称应多使用真实理据,尽量探源。

内部形式的虚构理据,理据产生于某个虚构故事,如英语Sphinx's riddle指难题,其理据源于希腊神话[6]。由于音译词不能直接反映理据,魏源等编者想为其造个虚构理据,就把其称为“异样石人古迹”(偏正/异于寻常石人的名胜古迹),但为了国际通用性,民国《辞海》和2009版《辞海》依旧使用音译,分别译成“斯芬克士”“斯芬克司”。虽然虚构理据,不能反映出语词的真实性,但其映射着人们的造词心理,充斥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后人可以据此强化科技名词的形象色彩,并深化对词义的记忆和认识,所以在理据不明确的情况下,科技名词工作者也可运用这种方法。

二 科技名词内部形式历时演变的基本特征

科技名词的内部形式在历时演变过程中是变化发展的,据考察其演变基本特征表现在:微变性、排他性、民族性、多源性和从文字性等方面[6]。

1.内部形式的微变性

理据具有稳固性,但世界万物都在变化,人们对事物认识也逐渐改变,对内部形式有舍旧求新的趋势,尽管这一变化是渐变的。如《海国》中认为“斑马”是鹿的一种,并且能够带来福气,所以称为“福鹿”,民国《辞海》改一字为“福禄”,从《国语辞典》开始,其理据发生变化,以其外貌特点作为名称依据,符合动物类命名的特点,因此内部形式改为“斑马”,之后一直沿用。这样的例证有很多,在此仅举几例,见表1:

表1 内部形式的微变性

微变性也可以分出不同的层面,具体体现在:

(1)内部形式的避俗求雅

对《海国》中科技名词外部形式做出修改,改换其中的贬义词或不吉利的字,如“鬼”“卑”“疴”“苦”“奴”等,换做能给人带来美好感觉、吉祥的字或更能体现其内部形式的字,如“望”“太”“阿”“古”“努”等,2009版《辞海》中的用字已被大家所接受,符合认知心理,其演变过程详见表2:

表2 内部形式的避俗求雅

内部形式的避俗求雅还体现在取名上,因为人们把姓名赋予了种种文化内涵和价值观念,象征着人的理性和运气。从古至今的译名工作者在翻译外国人名时,选用象征意义好的字,如“林君”(林肯),“阁龙”(哥伦布),“捷胜”(维多利亚)。

(2)内部形式从斥洋尊中发展到民族平等

不同民族的人对事物的认知特点直接影响着语词理据的创造,主要反映在能体现内部形式的词的选用上。民国时的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会不自觉的本着“本国中心论”,视外国为“番”“夷”“倭”,如“倭奴国”“红夷”“因底阿生番”,现在译者们注意到了各国各民族的平等,分别将其译成“日本”“荷兰”“印第安人”。

(3)内部形式的从无到有、舍繁就简

《海国》中有大量音译地理名词,其无内部形式,而且字数较多,这样不利于记忆和传播,如“达里冈阿泊”(咸海),所以2009版《辞海》就选用能表其理据的内部形式“咸海”。或者由于经济原则选用简称或缩略语,如“费城”,《海国》中为“菲拉德尔菲亚”,现多用简称,这启示要尽量选择音节少和书写简便的译名,这同时也体现了双音节化的趋势。

2.内部形式的排他性

排他性主要表现在汉语对待外来词的态度上面。汉语对于外来科技名词的接受,一开始总是走单纯音译的道路,但音译词给人以陌生感,在汉语词汇系统中存在着一种潜在的不稳定性,于是产生了一种对音译词的排斥力,出现由零内部形式向有内部形式转换的趋势。

(1)纯音译科技名词的内部形式化

《海国》中零内部形式的音译科技名词在使用和传播上不便利,这就促使人们在现有的基础上去创造更加便利的造词手段和开发更加能产的造词资源。所以基本从《国语词典》开始,就将其转化成意译词,如“落日加”(logical)演变为“逻辑”,其内部形式逐渐显现,其他例证见表3:

表3 纯音译科技名词的内部形式化

(2)音译+义标科技名词的内部形式化

外来科技名词内配置一个汉语语素,表示事物类别的义标,其位置大多在词尾,与汉语固有词“种差+属”的内部形式相一致,比较容易融入汉语词汇系统。但他们还是不稳定的,有些到现代已经被具有完全内部形式的名称取代,如:“巴厘满衙门”,“巴厘满”是“parliament”的音译,“衙门”是义标,表示政府机构,现名称为“英国议会”;“马约仁尼那尔官”,“马约仁尼那尔”是“major general”的音译,“官”是义标,现被“少将”取代;代表官员、爵位的义标还有“公”“司”等。

(3)音意兼译科技名词的内部形式化

音译兼意译词,一半音译、一半意译,原词的内部形式通过意译部分得到“保留”,对该词词义起提示作用,音译部分的内部形式随着语音转换而消失。 如“跛兵”(sepoy),“跛”是“poy”的音译,“兵”做提示,指印度兵。有一些词中某语素实为外语词的音译,却经常被人们误作汉语语素对待,如忏悔:“忏”实为梵语kslama(忏摩)音译词的首音节[6],“悔”表追悔、悔过之义,即追悔过去之罪。这样的词由于本身具有一部分内部形式,容易被人们所接受,久而久之,便成为普通词汇的一部分。

以上音译科技名词的译介方式的三个类别,都表现出不同程度的内部形式倾向。科技名词作为交际工具和现实编码,努力向着透明化的方向发展,具有内部形式倾向是译介的必然发展方向,所以今后的科技名词工作也要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3.内部形式的民族性

汉语是有意义或有理据的语言,这是汉族人特有的一种深层的语言认知心理:难以接受毫无意义的词,必须在理解每一音节意义的基础之上接受或记忆新的东西,作为记录语音语义的汉字,也就承载了强烈的表意功能。合成词都包含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语素,它们通过一定的语法关系形成了某种组合关系,这意味着内部形式的产生。意译科技名词有两种类型:

(1)传统意义上的意译科技名词

这种词一般具有较浓厚的汉语特色,大部分有描写性。《海国》中介绍西洋制炮造船技术、测量仪器等,其中仪器名、工具名有“量天尺”“察天筒”“定时钟”“自来火”“千斤秤”等[7]。 由于这些意译科技名词具有明确的理据和内部形式,所以在历史演变的过程中得以传承下来,只不过由于科技的发展与人类认知的进步,有的改换其外部形式,使之更加科学规范,如2009版《辞海》中收录的词条,详见表4。

(2)仿译科技名词

逐字翻译或称语素对译的科技名词,其中每一个语素都可以追溯到源语言中的相应语素。其实仿译的是词的内部形式。如《海国》中“港脚”是“port feet”的仿译,指在印度与中国之间从事贸易的外国商人;“爵房”是“house of lords”(上议院)的仿译;“新寻地”是“New found land”(纽芬兰岛)的仿译;“青地”是“Greenland”(格陵兰)的仿译。 虽然这些仿译词有其内部形式,但为了使其内部形式更准确或更具国际通用性,2009版《辞海》中或变改其内部形式或变回为音译词,即选用上文括号中的名称。

表4 传统意译科技名词的演变

综上所述,内部形式化倾向的主要规律为:从无到有,从隐到显,以无为有,作为本民族的语言,科技名词名称应继续继承这一规律。

4.内部形式的多源性

在不同的语言或方言里,或者在同一语言的不同发展时期,表达同一概念的科技名词,可能具有不同的内部形式,这体现了内部形式的多源性,具体说来有两种情况:

(1)历时角度的多源

科技名词理据的历时多源性体现在三个时期的辞书中所选用的译名,一个事物就有三个左右的名称,例如,“佛得角”(Cape Verde Island),在历时发展过程有“绿头”“威德角”这几个名称,这显示出内部形式的历时演变。类似例子不胜枚举,详见表5。

表5 历时、共时角度的多源例子

(2)共时角度的多源

因为借用的原本不一,民国译者给同一事物的命名也可以分别从不同的视角来定,《海国》音译外国国名尚未统一,以“美国”为例,并列译名有“美利哥”“美理哥”“亚美理哥”“美理格”“默利加”“亚默利加”“弥利坚”“米利坚”“兼摄邦国”等九个之多,还有意译星条旗为“花旗”的,故又称美国为“花旗国”。更多例证见表5《海国》这一列。

①同义异名现象

共时科技名词内部形式的多源性体现了同义异名现象,这是民国时语言接触和语言多样性的一个必然现象和结果,这个时期的《海国》反映出部分同义异名科技名词的并存、竞争,这符合“适者生存,优胜劣汰”的自然选择。最突出的是一些国名、地名的音译词,而且数量庞大。不但同义异名的科技名词为数众多,而且某一个外来词所具有的译名数量也非常多,即一实多名,如上文的“美国”就有10个译名。

②形成同义译名现象的成因

语言因素:源语言在引进时需要转写,汉字又是语素—音节文字,同音字较多,再加上方言复杂。社会因素:当时西方列强入侵,外来的各种思想、文化涌入,有识之士纷纷从事著述和翻译,但来不及探究其真实构词理据,又缺乏统一的译名标准,通讯、出版业落后,使得大家“各自为政”。

科技名词具有多源性,但经过历时演变的优胜劣汰,现行的译名就是胜利者,再对他们进行分析,对于同义异名的科技名词,选择靠近于实物或社会交际兴趣、能揭示事物内部形式的译名。

5.内部形式的从文字性

汉字是表意文字,在造字法上竭力表现出内部形式。有时译者常常根据源语的特点,利用汉字偏旁的表意功能,帮助人们做出有关的类属判断,如:察天筒(即晴雨表,又称水银气压表)的“筒”字表明民国时这个仪器是用竹子做的;脂膏(石油)的“脂”表明此物是一种油。汉语外来词偏旁增值现象具有普遍性。

但因所选字与整个词义具有一定的联想关系,所以也很容易造成误解。据说清人曾惊讶“葡萄牙”为葡萄长了牙齿。有时候汉字还可使理据扭曲,在日常中误解理据的事情时有发生,如“凤皇”原本的意思是:凤为鸟中之皇,但是由于字形传染,改作“凤凰”,理据色彩为之掩盖,所谓“雄凤雌凰”是后来杜撰的假定理据[6]。

因此,现代科技名词名称在选词用字时,应多利用偏旁增值现象,尽量选用能正确表现其内部形式的字,避免采用容易引起误导联想或使理据扭曲的字。

张志毅先生曾提出:词语向有理据发展是主要趋势[8]。以上五项基本特征表明,科技名词内部形式化是个大趋势。

[1]魏源.海国图志[M].湖南:岳麓书社,1998.

[2]舒新城,等.辞海[M].合订本.北京:中华书局,民国三十七年.

[3]中国大辞典编纂处.国语辞典[M].北京:商务印书馆,民国二十六年.

[4]夏征农,陈至立.辞海[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9.

[5]张永言.关于词的“内部形式”[J].语言研究,1981(7):9.

[6]王艾录,司富珍.语言理据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22,250-269,308-320.

[7]冯天瑜.新语探源——中西日文化互动与近代汉字术语形成[M].北京:中华书局,2004:221-226.

[8]张志毅,张庆云.词汇语义学与词典编纂[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7:12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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