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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茂四六选本八种考论

2013-02-15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南京210097

图书馆理论与实践 2013年3期
关键词:卷首选本

●苗 民(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南京 210097)

明代隆万以后,涌现出一大批四六选本,较之前任何时期的四六选本都要多。这些选本主要有王志坚的《四六法海》、李日华的《四六类编》、李自荣《四六宙函》、游之光《今古四六汇编》、陆云龙《四六俪》、李国祥《古今濡削选章》、李天麟《词致录》、许以忠《车书楼纂辑各名公四六争奇》、陈仁锡《古照堂汇纂四六章甫》、钟惺《四六新函》、张梦泽《张梦泽评选四六梦花》,等等,据笔者初步统计,存世的有近50种。值得注意的是,在这流传下来的近50种四六选本中,有以下8种都与同一个出版商——车书楼主人王世茂有着密切关联,这些选本有:(1)新刻旁注四六类函十二卷;(2)车书楼汇辑各名公四六争奇八卷;(3)车书楼汇辑当代名公鸿笔四六丛珠四卷;(4)岳石帆先生鉴定四六宙函三十卷;(5)车书楼选注名公新语满纸千金八卷;(6)车书楼纂注四六逢源六卷首一卷;(7)车书楼选注当代名公四六天花八卷;(8)车书楼选注当代名公新制四六明珠八卷首一卷。

从以上这项统计中可以看出,王世茂是中晚明时期一个专注于四六选本刊刻的出版商。王世茂其人,历史文献中罕有记载,只能从他所刻的诸种选本的署名中知道他是一个没有功名的儒生,字尔培,别号养恬,江西金溪县人。其名下有两个刻书作坊,一名“车书楼”,一名“石渠阁”。以上的八部选本中,《岳石帆先生鉴定四六宙函》是由石渠阁刊刻的,其他七部则多是由车书楼刊刻的。这两个书坊,是明代晚期比较典型的以盈利为主要目的的私人书坊,而其所刊刻的书籍,也大多为当时流行的畅销书或者供民间日用检索的类书。[1]60那么,这八部四六选本具体是何种面貌?其选文宗旨是什么?四六选本的刊刻在当时社会文化中起到一种什么样的作用?以下就对这些相关的问题一一予以探讨。

1 王世茂四六选本八种考述

1.1 新刻旁注四六类函十二卷

朱锦辑、闵师孔注,明万历三十六年(1608)刻本,人大图书馆藏。朱锦,字文弢,浙江余姚人。万历二十年(1592)进士,官南京礼部主事,有名于时。

书半页七行,行二十四字,四周单边,白口,单鱼尾。题“浙姚朱锦文弢父类选,中都徐榛笾实父校阅,洪都闵师孔钜卿父旁注,宛陵许以忠君信父编正,绣谷王世茂尔培父参订,三衢国辅舒氏承溪梓行”。前有方大镇序。凡例四则。附有文职品级、武职品级、称呼类、两京十三省郡名别号。方大镇序中有言:“顷季弟大钦观光南省,馆穀王生颇深结韈,倦游之暇,得王生所编类函而寓目焉。往王生镌有《万树梅》、《探骊获珠》,在在纸贵。今又分类别门,弃故取新,觅名硕新牍珠玑而错落之,使观者快于类之有所聚,而品之有所分,王生亦可谓善于探珠者矣。”则此书实际编撰者应为王世茂,朱、徐则托名也。

是编选取明人四六书启,大抵按官制分类,起自宗藩,继内阁、部院、司寺、科府、藩臬、郡州、儒学及勋阶、貂贵、武曹,又有各职封赠附各职类后,便于稽查。另杂贺谢请祝、冠婚丧祭、辞送问答并散启等,附于各类之后,便于查考。

今观此本,颇多讹误。如《凡例》言不取唐宋人旧制,然卷中却杂有唐宋元人书札。大抵为书商牟利之作,选文多割截其他选本,仓促而成,不及细查,故有此弊。

1.2 车书楼汇辑各名公四六争奇八卷

许以忠选、王世茂校,明万历四十八年(1620)刻本,国家图书馆藏。

书半页九行,行十八字。注文为双行小字,字数同。四周单边,无行格。版心花口,单黑鱼尾。鱼尾上方记书名“四六争奇”,鱼尾下方记卷第,其下记页次。卷首题“春穀许以忠君信甫选、豫章王世茂尔培甫校”。书前有万历庚申岁(1620年)秣陵程尧功的序言,序后为目录,文中有朱笔句读,文末附典故注释。所收之文皆为明人四六书启。此书写刻颇为精美,讹误较少,是车书楼诸四六选本中较好的一种。

1.3 车书楼汇辑当代名公鸿笔四六丛珠四卷

许以忠选,王世茂、虞邦誉注,明万历四十八年(1620)刻本,国家图书馆藏。

书半页九行,行十九字,小字双行同,白口,四周单边。卷首题“春穀许以忠君信甫选,英六张一中不偏甫、姑孰刘养聘尹叔甫校,豫章王世茂尔培甫、繁阳虞邦誉茂实甫注,金陵傅梦龙见田甫梓”。书前有万历庚申年(1620)南京礼部侍郎朱之蕃的序文一篇。此书专收明人之四六书启,皆为答贺候请谢启文字。卷首为《车书楼汇辑皇明四六丛珠官制事实》,分内阁、六部、科第、卿寺官、国学官、郡判官、幕职官诸类,每类先列本官诸种别称、代称及由来;后附“启料”,即常用的经典联语以供读者参考,每篇篇末注释文中典故,便于查考。

1.4 岳石帆先生鉴定四六宙函三十卷

李自荣辑、王世茂注,明天启五年(1625)石渠阁刻本,国家图书馆藏。

书半页九行,行二十字。四周单边,单白鱼尾。扉页中央大字题书名“四六宙函”,右栏上方题小字“岳石帆先生鉴定”,左栏下方题“石渠阁藏版”。书前有天启五年(1625)岳元声(即岳石帆)的序,台湾“中央”图书馆藏本在岳序后另有一篇天启六年(1626)王在晋的序,为国图本所无。次有凡例八条,署“天启岁次乙丑仲夏古华阳蒋时机道化父誌”。又次则为“文武爵秩”,文职品级正从共九品,武职品级正从共八品。再次为“称呼”,分京官、外官、武弁、科甲、吏员、命妇等诸类。后又有“两京十三省郡名别号”。此皆供人查考之便。卷首题“固林李自荣元白辑、豫章王世茂尔培释、华阳曹可明懋德选、白门蒋时机道化较”。

是书所选皆明人章表笺启之文,大抵以所属之官府衙门分类,计有主上、太子、宗藩、宰相、宫僚、翰林、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都宪、伺御、通政司、大理寺、给谏、中书、行人、太常、光禄、太仆、鸿胪、尚宝、国雍、京府、藩政、臬司、盐运司、郡守、州守县宰、学博、武职、杂启等共三十余类。每类之首皆有官制考略及联语,书中正文附刻句读及注释,注释为朱笔小字双行,解释典故字词之义。

1.5 车书楼选注名公新语满纸千金八卷

李自荣辑、王世茂注,明天启七年(1627)刻本,清华大学图书馆藏。

书半页九行,行二十字,小字双行同,白口,四周单边。书前有天启丁卯年(1627)王在晋的序文一篇。其后为总目。书中所选皆四六书启,按照用途分类,大抵供士绅日常交际应酬备考之用。计有婚姻类、生子类、生孙类、科第类、起造类、官品类、节令类、馈遗类、谢馈类、求索类、请召类、寄答类、贺寿类、奠祭类、文疏类。每一类下又按具体事宜分若干小类,如婚姻类下分求婚、请媒、下聘、订期等等。可见当时四六书启应用范围之广。文中有句读,每篇文后对篇中典故作注释,便于查考。

1.6 车书楼纂注四六逢源六卷首一卷

曾汝鲁辑注,中国科学院图书馆藏明天启七年(1627)金陵周氏得月斋刻本,收入《四库禁毁书丛刊补编》第43册。曾汝鲁,字得卿,号文石山人,麻城人,事迹不详。

书半页八行,行二十字。卷首题“麻城曾汝鲁得卿甫纂注、金溪王世茂尔培甫参阅、友人邓茂林仲翔甫鉴定、仲男曾若凤子鸣甫编次、金陵周四达誉吾甫督梓”。卷前有田生芝的《四六逢源引》一篇。首一卷列文职品级、武职品级、地理通用起联、命妇七阶、姓氏起联,以便查考。是编所选,皆明代四六。卷一为主上表,皆曾汝鲁所作。卷二至卷六为启,按具体用途分为一百零九类,分类甚为琐碎,至于赏花、游山、养亲、婚宴等皆专设一类,可见其时四六书启应用之广。此书收曾汝鲁之文甚多,占全书大半,几可视为曾氏四六别集。文中有圈点,文末附注释,解释文中典故出处。

1.7 车书楼选注当代名公四六天花八卷

许以忠选、王世茂注,明末书林龚舜绪刻本,北京大学图书馆藏。

书半页八行,行二十字,小字双行同,白口,四周双边。卷首题“春穀贯日许以忠选、金溪养恬王世茂注、书林羽南龚舜绪梓”。卷前有署名“友弟不朽李伯奎题,宛南何天赐书”的序文一篇。是编所收之文皆为明人四六书启,文分八卷,各卷所收书启的内容似乎并无明显区别,大抵皆为答贺候请谢启文字。每篇篇末注明文中典故出处,供人日常应酬查考之用。

1.8 车书楼选注当代名公新制四六明珠八卷首一卷

朱锦辑,王世茂、虞邦誉注,明末金陵书林王凤翔刻本,北京大学图书馆藏。

书半叶九行,行十九字,双行小字同,白口,四周单边。扉页右栏上方题小字“浙姚恕铭朱先生选当代名公”,中央大字题书名“四六明珠”,左栏下方题“金陵书林荆岑王凤翔梓行”。书前有署名“浙姚朱錦題”的《四六明珠叙》一篇。首一卷为时令通用启联,将各时令常用的四六启联依次辑录在一起,以供写作者参考。其后为选文八卷,卷首题“浙姚朱锦文弢甫选;绣谷王世茂尔培甫,姑孰虞邦誉茂实甫注;金陵王凤翔翀之甫梓”,所选之文皆答贺候请谢启文字,各卷之间无明显分类。

2 车书楼四六选本的特色及影响

这八部四六选本都是由王世茂主持或者参与策划的,因而也体现出一些共同的特征,概括的说就是在选文的文体上以选“启”体为主,而在选文的宗旨上以满足官场日常交际以及士绅日常应酬的需求为目的。

2.1 多选四六书启

这八部选本中,除了《岳石帆先生鉴定四六宙函》《车书楼纂注四六逢源》兼收部分表、奏、章等文体外(二书所收亦以启体为主),其余诸书皆为四六启选本,即只收启体的四六。明代中后期的四六选本中,大部分都是只收启体的,这一点颇为值得注意。这种现象的出现,与明代中后期四六书启的盛行有着密切关系。王世贞曾对此表发过自己的看法,其论曰:

“宋時诸公卿,往返俱作四六启,余甚厌之。以为无益于事,然其文辞尚有可观。嘉靖之末,贵溪作相,四六盛行,华亭当国,此风小省,而近年以来,则三公九卿至台谏无不投启者矣,渐次投部寮亦启矣,抚按监司日以役人,司训诸生日以此见役,旨不能外谄谀,辞不能脱卑冗,不知何所抵,止余平生不作四六,然未尝用此得罪。”[2]71

王世贞在这段文字中对四六之风盛行表示了自己的不满,“以为无益于事”,但对四六之盛行亦只能置身事外而无可奈何。王世贞此处对四六书启的批判正从一个侧面显示出当时四六书启应用之盛。正是这种广泛的需求,所以才会出现应需而生的四六书启选本。

2.2 “类书之外编,公牍之副本”的功能

如上所言,这八种四六选本都有着鲜明的备世俗日常应酬备考之用的功能。这一点首先可以从其选本的分类方式上看的出来,这些选本或是按照官府衙门分类,或是按照具体的用途分类,选文范围极广,所谓“上及于王国,远谟必达于边陲,荣自殿阁之尊,重如戎索之寄,以至勋庸寺监,科目婚姻,罔不毕收,于焉备载”。[3]卷首这样做皆是为了方便阅者写作四六书启时参考,堪称“类书之外编,公牍之副本”。[4]2165具体来说,这种功能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1)类书之外编:供士绅日常交际之参考

四六选本的最主要功能就是备士绅日常交际之参考。以《车书楼选注名公新语满纸千金》为例,这部选本在总目中即标明是以四六书启的具体用途分类,包括了婚姻类、生子类、生孙类、科第类、起造类、官品类、节令类、馈遗类、谢馈类、求索类、请召类、寄答类、贺寿类、奠祭类、文疏类。每一类下又按具体事宜分若干小类,如婚姻类下分求婚、请媒、下聘、订期等等。几乎涵盖了士绅日常应酬的各种场合。

朱之蕃在《车书楼汇辑当代名公鸿笔四六丛珠序》中明确道出了四六选本的这种功能,其言曰:

“……微但大者庆贺谢覆,聘享通讯各皆有式,当酌左准,今自运新裁,勿徒勦袭,以拾人毛甲,啜人唾津,即如日用居室间或应酬答问尺牍寸楮亦有不容忽视者,今纤悉具备,彬彬质有其文,故称嘉也。……谓其分门别类,于以庆贺,于以谢覆,于以聘享、道讯及小而应酬答问,不胶往辙,不狃故常,咳唾成玉,圆融活泼,又譬□珠之走盘而不离于盘也。宇内鸿儒钜匠、学士文人,临池挥毫,核典实而参酌之,睹其序次精确,若编珠品藻绚烂,若贯珠而千古不世之至宝,直心悦目矣。”[5]卷首

在这篇序文中,朱氏言及“庆贺谢覆,聘享通讯”这些涉及“日用居室间或应酬答问”各种用途的四六书启在这部选本中“各皆有式”,只要学士文人能够“酌左准”,“核典实而参酌之”,便不难写出符合需要的四六书启了。

大多数的四六选家选四六文其目的都是为四六写作提供模板和参考资料,因而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文章选本,而总是带有类书的特征,即所谓四库馆臣所谓“类书之外编”者。它所要达到的效果就是“如渤澥之滨,沧溟之上,任人渔猎其中,取之不竭,采之罔穷,可资急需。即生平未尝谙习此艺,一览是书,使可采择卒办耳”。[6]5

(2)公牍之副本:备馆阁之选,修严对之仪

四六选本的另一个功能就是为科考以及官场四六公文的写作提供指导。如《四六宙函凡例》中有云:“制科陪场,率用表文,或贺或谢或进,务跻庄雅工致之美。愽士家留情经义之暇,便应铸字炼声,拾芳吐藻。非惟备他日馆阁之选,抑以修臣工严对之仪。是编首标程墨表式,示人知所用非细,而娴习必先,其于明经,良有寔益。”[7]卷首这里就指出了四六的另一个应用场合,即科举考试。“制科陪场,率用表文,或贺或谢或进,务跻庄雅工致之美。”明代科举考试,具有决定性作用的八股文考试,因而八股的选本非常流行。四六表文则只是在陪场,但其考评结果在科举考试中亦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所以士子们亦有研习的必要。退一步说,即使科举考试中四六表文的考评不具有参考价值,士子在通过科举进入官场后,亦需要研习,即此处所谓“备他日馆阁之选,抑以修臣工严对之仪”。

此外,除了应对科举,官场中各机构内部及彼此之间的公文往来也往往是以四六启状的形式进行的。从第二部分对车书楼系列选本的考述中不难看出,这些选本很多是以官制进行分类的,以《四六宙函》为例,此选本收明人章表笺启,以所属之官府衙门分类,分类最详,计有主上、太子、宗藩、宰相、宫僚、翰林、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都宪、伺御、通政司、大理寺、给谏、中书、行人、太常、光禄、太仆、鸿胪、尚宝、国雍、京府、藩政、臬司、盐运司、郡守、州守县宰、学博、武职、杂启等共30余类。每类之首皆有官制考略及联语。在书的正文之前还有“文武爵秩”,文职品级正从共九品,武职品级正从共八品。再次为“称呼”,分京官、外官、武弁、科甲、吏员、命妇等诸类。后又有“两京十三省郡名别号”。此皆供官吏日常公文交际备考之便,即四库馆臣所谓“公牍之副本”者。

2.3 余论

总的来看,四六选本在明代中后期的大量刊刻,是时代风气的一种反映。黎阳人王在晋在《车书楼选注名公新语满纸千金序》中就指出:“自古语变而为四六,古声变而为偶隽。而风会莫返其初已。”[8]卷首王氏似乎并不喜欢这种“自古语变而为四六”的社会风气,认为“予之为古文词以适予之性,而思以谐世乎哉?”但是有“说者曰:非是不行于世也……此非君之好也,而时之好也;此非国家之用也,而世之用也”。这里的“君之好”与“时之好”的对比、“国家之用”和“世之用”的对比,或许最能体现四六文和四六选本在当时的社会地位,一方面很多士大夫非常鄙视四六,认为其是文体中最俗滥者,并且于国家政治机构的运转也是弊大于利,但是另一方面呢,当时的社会各阶层中四六书启的流行却又是达到一种无处不在的状态,这种奇特的存在状态是很值得深思的。

[1]瞿勉良.中国古籍版刻辞典[M].济南:齐鲁书社,1999.

[2](明)王世贞.弇州史料后集[M]//四库禁毁书丛刊史部 第五十册.北京:北京出版社,2004.

[3](明)蒋时机.四六宙函凡例[M]//李自荣.岳石帆先生鉴定四六宙函.明天启刻本.

[4](清)纪昀,等.四库全书总目·四六标准[M]//钦定四库全书总目.北京:中华书局,1997.

[5](明)许以忠.车书楼汇辑当代名公鸿笔四六丛珠[M].明万历四十八年(1620年)刻本.

[6](明)俞安期.启隽类函凡例[M]//四库全书存目从书集部第三四九册.济南:齐鲁书社,1997.

[7](明)李自荣.岳石帆先生鉴定四六宙函[M].明天启刻本.

[8](明)李自荣.车书楼选注名公新语满纸千金[M].明天启七年(1627年)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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