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若干问题研究
2013-01-30蒋建农
蒋建农
(本文作者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研究员北京 100080)
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是中国人民最终赢得抗日战争彻底胜利的基本条件和根本保证。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创建、发展、坚持、巩固的整个历史过程中,共产国际对中国共产党制定相应的战略方针和政策措施,产生了重要影响,发挥了独特作用。本文就毛泽东与共产国际相关政策的异同做一些比较分析,以加强对中国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发展史的研究。
一、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战略的提出
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战略是由共产国际首先提出的,或者说是在共产国际的直接影响下由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最早提出,并逐步为中共全党所接受的。1935年召开的共产国际第七次代表大会确定了在资本主义国家建立工人阶级反法西斯统一战线和在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建立反帝国主义侵略民族统一战线的方针。驻共产国际的中共代表团据此起草了《为抗日救国告全体同胞书》 (即《八一宣言》),号召停止内战,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八一宣言》先是在海外华人中产生了很大反响,随后在国内的上海、北平等大城市的知识分子等阶层中秘密传播。1935年11月中旬,由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派回传达共产国际第七次代表大会精神的张浩抵达瓦窑堡。12月13日,毛泽东听取张浩口头传达的共产国际七大精神。中共中央政治局于17日召开会议,讨论军事战略问题和统一战线问题,正式确定了建立广泛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伟大战略任务。从这个过程看,共产国际七大对中共确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战略发挥了直接的推动作用。
共产国际的主张之所以能够被中共中央接受并最终实现,从根本上讲在于它顺应了中华民族抵御日本侵略、挽救民族危亡的时代潮流,也切合中共纠正“左”倾教条主义政治路线的步骤和要求。自遵义会议起,中共在独立自主地纠正“左”倾错误的军事和组织路线的同时,开始努力纠正“左”倾政治路线。几乎与《八一宣言》正式发表同步,在长征抵达陕北伊始,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就开始调整阶级政策。恰在此时,共产国际关于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主张不仅与中共中央树立正确政治路线的方向和内容完全一致,而且提供了有利契机。同时,自第五次反“围剿”失败以来,党内越来越多的同志认识到以往“左”倾教条主义在军事、组织和政治上的错误,逐渐意识到毛泽东所代表的正确路线,从而成为中共适时转变政治路线的组织条件。此外,九一八事变以来,特别是长征开始后,各路红军的将领和中共领导人在抗击国民党军的围追堵截之际,也日夜思索抗日救亡的问题。红7军团和红25军都是以“抗日先遣队”的名义踏上战略转移征途的。在长征途中,毛泽东针对张国焘关于红军主力西进的主张,明确提出红军主力北上川陕甘、迎接革命新高潮的思想,一个重要考虑就是基于华北事变以来日本对华侵略的步步深入所造成的空前民族危机。因此,中共党人关于民族抗战问题的思索,实际成为接受共产国际关于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主张的思想准备。
需要特别强调的是,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在确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战略时,从国内实际出发,摆正了国内战争与民族抗战的关系,因而更具有可行性和操作性。1935年10月毛泽东率陕甘支队抵达陕北时,一方面不得不同顽固坚持“攘外必先安内”政策的蒋介石及其所发动的全面“围剿”进行殊死的阶级搏斗;另一方面还要为抵抗日寇侵略做全民动员和准备,肩负起拯救民族危亡的历史责任。在这个问题上,毛泽东既没有照搬共产国际七大精神,也不是泛泛地发号召,而是综合考察国际国内形势的变化,归纳分析各阶级在外敌入侵时的态度和利害关系,因而他提出的主张显得更切实可行。12月17日,毛泽东在瓦窑堡会议上作军事战略问题的报告,指出战略方针应是坚决的进行民族革命战争,一切战争都在民族战争的口号下进行①《毛泽东年谱 (1893—1949)》上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497页。。这就初步明确了国内战争与民族战争的关系,把民族团结抗战摆在了第一位②此前中共号召抗日救国的宣言等都是主张把国内战争和民族抗战结合起来,《八一宣言》对此问题也没有明确改变。参见《共产国际、联共 (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6辑,中共党史出版社,2007年,第507页。。12月27日,毛泽东在党的活动分子会议上作《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的报告,从敌我力量对比和蕴藏在中国各阶层人民中的巨大潜力与积极性的角度,论述了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迫切性,分析了工人、农民和小资产阶级的政治态度,特别分析了民族资产阶级在民族危机时刻的动摇和转变,阐明同民族资产阶级在新的条件下重新建立统一战线的可能性和必要性,从而向党和全国人民切实地提出了建立广泛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伟大战略任务。而《八一宣言》对中国各阶级、各党派的抗日态度,缺少具体深入的阶级分析,在肯定国内某些阶级、阶层和政治派别具有抗日要求时,并没有区别或者是无视他们在坚定性、动摇性和反动性上的差别,使得宣言的某些口号和主张与国内的实际状况有一定程度的脱节。
二、从“反蒋抗日”到“逼蒋抗日”
以蒋介石为代表的大地主、大资产阶级把持着中央政权,掌握最大多数的军队,对外代表国家。因此,同他们建立统战关系,是实现全民族统一战线的关键,也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形成的标志。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对这个问题认识得比较早。1935年10月29日,王明在给季米特洛夫的信中就分析了蒋介石和南京政府转变政策的可能性,称已经有消息说蒋介石“确信共产党只是现在才真正维护自己国家的利益,并想改变自己的战线,也就是同我们建立统一战线进行抗日斗争”。随后,王明于1936年1月间三次与受蒋介石委派的南京政府驻苏联大使馆武官邓文仪进行接触,并在第一时间将蒋介石赞同中共关于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主张和期望中共中央直接与其谈判的信息及其联系渠道等,写信告诉了毛泽东、朱德、王稼祥。①《共产国际、联共 (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5辑,中共党史出版社,2007年,第62、111页。同月26日,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在巴黎所办的《救国时报》以《中国苏维埃主席毛泽东和外交人民委员长王稼祥最近谈话》为题发表报道:“红军与蒋介石间能否成立协定,并不是决定于中国苏维埃政府,而是决定于蒋介石是否决心抗日。中国苏维埃政府在不分党派、不问过去关系,只求一致抗日这一主张上,决不保留任何例外,决不绝人自新之路。”这是中共关于“联蒋抗日”问题上最早的公开表白。
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的介绍和共产国际的相关指示传回国内后,为中共指明了工作的重点和方向,推动了中共对蒋政策的转变。当然还必须看到,苏联既与中共有相同的意识形态和通过共产国际建立的纽带联系,又从本国利益出发采取坚决支持中国政府抗击日本侵略的政策,这不能不对蒋介石政府缓和与中共的敌对关系发挥相应作用,在客观上也对中国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确立产生重要影响。
相对而言,一直在国内率领红军与国民党军浴血奋战的毛泽东,对此问题的认识有一个变化过程。由于蒋介石顽固坚持反共立场,毛泽东在瓦窑堡会议前后的一段时间里并提抗日与反蒋。毛泽东虽然尚不清楚蒋介石已经开始松动政策的情况,却从理论分析中得出:在半殖民地条件下,当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国的侵略触犯英美等帝国主义的在华利益时,中国地主买办阶级中的英美派“是有可能遵照其主子的叱声的轻重,同日本帝国主义者及其走狗暗斗以至明争的”。他在阐述“人民共和国”口号时进一步指出:“这个政府的成分将扩大到广泛的范围,不但那些只对民族革命有兴趣而对土地革命没有兴趣的人,可以参加,就是那些同欧美帝国主义有关系,不能反对欧美帝国主义,却可以反对日本帝国主义及其走狗的人们,只要他们愿意,也可以参加。因此,这个政府的纲领,应当是以适合于反对日本帝国主义及其走狗这个基本任务为原则。”②《毛泽东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56页。
共产国际七大和《八一宣言》发表后,国共两党先后通过四条渠道探讨合作抗日的可能性。1936年2月27日,受宋庆龄、宋子文委托前往陕北的董健吾与受上海地下党委派来汇报与国民党代表曾养甫等谈判情况的张子华一同抵达瓦窑堡,带来了蒋介石亦有和红军妥协共同抗日倾向的信息。这印证了毛泽东关于中国社会主要矛盾的判断。他事后指出:“中国最大敌人是日本帝国主义,抗日反蒋并提是错误的。我们从二月起开始改变此口号。”3月4日,毛泽东更明确地转告董健吾,“弟等十分欢迎南京当局觉悟和明智的表现,为联合全国力量抗日救国,弟等愿与南京当局开始具体实际之谈判”,并提出“停止一切内战,全国武装不分红白,一致抗日”等五项具体意见。4月9日,在东征前线的毛泽东又和彭德怀联名致电张闻天,重申“我们的基本口号不是讨蒋令,而是讨日令”。同日,周恩来在延安同张学良会谈合作抗日问题时,张学良表示希望中共方面改变“反蒋抗日”政策为“联蒋抗日”,从一个方面促进了中共改变既定政策的决心。5月5日,毛泽东在著名的东征回师通电中正式放弃“反蒋”口号。7月23日,季米特洛夫在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书记处讨论中国问题的会议上批评中共过去对待南京政府、国民党和蒋介石的政治方针是错误的。8月15日,共产国际致电中共中央书记处,强调决不能同时既反对日本侵略者又反对蒋介石。在接到共产国际最新指示后,毛泽东进一步“认定南京为进行统一战线之必要和主要的对手”,“是我们进行整个统一战线的重心”。③《毛泽东年谱 (1893—1949)》上卷,第576、519、568、573页。8月25日,他亲自起草《中国共产党致中国国民党书》,建议实行第二次国共合作。9月1日,中共中央正式发出《关于逼蒋抗日的指示》。
上述情况表明,毛泽东在共产国际关于改变“抗日反蒋”并提的指示下达之前,已经从思想和理论上对争取蒋介石集团合作抗日有了一定的认识和准备。尤其值得关注的是,毛泽东在实践上也采取了一整套相关措施和行动。他在全党全军中广泛开展统一战线思想的教育,从思想和组织上肃清“左”倾关门主义的影响。他还指挥红军坚决粉碎了国民党军的军事进攻,打破了蒋介石消灭红军和用军事力量压迫中共同意其收编红军的幻想。与此同时,毛泽东既领导全党为广泛建立下层统一战线而积极努力,又以很大的精力亲自开展上层统一战线工作。他尤为重视对东北军张学良和西北军杨虎城的联系,经过耐心细致全面的统战工作,形成了“三位一体”的合作格局。这不仅保证了陕甘宁根据地的安全和发展,而且有力地推动了毛泽东关于以西北统一战线推动全国统一战线建立这一战略设想的实施。可以说,如果没有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已经独立自主地在国内探索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实践,如果没有这些理论上的明确认识和组织与行动上的准备,“联蒋抗日”不可能由口号变为现实,并最终促成全国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三、关于和平解决西安事变
西安事变是在中共和共产国际完全不知晓的情况下发生的。有学者以12月15日毛泽东和朱德、周恩来等红军将领联名致电南京国民政府,主张“罢免蒋氏,交付国人裁判”,而共产国际在16日复电中共中央明确要求和平解决西安事变,因而认为和平解决事变的决策是共产国际提出的。这与事实有很大出入。
第一,毛泽东在事变发生后的第一时间,正确判断事变性质,明确解决事变的策略,奠定了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的基础。1936年12月12日,西安事变发生当天,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就两次致电共产国际,介绍事变情况和中共拟采取的措施。毛泽东在翌日凌晨召开的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指出,这次事变是革命的,是抗日反卖国贼的,它的行动和纲领都有积极意义。它们没有任何帝国主义的背景,完全站在抗日和反对“剿匪”的立场上。我们应以西安为中心,以西北为抗日前线,来影响和领导全国,形成抗日战线的中心。毛泽东在做会议结论时又强调,现在处在一个历史事变新的阶段,前面摆着很多道路,也有许多困难。为了争取群众,我们对西安事变不轻易发言。我们不是正面反蒋,而是具体指出蒋介石个人的错误,不把反蒋抗日并列。会后,中共中央致电共产国际,通报了拟采取的措施,希望共产国际动员世界舆论赞助红军、东北军和西北军的抗日义举,督促苏联大力援助中国抗战。
第二,共产国际和苏联对于西安事变,在竭力洗刷自己与事变毫无关系的同时,还提出和平解决事变的重要建议,但其对事变性质的认识与实际情况完全相反。从12月14日起,苏联《真理报》等主要媒体发表大量报道和评论,把西安事变说成是中国亲日分子的阴谋,把张学良和杨虎城说成是“叛徒” “强盗”。12月16日,苏联外交人民委员会给苏联驻华代表打电报,要他转送如下声明给南京政府:“(一)苏联政府得悉发生西安事变后立即表示明确而肯定的立场,谴责张学良这一客观上只能有利于企图分裂和奴役中国人民的一切敌人的行为。(二)苏联政府……不仅与西安事变没有任何关系,而且自日军占领满洲之时起,从未与张学良保持任何直接或间接的联系。(三)鉴于各种虚假和诽谤性报道仍不断出现,苏联政府……不能对中国红军的行动负任何责任。”①《苏联及共产国际对西安事变的反应》,《文献与研究》1986年第6期。同日,共产国际执委会针对中共中央对事变性质的分析指出,“张学良的行动,不管出自何种动机,客观上只能有损于中国人民抗日统一战线力量的团结,并鼓励日本对中国的侵略”,建议要和平解决西安事变,“建议不要提出与苏联联合的口号”②《共产国际、联共 (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7辑,中共党史出版社,2007年,第361页。。可惜,这封电报因电码差错难以译出,中共中央只好于18日要求共产国际重发。而在19日,中共中央已经独立自主地作出和平解决事变的决策。直到20日,中共中央才再次收到并译出这封来电。
第三,西安事变发生后,由“审蒋” “罢蒋”到确定和平解决,这一决策变化过程是毛泽东和张闻天、周恩来等中共领导人根据错综复杂的形势独立自主地作出的。12月13日,毛泽东和周恩来致电张学良:“号召西安和西北民众起来拥护义举,对全国亦然,只有将全部行动基础置于民众之上,西安起义才能确定地发展其胜利。”14日,毛泽东同朱德等红军将领联名致电张学良和杨虎城,建议由东北军、西北军和红军组成西北抗日援绥联军。15日,毛泽东同朱德等红军将领致电南京国民党和国民政府,呼吁国共合作。16日,毛泽东致电阎锡山提出:“时局应和平解决,万不宜再起内战,自速覆亡”,“敢乞周旋宁、陕之间,先停军事行动,再议时局善后”。18日,在接到周恩来关于西安情况和国内各派对西安事变态度情况的电报后,中共中央致电国民党中央,认为“武力的讨伐,适足以杜塞双方和解的余地”,向国民党提出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的五项前提条件。19日,毛泽东在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做结论时强调,只有结束内战才能抗日。①《毛泽东年谱 (1893—1949)》上卷,第622、623、625、625—626页。在这次会议上形成的《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及中共中央对西安事变通电》,把18日提议召开的救国会议改为和平会议,将开会地点由西安改为南京②《共产国际、联共 (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7辑,第383页。。这实际上放弃了以西安为全国抗日中心的原设想。
第四,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绝不只是以12月25日释放蒋介石回南京就划上圆满句号了,那只是一个象征性的时间节点。最终的结局是在事变后由国共双方及国内各派力量的博弈所决定的。而在这一阶段的斗争中,毛泽东与共产国际的主张和作为是大相径庭的。
西安事变迫使蒋介石允诺停止内战联共抗日,成为时局转换的枢纽。但由于蒋介石长期坚持“攘外必先安内”,如果不对他进行必要的斗争,联蒋抗日只能是一句空话。12月26日,蒋介石发表《对张杨的训词》,只字不提他在西安“以人格保证”作出的允诺。28日,毛泽东针锋相对地发表《关于蒋介石声明的声明》指出:“蒋氏应当记忆,他之所以能够安然离开西安,除西安事变的领导者张杨二将军之外,共产党的调停,实与有力。共产党在西安事变中主张和平解决,并为此而作了种种努力,全系由民族生存的观点出发。设使内战扩大,张杨长期禁锢蒋氏,则事变的进展徒然有利于日本帝国主义和中国讨伐派。”③《毛泽东选集》第1卷,第247页。他认为,中共在西安事变前的主要任务是争取和平,事变和平解决之后的任务是巩固和平,而要巩固和平,就必须发展民主。
在这段时间内,共产国际十分担心来之不易的中国国内和平局面会由于“日本帝国主义及其极力挑动内战的走狗在搞阴谋”以及中共采取“错误的步骤”而不能持久,故于1937年1月19日和20日两次致电中共中央,要求不要就蒋介石在西安的许诺大发议论,不要提出立即对日宣战要求,不要有分化蒋介石集团的企图,不宜强调同苏联结盟的口号。共产国际执委会要求中共从以下几个方面改变方针:将苏维埃政府改为人民革命政府;将红军改为人民革命军;仅在城市中心区保留苏维埃,并且不作为政权机构,而作为群众组织;放弃普遍没收土地的做法。④《共产国际、联共 (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5辑,第270—271、274页。毛泽东对共产国际的指示,虽然不尽赞同,但基本上是接受的。
苏联和共产国际在西安事变等事件中的态度和行动,并不完全符合毛泽东和中共中央的意愿。在长征后期毛泽东和中共有“打通国际线”的计划,但后来未能如愿,除去国民党强敌封锁等原因外,得不到苏联的实际援助也是原因之一。西安事变前,中共同东北军和西北军建立统一战线,有可能得到苏联的支持是毛泽东在谈判中的重要砝码。但苏联和共产国际对西安事变性质的判断和对张杨采取的态度,与中共的期望根本相反。在与国民党的谈判中,毛泽东和中共除了在政策上得到若干指导性意见外,很难得到苏联方面实际甚至是口头的声援。尽管如此,苏联和共产国际在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的方针上与中共的主张是一致的,使中共中央的思想更加趋于统一。从这个角度讲,苏联和共产国际对中共和平解决西安事变发挥了积极的促进作用。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由于苏联与中共的特殊关系,再加上苏联是当时国际上唯一采取实际步骤支持中国国民政府抗日的国家,这不能不对蒋介石在与中共和谈的问题上产生一定影响。
四、围绕领导权问题的分歧
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有一个重要特点,就是成分非常复杂。它既包括中共领导的工人阶级、农民阶级、小资产阶级,又包括民族资产阶级、开明士绅和地方实力派以及海外华侨中的广大爱国人士,更有国民党蒋介石集团的亲英美派大资产阶级。参加统一战线的各阶级和各阶层,既有合作抗日的共性,又有各自的个性,甚至存在根本对立。中共和国民党代表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两翼,他们在抗战的坚定性和彻底性、抗战路线和战略战术的选择以及战时外交、政治改革和经济政策等诸多方面存在着严重分歧。这直接关系到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能否巩固与发展,决定着抗日战争的前途和中华民族的命运。毛泽东当时就深刻地指出:“中国能否由如此深重的民族危机和社会危机中解放出来,将决定于这个统一战线的发展状况。”①《毛泽东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364页。上述分歧在中共党内也有反映,主要集中于是否保持共产党的独立性、是否要争取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领导权问题。
国内学术界对毛泽东关于在统一战线中必须保持共产党独立性的主张普遍赞许,但对共产国际的相关主张关注得不够,并往往将其与抗战初王明的右倾言行相联系,指责共产国际不注重保持共产党的独立性。事实上,共产国际最早告诫中共要保持独立性。1936年8月15日,共产国际执委会书记处致电中共中央:“在政治方面,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应当是共产党、国民党和其他团体之间在保持各自政治上和组织上完全独立的情况下,在共同的抗日立场上的联合”,“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维护党的队伍的纯洁性与党的团结”。他们在来电中批评了瓦窑堡会议决议关于“一切愿意为着共产党的主张而奋斗的人,不问他们的阶级出身如何,都可以加入共产党”的规定。共产国际关于保持独立性和纯洁性的主张被毛泽东和中共中央所接受,认为保持共产党政治上和组织上的完全独立,“是使抗日的民族统一战线与民主共和国得到彻底胜利的最基本的条件”。②《共产国际、联共 (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7辑,第465、466、481页。共产国际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创建伊始就提醒中共注意这个问题,无疑是值得充分肯定的。
对于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领导权问题,共产国际在全面抗战爆发前没有明确指示。但毛泽东在刚刚开始倡导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时候,就对英美派大地主、大资产阶级争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领导权的企图以及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发展方向与分化等问题保持着高度警惕。他总结大革命失败的教训,旗帜鲜明地向全党提出:“是使无产阶级跟随资产阶级,还是使资产阶级跟随无产阶级呢?这个中国革命领导责任的问题,乃是革命成败的关键。”③《毛泽东选集》第2卷,第362页。1937年3月,毛泽东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讨论同国民党谈判方针时指出,谈判的方针无疑是无产阶级政党与资产阶级政党的合作的方向,而不是无产阶级做资产阶级的尾巴。同年5月,他在苏区党的代表会议上,又针对党内同志对争夺领导权问题的疑惑,进一步阐述了实现无产阶级政治领导任务的四条具体原则,即:根据历史发展进程提出基本的政治奋斗目标;共产党的组织和党员成为实现奋斗目标的模范;在不失掉确定的政治目标的原则上,与同盟者建立联盟;共产党队伍的发展、坚强和思想统一。这样就使争取中共对抗日民族统一战线领导权的目标具体化和理论化。
七七事变后,毛泽东根据各阶级对抗战的态度,把参加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各阶级和各阶层分为左中右三个集团。其中,他认为大地主、大资产阶级是右翼集团,“是民族投降主义的大本营”。他们一方面害怕战争对他们财产的破坏,另一方面害怕民众起来。他们中间有些人暂时地加入民族统一战线,是被迫的、勉强的,“我们的任务是坚决地反对民族投降主义,并且在这个斗争中,扩大和巩固左翼集团,争取中间集团的进步和转变”。①《毛泽东选集》第2卷,第396页。
毛泽东争取抗日民族统一战线领导权的努力,在抗战初期受到苏联和共产国际及其政策的忠实执行者王明的严重挑战。七七事变发生后,共产国际主持召开共产国际执委会书记处专门会议,讨论中国形势和中共的政策,号召发动国际无产阶级援助中国人民,同时善意地认为,中共过去领导红军为建立苏维埃而斗争,现在却要实行另一种新政策,如果我们详细研究中共的文件,“含有使党和党的干部堕落,从思想上解除武装的危险性,并可能导致某种涣散”,“我们从这里纠正的可能性十分有限。为达到这一目的,需要有对国际形势很有研究的新人来帮助中共中央”。在这种情况下,共产国际派王明和康生从莫斯科启程回国。回国前,王明等受到斯大林的接见,斯大林指示他们:“现在对于中国共产党来说,最基本的是融入全民族的浪潮并参与领导。”②《共产国际、联共 (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8辑,中共党史出版社,2012年,第3、13页。
王明受到毛泽东等人的真诚欢迎。为了听取共产国际的指示,中共中央政治局于12月9日至14日召开会议,讨论和总结党的工作。王明做了长篇发言,传达斯大林对于实施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新策略,严重干扰了毛泽东关于争取抗日民族统一战线领导权主张的贯彻。这次会议认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中的各党派应该在共同的纲领下协同进行斗争,不应互相削弱,而相反应该互相帮助,共同领导和负责,虽然统一战线内部的矛盾无法消除但应尽量避免和缩小。”③《共产国际、联共 (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8辑,第55页。这就在实际上搁置或模糊了领导权问题。会后,王明率中共代表团同国民党谈判,公开发表一些不恰当言论,无条件地执行共产国际为缓解苏联因受东西方法西斯两面进攻的压力而制定的政策。他否认统一战线中存在阶级和阶级斗争,抹杀国民党和共产党的原则区别,反对毛泽东关于在统一战线中有左中右三种不同政治集团的划分,认为只有抗日与降日的区分。因此,他不讲斗争,只讲联合,反对独立自主原则,主张“一切经过统一战线”。他把阶级斗争和民族斗争完全对立起来,认为搞阶级斗争会破裂统一战线。在军事战略上,王明也强调统一指挥,轻视中共领导的抗日游击战争,把抗战胜利的希望寄托在国民党主导的正规战。王明还认为:“中国共产党现时大多数干部,是在国内战争中教育和锻炼出来的,其中许多人社会出身是农民……很多干部完全缺乏在没有苏维埃和红军的区域内进行群众工作的经验,甚至有些人连大城市中工人运动的一般概念也没有。”④王明:《日寇侵略的新阶段与中国人民斗争的新时期》,《救国时报》第123、124期。这些观点实际上就是脱离中国实际的“城市中心论”在抗日战争条件下的继续。
王明的言行与毛泽东和中共的既定方针政策产生了严重分歧,在党内造成一定的思想混乱。因此,3月的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决定派任弼时立即起程去莫斯科,向共产国际说明中国抗战的情况和国共两党的关系⑤《任弼时传》,人民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4年,第428页。。5月8日,任弼时向共产国际执委会主席团递交书面报告指出:“游击战可能成为彻底战胜日本帝国主义的极重要力量。晋察冀边区游击战的经验表明,游击战是我们赖以在敌后建立强大武装力量的手段。因此,中国共产党必须和应该竭力在日本占领的地区开展游击战,以便使中国共产党能够在反抗日本侵略者的游击战中起主要的领导作用”,“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战争中将会更加起领导作用。中国抗日解放战争的最终胜利取决于共产党的政策有多么正确”。6月11日,共产国际执委会主席团通过决议,肯定中共的政治路线是正确的,认为“中共在复杂和困难的条件下所灵活实行的向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的转变,致使国共两党重新进行合作,使各民族力量团结起来与日本侵略者作斗争”,还特别强调“党的加强,党的独立性和团结正是进一步发展民族统一战线,进而胜利地继续同日本侵略者进行武装斗争的主要保障”。①《共产国际、联共 (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8辑,第76、85、97、99页。7月,季米特洛夫在约见任弼时等人时说:应该告诉全党,要支持毛泽东同志为中共的领导人,他是在实际斗争中锻炼出来的领袖,其他人如王明,就不要再争当领导人了②徐则浩:《王稼祥对六届六中全会的贡献》,《文献与研究》1986年第4期。。9月14日,从苏联回到延安的王稼祥向中共中央政治局传达了共产国际执委会主席团《关于中共代表报告的决议》和季米特洛夫的重要谈话。共产国际态度的转变为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彻底纠正王明右倾投降主义错误创造了有利条件。
1938年9月29日至11月6日,中共中央在延安召开扩大的六届六中全会。毛泽东在政治报告中指出,阶级斗争和民族斗争是一致的,不应把它们对立起来,阶级的政治经济要求在一定历史时期内以不破裂合作为条件,阶级斗争的要求都应以民族斗争的需要为抗日的出发点。在统一战线中保持各党派的相对独立性,才有利于合作,才有所谓合作。他还特别强调了游击战争的重要战略地位,并具体阐述了建立敌后抗日根据地和开展游击战争的重要作用。③《毛泽东选集》第2卷,第553页。他虽然没有将抗战时期开辟敌后根据地比照为农村包围城市,但其一整套的战略战术和政策措施实际蕴涵和运用了红色政权的理论和思想,是在抗日战争条件下对农村包围城市道路的新实践和新发展。
当抗战进入相持阶段,国民党正面战场后继乏力。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敌后战场的深入和中共抗战武装的不断壮大。毛泽东与共产国际上述问题有关政策之优劣得失,便跃然纸上。
五、如何坚持和巩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掌控着国家政权的亲英美派大地主、大资产阶级与中共所代表的工农大众之间客观存在的阶级对立,是中国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另一重要特色。而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出于维护阶级统治的需要,对工农大众及其政治代表中共的压制和敌视及其在日本帝国主义进攻与诱惑下的动摇乃至叛变,是可能导致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破裂的最大危险。这种危险性表现在国民党与共产党之间大大小小的“磨擦”和“反磨擦”斗争中,背后还有国际政治力量的角逐。
苏联是从自身利益出发考虑中日战争问题的。中日战争的发展对苏联的国家安全有着直接影响。对此,斯大林在1940年秋曾直言不讳地要求即将赴任的苏联驻华军事总顾问崔可夫:“您的任务不仅是帮助蒋介石和他的将军们学会使用我们送去的武器,而且要使蒋介石树立战胜日本侵略者的信心……要紧紧捆住日本侵略者的双手。只有日本侵略者的双手被紧紧捆住以后,我们才能在德国侵略者一旦进攻我国时避免两线作战。”④〔苏〕崔可夫著,赖铭传译:《在中国的使命:一个军事顾问的笔记》,解放军出版社,2012年,第46页。为此,苏联希望中国能够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苏联虽然与中共有相同的意识形态,但斯大林认为中共及其武装力量对于抗击日本是微不足道的。他明确告诫崔可夫:“中国共产党和中国工人阶级要成为反侵略斗争的领导者,还显得弱。要把群众争取到自己一边来需要时间”,“中国共产党人在国内的地位还不巩固。蒋介石可以轻而易举地联合日本人去反对共产党。共产党却不可能联合日本人。蒋介石可以从美国和英国得到援助。毛泽东只要不背叛共产主义运动,就永远得不到这些国家的支持”⑤〔苏〕崔可夫著,赖铭传译:《在中国的使命:一个军事顾问的笔记》,第45页。。因此,他把牵制日本的希望主要寄托在南京国民政府。这是苏联和共产国际在如何坚持和发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等方面与中共产生诸多分歧的根源所在。
与共产国际和苏联一样 (尽管出发点不尽相同),毛泽东深知维护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对于彻底驱除日本侵略军的重要意义,但毛泽东对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对内反共、反人民,对外妥协、动摇的本质有着更为透彻的认识。毛泽东对季米特洛夫提出的“一切经过统一战线、一切服从统一战线”并不认可,他认可的是共产国际提出的另一个口号—— “一切服从抗战”。毛泽东反复告诫全党,由于这次国共合作是对立阶级的合作,所以国共之间的斗争是严重而不可避免的,但也不能因斗争而放弃统一。他指出,统一战线中的统一是基本原则,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不能忘记统一①毛泽东在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上的讲话 (1938年9月24日)。,统一是统一战线的第一个基本的原则②毛泽东在中央党校关于反对投降主义的讲话 (1939年2月5日)。;一定要坚持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坚持国共长期合作,凡是可以多留一天的,我们就留他一天,能够争取半天一夜都是好的,甚至留他吃了早饭再去也是好的③毛泽东在陕北公学的讲话 (1939年7月9日)。。
在1939年11月国民党五届六中全会确定“军事限共为主,政治限共为辅”的方针后,国民党军对敌后抗日根据地发起多路进攻。毛泽东领导全党坚决回击,打退了国民党的第一次反共高潮。在这个过程中,毛泽东依然清醒地注意到中日间的民族矛盾仍是决定一切的主要矛盾这一基本现实,不同意党内有些同志把国民党的反共战争比作马日事变和四一二政变的判断。因此,在给予来犯之敌沉重打击之后,毛泽东提出“有理、有利、有节”的原则,命令有关各部“适可而止”。为提高党内干部在反磨擦斗争中的政策水平,毛泽东还在党的高级干部会议上作《目前抗日统一战线中的策略问题》的报告,并为中共中央起草党内指示《论政策》,再次强调:“在整个抗日战争时期,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我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策是决不会变更的,过去十年土地革命时期的许多政策,现在不应当再简单地引用。”④《毛泽东选集》第2卷,第762页。
毛泽东深刻总结党史上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一切联合,否认斗争”和王明“左”倾教条主义“一切斗争,否认联合”的教训,在抗战之初就提出对大资产阶级“又团结又斗争,以斗争求团结”的原则,随后又制定了“发展进步势力,争取中间势力,孤立顽固势力”的斗争原则。中共中央在打退第一次反共高潮不久,就向共产国际通报了毛泽东确定的这些策略原则和方针,并强调: “我们站在自卫立场上,准备给予反共集团的军事进攻以武装反击,谁胆敢同我们进行武装斗争,谁就会被彻底消灭”,“在我们歼灭了敌人的地区,反共集团和投降派已不敢像以前那样嚣张,统一战线暂时稳定下来。在我们遭到失败或作出过多让步的地区,反共集团和投降派更加活跃起来,统一战线不复存在”⑤《共产国际、联共 (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9辑,中共党史出版社,2012年,第24—25页。。共产国际当时对中共中央的这一报告未置可否。
1941年初,皖南事变将国共关系推向破裂边缘。中共党内许多同志都认为,国共关系已经彻底破裂,要求全面发动军事攻势。事实上,毛泽东在皖南事变前,已从种种迹象判明国民党即将发动大规模的反共战争,并认为“此次决裂即有和大资产阶级永久决裂之可能”。他当时提出“政治上进攻、军事上防御”和“政治与军事上同时进攻”两个反击方案,征询周恩来等人的意见。经过深思熟虑,毛泽东比较明确地指示:“在此次反共高潮中,甚至以后相当长时期内,我们与蒋介石并不表示决裂。”⑥《毛泽东年谱 (1893—1949)》中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217、219页。为争取战略主动,毛泽东当时也曾设想组织15万人的军队,在国民党军的大规模进攻开始之前,从河南、甘肃两个方向出击,牵制乃至迫使国民党军停止对江南新四军和黄河以南八路军的压迫。为此他曾致电共产国际征询意见。共产国际的回复并没有提出积极的应对措施,只是主张采取拖延方针,但同时强调:“你们无论如何不能首先对围剿军发起攻势”,“然而,如果蒋介石还是对人民军队采取进攻行动,那就要全力打击来犯敌军”。皖南事变发生后,毛泽东接连致电各地军政首长,要他们做好反击国民党军的准备,并于1月14日以中共中央书记处名义致电季米特洛夫:“我们准备在政治上和军事上给予蒋介石所实行的这种广泛的进攻以有力的反攻。”⑦《共产国际、联共 (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9辑,第99、103、116—117页。但毛泽东认为,在中日矛盾仍然存在的前提下,还应力争不使统一战线破裂的前途。1月15日,他在中共中央政治会议上指出,对于皖南事件,我们要实行全面的政治反攻,左派主张我们马上与国民党大打起来,我们不能实行这种政策①《毛泽东年谱 (1893—1949)》中卷,第256页。。1月20日,季米特洛夫复电毛泽东,通报了蒋介石向苏联方面的解释:皖南事变是“地方上的军事事件,不要赋予它政治意义并广泛宣扬。他保证,这个事件不会影响政府和共产党之间的关系和它们今后在对日斗争中的合作。新四军的高级军官将被释放”②《共产国际、联共 (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9辑,第124页。。1月21日,中共中央回电季米特洛夫,进一步明确以毛泽东在事变前提出的第一方案,即“政治上取攻势,军事上取守势”作为中共中央处理皖南事变的方针。由于一系列现实原因,蒋介石未敢再发动进一步的反共战争,并被迫表示一切大小问题都可以通过谈判来解决。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一次空前危机由此得到缓解。
总之,共产国际和苏联对中国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形成、发展、坚持和巩固,发挥了至关重要的积极作用。首先,共产国际作为中共的上级,率先提出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战略,并在其形成和发展的整个历史过程中,对中共中央进行思想指导和组织调节,这种领导作用是客观存在的,不容忽视。其次,共产国际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形成和发展的一些重要历史节点和在一些重要政策的把握上,作出了正确判断,这包括“联蒋抗日”方针的确定、保持共产党的独立性、和平解决西安事变的决策 (特别是反对采取分化南京政府的政策)、“五项国策和四项保证”的提出、坚持政治解决皖南事变的方针等,对中共中央产生了积极引导和坚定决心的作用。再次,苏联作为苏德战争和太平洋战争爆发前唯一以实际行动支持中国抗战的大国,在推动国共合作和维护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方面,对蒋介石政府产生了重要影响和制约,这也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得以形成和坚持的一个重要客观条件。
需要指出的是,共产国际和苏联对中国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存在一些错误的认识和指导,包括片面认为中共主要以农民为阶级基础,强调要在大城市和工人群众中建立党组织,忽视建立敌后抗日根据地和游击战的重要性,轻视中共及其领导的武装力量,过于倚重国民党政府和正面战场的作用等;也有一些举措对中共和中国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都产生了相当的负面影响,如《苏德互不侵犯条约》签订前后改变建立世界反法西斯统一战线战略、签订《日苏互不侵犯条约》在满洲和外蒙等问题上侵害中国主权、苏德战争爆发前后要求八路军到内蒙古和东北地区牵制日军等。这些问题主要源于他们一切从苏联的利益出发和在工作指导中脱离中国实际。
在中华民族危机空前严重的历史关头,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共党人,把共产国际关于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主张与中国当时错综复杂的社会状况有机地结合起来,坚持一切从实际出发,在领导创建和巩固、发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十年间,独立自主地制定了一整套的方针策略,特别是以极大的耐心、克制和高超的智慧、毅力,对统一战线内的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挑衅进行了坚决、适度的斗争,保护和壮大了统一战线内的进步势力,促使中间阶级的觉醒和转化,有效地阻止了抗日阵营内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动摇妥协倾向,挫败了日寇汉奸的诱降,捍卫和巩固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虽然在整个抗日战争时期,由国民党挑起的磨擦和反磨擦战争大小不断,但避免了类似十年内战时期那种大规模内战,从而保证了国共两党绝大部分的军队在八年抗战中一直投入在抗日战场上。这在根本上捍卫了中华民族的利益,使绝大多数的中国人都聚集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旗帜下,在近百年抵御外来侵略的斗争中第一次赢得彻底胜利。