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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东西的对话——《狼图腾》与《穿越》的生态思想比较研究

2013-03-22陈爱华

关键词:狼图腾比利敬畏

陈爱华

《狼图腾》(2004)是中国学者姜戎酝酿构思25年并最后完稿历时30年的传奇之作。小说以北京知青陈阵在内蒙古大草原插队时邂逅草原狼的亲身经历为线索,串连几十个人与狼的故事,揭示了造成草原生态危机的历史原因和社会根源。《穿越》(1994)则是美国当代作家科马克·麦卡锡的文学巨著《边疆三部曲》中被认为艺术成就最高的一部。《穿越》讲述了主人公比利·帕勒姆将从墨西哥大山流窜到美国新墨西哥州南部边境地区的一只母狼送归故里的故事。姜戎与麦卡锡分处东西两个国度,两地意识形态、文化背景、地理风貌不一,但《狼图腾》与《穿越》均讲述了人与狼的故事,都被评为震撼灵魂之作。这是纯属偶然的巧合,还是当今世界大彻大悟之人关爱人类生存家园所共有的必然感应?从生态批评的视角对《狼图腾》与《穿越》进行比较,我们发现他们在如何处理人与狼的关系方面所要表达的生态思想是息息相通的,他们仿佛就是大洋两岸两个心有灵犀之人在进行着如何“关心自然、珍爱生命”的对话。以《狼图腾》为参照系,对麦卡锡的《穿越》进行比较研究将有助于加深中国读者和学界对他的生态思想的认识;同时,以《穿越》为参照,将有益于对姜戎的《狼图腾》作出更为公正、客观的评价。本文拟在此基础上,考察《狼图腾》与《穿越》在人与自然关系上所表现出来的共性,进而更深入地理解两部作品的思想内涵,促进中美文学生态思想的交流。

一、对狼之生命的一致敬畏

“敬畏生命”是法国哲学家阿尔贝特·史怀泽生态伦理思想体系的核心,也是当今世界和平运动、环保运动的重要思想支柱。他强调,人只有将人的生命与一切生物的生命都视为神圣的时候,才是伦理的[1]9。这种敬畏生命的伦理原则将伦理的范围扩大到地球上所有的生命,否认生物世界的生命存在高级与低级、富有价值与缺少价值之区分。《狼图腾》与《穿越》通过对狼的敬畏体现了“敬畏生命”的生态伦理,反对人对自然界其他物种的主宰,提倡尊重其他物种的感受和生存权利。

《狼图腾》中的知青陈阵刚来到内蒙古草原下乡插队时,对狼有恐惧感,认为狼是草原人的天敌。但在后来与毕利格老人的密切接触中,他却惊奇地发现以毕利格为代表的传统蒙古人敬狼拜狼,视狼为上天的使者,是草原的保护神,他们与狼始终处于一种紧张而又和谐的关系。加之自己多次与狼打交道的经历,逐渐动摇了他对狼的固有看法,乃至最后他竟然如醍醐灌顶般幡然醒悟,完全被狼吸引,并决定潜心观察研究狼的生命活动。他逐渐明白了在草原这个大系统中,人与其他万物应是彼此平等、相互依存的关系;人不应自诩为自然的主人。《狼图腾》通过陈阵“与狼共舞”的经历阐述了敬畏生命的生态伦理——人对万物生灵应怀敬畏之心。《穿越》中的牛仔少年比利对狼的认识如同《狼图腾》中的知青陈阵一样经历了从憎恨到敬畏的变化过程。巧合的是,《穿越》中也有一位像《狼图腾》中毕利格老人一样的智者——阿努尔弗老人。当比利恳求阿努尔弗教给他捕狼的方法时,老人对狼的看法如同毕利格老人对陈阵所说的一样,充满着敬畏生命的生态伦理智慧。老人对比利说:“上帝造狼和上帝创世是同样道理。你不能去侵犯这个世界,你无法将它握在你的手中。因为它是气息凝聚而成。”[2]46老人关于敬畏狼的生命伦理的思想影响了比利对狼的认识。在将母狼押返自家牧场的路上,比利对狼的生命产生了敬畏之心,决定不将这只已经受伤的母狼交给父亲杀死,而是选择了独自一人将它送回墨西哥的深山老家。比利没有像以他父亲为代表的牧民那样,视狼为人类的敌人,可以随意处置、横加杀戮,而是将它视为与人一样有着生存尊严、充满灵性的生命,将它放归自然、让它重获自由应是唯一的选择。

《狼图腾》与《穿越》共同传递了敬畏自然万物的伦理思想:人类应当像敬畏自己的生命一样敬畏自然万物的生命,将他们视为休戚与共的整体与道德关怀的对象。人一旦失去了对自然的敬畏心,就会变得肆无忌惮,人性中的贪婪与自私就会无限膨胀。在人类文明发展的历史长河中,人类经历了从畏惧自然到征服自然的变化过程,然而当今日益严重的生态危机促使人类认识重新回归敬畏自然的文化起点的重要意义。

二、生态整体主义观的契合

生态整体主义观是当代生态思想的核心观念,将人与自然看作是一个紧密联系的有机整体,把构成生态系统的人与其他万物的整体利益而不仅是把追求人类的最大利益作为最高价值。生态整体主义并不反对人类的生态中心主义思想,而是强调人类对自然的改造必须是有限度的、适可而止的,应在生态系统能自动修复的范围之内,注重包括人类在内的自然万物的长期的、可延续发展,如美国环境伦理学家霍尔姆斯·罗尔斯顿所言,“生态整体主义强调的是把人类的物质欲望、经济的增长、对自然的改造和扰乱限制在能为生态系统所承受、吸收、降解和恢复的范围内”[3]59-60。《狼图腾》与《穿越》通过选择生态系统中不可或缺的物种——狼表达了生态整体主义思想,警示人们要善待包括狼在内的其他生命,这样方能保全人类及万物生灵的共同家园。

《狼图腾》中生态整体主义思想就是毕利格老人所言的“大命”和“小命”之生态观。对于狼吃黄羊,陈阵难以接受。当他诅咒狼,“恨之欲之死”时,毕利格老人却用生动的故事讲述了这样的道理:虽然狼捕食牧民牲畜,但也正是这些狼,让草原世代常青。正是因为狼捕食黄羊、旱獭、野兔这些草食动物,它们的数量才不会激增,这样才能保住草原。而一旦人类对狼捕杀过度,生物链出现脱节,生态系统就要失衡了,生态灾难便会接踵而至。毕利格认为,在草原这个复杂的生态系统中,万事万物环环相扣,相克相生。“在蒙古草原,草和草原是大命,剩下的都是小命,小命要靠大命才能活命,连狼和人都是小命……把草原的大命杀死了,草原上的小命全都没命!”[4]29《狼图腾》中以毕利格老人为代表的传统蒙古人对万物相互依存、相互制约的生态关联的朴素理解,蕴含着丰富的生态整体主义思想智慧。《穿越》中比利在埋葬母狼时,“他把手放在它满是污血的额头上,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在冥冥中他看见它在群山间奔跑,在星光下奔跑,那儿草儿青青,露珠滚滚……它仍然陶醉于那充满了小鹿、野兔和鸽子气息的甜美空气中。所有这些可能存在的种族都是神创造的,它也是其中不可分割的一员。”[2]123这段叙述所体现的生态整体主义思想与《狼图腾》中毕利格老人所说的“大命”和“小命”的思想殊途同归。生态是一个有机的活的整体,狼—人—小鹿—野兔—鸽子……,共同构成繁复的生命系统。狼会捕食牲畜,让人们遭受损失,但人类不能为了保全自己的眼前利益,将它铲除殆尽,“而不顾后害者也”。

姜戎与麦卡锡两位作家通过各自的作品共同揭示了人与自然唇齿相依、生死与共的生态整体主义思想。人类只是整个生态系统中的一部分,而非自然的主人;人类的生存与这个系统中的其他部分互为依存、相互作用。两位作家的作品都为促进当代生态文明建设和可持续发展开出了一剂良方。

三、对生态危机深层根源的共同揭示

文学创作源于生活,其思想旨意又须高于生活。因此,生态文学在研究人与自然的关系时,一方面要研究如何有效地再现自然现实,更重要的是还必须从深层次探讨人类对待自然的态度以及产生这种行为态度的社会文化背景因素。《狼图腾》与《穿越》的深刻之处正是其中蕴含的生态思想,重审人类文化,揭示生态危机的文化思想根源,谴责人类无度的欲求和各种野蛮行径。两部作品在反思人类自身行为的同时,也在探寻人类走出生态困境的出路。

《狼图腾》这部小说对一切以人类为主体,以人类利益为根本利益的思想进行了批判,继而倡导崇尚敬畏一切生命的非人类中心主义观念。从农耕区来的人们为了眼前利益,在包顺贵的带领下,千方百计、想方设法对狼进行竭泽而渔式的捕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破坏自然而后必遭自然的惩罚似乎是逃脱不了的因果报应。狼是没了,草也少了,随之而来的是草原生态的破坏和牧场的沙化。以毕利格老人和牧场场长乌力吉为代表的传统蒙古人的生态整体观,越来越受到这些农耕区来的人们的漠视和挑战。时过境迁,甚至毕利格老人的后代们也只关心盖楼房、买小车,为了满足自己的物质欲望而置草场于不顾。《狼图腾》对这种以破坏环境为代价的不良生产方式进行了无情的鞭笞。《穿越》对以比利父亲为代表的牧民的人类中心主义思想也进行了批判。在送狼回家的旅途中,比利被路人当作疯子,他们无论如何也不理解比利对狼的这种爱护行为。因为在他们眼里,狼是祸害、是可以随意处置的动物,只有工具价值。“它在马德拉谢拉山岭的东山坡上游荡了一个星期。它的祖先们曾经在这片地面上追杀过大如骆驼,小如原始小型马一类的动物。但如今它在这里几乎无可充饥。几乎所有的猎物都被赶尽杀绝;几乎所有的林木都被砍伐,填进了矿山捣矿机的庞大锅炉。”[2]24《穿越》通过这只母狼的悲惨命运对人类中心主义思想进行了批判。

《穿越》与《狼图腾》深刻揭示了造成生态危机的根源所在——人类无度的欲求和以“人类中心主义”为主导思想的文明发展模式,以引发人们对人与自然关系的反思。我国古代先贤倡导“天人合一”,其实越来越多的事实表明,只有人与自然生态水乳交融式的和谐统一才能保证包含人类在内的整体生态系统的最高利益。如果从人类中心主义思想出发,割裂人与自然的整体联系,甚至将两者对立起来,就极易造成人类对自然无节制地征服、控制、改造、掠夺和摧残,破坏自然生态平衡,造成人与自然的不断疏远与分离;如果“人在他自己发明的人造世界里走得太远”,人的天性也将逐渐失去天然特质,发生异化、物化,平和的心态、友情、道义、知恩图报等也许将温情不再。

四、结 语

姜戎和麦卡锡都是具有深刻人文情怀和整体生态观思想的作家,尽管《狼图腾》与《穿越》在具体内容与写作手法方面存在差异,但这两部作品所蕴含的生态哲学思想却是如此契合。这种契合凸显了两位作家在对人与自然关系问题认识上的远见卓识,对生态环境恶化的深切忧虑。他们的生态思想对于警醒人们对当前生态环境的关注,重新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重新审视人类的一切活动,避免当今世界生态环境的进一步恶化具有重要作用。这也正是从生态视角对这两部作品进行比较研究的意义之所在。

[1]阿尔贝特·史怀泽.敬畏生命[M].陈泽环,译.上海: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

[2]科马克·麦卡锡.穿越[M].尚玉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2.

[3]霍尔姆斯·罗尔斯顿.哲学走向荒野[M].刘耳,等,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

[4]姜戎.狼图腾[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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