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日语中的暧昧表达及其文化背景

刘 阳

（沈阳广播电视大学，辽宁 沈阳 110003）

暧昧表达方式是日语的显著特点之一，在日本人的日常交际中被广泛使用。暧昧表达方式是形式上表意含糊不清，实际上却寓有言外之意和微妙情感的语言表达方式。1994年12月，大江健三郎在斯德哥尔摩瑞典皇家文学院发表了题为《我在暧昧的日本》（直译应为《暧昧的日本的我》）的演讲。大江健三郎提到，日本人或日语表达的特点经常被概括为“暧昧”。日本是一个以和为贵的大和民族，对于大多数事情都采取一种模棱两可、模糊、暧昧的态度和语言来表达，在说话的时候他们尽可能的站在对方的角度来考虑问题，用暧昧的方式来表达，可以避免对方的尴尬，同时也可以避免将自己的主观意识强加给对方，造成谈话氛围的紧张。本文主要从日语暧昧表达的特点及其产生的文化背景两个方面来加以分析。

一、日语暧昧表达的特点

日本人说话时喜欢使用含糊、省略、含蓄的表达方式。比如“どうも”在不同的情境中，可以表达“谢谢、抱歉、失礼了、久违、打搅、辛苦了”等意思。日本人在谢绝别人的邀请时也喜欢点到为止，他们会用类似“ちょっと…”(有点…)这样的表达，意即“有点不方便”，听话人也能马上心领神会。日本人在对第三方事物进行判断时，往往习惯在判断对象后加上“ようだ”、“みたいだ”、“そうだ”、“らしい”等词语。下面我们把这种语言表达特点进行细化：

1.含糊的语言表达方式

日本人在说话时特别喜欢这种含糊的表达方式，其真正的意思需要听话人根据语境来进行判断。比较有代表性的词语有“どうも”“けっこう”“いい”“ちょっと”“はい”等。

比如说“どうも”这个词，本身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含义，重要的是你和打招呼的人之间达到的一种默契，根据不同的语言环境可以表达出多种意思。

（1）表示“怎么也”。（いろいろ努力しても。）

どうも见つからない。／怎么也找不着。

どうもうまく说明できない。／怎么也说不清楚。

（2）表示“实在，真”。（軽い惊きや困惑の気持ちを表す。何とも。いやはや。）

どうも困った。／真不好办。

どうも数学はむずかしい。／数学实在难。

（3）表示“总觉得，似乎，好像”。（原因?理由が判然としない意を表す。はっきりしないが、なんとなく。どうやら。）

明日はどうも雨らしい。／明天似乎要下雨。

どうも见たことのある人だと思った。／总觉得那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4）表示“很，实在”。（感谢や谢罪の気持ちを表す挨拶の语に添えて、その意を强调する。後半を略して感动词的にも用い、また、くだけた挨拶语としても用いる。）

どうもご苦労さま。／太辛苦了。

另外，再比如说“ちょっと”这个词，可以用来表示为难、不好办又不好直接回绝的意思。因为日本人一般不会轻易对对方说“不”，只要说“ちょっと”，对方就不再勉强了。比如：

A：今晩飲みに行きませんか。（今晚一起去喝酒吗？）

B：すみません、今晩はちょっと…（对不起，今晚么……）

2.省略的语言表达方式

省略的语言表达方式是日语的一大特色，被省略掉的部分当然是说话双方共知的内容，这种委婉的省略也是出于一种礼貌，避免对方和自己为难。大多数是在拒绝对方，或者是对对方提出不满时，担心说出后会给对方造成伤害或者影响到气氛而采用的一种表达方式。虽然这种表达显得有些模糊，但由于说话双方的场合、环境是一定的，听话人自然会心领神会。

（1）日常见面的打招呼,寒暄的省略表达；

说起寒暄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どうも了，这一个词可以表达你好，谢谢，

对不起，再见等多种意思。

例如：あ、よくきてくれたね。どうぞお入りください。－どうも

啊，欢迎欢迎，快请进。-那打扰了。（どうもすみません的省略）

はい、これ。-どうも。（どうもありがとう的省略）

好了，给。谢谢。

（2）语法中省略主语,宾语,补语，修饰语等省略表达

省略主语

例如：ちょっと行ってくる。（我去去就来）这里省略了主语わたし，因为

这个场景里只有“我”和“听话者”两个人，不说也知道。

省略宾语

例如：気をつけてちゃんと持ってろ。（把它给我小心拿好。）这里的宾语省略了，但是不影响理解。

省略动词

例如：你招待日本人，在酒席上吃完菜后服务员又上了一碗米饭，这时你会对客人说：ご饭は适当に。（米饭就适可而止吧），意思就是如果吃不下就不要勉强。这里省略了动词「食べる」，但是不影响理解。

3.句末的委婉表达方式

使用这种语言表达方式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使说出的话显得不是特别的武断、生硬，不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人之上，不给对方造成一种武断的错觉。有时即使是确定的事实，在和上司、长辈或不太亲密的人说话时也采用这种方式，用以表达自己的敬意。日本人在说话时句尾经常使用“～が”“～けど”“～から”“～くて”“～て”等词语，我们经常听到日本人邀请别人，而对方有事又不能接受邀请时就说“今はちょっと…”这里省略了“だめ”“いけない”等表示拒绝或否定的词。听话人自然而然知道了对方不方便接受自己的邀请，也就不再追问。他们在临别还时常会说“では、これで”（那么就这样），这里省去了后面的“失礼します”（告辞了）。诸如此类的省略还有很多。比如：请求帮助时说“時間がありましたら…”（如果你有时间的话……）“お忙しいどころですが…”（知道您很忙，可是……）“あのう、ここは禁煙なんですけど…”（这里禁烟）等等。

4.概数的语言表达方式

日本人为了给自己说的话留一定的余地，在数字表达方面往往不喜欢用十分准确的数量或时间，即便应该是已经确定了的数字，也会在这些数字的后面加上一些表示程度的概数词。日语中表示概数的词汇很多,类似于汉语的“大概”、“大约”意义的词汇更是比比皆是,如“ほど”、“约”、“ぐらい”、“ばかり”、“ごろ”,“大体”、“大抵”、“およそ”等,它们既可以表示数量的概数,也可表示时间、程度的大约。

5.随声附和的表达方式

随声附和是日语谈话得以顺利进行的一种润滑剂，也是日本人的特有的谈话习惯。他们在谈话过程中常穿插“はい”“そうですね”“なるほど”等词语，这些词所表达的并不是“是”或者“不是”，而是一种暧昧的表达，一种应酬场面的随声附和。尤其是“そうですね”，这句话出现的频率最高，它一个专门用来附和、赞成对方的句子，相当于汉语的“不错，是这样啊”。比如在做一些访谈出现最多的就是“そうですね”这个词，当有人问“对于这所学校你怎么看”时，被采访的人就会这样回答“そうですね、この学校といえば…”，对于这所学校究竟怎么看还没有表态，就会先说一句“そうですね”，这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是一句多余的废话，可对于日本人却必不可少。在与日本人谈话时无论你是否愿意，在听完对方的话之后总是先说一句“そうですね”然后才进入正题。

二、暧昧表达的文化背景

任何一种语言的形成与其独特的文化背景是密不可分的，日语暧昧表达的产生受到多方面因素的影响，如历史、地理、心理等方面因素都会对其产生重要的影响。

1.历史原因

日语暧昧表达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中国思想的影响。首先就是儒家的“和为贵”的思想，中国的儒家思想早在4世纪时就已传入日本，当时日本憧憬中国封建制度、文化的圣德太子制定了日本历史上的第一部宪法——《宪法十七条》，其中第一条就是“和を以て貴しと為し”(以和为贵)，从法律的角度明确了“和”的主张，在人们的潜意识中无形的灌输了“和”的思想，“和”成了日本人的精神精髓。在日本，人与人交流时，抱着“和”的心理，尽可能地避免与人发生冲突、让对方难堪、辜负对方好意。在指出对方的不妥之处时，也是点到即止、话留余音，让对方自己去猜测。同时日本也强调团队合作精神，集体中的每个人都要知道自己是依存于这个集体而存在的，坚决避免个人主义至上的风气出现。

另外中国道教的“无”也对日语中的暧昧表达有一定的影响。道教思想中的“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讲的就是“无”的精神，无为不等于无用，“无”是“有”产生的坚实基础，正因为有“无”，“有”才能更好地发挥作用，“无”起着积极的调和作用。由此可以说日语的暧昧表达正是这一道教思想在语言文化中的成功运用，恰到好处的省略、模糊能更好地表达自我，协调人际关系。

2.地理原因

日本是一个四面环海的岛国，四季分明，气候温和，环境十分优美，人们得到了大自然给予的极大恩惠。在这种和谐的自然环境的熏陶下，人们便养成了委婉细腻的语言表达习惯。另外日本也是一个台风、地震、火山等自然灾害频发的国家，要想在这种无法逃避的恶劣的环境中更好地生存下去，就要时刻提醒自己“适者生存”，所以人们在平时的工作、生活中会处处小心，凡事都力争周全，在语言表达上尽可能的使用一些较为暧昧的表达方式，使用这样的语言表达，可以为自己留下一定的回旋余地。为了使人和人之间保持一种良好的人际关系，日语中的客套话相对就多了一些，比如“おじゃまします”、“いろいろおせわになりました”、“どうも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した”、“すみませんねえ”等等。

3.心理原因

从日本人的心理角度来讲，他们习惯于用暧昧的语言表达方式来表述自己的思想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害怕承担责任，认为少说为妙。另外，日本人还认为在语言表达上应该做到“以心传心”。单一的民族特性造就了日本人的“同质性”，他们彼此熟悉对方的行为，能够通过“勘”(直觉)察觉对方的想法，过多的语言表述反而会觉得累赘。

另外，依赖心理也是影响到日本人使用暧昧语言来表达自己的一个重要原因。日本人自幼儿时代就受到家人的庇护，行为得到社会的宽容。在长大以后，虽然他们承担起了社会责任，但是在“内と外”(内外有别)的日本社会，仍然要依赖“内”(圈内、集团内部)的人，受其保护。日本社会的育儿方式和集团社会特性深深地影响了日本民族，这种强烈的依赖心理正是日语的暧昧表达形成的重要原因之一，说话者可以拐弯抹角，听话者要根据情境、说话者的表情和语气去揣摩他们的真正意图。

人类学家萨皮尔曾经说过“语言不脱离文化而存在，就是说，不脱离社会流传下来，决定我们生活面貌的风格和信仰的总体。”那么日语作为一种独立的语言，我们要想学好它，就必须和它的历史背景、地理条件、风土人情等方面联系起来，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学懂这门语言，体会到它的真谛。

[1]蔡忠良.浅谈日语的暧昧表达及其形成的原因[J].工程学院学报，2009，（1）.

[2]郑娟.浅谈日语中的暧昧表达[J].长江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