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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亥武昌首义与两湖地区红十字运动的兴起*

2013-02-01曾桂林

中州学刊 2013年3期
关键词:两湖中国红十字会伤兵

曾桂林

辛亥革命是20世纪中国社会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重大历史事件。100年来,有关辛亥革命的研究可谓硕果累累,但多从政治、经济、军事角度立论,而从社会史的视角探讨辛亥革命相关问题则相对较少。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有论者开始探讨中国红十字会在辛亥革命期间奔赴各战区开展的人道主义救护,①这为辛亥革命研究增添了新的篇章。不过其关注点在中国红十字会发源地——上海及江浙地区的救援行动,而对辛亥革命的首义之地、首应之省的两湖地区所进行的战地救护,或缘于研究旨趣不同,或囿于史料,虽有论述却似嫌简略,仍留有进一步研究的余地。至于辛亥革命期间及其之后两湖地区红十字运动的兴起情形,迄今仍是一个学术盲点。有鉴于此,本文拟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再勾稽梳理一些地方文献史料对两湖地区红十字运动的兴起发展概况进行考察,以补苴罅隙。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爆发。不几日,革命党人就光复武昌,占领汉口。10月22日,中国同盟会会员在长沙发动起义,宣布湖南独立,成为辛亥首义后全国第一个响应革命的省份。湖南作为首应之省,革命党人提出要着眼于全国革命大局,“以援鄂为惟一重大事务”②。11月2-25日,湘省约8000人先后分4批援鄂作战,大大加强了武汉三镇的革命军力量,推动了辛亥革命运动的发展。由于“武汉事起仓猝,响应甚速,不数日间,战祸已蔓延各省”③,南北双方争战激烈,而首义之地伤亡更为惨重,“受伤军民莫不延企以待救拯”④,战地救护任务十分紧迫而繁重。中国红十字会万国董事会闻讯后立即组织开展救援行动。

1911年10月23日,中国红十字会总医院总董沈敦和接到从汉阳发来的无线电报,告知他革命军与清军在武汉三镇鏖战,交战双方死伤过多,请他亲率中国红十字会医疗救护队迅速前去战地救济死难同胞,他当即复电表示,“本会慈善性质,两军伤兵一视同仁”,并立即着手组织医疗救护人员,备足药品、棚帐等必备物资,尽早启程。⑤当时,大清帝国红十字会虽已于1910年春夏间奏请设立,但其外部管理体制尚未理顺,内部组织结构及各项制度还不健全、不完善,加上经费匮乏,各项事务性工作面临着停摆的窘境。救急如救火。已有多年兵灾救恤经验的沈敦和认为事不宜迟。他当机立断,决定抛开官办的大清帝国红十字会,而重新“创立绅办红十字会”。⑥10月24日,沈敦和邀请中外来宾700余人在上海租界工部局召开特别大会,宣布成立中国红十字会万国董事会,并推举古柏、麦尼尔、包克斯、爱德华、施则敬、任锡汾、江趋丹等为董事,沈敦和、苏玛利任总董。会上还讨论并通过了各项救援办法:一是确定红十字会事务所及其人员职责;二是迅速筹备上海总会,一方面进行劝募捐款,一方面采办药料、食物等救援行动的必需品;三是在汉口设养病院;四是在战地附近临时修建野战医院;五是在战争前线附近设立绷带所;六是立即募集有经验的救护员,组织卫生队及救护队。最后,沈敦和宣布此次将派出37人(医生6人、看护生31人)分作甲、乙、丙三队赶赴战地参加救援行动,并表示将有进无退,决不会半途而废。随即在会场进行临时募捐,出席会议的海内外来宾捐赠十分踊跃,共募得大洋8339元,银4082两,各药房也捐助了大量药物。⑦10月26日,中国红十字会万国董事会医疗队以总会医院医生柯师为队长,乘坐“襄阳丸”号轮船从上海出发,29日抵达汉口后,将俄租界俄商新建的万国医院作为红十字会的战地事务所和养病院。养病院刚布置好,就有交战双方的伤兵纷纷被抬过来求治,医护人员来不及喘息片刻就立即投入紧张的收治工作。有的甚至还冒着生命危险,携带担架、药品,前往战线内抢救伤兵,在汉口、武昌之间一天要往返数十次,虽肩肿脚痛仍夜以继日,未尝歇息。及至汉阳开战后,又特备红十字小轮驶入襄河,在硝烟弹雨中抢救伤残人员。看护人员对入院的受伤军民裹伤敷药,照料备至;柯师、峨利生等医生为使伤员早日痊愈,更是“独出心裁,设法救治”。因战火蔓延至武汉三镇,设于汉口俄租界的养病院伤兵日渐增多,无地容膝,不敷安顿,加之武昌伤兵抬送过江,多有不便,于是商议筹借武昌仁济医院为红十字会临时分医院,并请教会襄助医护工作。两处医院常有伤兵200余人,中国红十字会万国董事会的施救工作仍觉得局促,只好又在汉阳另外设立医院,至此,中国红十字会万国董事会的“救护机关益臻完备”⑧。不久,清军攻取汉阳,龟山之炮随时可以命中武昌,仁济分医院担心罹遭流弹,殃及伤兵,不得已迁往博文书院;后来又恐该地为交战之区,只好向汉口海关借来一艘小渡轮,悬挂红十字旗帜,将伤兵转运至江北安全地带。

武汉战事持续月余,中国红十字会万国董事会派出的战地医疗队恪尽职守,“普救两军受伤兵士及被殃人民,已伤者为之医伤,未伤者援之出险”⑨,救护业绩颇为显著。据统计,汉口治愈病兵576名,伤兵415名,病民31名,伤民106名,医治无效死亡者34名;武昌治愈病兵860名,伤兵562名,病民18名,伤民116名,医治无效死亡者25名;汉阳治愈病兵571名,伤兵120名。⑩

中国红十字会以“博爱、恤兵”为宗旨,不唯视救死扶伤为天职,且将瘗亡防疫看成责无旁贷之事。自武昌烽烟骤起,南北两军血战经旬,军民积尸不下五六千具,臭气熏蒸,极易发生疫病。中国红十字会万国董事会在派出医疗队后便着手征集会友组织掩埋队。11月19日,成立以朱殿卿为主任的掩埋队,并置备芦席、绳索、石炭酸、抬杠等具,当晚乘“大元丸”号轮船出发,25日抵达汉口。此值两军再战,炮声震天动地,又电请清政府饬准北洋军镇统冯国璋给发护照,派员襄助。掩埋队将散于武汉三镇城厢内外各处的尸骸打捞或收拢,集中收葬在赫山、三山、大智门等处;同时对武昌中和门外义冢界内所埋之尸覆土过浅、已暴露者重新掩埋,未暴露者亦加土成冢。至年末,中国红十字会万国董事会掩埋队在武汉收葬及改葬之尸共计约2200具。[11]

为保障两湖战场救护行动的顺利进行,除组织救护队、掩埋队奔赴战区外,中国红十字会万国董事会在上海成立后,还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一是刊登募捐启事。1911年10-11月,中国红十字会万国董事会多次在《申报》上刊载募捐启事,对两湖地区的兵灾情形及战地救护行动的大致进展进行了通报,并广泛吁请社会各界踊跃捐助善款。10月底,沈敦和以中国红十字会理事总长的名义首刊募款启事即称:“武汉风云日迫,战事剧烈……兹特组织医队驰赴战地,恪遵日来弗新旧条约,严守中立,普救两军受伤兵士及战地男女同胞,已伤者为之医治留养,未伤者援之脱离危险,并在汉口设立养病院、绷带所,一力进行,务达慈善救护之目的。惟烽火烛天,干戈满地,兵连祸结,来日方长,而兹事体大,需款浩繁,非赖众擎,何能持久?务祈海内外大慈善家热血一喷,解囊相助,集腋可以成裘,聚沙可以成塔,多固益善,少亦不拘,惟冀源源接济,同襄善举,功德无量。”[12]这个情真意切的启事一发布就立即引起了社会各界的普遍关注,激发了人们的慈善捐赠热情。各界民众纷纷慷慨解囊,善款善物接连而至。二是征集会员。11月1日,中国红十字会万国董事会在《申报》上登出征集会员的广告,决定援照国际红十字会通例,征集名誉会员、特别会员、正会员。名誉会员另当别论,而特别会员、正会员宜先行征集,以赞襄会务。同时决定,援照国际红十字会通例,先行征集特别会员、正会员,并在《申报》上登征集会员的大幅广告:凡是愿意入会者均可以向中国红十字会驻沪办事处索取介绍单,并经当地公正绅商一人介绍,交纳会费200元以上为特别会员,25元以上为正会员,会费一次交足,就可以由中国红十字会万国董事会掣给会员费收条,发给徽章和凭照。[13]广告发出不久,会员征集活动就迅速由上海本埠扩大到外埠。外埠入会之人,因会费兑汇不便,又苦无熟人介绍,征集办法亦略加变通,可由商会、学堂主任介绍,盖有商会、学堂印章为凭,会费从邮政局汇寄,即可认定入会成为会员。很快,汉口、宜昌、沙市、岳州、长沙、常德等地也陆续有一些商绅、学生经商会、学堂主任介绍入会,“旬日之间,会员多至千余人”[14]。会员的征集与会费的募收使中国红十字会万国董事会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志愿服务和救护经费等问题,进一步夯实了中国红十字会存在和发展壮大的经济基础。三是改设红十字会临时医院。武昌首义后,四方响应,风声鹤唳。11月2日,中国红十字会万国董事会乃通电各通商口岸,商议“教会医院改设红十字会临时医院,俾有备无患”。[15]不久,武汉普济、同仁、普爱、仁济、天主堂各医院特派代表来沪联合,均认作中国红十字会医院的分院,协力救护;此外,宜昌、长沙等地“亦经联合英美各国教会医院,组织分会,次第推广,并续编医队,以备缓急”。[16]

在两湖战场的人道主义救助行动中,除中国红十字会万国董事会(民初改为中国红十字会上海总办事处,简称沪会)外,还有数支救援力量也发挥了重要作用,它们分别是留日医药界红十字团、由大清帝国红十字会改组的中国红十字会(民初改为中国红十字会总会,简称京会)、中国赤十字会,以及两湖地区自发创设的红十字组织。这些慈善团体,虽“各不相谋,而设心则一,当枪林弹雨之方殷,以救死扶伤为己任”。[17]

武昌首义发生后,留日学生闻战事起,群情激奋,纷纷启程返国投身革命。11月12日,千叶医学院的中国学生以救死扶伤为职责所在,组织起红十字会,决意回国参加战事救护。[18]后来,又有东京女子医学校的中国女学生也参与其事,联合组成以王曾宪为团长,约150人的“留日医药界红十字团”,乘“博爱丸”号轮船回国后受到中国红十字会万国董事会理事总长沈敦和的热情接待。经双方接洽商议,留日医药界红十字团在中国红十字会的旗帜下开展救护行动,全团编为甲、乙两队,分赴长沙、九江等地。[19]12月6日,甲队由陈任梁领队赴湘,因长沙已有医院,改驻岳州、常德,“适两军休战,兼治平民,计医愈兵民五千人”。[20]为保证救护行动的有序进行,还制定《中国红十字会留日医药界红十字团章程》,明确了创设宗旨、徽章、经费等项。由该章程名称与内容不难看出,“留日医药界红十字团”冠以“中国红十字会”之前,虽有一定的独立性,但也隶属于中国红十字会,“是中国红十字会辛亥战时救护行动的有机组成部分”。[21]

当中国红十字会万国董事会紧锣密鼓在沪、汉等地开展募捐与救护之时,清政府也在北京着手组织红十字会。1911年10月底,吕海寰奉旨筹办慈善救济会,他意欲合并中国红十字会万国董事会,但遭到拒绝,又请清廷“恩准推广慈善救济会,按照红十字会章程办理”,11月13日,获准充任中国红十字会会长。[22]至此,北京方面正式以中国红十字会的名义开展战地救护。而在此时,福开森(JohnCalvin Ferguson)已经外交团认可,由西医士襄助,并商请协和医学堂协理红十字救护事宜。10月27日,医学堂选派教习12人、医士8人、学生34人,组成4个医队,分赴战地,救济军人。10月30日,第二队乘专列南下,经孝感赴汉口。11月1日,第三队由文海医士率领取道信阳,经至汉口渡长江,直入武昌。各医士夜以继日地救死扶伤,仅一个多月时间就治愈伤病员三百余人。11月15日,第二队送伤兵至长沙。11月26日,第三队始由武昌北返。这些医学生不畏险阻,宿露餐风,负囊携药,驰骋于武昌、汉口等烽火战地,凡遇伤痍,无不竭力救治。[23]

而最先筹组医疗队前往武汉战场进行救护的则是上海医院院长张竹君发起的中国赤十字会。该会在辛亥年开展的战地救护工作成效卓著,堪与中国红十字会比肩。1911年10月19日,中国赤十字会举行成立大会。一致推举张竹君为会长,上海医院西医何乃全为汉口事务所所长。并决定先派医疗队至汉口设立总机关,再由上海会董迅速筹款准备后援事宜。[24]10月24日,张竹君率领男女会员数十人从上海前往鄂省开展救护。10月28日抵达汉口,即以邮政总局为病院,以美国圣经书会为事务所,预备治疗事务。在驻汉救治期间,中国赤十字会几乎天天都有受伤者送诊。至11月中旬,共救疗受伤战士数百人。而医队医士及看护员热心任事,饥渴劳瘁,虽苦不厌,颇让南北军士动容。11月17日,张竹君在汉阳县署设立分院,“该处一见‘十字会’三字,频送受伤者来,自朝至夕,应接不暇”。[25]事后,《民立报》专门刊文评述中国赤十字会在武汉战地的救护业绩:“九月三日(公历10月24日)由会长率同第一队赴汉口,继复分队驻汉阳,计两月中两处救疗受伤战士一千三百余人,事务殷繁,常至不遑寝食。两军酣战时,每出入枪林弹雨之中,亲畀伤者至病院,耐劳冒险,中外人皆称道不置,西人至屡载报章以颂扬之。”[26]

此外,湖北、湖南两省为配合中国红十字会所创设的地方分会、临时医院也在辛亥风云的两湖战场救护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如武昌赤十字会、中国红十字会武汉分会医院、宜昌分会、沙市分会及其红十字医院、长沙分会、常德临时医院、岳州临时医院等。这些红十字会的地方组织成为近代两湖地区红十字运动的开路先锋,揭开了两湖地区红十字运动兴起、发展的帷幕。

武昌起义后,赵俨葳等人想起日俄战争期间中外人士在上海设红十字会及在营口、辽阳等处设立分会,救护难民,义声远播,于是急忙同西人商议,创设武昌赤十字会[27],随即往来武汉三镇城厢内外拯伤救疗。不久,中国赤十字会、中国红十字会万国董事会相继派遣医疗队来鄂救护,武昌赤十字会亦不分畛域,竭诚相助,通力协作,不仅为其代觅房屋作为驻汉事务所及养病院,还主动借药料等物给医疗队用,为它们尽早开展人道主义救援提供了很大便利。与此同时,清军陆军病院院长陈雨苍也组织起红十字救护队,并得到汉口慈善团体和各教会医院的支持,救援南军受伤兵士,[28]而这支红十字救护队“成为中国红十字会汉口分会的前身”。[29]随着战事的扩大,一些在武汉的教会医院纷纷派代表到上海,与中国红十字会联络合作事宜,至11月中旬,武圣庙普爱医院、同仁医院、普济医院、仁济医院、天主教医院均改设为红十字分会医院,“各国教士来尽义务者,实繁有徒”[30]。据1911年11月16日中国红十字会汇总各地分会报告,这五个教会医院合组成红十字会武汉分会医院,共有12名医士、护士成为中国红十字会第一届分会职员。[31]

湖北宜昌、沙市在辛亥风云中也诞生了红十字地方分会,或设立临时医院,配合中国红十字会开展救护活动。1911年11月14日,宜昌铁路医院改设为红十字会临时医院并正式开办,收治伤兵,共治愈1400多人。11月26日,革命军进抵沙市,战争一触即发。沙市商会组织红十字分会,捐助经费,并以圣公会为医院,请天主堂马神父分任医治。随后,革命军与清军旗兵对峙半月,伤亡甚众。沙市红十字分会于战火纷飞中将伤者抢入城中救治,掩埋死者,此役治愈伤者100多人,病者400余人。[32]

湖南为首义响应之第一省,湘中健儿近万人奔赴战场,死伤亦众。10月30日,“省会中西慈善家发起成立红十字会,以备至战地疗救”,[33]成立大会上,由会员中推举董事7人,即会长颜福庆(雅礼医院医士,美国耶鲁大学医学博士),副会长孟良佐(美国圣公会牧师)、曹典球,书记李达尔(雅礼医院医士,美国人)、聂其焜、会计倪医士(挪威信义会医士)、朱恩绂。然而事属草创,决定暂定章程先行试办,暂设事务所于西牌楼雅礼医院,自制佩章,刊登募捐启事;同时呈请谭延闿都督出示禁令以杜冒名募捐,函请上海的中国红十字万国董事会承认为分会。后得总会获准,即以所在地长沙为分会名。[34]此为中国红十字会长沙分会创设之缘起、经过。11月初,湖南军政府拨助银一万两,并让与城东茅巷行台作为红十字分会医院。会计倪医士购办床褥、器械,会长颜福庆布置院中事宜,颇具毅力恒心,很快准备就绪,正式开院救诊伤者。收诊以来,就医者络绎不绝。后来闻悉武汉伤兵众多,各医院皆为之满,于是电告武汉红十字会马医士,请其将湖南轻伤兵士运送回湘,由该会代为治疗。12月8日,马医士送归80人,收入红会医院诊治,伤重者则分送雅礼及信义教会医院代治。“此种兵士系在战地受伤,亦有染痢及别种内症者,均甚沉重,计前后医痊者有200余人。值来诊者日多之时,床褥一时不备,以致有席地而卧者,如客厅等处均系伤兵卧地。”[35]后来聘请在汉口的陈怀皋医士来湘负责院务。1912年初,南北和议停战,痊愈伤兵相继出院,“而病民来求诊者众,爰仿照各国红十字会办法改为永久医院,专治天灾疠疫及贫苦无告之人”。[36]据统计,自医院开办至1912年5月,门诊病人264号,住诊病人共259名。其中,炮伤230名,外症19名,业绩甚为可观。[37]5月1日,中国红十字长沙分会在东茅巷医院内重行选举新董事,并订新章,照雅礼医院章程办理诊疗事宜,每人收号金50文,药资另计,而贫者仍送诊施药,重者住院免费。长沙分会以博爱的胸襟,于辛亥鼎革之际拯伤兵,救病民,在中国红十字运动史册上留下了光辉一笔。1913年,《中国红十字杂志》创刊号追述辛亥革命期间中国红十字会暨各分会活动成绩写道:“长沙分会设医院于东茅巷,收诊病兵及武汉运来伤兵三百人,战事告终即改为永久医院,医治疠疫等症,至今犹存。”[38]

湖南常德、岳州两处临时医院,是由中国红十字会留日医药团来湘开展战地救护设立的,也取得了一定的救护业绩,医治了数千名士兵和平民。

总体而言,在辛亥革命烽火烛天、干戈满地的日子里,作为中立性的民间团体,各种红十字组织(尤其是中国红十字会)的人道主义救护“救伤葬亡,厥功尤伟”[39]。这对中国红十字会以及两湖地区红十字运动来说,影响极为深远。

首先,提高了红十字会的知名度,树立起良好的社会形象,赢得了社会各界的广泛赞誉。在辛亥革命两湖战场救护期间,中国红十字会、赤十字会等团体在《申报》、《民立报》等新闻媒体上广刊募捐、鸣谢广告,一面公布医队战地救护进展情形,一面征集会员,扩大了红十字的社会影响力和知名度,可谓口碑载道。1912年9月29日(农历八月十九),值辛亥革命一周年之际,沈敦和在中国红十字第一次会员大会上的演说词,充分反映了社会各界对红十字会的普遍认可与称赞。他说,自去年获悉武昌起义,成立本会欲往救助,一次即集款万余元,以后捐款源源而来,会员亦争先入会。派往战地的救护员不惜性命在枪林弹雨中抢救伤残,虽危险万状却不曾退怯。“南北两军感本会救护之肫挚情谊,均极融洽,本会声誉由是日隆,事业亦渐发展。”[40]武汉尚在南北军激烈交火之际,北军统领易乃谦亲至红十字医院察看,“扶视伤兵,特馈米粮以示优异”;南军都督黎元洪及夫人也“临院慰问,给赏伤兵及仆役人等有差,复捐助湘米五百石,钞洋三千元用以奖励”。[41]正缘于其显著的业绩,以及秉承人道、博爱的理念,1912年1月12日,中国红十字会获得国际红十字联合会的正式承认。2月,沈敦和向中华民国副总统黎元洪呈请中国红十字会立案,经黎转呈大总统孙中山批复,很快获内务部准予立案。孙中山在复电中称:“民国军兴以来,各战地将士赴义捐躯,伤亡不鲜,均赖红十字会救护掩埋。善功所及,非特鄂省一役而已,文实德之。”[42]“文实德之”这四个字充分表明了孙中山(孙文)对中国对红十字会的高度肯定。

其次,以武汉为中心的两湖战场救护推动了两湖地区红十字运动的兴起与发展。中国红十字会创始于1904年,为救护日俄战争难民,主要在东北、山东及上海等地设有数十处分会,且多于战事结束后解散或停辍。至于内陆省份,尚未出现此类专门以救恤兵灾为职志的团体,也无其分会。及至辛亥革命爆发,这种局面始有新的变化。民初,中国红十字会的会刊称:“本会自武汉事起,次第添设分会或临时医院于各省要隘,若庐州、若芜湖、若淮安、若扬州……若宜昌……若长沙、若岳州、若常德……等处均是。”[43]该文原列有分会或临时医院56处,分布于苏、皖、闽、浙、辽、吉、鲁、湘、鄂、粤、川等11省,而湘鄂两省亦有4处分会,约占总数的7%。另还有沙市红十字分会医院,以及本土自设的武昌赤十字会、汉口红十字救护队,两湖地区共有红十字组织7处。这表明,在风云激荡的辛亥革命战事中,两湖地区的红十字组织应运而生,红十字运动应时而兴。1913年,沈敦和叙及中国红十字会的发展历程及其业绩,即指出“吾国之有斯会十年矣,发轫于俄日之战,而大彰于武汉之师”。[44]同时,经过辛亥革命烽烟战火的洗礼,两湖地区的红十字组织积累了战地救护经验,为二次革命、护国战争、护法战争等战事救护准备了条件。1913年7月,李烈钧在江西湖口举起反袁大旗,二次革命爆发。兵燹余生,救济孔亟,“湘鄂赣组织红十字会者纷起“[45]。中国红十字会长沙分会亦“派李清茂医士及聂其焜君等前往,行救护之职”[46]。而随后的护国运动和护法战争,两湖地区更是南北军队逐鹿鏖战的主战场,红十字分会组织在湘鄂各地如雨后春笋般涌现。1916年,战事迫近湘鄂,中国红十字会急谋赈济,地方士绅“亦纷纷请求组织机关,筹备救护”,湖南除原设立的长沙分会外,还新建常德临时分会、辰州临时机关、洪江临时机关、麻阳临时机关,[47]后来发展为中国红十字会的地方分会。8月27日,中国红十字会汉口分会也正式成立,由刘子敬、王森甫分任正副会长。1917年,汉口红十字会组织救护队赴荆州、沙洋一带,救护荆沙战役的伤员,并在汉口万寿宫、长沙会馆、太平会馆设伤兵医院,不久合迁药帮巷,成立红十字会医院。[48]同年,汉口红十字会还派遣40余名救护人员赴湘,救护南北伤兵。不久,大冶、襄阳、鄂城等地分会也相继成立。[49]截至1924年,两湖地区的红十字分会已达43处,其中,湖南23处,分别为长沙、常德、永州、宝庆、衡阳、岳阳、新宁、宁乡、洪江、桂阳、津市、湘潭、耒阳、益阳、浏阳、衡山、平江、永顺、芷江、醴陵、桃源等21个分会和靖县、郴州2个分会筹备处;湖北20处,分别是武昌、汉口、潜江、通城、崇阳、宜都、沙市、襄阳、郧县、黄冈、樊城、大冶、宜昌、鄂城、蕲水、枣阳、蕲春、光化等18个分会和当阳、老河口2个分会筹备处。[50]分会的增多,表明两湖地区红十字运动已经蓬勃兴起,并迅速发展起来。而这种结局的出现,追根溯源,无疑与辛亥革命期间红十字会战地救护传播的“人道、博爱”精神分不开。

综而论之,在辛亥革命这场中国历史上豹转飙变、鼎革易服的社会巨变中,以中国红十字会为主体的人道主义救援组织在两湖战场进行兵灾救恤,“疗伤痍,掩胔骼,厥功甚巨”,[51]而其撒播的“慈善”、“平等”、“博爱”种子得以在此生根发芽,最终促进了民国初年两湖地区红十字运动的兴起与发展。兴许,这也是辛亥革命史研究题中应有之义。

注释

①相关研究可参阅周秋光:《晚清时期的中国红十字会述论》,《近代史研究》2000年第3期;周秋光:《红十字会在中国(1904-1927)》,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98-108页;池子华:《红十字与近代中国》,安徽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91-100页;池子华:《中国红十字会辛亥战时救护行动》,《民国档案》2004年第1期;池子华:《辛亥革命中红十字会的江苏战场救护述论》,《史学月刊》2008年第9期;徐国普:《浙江红十字运动起源探究》,《浙江档案》2010年第9期。②粟勘时等:《湖南反正追记》,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22页。③⑧⑩[11][14][15][17][20][23][30][32][38][39][40][41][42][43][44][45][50][51]中国红十字会总会:《中国红十字会历史资料选编(1904-1949)》,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第58、288-289、289、290-291、455、287、264、293、273、289、290-293、292、57、257-258、289、57、294、104、66、152-154、104页。④《红十字会理事总长沈敦和报告》,《申报》1911年11月19日。⑤《红十字会医队定期启行》,《申报》1911年10月24日。⑥《来函(三)》,《申报》1911年10月23日。⑦《红十字会大会志盛》,《申报》1911年10月25日。⑨《急募红十字会捐款启》,《申报》1911年11月12日。[12]《敬募红十字会捐款》,《申报》1911年10月29日。[13]《红十字会征集会员广告》,《申报》1911年11月1日。[16]《红十字会理事总长沈敦和报告》,《申报》1911年11月19日。[18]《千叶中国医学生组织红十字会》,《申报》1911年11月14日。[19]《留日医药学界红十字团广告》,《申报》1911年12月4日。[21]池子华:《中国红十字运动史散论》,安徽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03页。[22]《大清宣统政纪》卷六十三,文海出版社有限公司,1986年,第38-39页。[24]《赤十字会开会记》,《申报》1911年10月20日。[25]《赤十字会会长张竹君女士演说词(续)》,《申报》1911年12月30日。[26]《赤十字开大会》,《民立报》1911年12月25日。[27]关于武昌红十字组织的成立及其源流演变情况,目前所见的史料记载尚存分歧。一种说法认为武昌红十字会创立于1900年。这是据1949年4月28日中华民国红十字会武昌市分会给中国红十字会总会的《概况报告书》所称:“本会在1900年(光绪二十六年)由黄祖徵、钟熊祥、刘承谟先生创立,历四十余年,对社会公益颇多贡献”,“它是中国红十字会武昌分会的前身。”(见湖北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湖北省志·卫生志》上册,湖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05、106页)尤德新:《闪光的红十字》(湖北科学技术出版社,1992年,第128页)也持这种观点。池子华在中国红十字运动研究中也注意到此说(见《红十字与近代中国》,安徽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92页,注释)。而另一说法则认为武昌红十字会成立于1911年。“辛亥革命时,武昌商会和革命党人发起组建武昌红十字会,从事战地救死扶伤、收埋尸骨和募款抚恤革命阵亡将士的遗孤。后增设武昌红十字会诊所,开办急救训练班。”(见武汉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武汉市志·民政志》,武汉大学出版社,1990年,第116页。)赵俨葳系黎元洪新军中人物,很可能参与革命。《武汉市志·民政志》所谓“武昌商会和革命党人组建武昌红十字会”,或可指赵俨葳所创的武昌赤十字会。1900年黄祖徵成立的武昌红十字会与1911年赵俨葳(或武昌商会、革命党人)建立的武昌赤十字会,有何渊源,二者的源流演变如何,尚不清晰,有待进一步挖掘。[28]武汉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武汉市志·民政志》,武汉大学出版社,1990年,第116页。[29]湖北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湖北省志·卫生志》上册,湖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05页。[31]《红十字会第一届分会职员一览表》,《申报》1911年11月27日。[33][34][35][36][37][46]《中国红十字会湖南分会资料》,铅印本及稿本合订,1934年。[47]《中国红十字会总办事处沈仲礼启事》,《申报》1916年3月7日;《湘省红十字分会成立》,《申报》1916年3月8日。[48]武汉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武汉市志·民政志》,武汉大学出版社,1990年,第116页。[49]湖北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湖北省志·卫生志》上册,湖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0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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