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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现代典籍捐公行为试析

2013-02-15王安功河南师范大学图书馆河南新乡453007

图书馆理论与实践 2013年10期
关键词:私家藏书家藏书楼

●王安功(河南师范大学 图书馆,河南 新乡 453007)

典籍捐公是一种近现代藏书家将私藏古籍捐给公共文化机构的公益行为和历史现象,捐赠的主体是大大小小的藏书家,受赠对象是各级各类图书馆。典籍捐公是伴随着中国社会近代化历程的独发性历史现象,是传统藏书文化所唱的最后一曲咏叹调。图书典籍捐公现象始于晚清,发展于民国时期,鼎盛于四、五十年代。近现代典籍捐公行为之所以呈现出这样的发展特点,与传统藏书学和古代范式的藏书楼在近代的式微和没落不无关系,与中国近现代公共图书馆思想的传播、中国图书馆学的产生与发展同呼吸共命运,也深深植根于近代中国所发生的“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通过对这一现象的观察和分析,我们看到图书馆和古代藏书楼并非参商悬隔,毫无关联,而是从古代藏书楼汲取了许多营养精华。[1]本文拟就近现代图书典籍捐公与中国社会文化的发展转型之间的关系进行反思,祈请学界批评指正。

1 与西方公共图书馆思想的传播、中国近代图书馆学产生同步发展

中国古代社会,私家藏书文化推崇个人私藏和藏家世守的资源保有模式,世世代代莫不如此。晚清以来,西学东渐,传统藏书楼文化开始近代化转型。林则徐《四洲志》、魏源的《海国图志》借助外国文献转述西方图书馆情况。王韬、郑观应、郭嵩焘、薛福成等人对图书馆的描述是经过欧洲游历后的直接观感,详致而具体,在闭塞已久的社会中打开了一扇眺望世界大势的窗户,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对长期闭关自守、对外部世界茫然无知的中国封建社会起了重要的启蒙作用。甲午战争之后,以康、梁为首的维新改良派,力倡维新,兴建图书馆就是其社会改革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维新改革家们也积极宣传西方图书馆思想,译介文献纷纷发表,对当时思想界产生很大震动。1893年康有为的万木草堂设立图书阅览室、1894年康有为的强学会主张兴办“大书藏”都是勇开风气之举。西方先进的公共藏书制度和思想深深地吸引了国人的注意力,西方公共藏书观念也愈来愈深入人心。

兴办图书馆也是清末新政的重要一项,得到了朝野有识官员的呼应和执行,尤其在1905年以后,图书馆的创建进入普遍实施阶段,全国出现了创办公共图书馆的热潮。1906年,湖南图书馆在长沙正式开放,这是我国第一个省立公共图书馆。1909年学部颁布《京师及各省图书馆通行章程》后,各省兴办图书馆的步伐加快,河南、陕西、黑龙江、山东、浙江、云南各省相继成立图书馆。辛亥革命后的北洋政府和国民政府,在思路上仍然承续了清末新政创兴图书馆的路向。可以说,正是先进知识分子宣传、倡导、奏请、兴办和主持近代图书馆,培养了中国图书馆学的人才,极大推进了中国近代图书馆的建设,为中国近代图书馆的创建提供了经验资料、舆论基础、思想准备和政府支持。[2]

典籍捐公与中国近代图书馆学的学科发展历程也是息息相关,从1899年美国圣公会女传教士和图书馆学教育家韦棣华来华探亲并留居武昌到筹建文华大学图书馆及文华图专,从1917年沈祖荣在报界演说图书馆事业拉开中国“新图书馆运动”(1917~1927)的帷幕到图书馆学家群体的出现,各种图书馆学学术团体、协会、学校以及期刊相继建立,中国图书馆事业进一步超越了藏书楼时代,中国人对西方的图书馆实物以及制度的介绍逐渐转变为本土化理论指导,图书馆成为一门学科及事业体系在中国发展起来,典籍文献集中庋存、服务大众思想通过系统的学科教育进一步深入人心。

公共图书馆思想的传播和中国近代图书馆学教育的产生和发展,营造了图书公益流通的浓厚氛围,导致传统守藏观念式微,公共藏书理念逐渐成为时代潮流和主流,很多具有远见卓识的藏书家以多种方式实现私藏转公,如出售、捐献、寄存等,于是捐书入公的涓涓细流,终成百川归流的大势。“众多的私人藏书家爱国为公、服务民众的意识更加强烈而自觉,他们纷纷以私藏捐奉国有,难以数计的私家藏书遂以百川归海之势汇聚各级各地公共图书馆、学校图书馆等国有图书收藏机构,藏书家以自己慷慨无私的壮举为中国私家藏书楼的历史画上了圆满的句号。”[3]为公共图书馆发展做了资源储备,中国现代图书馆事业起航了。私家藏书的丰富内涵与公家藏书活动一起,凝铸了近现代图书馆事业大厦。

2 预示着传统藏书学近代发展之路的转型和古典范式藏书楼的没落

在清代,中国传统学术出现了总结汇集的特质,就藏书学而言,“藏书学术的总结与研究逐渐活跃,学术大家辈出,学术成果斐然”。[4]如钱曾、洪亮吉等学术大师,就对历代藏书家进行梳理。孙从添的上善堂《藏书纪要》以实用为要旨,对历代藏书技术作了归纳与集成。伴随着社会剧烈转型,清末学术和文化也表现出与往昔不同的风貌,如叶昌炽《藏书纪事诗》、叶德辉《书林清话》等对我国古代藏书史进行“辨章学术,考镜源流”。同时,中国私家藏书文化的藏书价值观由藏书为私人所用,也一定程度上为民众所用,逐渐孕育并助长了私藏公用思想,私藏公用的价值观越来越顺应历史潮流,越来越多地影响其他价值观。[5]在很多藏书家中,具有开放思想者日渐增多,藏书就是要流通,从而嘉惠士林的意识氛围变得自觉、浓厚,且有见诸行动之苗头。周永年《儒藏说》、徐树兰的古越藏书楼就是藏书公益性理论与实践的两个典范。但是,“私家藏书楼的发展并未随封建王朝的终结而戛然而止,巨大的历史惯性使私家藏书楼在进入民国时期后又滑行了一段路程,并出现回光返照式的短期繁荣”。[4]傅增湘的“藏园”、刘承幹的“嘉业堂”、李盛铎“木犀轩”等藏书楼典籍,由于他们的开明见识,其藏书较之官府则具有更大的开放性和公益色彩,都成为图书捐公的重要来源。徐行可也和传统藏书家“子孙保之”迥然不同,他以“不为一家之蓄,俟诸三代之英”为藏书印,秉持“不以货财遗子孙,古人之修德,书非货财,自当化私为公,归之国家”的理念。[6]这都是传统藏书楼思想的顺势发展。

古代藏书楼,作为一种社会存在,与“耕读传家”的社会传统有密切联系。晚清以降,中国发生“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藏书楼生存的社会环境崩裂。民国年间,战事频仍,大的“书厄”不断发生,清末皕宋楼典籍流入日本静嘉堂的历史阴影,从反面警醒、激发了数代藏书家的民族情感和忧患意识,藏书理念的更新势在必行,“化私藏为公有,渐成部分藏书家处理个人收藏的方式”。[6]解放后,新生的人民共和国百废待兴,文博事业急需得到民间珍藏的支持。国家鼓励捐献,对捐献者实行奖励的政策,使民间的收藏品大批地进入了公库。解放初期,国家振臂一呼,全国上下一致响应,几乎形成了一个捐献运动,举国上下化私家藏书为公产。在图书捐公浪潮中,时任上海市长的陈毅正确决策,不仅颁发奖状,而且给予奖金,这使收藏家及其后代得到了很大的安慰,愿意捐献给上海市政府。[7]当然,当公藏成为主流的时候,私藏就成了支流。

作为一种历史事实,“私家藏书或藏书楼的消失,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极为明显,私有财产的非法化,使得私家藏书无立锥之地,它们再一次被强力汇集到各大图书馆”。[8]私家藏书作为一种文化现象,身处复杂的社会历史环境中,可以直观而准确地反映社会思潮或文化风气的流变。古代私家藏书活动形成了一种文化积淀,藏书家们自觉自愿地为中国历史文化产品积累、保藏、整序和再造,今人所看到的古籍大多是明清时期所刻抄,其中很多是明清以前产生的,就是藏书家尽力保护的结果。私家藏书与公家藏书具有互补的多元文化价值,私家藏书通过捐公行为,对国家藏书进行补充,从而传承文化典籍,使得原有典籍得以更高层次、更大范围的保存、整理、传播。可以说,近现代藏书家顺应历史潮流,化私为公,具有重要意义。

3 对图书馆事业起步和发展提供资源支撑和有益启示

百川归海,当我们面对汪洋大海时,往往容易忘记那些汇入的溪流。当今各大图书馆藏书,均有私家藏书的汇集之功。以国家图书馆为例,梁启超、潘承弼等藏书巨擘所捐珍善之本,充实了馆藏古籍资源体系。在浙江,留存下来的藏书楼如天一阁、嘉业堂、玉海楼、五桂楼、寒柯堂、萱荫楼等,数以百计,在新中国成立后踊跃将各自的珍藏乃至自家藏书楼都纷纷捐献国家,私藏捐入成为浙江图书馆古籍资源的基础。以温州玉海楼为例,孙怡让的儿子孙孟晋,先后将约八九万卷藏书分批捐赠给北京图书馆、浙大图书馆、温州市图书馆、瑞安图书馆,使其成为这些图书馆藏书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徐行可所捐藏书,占据湖北省图书馆珍藏善本大宗。其他各地方公共图书馆无不充盈着藏书家们心血和汗水的结晶——历代古籍珍版。图书捐公从单个行为到群体趋势,丰富了图书馆典藏体系,为珍贵文化遗产传播提供了安全庇护所。同时,也导致私家藏书文化脱胎换骨,通过捐赠人的自愿行为,把藏书分离出私人领地,加入图书馆所代表的公共领地,向读者开放,成为社会生活的组成部分和独立的学术研究的对象,从而实现最优成本效应和管理功能,促进各级教育、学术研究和公众文化生活的繁荣,激活了私家藏书在公共话语语境中的生命力。[9]

自清末迄民国,特别是新中国成立后,遍布各地的私家藏书纷纷以捐出或售购形式归聚各级各类公共图书馆,私家藏书楼的生命也因融入了现代图书馆而永续延绵,生机无限,私家藏书的作用和贡献更其巨大而无尽。因此,作为私家藏书楼的“转世灵童”,现代图书馆担负了藏书楼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继续了文化传承、社会教育等多项功能。“从文化视角来研究私家藏书,不仅可以为古代私家藏书研究增添新的内容,把这项研究不断推向深入,而且可以切实地总结中华民族爱书、读书、治学的精神,继承和弘扬这种优秀的文化传统。”尽管“私家藏书楼的历史使命因现代图书馆的崛起而结束,私家藏书楼的生命却因融入了现代图书馆而永续延绵、生机无限,私家藏书的作用与贡献也因此无有穷尽”。[10]这对图书馆事业的发展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今天,大多数图书馆仍然面临着文献资源扩张和发展的压力。我们梳理近现代图书捐公的历史,可以认定当代图书馆的信息化发展不能掩盖纸质图书的存在和发展,图书馆纸质文献资源建设固然要以常规的采编方式为主,但也要规范完善政策,例如减免税收等,以鼓励更大范围的社会捐助,构建多元化的文献资源建设新模式。

[1]王红.从古代藏书楼到现代图书馆——社会历史变迁视野下的图书馆事业发展[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2):273.

[2]蒋亚琳.清末民初知识分子对中国近代图书馆事业的贡献 [J].河南图书馆学刊,2008(5):1-30.

[3]肖东发,袁逸.中国古代藏书家的历史贡献[J].图书馆理论与实践,1999(1):48.

[4]袁逸.中国古代私家藏书的特征及社会贡献[J].浙江学刊,2000(2):143.

[5]孟世恩,焦运立.试论中国古代藏书价值观对藏书特色的影响——以官府藏书和私家藏书为例[J].图书馆工作与研究,2008(1):4.

[6]彭斐章.不为一家之蓄,俟诸三代之英——书于徐行可先生捐赠藏书五十周年之际[J].图书情报论坛,2010(2):3.

[7]宋路霞.百年收藏——20世纪中国民间收藏风云[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

[8]徐雁平.私家藏书之兴衰与社会文化之变迁[M].博览群书,2005(9):56-60.

[9]利求同.私家藏书的“不散之散”[M].读书,2009(11):106-109.

[10]肖东发,袁逸.略论中国古代官府藏书与私家藏书[J].图书情报知识,199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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