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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地理基因”释义

2013-03-18杜雪琴

武陵学刊 2013年1期
关键词:作家人类基因

杜雪琴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文学“地理基因”释义

杜雪琴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文学“地理基因”必然考虑“地理”、“作家”和“作品”三要素:以“地理”作为基础而得以产生,是其构成的内在根脉;“作家”作为承载的主体,是其得以发展、演变与传承的根基;“作品”是作家内在地理基因的外在展现,是作家对自然地理与人文地理的审美发现与艺术传达。因此,它是一个以“地理”为根的概念,是一个以“作家”为生的概念,是一个以“作品”为形的概念。三者之间形成了一幅“地理基因树状结构图”。

”地理基因”;地理;作家;作品;树状结构

近年来,邹建军教授在国内首倡文学地理学的批评方法,以此进行自己的文学研究与文学批评,引起了学界的广泛关注。2010年立冬时分,他在给博士生讲授“文学地理学批评的十个关键术语”时,首次提到“文学发生的地理基因问题”,本文在此重点探讨文学“地理基因”如何释义的问题。文学“地理基因”必然考虑“地理”、“作家”和“作品”三要素:“地理”是其发生的基础,“作家”是其承载的主体,“作品”是其外化的形态;三者之间存在一定的联系,环环相扣而形成一个整体,共同构成“地理基因”的主要内容。首先,“地理”概念需要界定:传统地理学所谓的“地理”,有两层含义:一是指“山川土地之形势”,如“《易·系辞上》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1]1496;二是“泛指地球表面各种自然现象和人文现象以及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和区域分异”[1]1496。然而,文学地理学批评所谓的“地理”,则不仅包括地球表面之种种自然景观,也包括天体运行与某一部分已经自然化的人文景观,如故宫、长城、运河与三星堆之类的历史文物。在人类起源的阶段,“地理”更多的指向自然地理,反映的是人与自然之间浑然天成的关系;而到了文明开始产生的时候,“地理”的含义更加广阔,人在天地之间所能够看到的所有物质形态的东西,都是“地理”关注的对象。

一 以“地理”作为发生的基础

自古以来,人类生活与自然地理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人类的生命经历了漫长的演进过程:大约700万年前,万千生灵中出现了人类的祖先;大约200万年前,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人类;数万年前,人类开始以狩猎与采集为生,在自然世界寻找适合自己生存的方式;数千年前,人类才开始采用纪年的方法记事。可以说,人类的产生和发展依赖于自然地理环境,人类与自然地理相伴而生并得以繁衍生息,人类的文明在自然的时间与空间中诞生与成长起来,打上了地理环境的烙印。达尔文在《物种起源》中谈到:“生存在同一时期中的或者生存在同一地区中的物种群,常常有共同的微细特征,如刻纹或颜色。当我们观察过去悠久的连续时代时,正如观察整个世界的遥远地区,我们发现某些纲的物种彼此之间的差异很小,而另一纲的、或者只是同一目的不同组的物种彼此之间的差异却很大。”[2]不同地区的物种起源是不一样的,同一地区的物种有着共同的特征,不同地区的物种之间差别很大,地理的分布是造成这种差异的主要原因。“到了公元前3400年,最早的书写系统出现了,人们在泥板上刻上代表一般事物的符号,如动物和陶器等,这些象形文字渐渐变得抽象,最后演变成笔画呈尖细的木楔子形状的所谓楔形文字。从事书记工作的人也不仅仅记录商业交易,他们开始写诗,写爱情故事,写赞颂神祗的诗歌,还描述战争和城市被毁的情形。”[3]文字的产生标志着人类最初文明的出现,“商业交易”标志着人类社会活动的开始,“诗”、“爱情故事”以及“赞颂神祗的诗歌”的产生标志着人类文学的开始,这些都是在以“泥板”与“木楔子”等为代表的自然地理环境中慢慢形成,在与自然世界的相互了解与冲突之中得以产生与发展;作家与诗人的诗情画意在与自然山水的对话间得以形成,文学以及人类的文明便在自然地理的基础之上产生。同样,地理环境影响着人类文化的生成,正如马克思所言:“不同的公社在各自的自然环境中,找到不同的生产资料和不同的生活资料。因此,它们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和产品,也就各不相同。”[4]地理环境对人类物质的生产和社会的向前发展,有着重大的影响;同时,地理景观的差异性和物质产品的多样性,是形成社会分工不同的自然基础。人类自诞生以来便与自然地理相遇,不断与自然世界进行对话并领悟其间的诗情与画意,从而培育了知性和理性;不断地寻觅物质生活以外的价值,从而捕捉到了精神上的丰富和美丽;不断地接受他人和众人的不同经验,从而积累起了知识和技能;不断地在改造自然世界之中完善自我,从而创造出辉煌灿烂的文化和文明。

如此看来,地理是人类得以产生的条件,也是文学产生的厚重依托。假若人类的起源是一部连篇累牍的长篇小说,那么,地理的基因就是若干鲜明角色和不同主题的故事,其中涉及众多相互关联的因素:包括人类自身存在的数以十万计的人体基因;也包括高原、平原、丘陵、极地、海滨、山谷、盆地、湖泊、海岛等不同地质与不同地相的地理因素;同时包括人类的大众意识形态、各种派系、宗教信仰、社会层级体系等各种社会与文化的基因;如此等等。地理基因就是这些不同元素融合而成的混合体,如果真要从那些纷繁紊乱且形形色色的因素中,理出其如何起源的单一解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人类的起源、文学的起源,包括地理基因的起源,都是以特定的地理环境作为基础;如果没有天地之物的生长,如果没有自然间气候的变化,如果没有人类与自然世界的对话,那么,也许就没有了整个人类社会以及文明的存在。因此,“地理”成为文学“地理基因”最为主要的因素之一。

二 以“作家”作为承载的主体

地理基因对于文学所产生的作用,其唯一的途径就是通过作家表现出来。天地之间的万物,包括丘陵、河谷、山脉、森林、旷野、沙漠、花卉、海洋以及更迭的季节等,各式各样的自然与人文地理元素以不同的方式内化到人类意识深处,成为储存于体内的信息单元,同时形成可以传承的信息链路;内在的因素相互之间不断融会与整合,形成一种生命的能量与活力,成为一个个鲜活的基因共同体,对人的思维、观念、个性与气质起到制约与调剂的作用;这可能就是地理基因在作家身上的生成机制罢。“如果作家出生与成长于平原,那么平原上的土地、河流与树木、野草,就会成为其地理基因的来源;如果一个作家出生与成长于海滨,那么大海的开阔、风云与海浪、礁石等,就会成为其地理基因的来源。显然,出生于平原的作家与出生于海滨的作家所创作的作品,具有不同的主体内容、构思方式与艺术风格,这就是地理基因在对文学作品发挥作用。”[5]清代孔尚任对此亦有解释:“盖山川风土者,诗人性情之根柢也。得其云霞则灵,得其泉脉则秀,得其冈陵则厚,得其林莽烟火则健。凡人不为诗则己,若为之,必有一得焉。”[6]文学风格“灵”、“秀”、“厚”、“健”之不同,来自于各种自然地理景观的感应与熏陶,作家与诗人因此形成了与此相对应的艺术个性。如果作家生存于云蒸霞蔚之地,那么其艺术风格就会显得空灵舒卷;如果作家成长于山水明丽之处,那么其艺术风格就会多一些秀丽明媚;如果作家生长于高山之区,那么其艺术风格便会呈现浑厚壮实的意趣;如果作家生长于林莽烟火之域,那么其艺术风格必定有着矫健而有力的特征。因此,作家是地理基因得以承载的主体,地理的因素是其艺术风格得以形成的自然之根,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其思维方式、创作理想、审美趣味与艺术感知等,以及其思想艺术各方面的构成与发展。

当然,作家身上所具有的地理基因,其根源并不只是来自于一处,有的时候来自于多处;地理基因的形成与发展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也不只是单一的状态,往往是一个比较复杂的过程,有的时候甚至呈现多重的向度与多样的状态。易卜生身上的地理基因就经过了不断演进与不断发展的过程。其一,他的出生与成长之地挪威王国的自然山水,是其内在地理基因最为原始与基础的来源。挪威位于斯堪的纳亚半岛的西部与北部,地处欧洲大陆遥远的边陲且三面临海,境内的高山、冰川、峡谷和森林极多,这样的自然地理环境对其生存及其艺术创作有着重大而深刻的影响。因此,要了解易卜生一生的思想探索与美学追求,不得不首先熟悉其从小生活的自然山水环境;易卜生对故乡同样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结,剧作中有着众多挪威自然山水的影像存在。其二,多年的游历生活丰富了易卜生的阅历及其审美感受,部分内在的地理基因与外在的各种因子不断融合,形成新的生物混合体,其内在的地理基因更为完整与丰富。剧作家自从36岁离开挪威后,其流浪生活一共延续了27年,足迹遍布意大利、罗马、德国、丹麦、瑞典、奥地利、匈牙利、埃及等国家;随着不同地理空间的转换,他拥有了审视思考人生与世界的多重角度,对自然山水的观察与思考成为内化在他心灵的形态与特征;同时自然山水环境的不断改变,使他有了多种超越自我的契机,对人生问题、哲学问题、宗教问题、爱情问题、婚姻问题与伦理问题等,有了更为深入的思考,从而创作出众多具有独特艺术个性与艺术风格的作品。其三,晚年时期的易卜生重又回到故国家园生活,是其地理基因的再次融合与再次修正。中国古语有云“叶落归根”,无论哪一位作家或者诗人,都有一个精神得以寄托的“根柢”,都有一个心灵与之对应的地理意义上的故乡;因而,地理基因总是与特定的地域相关联,总是有内在的根脉与之相连,总是与人类内在的心象相通。正是不同阶段的自然山水环境及其制约下的人文地理环境,造成了易卜生身上地理基因的发生、发展、突变与再融合;地理基因在作家身上有着丰富的展现,作家内在心灵与情感世界、感知世界的方式与想象世界的方式、艺术审美与艺术传达的方式,正是其地理基因内在形态的表现形式。有学者这样形容中国南北散文的差别:“千山千水千才子”与“一天一地一圣人”,意谓南方山灵水秀与北方天高地阔的自然地理环境有所差异,因而,北国的《诗经》有恢弘大气之风,江南的《楚辞》有小巧精致之意;南北两个不同地域的文学风格有着很大的差异,正是地理基因在作家身上所发挥的功用。

三 以“作品”作为外化的形态

任何作家都存在与生俱来的地理基因,它是通过自己对自然山水的观察与发现而建立起来的;任何作家的作品都有着特定的地理因素,它是对自己所生长环境与所见自然山水的审美发现。体现在作家身上的是地理基因的内在表现形式,而内化在作家心灵中的地理情缘和地理景观,总是通过艺术的传达与审美的发现,通过具体的艺术作品体现出来,艺术作品就是一种外化的表现形态了。白居易《题浔阳楼》诗云:“常爱陶彭泽,文思何高玄。又怪韦江州,诗情亦清闲。今朝登此楼,有以知其然。大江寒见底,匡山青倚天。深夜湓浦月,平旦炉烽烟。清辉与灵气,日夕供文篇。”[7]白居易被贬官于古江州,来到浔阳江边感事伤怀,追寻诗人们曾经走过的足迹,登上他们曾经游历过的浔阳楼上,映入眼帘的是近处大江的浪涛滚滚,远方的青山灵动而秀丽,但见自然山川河流之气脉荟萃于此;于是认为陶渊明之所以有“高玄”的文思,韦应物之所以有“清闲”的诗情,主要是来源于自然世界中的“清辉与灵气”,他们吸收了天地之间的精华与灵气,因而才能够创作出丰富而雅致的诗词与歌赋。自然世界之中自由生长的万物,成为作家与诗人文艺创作的自然之源,他们对于不同的地理环境有着不同的情感,比如对于故土家园的思念与怀想,对于后来居住之地的不同感受,对于世界风云的所思所想,对于人间万象的深入观察等等,在自己的作品中以不同的形式呈现出来。最为典型的应当是对于“故乡”这样一块神圣之地的歌咏,中国古代的游子和文人对于这一主题,反复地进行吟唱与不断感怀,构成了颇具特色的故乡情结。唐代诗人李白的《春夜洛城闻笛》:“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8]唐代诗人李益的《夜上受降城闻笛》:“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9];北宋范仲淹的《渔家傲》:“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10];如此等等。值得一提的是,谢灵运的山水诗“大都是其出守永嘉太守、隐居故乡及出守内史临川时游览庐山所做,这些地方都有景色秀丽的山水景物”[11]3,永嘉和临川两地是他被贬外任之所,而始宁是其故居之地,他对于故乡有着更为独到的情感表达。《过始宁墅》一诗:“剖竹守沧海,枉帆过旧山。山行穷登顿,水涉尽洄沿。岩峭岭稠叠,洲萦渚连绵。白云抱幽石,绿筱媚清涟。葺宇临回江,筑观基曾巅。挥手告乡曲,三载期归旋。且为树枌槚,无令孤愿言”[11]8,表达了诗人对始宁山水的喜爱以及对庄园生活的无限缅怀之情。赴永嘉途中写作《七里濑》:“目睹严子濑,想属任公钓”[11]13两句,表达了诗人想以严子陵、任公为榜样辞官隐居故土之意。另有《晚出西射堂》“羁雌恋旧侣,迷鸟怀故林”[11]15二句,表达恋旧与怀故之意。可见,“故乡”之根深深扎进了中国文化的土壤里,给中国文化增添了一道奇丽景观,并成为众多诗人与作家心中永远磨灭不去的印记,作为中国文化的符号而在文学作品中得以永久保存并代代相传。

众所周知,有的作家与诗人一生并不只是生活在自己的故乡,也会出现变故而改变自己的居住环境,这样的变化会让其内在的地理基因发生改变,同时也在其文学作品中体现出来。柳宗元被贬至永州后写有《永州八记》:《始得西山宴游记》、《钴钅母潭记》、《钴钅母潭西小丘记》、《小石潭记》、《袁家渴记》、《石渠记》、《石涧记》和《小石城山记》,其文笔或峭拔或简洁,其文采或清邃或奇丽,以精巧独特的语言再现山川河流之灵秀美丽;通过自我的视界对自然世界的观察,寄寓自己对世俗生活之不幸的怨愤之情,同时将自我极度苦闷之心情转向对自然山川之幽静的描写。易卜生创作的25部戏剧中,存在丰富的北欧与挪威自然地理因子及其多样的表现形式,其中有各类自然风景的描写、各式各样的地理意象、多种形态的地理空间建构,以及在特定自然环境里产生的情感、想象与思想,等等,这些都是剧作家内在地理基因外化的结果。《野鸭》中的“阁楼空间”、《建筑师》中的“空中楼阁”、《海上夫人》中“陆地”与“海洋”空间,《布朗德》中“高山”与“谷地”空间、“大海”与“峡湾”空间,《培尔·金特》中童话般的“山妖王国”、“索尔维格的森林”、“摩纳哥西海岸”、“撒哈拉沙漠”、“埃及开罗”等等,都是与作家所经历的地理环境变迁有必然联系。同样的自然风景随着剧作家在不同地域之间的经历呈现出不同的风貌,其对世界与地理的独特感悟便凝结成与以往不同的地理意象,并在其作品中呈现出来,《布朗德》和《培尔·金特》中都有“高山”和“峡谷”意象,前者是冰冷、残酷与高不可攀的,后者却是充满诗意与想象的。可见,作家身上的地理基因的产生、发展甚至变异,就这样在其艺术作品中得到了完整而丰富的保存;每一部作品都是根据自己在不同地域生活的方式与思维方式,以及对自然世界不同的情感体验,而对人类的共同问题做出自己的回答。

综上所述,文学“地理基因”是以“地理”作为基础而得以产生,是其构成的内在根脉;“作家”作为承载的主体,是其得以发展、演变与传承的根基;“作品”是作家内在地理基因的外在展现,是作家对自然地理与人文地理的审美发现与艺术传达。三者之间形成了一幅“地理基因树状结构图”(如图1所示):

图1 “地理基因”树状结构图

“地理基因”是一棵高大葱郁的大树,大树生长于自然世界之中,历经风吹雨打而饱经沧桑,不断吸收日月星辰之精华,其疼痛欢乐之感与人类的生命相类似。“地理”便是其生长的“根柢”,有了坚实的根部作为基础,大树才能吸收各种水分与营养,才能够由小树茁壮成长为参天大树;“作家”便是那粗壮的树干,直直的枝干支撑着整棵大树的形状,决定着大树的性能与类型;“作品”便是那繁茂昌盛的树叶,新的、旧的、大的、小的、红的、绿的等,不同形态的树叶生长于树枝之上,呈现出丰富多样的光泽与色彩。三者都是具有生命特征的物质,因而并不都是静态的形态,也有动态的表现过程,有一股内蕴的能量与气流在不停涌动:从“地理”流向“作家”、从“作家”流向“作品”、从“地理”流向“作品”等,因而形成了一个“由下向上”的线形流动结构。如同小溪小河的水总是向往着能够流向江湖,江河里的水总是向往流向汪洋大海,它们永往直前且不断产生新的能量与动力;天上的雨水不断补充流水能量,每一滴雨水落到水面上,都会产生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并不断地向外进行扩散,与别的水滴产生的涟漪相互碰撞,而形成新的圆圈。地理基因的发生发展过程与水相似,是一个内蕴能量不断产生与变化的过程,是内在地理因子不断成长与代谢的过程,也是与其他类型的因子(比如文化)相生与相长的过程。正如很多作家谈到自己的生命乃至文学创作与“水”之间的关系一样。易卜生在致友人书信中说到:“希恩是暴雨、河流和洪水之城。至少,在我记忆中它是那样。我出生在这个激流之城并不是没有原因的……”[12](这里所说的“希恩”,是易卜生的出生与成长之地)沈从文如是说:“从汤汤流水上,我明白了多少人事,学会了多少知识,见过了多少世界!我的想象是在这条河水上扩大的。我把过去生活加以温习,或对于未来生活有何安排时,必依赖这一条河水。这条河水有多少次差一点儿把我攫去,又幸亏他的流动,帮助我作着那种横海扬帆的远梦,方使我能够依然好好地在这人世中过着日子!”[13]两位来自不同国度的作家,都与“水”这一自然界的物质有着深厚情缘,一个是作为作家的生命之源而存在,一个是与作家的生命之流相关联;自然界的万物与作家的生命之间,有着一种数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情缘,有的时候甚至与作家的生命融为一体,地理的情缘深刻影响了其人生的选择以及作品的创作。

如此看来,文学“地理基因”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概念,然而最为主要的还是以下三点:它是一个以“地理”为根的概念,是一个以“作家”为生的概念,是一个以“作品”为形的概念,三者统一于一体而形成其整体的内容。于此,似乎可以下一个定义:文学“地理基因”是以地理作为厚重的依托,自然地理与人文地理等种种元素,自觉与不自觉地置入作家的意识深处,形成体内的最小信息单元和最小信息链路,同时作家对自然世界的观察以及由此形成的审美观等,通过艺术作品得以完整的展现与艺术的传达。

最后,借用《庄子》一则古老的寓言作为本文的结束语。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途,匠者不顾。”[14]35庄子曰:“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14]35对于一棵大树,惠子与庄子的态度迥然不同:惠子并没有认识到它的功用,反而认为它一无是处,连木匠也不会看一眼;而庄子则认为将它种在虚寂的乡土,广漠的旷野之中,任意地徘徊在大树旁,自在地躺在大树下,无用之处却自有大用途。庄子此言寓意深刻,我们现在也许没有认识到“地理基因”之用处,然而,或许正如庄子所言,它就是一棵根深叶茂的老树,深深地扎根于人类的意识深处,隐于无形却又功用无穷。施舟人先生有言:“让世界保持完整,你就可以自由地漫步其间,脚往何处,人往何处。”[15]文学“地理基因”到底做何解释,争鸣可以让它变得更加丰富多彩;如果能够真正读懂并理解它,而且加以合理地使用,我们就会多一重观察世界的视野,文学研究将会更加自由、更加开阔地走向通畅而辽远的未来!

[1] 辞海编辑委员会.辞海[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0.

[2] [英]达尔文,著.叶笃庄,修订.物种起源[M].周建人,叶笃庄,方宗熙,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473.

[3] [美]奥尔森.人类基因的历史地图[M].霍达文,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94.

[4] 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十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90.

[5] 杜雪琴.文学“地理基因”的三维观[J].世界文学评论,2011(1):51-53.

[6] [清]孙尚任,著.汪蔚林,编.孙尚任诗文集(全1-3册)[M].北京:中华书局,1962:475.

[7] [唐]白居易,著.顾学颉,校点.白居易集·卷七[M].北京:中华书局,1999:128.

[8] 李白.李白诗全集[M].海口:海南出版社,1992:42.

[9] 蘅塘退士,编.陈婉俊,补注.唐诗三百首“卷八”[M].北京:中华书局,1955:7.

[10] [宋]范仲淹,著.李勇先,王蓉贵,校点.范仲淹全集[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2:734-735.

[11] 胡大雷,选注.谢灵运鲍照诗选·前言[M].北京:中华书局,2005.

[12] [挪威]亨利克·易卜生,著.易卜生书信演讲集[M].汪余礼,戴丹妮,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337.

[13] 沈从文.心与物游[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108.

[14] 陈鼓应,注译.庄子今注今译[M].北京:中华书局,2009.

[15] [法]施舟人.中国文化基因库[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27.

(责任编辑:田皓)

I06

A

1674-9014(2013)01-0115-05

2012-09-25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易卜生戏剧地理基因问题研究”(12YJC752006)。

杜雪琴,女,湖北松滋人,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19世纪北欧文学与比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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